可是,眼前的情形,可就大大不同!
一種説不出的味道,從古劍宇的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他對着腳的一雙靴子覺着有一股暖烘烘的。
在他的記憶裏,除了母親親手為他做過一雙十分合適的靴子之處,從來沒有第二個人這樣過。
甚至於,當初穿上母親做的靴子,也沒有今天這種感覺,一種説不出,但是十分不平凡的感覺。
為什麼?
他找不出答案。
“發什麼愣!你看,這件長衫!”司馬小玉又捧出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衫,疊得平平整整,遞了過來。
古劍宇鼻頭髮酸,眼眶濕潤!
這是第一次他感到人生的温暖,也是第一次有這樣感覺,是自然,也出自內心,他不知該説些什麼好!
他的喉嚨生澀得只迸出斷斷續續的字:“司……馬……姑娘……”
司馬小玉聞言,不由臉帶嬌羞,目橫秋水,只道:“不要死馬活馬的,你不能叫我的名字嗎?”
“哦……温玉……你……”
“我怎麼?”
“你對我太好了!”
“是嗎?”
“我實在不知該怎樣報答你!”
“我不是希望你報答!”
“今晚的事,我終生難忘!”
“真的!”司馬小玉的眼睛裏突然放出一層異樣的光彩!
那光彩裏,有欣喜,安慰,滿足……有最高度的情誼,那兩片光彩,落在古劍宇的臉上,久久不移。
她的心在跳。
因為,反映在她眼睛裏面的,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影子,從那天的轎子裏第一次見到起,已深深的印在她芳心深處。
不但沒隨着時日沖淡,相反的,還隨着時間的累積加深。
一直,她都在追蹤着他。
她已發現了另外一個女子,也就是徐鳳湘,也在追蹤着他。司馬小玉知道這是“愛”,這是不相讓的愛。
她原可以把古徐兩家的事完全抖出來,好絕斷徐鳳湘的心,好叫古劍宇根本不會愛上徐鳳湘。
然而,她沒有!
因為,萬一古劍宇一旦翻臉,連帶着“迷宮”也成了他的仇家,豈不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為“銀衣追魂”徐人龍是自己的舅舅。
更兼,古劍宇與徐人龍的仇恨,不能由自己透露出來,生恐傷了母親的心,母親把心一橫,自己想愛古劍宇,便也成了幻想了。
她寧願暗戀着他,也不願橫生枝節,説不定弄巧成拙,今晚,她得到了報酬,已經滿足了,值得安慰了!
古劍宇聽司馬小玉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不迭的道:“若是敢忘卻你對我的好處,叫我死無……”
“啐!咒什麼?婆婆媽媽的!”
“不!我是一片真心!”
“只要你是一片真心,我也……”
“什麼真心假心的!”嬌語一聲,一道人影劃空而至,正落在窗外。
“不好!”
“噗!”司馬小玉一口吹滅了案上的燭火,遊身向門外……
“表姐!幹嘛吹滅了燈?”白影一飄,徐鳳湘已推門而入。
古劍宇先前以為是“迷宮妖姬”去而復返,早已二次隱於牀後,此時,雖已聽出了是徐鳳湘的聲音,但卻不能出來了!
司馬小玉一撲,幾乎與徐鳳湘撞個滿懷,不由一楞道:“表妹!是你?”
“是我!我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還有誰?”
“我以為你同丫頭們説話呢?”
“丫頭們早已睡了!”
徐鳳湘自作聰明的道:“那!哦……我明白了,表姐是對着月亮許心願,一定是有了心上人了!”
“胡説八道!一定是你自己有了意中人了!”
“唉!”徐鳳湘先是一聲深深的嘆息,無限哀怨的道:“不瞞表姐説,人,是有一個,不過,現在,一切都完了!”
古劍宇聞言,不由暗自慶幸。
因為,他記得苦心巖頭徐鳳湘的糾纏,如今她既有了意中人,這個心事可以放得下了,免去了一重煩惱。
司馬小玉也大感驚奇的道:“哦!一切都完了,那人變了心嗎?”
“沒有,不會變心,他親口對我説過,他不會?”
