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龍正在為此自然情趣神馳左右之際,忽覺勁風襲腦,愕異知變,隨即長身回顧,一個年僅十六七歲之留俗沙彌,已停身近處,矚目而望!
天龍略打量,只見那沙彌身穿黃色僧袍,足蹬白襪雲履,面如晶玉,齒白唇紅,卻留髮及眉,似是身入佛門,仍未剃度光景!
那沙彌突的莞爾一笑,説道:“施主!未得上人允准,擅入‘太虛仙境’,必是有所窺伺,請先接法元兩招,再定懲處之罪。”
邊説之際,左手輕吐,“呼”的一聲,竟有一股奇勁掌力襲至。
於天龍不覺一愕,連忙“離”、“坎”互換,錯步轉進,身形陡的一轉,已把來勢化掉!
那自稱法元之小沙彌,似為對方飄忽身法感到一驚,略一遲愣,連環進招,雙掌“倏倏”又攻出兩掌!
天龍微微一聲冷笑,也就避實就虛,化捐迎式,拼鬥起來!
瞬間,兩人已拼過十數回合,於天龍不禁暗自心驚,真沒料到,這位未入剃度之小和尚,竟有如此功力!
本來雙方均無惡感,何況彼此又有緣源,但在未揭開底細之前,那小沙彌念及深處山中,十數春秋,企以對與對方以證功沒料人家竟然是那樣深具絕學,既愧又悔,不由“嗔”念頓生,招法突變!
年輕人,哪個不好強的,於天龍明知對方定與前遇僧必有關連,但見對方掌法忽異,而每一吐勢之間,竟然招招不離要害,也不免掉引起真火,於是折招應式,暗把“須彌掌法”使了出來。
頃刻之間。
兩人由試招,變成應對,由應對,變成實拼硬鬥起來。
只見,四掌分飛,狂飆立起,閃展格拒,勁風颯然。
一聲清嘯,那小沙彌法元,似已殺成性,突的以師傅“大羅神拳”十二式中之“鶻落鷹盤”、“乾坤倒易”迭續發出,在嘯音甫畢頃刻,身形陡的拔起,兩式一招,連環並用,亦已襲至!
於天龍陡睹變化,亦自心驚,真沒料到這小和尚竟具這等身手,隨即,腳踏子午,以“五行迷蹤”步法,斜側曳轉,跟着“丹鳳朝陽”、“蛟龍戲尾”亦以二式化一,兩掌分阻來勢!
只聽一聲暴響,小沙彌法元,凌空撲擊之身,倒退三尺開外,而於天龍亦如此反挫之力,身形晃了幾晃!
兩掌互拼,功力悉判,無疑的於天龍是較諸小沙彌高諸一籌了,誰料小沙彌竟因而惱羞成怒,一聲疾呼,掌如落英繽紛,竟像雨點般,向着於天龍上下罩來!
於天龍一掌試過,已知對方決非易於,雖感對方可能與所訪之人有所淵源,不願過於暴露,面彼傖得才進尺,不容稍解餘地,一經煞手猛攻,亦不由怒火中燒,情感衝動!
説時遲,那小沙彌已用了一招“橫掃秋風”,攔腰平掃中盤,而天龍“凌空掠匯”,身形霍的拔起,翻掌化指,倒點對方“肩井穴”,小沙彌緩肩抽身,倏的,曳掌反劈於天龍華蓋穴。
此時,於天龍一招撲空,而身形仍在空際,對方掌力亦已逼抵“華蓋穴”,以此招式發老,敵人已至,確難避此遽襲!
孰料,於天龍在此間不容髮之頃刻,“鯉刀倒挺”、“蒼波回浪”,身兒竟劃刺三丈開外,捲起一個丈許弧線,反而一招“探囊取珠”,直欺對方後背。
變化倉促,法元作夢也料不到,於天龍“以險弄險”竟能避式發招,而勢勁之疾,詭化之速,大出常人所料,如何再能閃躲的了,不由一聲驚呼,天龍掌力,亦已堪堪遞到!