“那是為了什麼?”
徐鳳湘傷心的道:“他死了!”
司馬小玉驚道:“死了!”
“三天以前死的!”
“怎麼會死呢?是因病?”
“不會?是被三個舉世的魔頭合力連手打死的!”
“哦!”古劍宇心想:真巧!三天以前正是我被三禽打得落深谷的時候,天下的事,真是無巧不有!
徐鳳湘早已哽咽着道:“表姐,我的命太苦了。”
司馬小玉也不覺唏噓,不禁問道:“説了半天!你那心上人是誰?”
“古劍宇!”
“啊!”
“…………”
司馬小玉不由失聲驚叫起來。
牀後面的古劍宇,幸而以手掩口,方才沒叫出聲來。
古劍宇驚異的是,想不到徐鳳湘所説的“意中人”居然就是自己,而且她竟説自己已經死去!
司馬小玉的驚訝,是驚訝徐鳳湘的話。
因為徐鳳湘説古劍宇親口對她説過,説過永不變心。假若徐鳳湘所説的話不假,那麼自己的愛,豈不……
她不敢想下去,只覺一陣急血攻心,頭腦發漲,昏昏沉沉的。
但她忍耐下來,問道:“他真的對你説過,他是真心愛你!”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害羞,古劍宇若是不愛我,怎肯為了我冒死闖入苦心巖,只憑這一點,就是最好的説明,不想……表姐,我的命太薄了!”
“古劍宇也許沒死,表妹不必傷心!”
“表姐是安慰我的話,‘三禽’連手,將他震下了深谷,還能活嗎?”
“你去找過他的屍體沒有?”
“去過了!”
“見過了?”
“沒有!”
司馬小玉尖聲道:“那怎能斷定他已經死了!”
“窮山深谷,只見到他的一片衣袖!”
“也不能證明他已遭毒手呀!”
“屍首怕是被虎狼拖去!”
“你想的太多!”
搖搖頭,徐鳳湘苦笑道:“我怎能不想,不怕表姐見笑,古劍宇已死了,我也不能單獨活着!”
“表妹的意思!”
“追隨他於九泉!”
“未免太……”
“表姐!你是女子,應該知道一個少女的初戀,對女子是多麼重要,我已在天柱深谷把他的一片衣袖埋下去,壘成了一個‘衣冠墳’!”
古劍宇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又焦急,連大氣也不敢出,貼着牆,屏神而立,半點也不動彈。
好在,兩位姑娘只管交談,把熄了的燈未曾燃亮,否則的話,以徐鳳湘鬼精靈,必會發覺的。
這時——司馬小玉又道:“表妹現在打算如何?”
徐鳳湘已飲泣道:“我與古劍宇雖未經明媒正娶,但在我心中已是他的人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作連理枝,我來此辭別姑媽同表姐……”
“你要為他殉情!”
“生不同衾死同穴!”
“表妹!你未免太多情!”
“人生自古誰無死,他死,我活着也是多餘的!”
“可是,舅舅他老人家只有你一個女兒!”
“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你一點不念父女之情!”
“事到如今顧不得許多了!”
正在此時,前院傳來了一陣急切的呼喚之聲:“鳳兒!鳳兒!”
是“銀衣追魂”徐人龍的啜音:“温玉!温玉!你表妹來了沒有?”
徐鳳湘低聲急道:“表姐!我是瞞着我爹跑出來的,千萬別説我在此地!”
司馬小玉忙道:“那怎……”
前廂的呼喚之聲漸來漸近……
“表姐!我在你牀後躲一躲!”
“不行!不……”
“鳳兒……”
“温玉!你睡了嗎?”
就在這同時——“咦!”
“啊呀!”
牀後兩聲驚呼。
房門一開,“銀衣追魂”徐人龍與“迷宮妖姬”已先後跨進門來。
司馬小玉的一顆心跳得咚!咚!不停,無可奈何之下,裝做睡眼惺忪的樣兒,含含糊糊的道:“媽!什麼事!”
“銀衣追魂”徐人龍迫不及待的道:“温玉,你表妹來了沒有?”
“表妹?……她……她……”
“這孩子!她來了沒有?”
“哦……沒……沒有……”
“糟啦!”“銀衣追魂”徐人龍一跌腳,十二萬分焦急的道:“鳳兒這孩子敢莫又到苦心巖去了,可是,這一回那裏再去找第二個古劍宇冒‘斷腸鬼婆’禁忌去找她回來!”
司馬小玉冷冷一笑道;“表妹不一定去苦心巖!”
“哦!你何以見得呢?”
“也許到天柱山去殉情去了!”
“天柱山殉情?”
“銀衣追魂”徐人龍不由一楞,雙眼連眨,問道:“你怎麼知道!”
“不過是猜想而已!”
“猜想?你猜得真準,你也知道古劍宇已死在天柱山?”
司馬小玉自知失言,一時無法回答。
幸而,此時“迷宮妖姬”早已搶着道:“古劍宇死了?他身上的‘紫金神鏡’,被誰……”
“銀衣追魂”徐人龍像是突的想了出來,身子一震,晃肩退到門口,匆匆忙忙的道:“哎呀!這大的事情我竟忘懷了,真糊塗!”
那“迷宮妖姬”尾隨出房,也是十分緊湊的問道:“二弟!你……”
“去找神鏡……”
“我也去!”
兩聲衣袂震動,一縷破空之聲,劃過寂靜的夜空,急掠而去。
司馬小玉耳聽母親與舅舅已經去遠,立即伸手一撩晚帳,大聲喝道:“你們應該出來了吧!”
但見古劍宇迅速的由牀後一躍而出,一張臉紅得像黃昏的晚霞,恨不得有個地縫立刻就要鑽了下去。
徐鳳湘如同泥塑木雕似的,靠在牆上不言不笑,紋風不動!司馬小玉感到一陣酸溜溜,十二萬分的難過。
在她想——兩個擠在牀後一尺之地,耳鬃廝摩,肌膚相接,這是最好的機會,這是莫大的享受,自己偏偏沒有這個“福份”。
想着,不由妒火中燒,沉聲道:“飛天堡的公主,還沒温存夠嗎?賴在那兒等機會是不是!”
古劍宇吶吶道:“她……她……”
“她呀她的!多親熱呀,不怕肉麻!”
“徐姑娘她……”
“她怎麼?”
“她被我……”
“被你欺負了是不是!”
“不是!被我……被我點了昏穴!”
“哦!”
司馬小玉迷惘得很,她仔細端詳了一下。
果然,徐鳳湘昏穴被點,如同白痴,她想!他為什麼要點了她的昏穴?是善意的?是惡意的?
心念既起,口中不覺道:“你為什麼點了她的穴道?”
“我怕她……”
“怕她親你?”
“不……不……怕她……”
“怕她什麼?”
“怕她露出馬腳,使你無法交代!”
司馬小玉心中感覺到一絲甜意,臉色由惱轉為微笑,口中卻道:“我才不信呢?誰知你搗的什麼鬼!”
“搗鬼!搗鬼為什麼點了她……”
“你欺負她,怕她喊叫!”
古劍宇莊容道:“若有此心,五雷轟頂!”
司馬小玉嬌聲道:“呸!沒出息,開口就是賭咒發誓的!”
“怕你不相信!”
“關我什麼事!解鈴還需繫鈴人,你解了她的穴道呀!”
“姑娘代勞吧,在下已冒失得很了!”
司馬小玉出自內心的不願古劍宇再同徐鳳湘接近,因此,並不堅持,蓮瓣微點,已到了徐鳳湘的身前,一併右手一指,解了她的昏穴。
不料——昏穴甫解,徐鳳湘已如一隻瘋虎,撲身翻到屋子中間,鳳眼含淚生威,望了望古劍宇,瞧了瞧司馬小玉。
氣得嘴唇泛白,花容失色,半晌,才冷冷一哼,咬着牙齒,十分沉痛的道:“哼!哼!你們好!”
她的銀牙咬得吱吱有聲,雙目似乎要冒出火來。
司馬小玉冷冷一笑道:“表妹,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問你?”
“問我!我司馬小玉有什麼可問的!”