一聲悶響,法元踉蹌數步,幾乎踣倒於地,可是奇怪,明明身中一掌,逼使收勢不住,竟然五中如常,功務未失,僅僅一震而已!
小沙彌暗暗吃驚,對方收發隨心,功力確近神化,慚愧之餘,小孩脾氣已發,竟然哭了起來!
於天龍睹目心感不覺後悔無已,連忙温言勸道:“小師兄!你我功力悉敵,只是你一時大意,教我幸佔上風,倘若再過一二年,以你的年齡,及現下造詣,別説是拆招應式,恐怕連邊兒都沾不上了。”
有了台階好下,小沙彌嘴兒一嘟説道:“哼!兩年後我不把你打倒,那才怪呢!”
一語甫畢,笑聲朗然,那瘋和尚亦已出現當前,天龍趕緊伏俯於地,口稱:“大師!一語釋疑,捧偈警頑,思懇超度,以證前緣!”
那小沙彌合什而跪,亦説道:“恩師!接引之人已至,請予慈悲。”
瘋和尚癲頭癲腦,又是狂笑一陣,僧袍微拂,兩人下屈之身,千空托起,乃説道:“法元,你也太膽大,我叫你接引人家,怎麼竟動起手來,這要是傳到口袋先生耳裏,豈不怪咱們上門欺人嗎?不過!這也好,讓人家教訓教訓,免得會了兩招鄉把式,就認為世上無人了。”
於天龍聞言,暗自一怔,看來這位世外高人,對自己一切都瞭若指掌,也連忙躬身説道:“大師,多蒙小當家的出手承讓,天龍莽撞之處,還望見諒!”
説着,深深施上一禮,又接道:“天龍一身罪孽,負人過多,已知苦海茫茫處,再不回頭,勢將永隨不拔,積惡難返,懇大師收留,情願剃度為僧,參識妙諦!”
瘋和尚自言自語念道:“入我門來本不難,先要幻化試君禪,禪心不定僧何用,何須光頭欺世間。”
於天龍聽罷機鋒,更是豁然,連忙雙手合什道:“凡心已隨沾泥絮,佛光照我願試禪。”
瘋和尚又是哈哈一笑,説道:“既然願試禪化,但看是否有緣,徒兒可伴同於施主,到天音洞覆命!”説罷,身兒一晃,眨眼已失去蹤影。
天龍驚愕之際,法元微微一笑,説道:“家師已允,天音洞試君向道之心,看來淵源定是非淺,小弟雖蒙收錄,可是那洞中,卻未能有緣窺豹,既有師命,勿須遲疑,我們現下不妨就去!”
於天龍點了點頭,連説:“一切還望小當家的慈悲。”
法元忽爾一笑,接道:“什麼小家當的慈悲?我還不是跟你一樣,師父老説我不是佛門之徒,又説我滿身血債,所以磨了半年,仍未給我剃度,今後你就叫我法元或小弟弟好了,別再……”
於天龍不由亦是一笑,看着法元那種認真的樣子,小臉又是一紅,打心眼裏,感到愛憐,隨説道:“小弟弟,那我就太作大了。”
於是,法元前導,轉過一個坳壑,卻見不遠之處,古木擁翠,蒼松蔽日,掩映之所,竟有幾間石房。
法元隨指着那些石房後一個溝道説:“沿那牆道下去,就是‘天音洞’,師父沒有叫我去,可不敢亂闖,你可自行前往好了。”
於天龍知道瘋和尚安排,必有深意,隨舉手為禮別了法元,也就順着所指點方向走去了!
那溝道僅有尺許來寬,卻夾在兩座山峯之間,愈走愈深,也愈走愈寬,約下行頓飯光景,只見仰天一線,伏地一片,兩壁傾斜拱立,壑底奔泉流瀑,蔚為奇觀!
於天龍邊走之間,已發現有一極高卻又極狹之石室當前,略一察看,石室左右,卻有一副對聯:一線透絀光,海市蜃樓,似真似假,天音起頃爾,魔相叢生,是幻是虛!