“哼!黃花閨女,未出閣的大姑娘,卧室牀後,竟然藏着一個野男人,還要叫人挑明瞭來説嗎?”
司馬小玉急道:“徐鳳湘,你血口噴人!”
“真贓實犯!”
“我司馬小玉行的正,坐的穩!”
徐鳳湘不屑的道:“哼!任你在好一個行的正,坐的穩,事實用於勝於雄辯,任你再嘴硬有什麼用!”
“不像你,別人不愛你,自作多情,説出不顧羞恥的話!”
“什麼不顧羞恥的話!”
“殉情羅,死同穴羅!哼!不害臊!”
“比偷偷摸摸的強的多!”
“滿口胡言!”
“不如一樁事實!”
兩個姑娘一對一句,句句針鋒相對,各不相讓,古劍宇十二萬分的尷尬,也十二萬分的為難。
他對這兩位姑娘都沒分外之想,可是這兩位姑娘對他的愛,他已完完全全的明白,而且知道她們是一片真心。
偏偏,這兩位姑娘又都是救過他急難的人,自己也不能反面無情。
此時,他見這二位姑娘鬧的不可開交,吵的不了不休,不由心中大急,再也忍不住了,朗聲道:“二位姑奶奶,不要再吵了!”
誰知,任他大聲喊叫,不但沒能使得徐鳳湘與司馬小玉讓步,而且反而使她二人同時進一步的逼上前來。
她二人一左一右,不約而同的分拉着古劍宇一條手臂,搖動不已。
徐鳳湘暱暱的道:“你説,你在苦心巖斷情碑前答應過我什麼話?你説!”
“我……我……”
司馬小玉也喃喃的道:“適才你對我説的什麼!你再説一遍,再説一遍給她聽!”
“我……我……”
古劍宇的心亂如麻,煩到極點。
他在苦心巖對徐鳳湘説過!嫁娶之事,緩緩再議,必須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但那是想借來安慰她,目的在勸她不要毀容絕情!
他對司馬小玉説過!終生難忘!
但那是指着她的救命療傷之恩而言。
如今,兩人都拿這話相逼,使他無從分辯,也無從解釋。
“你們都給我撒手!”古劍宇雙臂一分,大吼如雷。
兩位姑娘不防之下,不自覺的同時後退到兩邊的牆角,全是淚痕滿面,一個似帶雨梨花,一個似含露的牡丹。二人同樣的楚楚可憐。
古劍宇原想大大的發作一陣。
但是,他眼看二人的悽慘哀痛,不由又不忍太過份了,只好幽幽一嘆,搖頭道:“二位姑娘!你們對我的許多好意,我古劍宇統統的心領!可是……”
徐鳳湘搶着上前,含淚道:“可是,我們二者之間,你必要有一個選擇!”
“我的意思……”
司馬小玉也搶上前來,緊接着道:“是的,你不能同時愛兩個人!”
“現在你要明白的表示!”
“現在你必需有一個了斷!”
古劍宇皺起眉頭道:“我正有這個意思!”
“你到底愛誰?”
“你究竟愛誰?”
“我……我……我誰都不愛!再見!”
古劍宇語落人起,一點地面,穿房越屋而去!身後,留下“哇哇”兩聲心內哭泣。
古劍宇把畢生功力施展開來,人如一陣輕煙,三兩個起落,已出了“迷宮”,他的人離開了“迷宮”,擺脱了兩位姑娘的糾纏。
然而——他的心卻半點沒離開過那難以回答的問題。
耳畔彷彿響起,兩個同樣的聲音:“你到底愛誰?”
“你究竟愛誰?”
兩個姑娘同樣的月貌花容,同樣的武林世家,同樣的俱有一等一的武功,同樣的對自己鍾情,有恩,痴心,熱愛……
本來,自己沒有愛誰的想法。
可是,此時卻無法判斷該愛誰。
説是愛誰?真的自己也不知道。
愛情,第一次帶給他這樣的煩惱,他第一次嘗試這多角的愛情苦酒,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思潮起伏的片刻也沒有停過。
只到天已大亮,他已到了三岔路口。
人,總是趨向於“現實”的。
想不到他一夜想不通,又放不下“愛誰”的問題,到了三岔路口反而不重要了,拋得下了啦。
眼前,他要考慮的,該是:“到那裏去?”