天龍略一推詳,已知此石室,正是所指“天音洞”,他就走了進去!
那石室有一回盤形,上行甬道,隨即拾級而上。
頃刻,便到了一間“鬥齊”,設有蒲團、香燭、經書等,空隙不大,恰可容身,而上行無路,頂高尋丈,似已到了會禪之處。
於天龍略一盤念,也就正心就着蒲團坐下,矚目一望,面穿上端,正是那兩山削立之“一線”所在,不覺又奇又幻!
正當念頭微動之時,忽然密語傳音,一股蒼勁聲音,從天外飛來,説道:“蒲團之前,乃佛門大乘神經,一旦魔音傳來,當以清心正意,朗頌貝偈,即可道生幻滅,惟戒心念旁鶩,靈台不淨,則走火入魔,悔之已晚。”
天龍聞聲,心中大震,暗自默禱道:“小子一生,劫難太重,還望諸予成全。”
禱畢,隨把案頭經書,翻開一看,原來是:“大乘經去魔心語。”
略一參研,寓意甚深,而詞句倒也淺鮮,隨安心跌坐,口中朗頌起來!
朗頌一遍後,竟感體泰身輕,光華內斂,不覺心神為之一振!
忽然,一陣細麼樂聲,起自頂隙,接着一片柔迷彩光,由夾峯一線處,透進窗來。
那樂聲,由緩而急,密如驟雨,聲聲振人心絃,啓人遐思,那光彩亦霞光大盛,幻作五色繽紛,使人觸目移神,心旌搖動!
剎那之間,樂聲、彩霞,凝為一體,幻覺感染,魔相已生,於天龍忽已不知,到底身在何處?
只見空谷風暴,魑魅張爪,巨口獠牙,向之撲噬,心方一緊,幻像又變,厲鬼意化紅顏,粉臂玉股,翩翩起舞,柔脂若酥,幽香一片。
又剎那,母親披髮頸血,嚎啕而至,勝玉鳳、李秀鸞、姜畹春、柳依依,聯袂亦來,個個媚生雙黛,嬌豔欲滴,無不檀口温香,大數薄倖!……
眼看,魔相侵及內府,幻化擾至靈台。
突然,平地鳴雷,一聲大喝:“咄!痴子!速覺速醒,免淪魔劫!”
當頭棒喝,於天龍突的心澈神清,趕忙捧起“大乘經祛魔心法”朗朗讀起!
一篇甫屆,果然幻象頓滅,而一燈熒熒,窗外蓊茸,又是原來光景!
於天龍痛定思痛,心中叨唸,若非高僧,臨危神唱,恐早經走火入魔,早已不堪設想了。
念及於此,心中忐忑,不覺汗亦潸而下,而此時,窗外光華陡增,樂聲又形旋起!……
忽有、忽無、忽隱、時現。
於天龍不知經過幾久,方把此心魔所幻之諸相,視若無睹,而一篇“祛魔心法”亦已鐫記心版矣。
正當此時,密音傳來:“禪關已滿,祛魔應劫可任矣。”
於天龍聞聲,心神大暢,隨即跪倒通誠,離開“天音洞”到了上端,瘋和尚笑態可掬,小沙彌淚眼模糊,反倒心中一怔!
瘋和尚對着法元説道:“你的身世已知,即日隨同於天龍,以了這場恩怨,可是,‘蘭果絮因’當知冥冥好生之德,……你非佛門人,苦戀無益!”
説罷,便轉對天龍道:“能在天音洞,捱住十日魔劫幻化,可是資質非凡,夙緣非淺,日前所去,剃度之事,不知有否變化,當抒所感,以明究竟。”
於天龍恭身答道:“十日光陰,倏眼即竟,誠非所料,連日蒙暗中庇護,總算完成此功。百今既已造因,還需證果,但不知孽緣了結之日,仍否有入佛門之緣,當請早示玄機,以啓愚朦。”
瘋和尚哈哈一笑,隨接道:“老弟台悟性甚高,能知造因證果,既已半入佛門,且記‘佛在心頭坐,敬心如敬佛’。你又何需真的光着腦袋,披着袈裟呢!”