他想:自己由於被“三禽”震下谷底,以致爽約,必須到“禁林”一趟,當面向“禁林主人”解説明白,或另定約會。
想念既定,折向左邊通往“禁林”的路奔去,約莫是黃昏時分,眼看離“禁林”已自不遠。
左近。
吆喝連天,吼聲四起,夾着破風之聲,刀劍相擊不絕於耳。
酌量着,必是武林人物械鬥。
古劍宇略一凝神,循聲撲去。
一片荒坡之上,二十餘人正在拼命惡鬥,場子地上橫一條豎一條,已有不少的屍體,有的肚破腸流,有的手斷腳折,血污狼藉,慘不忍睹。
古劍宇距不遠,已瞧出。
那些紅衣短戟的怪人,正是“禁林”的紅煞隊。
另一幫是一個黑衣武士打扮少年為首,一律黑色的勁裝,除了死傷之外,尚有三十餘人,掙扎苦鬥。
但是,都已筋疲力盡,處於劣勢。
那為首的少年,並不陌生,乃是紫雲幫的少幫主——“乾坤掌”沙中玉,紫雲幫的一干幫眾,怎及得“禁林”的紅煞隊,早已死傷累累。
就在古劍宇一瞥之際,已是慘吼連連,指顧之間,又有七八個紫雲幫的幫眾慘死在“紅煞隊”怪人的短戟之下。
古劍宇一見兩下武功相差懸殊,“乾坤掌”沙中玉也十分危急,連連遇險,在三個“紅煞隊”短戟之下險象環生。
一股抱不平的豪氣,不由自心中油然而生,凌空一式“雁落平沙”,中途高喊道:“各位住手!”
語落!人已飄然而下嶽立當場。
不料——“乾坤掌”沙中玉一見古劍宇,雙目怒火暴漲,雙掌一震,厲聲吼道:“古劍宇!你露面了!好!本少幫主找的就是你!”
一番話把古劍宇喝叱楞了,苦笑道:“找我?”
“不找你找誰?”
“少幫主找古某何事?”
“何事?你自己知道!”
“我?我知道?我?我?我不知道呀!”
“乾坤掌”沙中玉怒不可遏,抖臂作勢,虎吼一聲道:“姓古的!論交情,紫雲幫與你父可算世代交往,你父被人謀害,紫雲幫也感到傷心疾首……”
古劍宇想不到扯到自己父仇之上,他原想發作,但又強自忍下,要從他口中聽出些端倪。
沙中玉又氣咻咻的道:“你現身江湖,替父報仇,乃是公認應該之事,可是,你不能恃功濫殺無辜,應該先調查真正的仇家是誰呀!”
“濫殺無辜?”古劍宇不由楞然不解。
“乾坤掌”沙中玉又提高了嗓門道:“範氏三雄,乃是你父好友,隱退多年,被你殺害的‘潭腿’尚大均,向不與江湖為仇,你一夜殺他全家一十八口,夜襲青風崗,火焚厲家溝,短短數日之內,足足殺人盈溝,血債如麻……”
他一口氣,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古劍宇真是如墜五里煙霧之中,不由大喝道:“沙中玉!你瘋了不成!”
“我沒瘋,卻是你瘋狂了!”
“不瘋不狂,你不會説這番捕風捉影的話!”
沙中玉叱道:“捕風捉影!哼!既做了不敢承認!”
“呸!姓古的乃堂堂漢子,敢作敢當!”
“為什麼不敢承認!”
古劍宇苦笑道:“我根本連你説的這些人是誰都不知道,承認什麼?”
“你推得乾淨!”
“沙中玉休要逼人!”
“乾坤掌”沙中玉朗聲道:“紫雲幫看在已死的古世伯一世正派英名之上,不得不管!”
“説的仁義道德!”
“紫雲幫一向如此!”
古劍宇一思忖,又道:“你我口説無憑,你姓沙的能舉出證據嗎?”