天龍頓然而悟,唯唯稱是,瘋和尚乃指着法元道:“此子夙孽太重,可隨你同入江湖,了結一場恩怨,而此行確與你關係至大,且望慎重行事,以免再造惡因!”
説罷,隨將法元之一段遭遇,也交待了一遍!
原來法元俗名楊兆熊,乃系宛平人氏,其父耀洲,母蘇筱蘭,亦是武林中有名人物。
楊耀洲早年因細故,結惡於温神道人之手,不料江湖仇殺,生生不息,那瘟神道人竟於二月黑風高之夜,率同綠林道,竟把楊家大小,十數餘口,幾乎全部殺絕!
這時瘋僧正好雲遊此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浩劫已成,大勢難挽,隨救出了年僅三齡之楊兆熊。
事後江湖傳言,那温神道人,因殺孽太重,惟恐正派人相子為敵,乃潛赴深山,隱遁起來。
其在宛平大肆燒燬之際,竟虎口餘生,把楊家唯一五齡女孩,裹脅而去!
瘋和尚談到這裏,也不由一嘆,最後又説道:“近日察知,瘟神道人煉就一身奇學異能,投效於白骨玄陰教處,助紂為虐,大肆猖獗。又聽説楊家女孩亦已長大成人,因受迷藥所昏,已失本性。”
説了一頓,跟着一陣狂笑,又説道:“佛門雖廣,難度不善之人,似此玄陰、温神,亦已窮兇惡極,正應得其果報,以警人心,你等即日離去,相機行事,務記少事殺孽!”
天龍聽罷,不勝感慨,而楊兆熊幾乎暈厥踣地,瘋和尚倏的身形站起,目透威峻冷冷説道:“善惡自有分明,因果亦屬前定,但望好自修勉,須何唏噓着像。”
説罷,用手拂起徒兒,又對天龍囑咐道:“白骨玄陰教一切情況,只要一到長溝峪,自會曉得,切記所傳‘祛魔心法’,正關係此行成敗,莫以等閒相視也!”
這種風塵異人,表面看來極為冷峻,而實際俠肝義膽,確已熱到極點,臨行之際,又珍重囑説一番,乃輕煙一縷,一聲長嘯,絕塵飛去。
瘋和尚一走,楊兆熊伏在天龍肩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本來嘛,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竟遭遇如此慘事,而又於得悉身世不久,就和相處若父子之恩師一旦兩途,還要報血仇救親人,這真是:責亦重,路亦遙,勿怪其不掬情一吐呢!
於天龍感懷身世,同病相憐,温語慰問道:“熊弟!恩師已去,哭又何益,還是收拾一下,早些趕路吧!”
於是,於天龍幫助整理了一番,那楊兆熊居然換了一身打扮。
天龍一看這位老弟儒巾素服,倒也風流倜儻,不禁注意了兩眼。
楊兆熊小臉一紅,搶着説道:“龍哥!恩師一再説我與佛門無緣,所以十數年來,我都是半僧半俗裝束,在你坐禪之時,已把我之身世交待已畢,並準備了這一套衣服,和……”
説着,拿起個沉甸甸小包袱,晃了一晃!接着又説道:“和這些散碎銀子!另外還有幾粒大還丹,聽恩師説,這丹功用極大,將來姐姐解迷反璞,就完全靠它!”
天龍聽罷,心想:“這位老前輩,如此禮愛徒弟,雖父子又當如何?”
不由得因人推己,不勝感慨,而楊兆熊睹物思親,也是滿懷悽楚,默默良久!
兩人各懷心事,相對緘然,不知經過好久,於天龍一聲長嘆道:“熊弟,苦思傷神,良嘆何益,趁着大好男兒身,祛魔衞道,以報長老們期許之心吧!”
於是,一前一後各展所學,疾如飄風,快若電掣,兩人已飛逝於茫茫之山光靈嵐中。
到了長溝峪,已是黃昏之際,遂到那家客棧,卻見院子內,早迎上一人!
那人正是醉仙董一壺,一見面,老調未改,一陣哈哈大笑,説道:“好小子,你這半路開溜,不要緊,可把老的們,小的們,搞苦啦!沒別的,先到屋內再説!”
一進房門,董一壺竟然一嘆,接着説道:“你小子走後,第二日我就問道崑崙,約來三子,而荒山醫隱卻訪友未歸。足足等了兩天,仍無消息,姑娘勝玉鳳,竟攜同小丐俠柳青,先行出發,雖料當天夜晚,醫隱、老叫花竟不前不後,趕到這裏。”
説着,乾咳了兩聲,似在整理話頭之次序,又接道:“荒山醫隱、老要飯的,以及三子,乃於第二日,趕往接應,而我呢?卻派了個等人的最好差事,沒想到,醫隱所約之人沒等到,卻把你小子接着了!還有!這小子又是誰呢?”
於天龍一聽這位爺的話,除了那些人赴敵之外,可以説,一概不知,一面介紹楊兆熊,一面自己也拈掇了一番。
這時華燈已上,酒萊已來,天龍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位醉仙,倒好福氣,看樣子,這幾天的肚子,可決受不了委曲。”
酒飯已畢,依着於天龍的性子,就要連夜趕去,可是醉仙卻反對,他説道:“赴北安子,有陸路,水路兩途,陸路經出山口北上,水陸可由此地,趁船經金山繞駛,可直達白骨玄陰教,設壇之處,若走陸路時,山勢蒼茫,敵人又四處設伏,似非上計。而走水路時,船隻卻也困難,何況夜間行舟,更宜肇敵啓疑!”
天龍一想,認為醉仙所持之論,確也很有道理,隨即略一忖思,乃接道:“前輩之言甚是,但救兵如救火,我想水路既近,又可直達敵人設砦之處,我們不如明早購船,前往如何?”
醉仙兩杯下肚,狂態又發,一陣大笑後,説道:“娃娃們,不是俺以老賣老,手底下不敢自誇,若是憑經驗,講閲歷,對敵作戰,運籌幃幄,決勝千里,你們可差的遠啦!”
一語甫畢。
窗外竟旋起極蒼勁笑聲,接着,有人説道:“老不要臉的,少在臉上貼金,有膽子滾出來,咱要看看你,有多大份量。”
醉仙等聞言一驚,隨即掌風啓處,車窗掀起,三人不約而同,亦已前後縱落在院中!
可是院子裏鴉雀無聲,哪還有剛才發話之人呢?三人落身察看,已見發話之人,瞬間即逝,正在驚疑莫測之際,屋於裏竟然又傳來笑聲。
醉仙等又是不約而同,破窗而入。
只見屋內端端正正坐立了兩個人,一位白髮銀髯,七十開外,一位二十左右,目若點漆,神采豐逸的俊健男子。
醉仙略一打量,也跟着大笑起來,隨即説道:“我當看病的請的何人,原來就是你這個活王八啊!”
那老人一擺銀髯,身形站起,接道:“好酒鬼,十數年未見,還是老味道未改,真也快煞人也,樂煞人也!”
眾小看着這兩位老人,嬉皮漫罵,怡然自得,不由得也陪着笑了起來,這時雙方互一介紹,天龍等才知道,這老者乃是江湖歸隱,一代耆宿,江河垂釣銀髯叟,那年輕後生,乃系其子俏哪吒劉振鵬!