“有!”
“有?”
“每到一處,你留下‘替父報仇’四個血字!”
“這……”
“這你沒話説了吧!”
古劍宇不由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乾坤掌”沙中玉寒聲一笑,淡淡的道:“在下奉老父之命,前來相勸,不想你唆使禁林魔怪,殘殺我手下,喏!這些血債,你看着有何感想?”
古劍宇忽然眉頭一揚,朗聲道:“古某不願多辯,你既言之鑑鑑,我必要查明是誰冒名陷害在下,在下只有一句話可以交代!”
“什麼話?”
“青風崗遠在山東,厲家窪地處江南,三日之內,在下定不能分身做案,其餘的不用多講。”
“乾坤掌”沙中玉不由一愕,雙眼發楞,吶吶的道:“哦……這……”
古劍宇淡淡一咧嘴角,苦笑一笑道:“少幫主的好意,在下心領,請吧!”
沙中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着十分過意不去。
“少幫主!請回紫雲鎮……”
“慢着!”“紅煞隊”的首領,一揚短戟,攔着去路,一頭亂髮厲吼的梟道:“找上禁林,指名叫陣,這就想走!”
“乾坤掌”沙中玉正色道:“聞得古劍宇寄居禁林,特來一晤,並非向禁林挑事!”
“不問理由,此乃禁林規矩!”
“已有不少手下在此喪命!”
“既來之人一個休想回去!”
“乾坤掌”沙中玉不由一皺眉頭道:“未免太過份了吧!”
“看戟!”
“住手!”
古劍宇揚掌一揮,發出了一道潛力,硬把“紅煞隊”首領的攻式阻住,搶上一步,含笑道:“看在古某的份上,讓少幫主……”
“呸!”“紅煞隊”的首領勃然變色,揮動手中的短戟認準古劍宇搗來,出招兇狠,力道不弱,意在必得!
這一招大出古劍宇意料之外。
全然不防之下,險些刺個正着,鬼魅的一閃,雖然讓過戟尖,但也嚇出一身冷汗,俊臉飛紅。
“紅煞隊”首領一招落空,厲吼又起,搖動亂髮,猙獰如同鬼怪,揚戟飛舞,搶步猛撲,口中喝道:“上!打死勿論!”
其餘的十一個紅衣怪人,唿哨一聲,各持短戟一擁而上,其勢之兇,如同怒濤拍岸,有如千軍萬馬,席地捲來。
古劍宇不知他們因為自己失約,“禁林主人”一改前令,必欲得他而甘心。
但眼看這等情勢,不容多想,百忙之中一震雙臂,遙遙發出一道凌厲無比的罡風,硬把十二怪人的攻勢攔住。
口中喝道:“看在禁林主人份上,你等休得無禮!”
“乾坤掌”沙中玉一見古劍宇已與“紅煞隊”翻臉成仇,更加曉得江湖傳言古劍宇已與“禁林”勾結,必定是惡意中傷。
他也抖抖精神,指揮殘餘的幫眾,大叫道:“弟兄們!與古劍宇連手。”
古劍宇對這位少幫主的正氣,不由產生好感,急切連連揮手道:“少幫主!不要勞駕了,憑他們還奈我古某不得!”
説着,改後退之勢前撲。
就在前撲之際,已暗暗運起了“奇鏡神功”。
紫霧朦朦,金光如電。
他的雙掌發出,如同兩道金虹,隱隱有風雷之聲。
“嘭!”石屑紛飛,泥水四濺,地上,平添了兩個三丈見方的土坑。驚心動魄,實殊少見呢。
“紅煞隊”十二怪人暴吼一聲,紛紛退出三丈以外,眥牙咧嘴,咋舌難收。
其實——這乃是古劍宇手下留情,已經半途卸去了三成力道,又存心將功力拍在荒坡之上。
不慢説“紅煞隊”只有一十二人,縱然再多一倍,也必是非死必傷,血肉一片,屍橫當場了。
一旁的“乾坤掌”沙中玉瞠目不知所以,舌橋久久不下。
他以“紫雲幫”少幫主之尊,所見高手不在少數,像古劍宇這等的功力,可以説是聞所未聞,不要説親眼目擊了。
古劍宇一掌鎮住了十二“紅煞隊”之後,立即朗聲道:“禁林主人與在下有約,你等為何……”
一言未了。
驀地一聲厲吼,禁林方面,射起一個金塔似的人影,飛似的瀉來。
十二“紅煞隊”兇焰又起,厲吼一聲同時吼道:“護林將軍到了!”
“禁林主人”的徒孫“金甲鬼王”已飄然落地。
他一雙金晃晃的眼睛,落在古劍宇身上,突然射出兩道赤黃的寒光,聲如悶雷的吼道:“失約背信的小輩,快快跪下受死!”
古劍宇怫然不悦,暴吼一聲:“大膽!出口傷人!”
“豈止出口傷人!本將軍要你的命!”
語音未落,金甲抖動,出手一招認定古劍宇撲到,一派金光,兩股勁風,直取古劍宇迎面九大要穴。
空氣中,隱伏殺機,勁風裏,泛出金光。
“你還不行!”紫霧紛起,金霞萬縷。
嘭!震天價一聲大響。
“嘿!哈哈哈哈……”古劍宇發出一聲怒極的冷笑,“金甲鬼王”悶哼一聲,一連退了五個大步,兀自搖晃不停。
紫雲幫少幫主以下的一干幫眾,那裏見過這等凌厲的搏鬥,一個個張口結舌,眼珠一瞬也不瞬。
古劍宇並不追擊,朗聲道:“饒你一遭,快請你們主人答話!”
“金甲鬼王”臉上殺氣騰騰,雙目暴出眼眶,喉嚨咯咯有聲,他的腳下寸寸上移,惡狠狠的道:“要見主人,先得交代我‘護林將軍’!”
“這一招還不夠嗎?”
“再接本將軍一招!”
“不知死活的小輩!”古劍宇勃然大怒,不等“金甲鬼王”出手,搶先揮掌拍出。
含怒出手威力驚人。
轟!
“殺!”
“金甲鬼王”半截金塔的身子一側,竟在龐大無比的勁風裏不退不讓,反而撲向勁風,搶步抓來。
古劍宇曠世奇遇,絕頂魔功,焉同等閒,殊不料“金甲鬼王”竟穿過力道,仿若無事一般。
沙塵迷漫,勁風如刀,“金甲鬼王”如同雲裏金剛,鬼魅似的遊身欺近古劍宇,肉眼難分的已到了五尺之前。
古劍宇大吃一驚,百忙中一點地,斜刺裏穿出丈餘。
這時——十二“紅煞隊”早已散開來,陡聞吶喊一聲,十二柄短戟,雨點般泛出點點寒星,片片光芒。
古劍宇當場便被“金甲鬼王”逼退,心中之怒火可想而知,一分雙掌怒吼道:“你們想找死!”
紫雲幫少幫主“乾坤掌”沙中玉大叫道:“少俠莫慌,本幫助你一臂之力!”
“用不到!”古劍宇怒氣填胸,左手一指,攔住了,紫雲幫眾人,右手一震鐵腕,橫裏拍向欺到的兩個“紅煞隊”怪人。
慘叫一聲,血寸暴射。
他的殺心既起,人已瘋狂。
紫霧漸濃,金光暴長。
“禁林”之內魔影晃晃,青、赤、白、黑……另外四隊“煞星”四十八個怪人狂風似的卷出,來勢洶洶,驚心動魄。
紫雲幫的一干人,個個面帶寒霜,目有怯意。
古劍宇怒火更熾,忽的改掌為指,遙空分彈,怒吼如雷,一連喊出七個“殺”字,聲動四野!
“九陰血指!”
“金甲鬼王”臉色一變,抽身撤退不迭,古劍宇殺得興起,十指撥右彈,人如游龍,虎入羊羣適人便殺。
慘呼,厲叫,血雨,腥風……
一片荒坡,立刻變成了人間地獄,血腥屠場。
“住手!”一聲大喝,如同平地起了個旱雷,在場之人,心神全是一震,古劍宇功力雖高,也覺得心神搖動,耳鼓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