這時,銀髯叟一笑説道:“我與小兒,隱於大銀嶺,沒料到,荒山醫隱這個地理通,居然把我挖了出來,雖知看病的找到病人的窠,而我這病骨頭,正好有事不在,這老小子,竟然留了道拘神符,限定我見符即來,不然,將請張天師捉妖了。”説罷,又是哈哈一笑。
醉仙董一壺接着説道:“老小子,這裏的事,諒也瞞不了你,軍師不能奪主印,你看該怎麼安排安排。”
銀髮叟腦袋一擺説道:“醉鬼,別見面就劃道兒,讓老人家傷腦筋,現在計劃啊!安排啊!暫時不談,可是有一個不大正確的消息,確要提出來,大家研究研究。”
説着略為一頓。
他面色似乎也嚴肅了起來,又道:“據我所聞傳言,那玄陰叟已約了蜈蚣派、紅衣教各主要人員,預備合力把你等一網打盡。另外,還準備了許多邪法、毒物……硬想趁勢問罪中原,執武林牛耳,假使傳言不虛,那荒山醫隱等,可能現已遇險。”
眾人聞銀髮叟這一分析,倒也認為所料尚確,尤其於天龍,關心兩位紅粉佳人,及受業恩師,更是憂形於色,剛想發言,那銀髮叟又是一笑,説道:“毋論傳言真實與否,吾等必須儘快趕至,方為上策,陸格過於費時,我想,由水路前往,似較便宜,假使大家認為可以水中用具,我也早準備好了。”
醉仙董一壺,一笑接道:“好小子,裝瘋賣傻,鬧了半天,還不是一切在你妙算之中,沒別的,咱們是照命行事。”
接着你一言,我一語,又談了許久,也就分別告辭,各自安憩了。
且説那勝玉鳳和柳青。
原來,荒山醫隱等分別邀人赴約,可是約期已近,僅盼來醉仙和崑崙三子,於是勝玉鳳姑娘和柳青一商量,乃按照原計劃,先行而去。
勝玉鳳曾經因取犀蛟丹元,到過“毒龍潭”,所以駕輕就熟,走來倒頗容易。
那毒龍潭與北安子,以及白骨玄陰教,設壇所在,恰為一三角形態,毒龍潭居南,北安子向北,玄陰教設壇重地,卻居中間。
二人到了毒龍潭,略一張望,玉鳳姑娘説道:“聽掃帚公前輩説,必須繞過此潭,然後西北方向,十里左右即是玄陰教所在,但此行途中,要躍過一座削崖。”
説着用手一指。
只見不遠之處,一山巍峨聳立高拔雲表,山勢陡削,光滑如鏡,令人一望,便知乃為一絕險之地!
姑娘旋又説道:“假使舍此途不走,而徑奔‘北安子’,然後再回折彼處,路途雖遙,但行程不會受山勢所阻,我看,還是先到達北安子,再作計較如何?”
小丐俠點首應道:“大帥是你,先鋒是我,你怎麼好,咱們就怎麼行!”
姑娘微微一笑,也就接着所説方向,走了下去。
雖然山勢仍極俊峭,但無削險之處,兩人走了兩個時辰,已見回波翻弄之處,有一鎮甸所在!
姑娘等略一打量,已知“北安子”就在咫尺,於是腳下略一加力,頃刻到了這個百十户人家之小鎮。
北安子背山面水,形勢頗也險峻,水道可通達內陸,在一常交易上以獸皮為主,所以到這裏的客人,也多半是採購各種皮類之人。
兩人先找了家棧房,隨商討起下一步行動。
這時,天光已近傍晚,小丐俠説道:“我看天色不早,我們又採取明上之步驟,似應明晨前往較宜。”
姑娘也認為時光過晚,前往不便,隨即點了點頭,也就各自休憩了。
現下,忙裏偷閒,再交待一下白骨玄陰教之概況。
自玄陰叟二次出山,召集徒眾後,隨選定這個南有“毒龍潭”為屏,北有叫“北安子”作障,而中居陡凌高拔,奇險出嶽為根基地,真也極盡天時地利造化。
這孤峯設壇之處,因形若一蝙蝠,所以自行定名為“蝙蝠嶺”,嶺上經過年來佈置,頗也粗具規模。
白骨玄陰教下設四壇,“金己”壇香主人面銅娃李坤,“木亥”堂香主噴火獸趙子齊,“水申”堂香主太七劍周天錫,“火寅”堂香主散花仙子蕭媚娘。
另設一督導兼執法之“龍虎刑堂”,堂主就是前文交待之瘟神道人蕭天鳴。
這四壇一掌,按着五行方位,互成倚勢,總壇所在,卻設於各“壇”、“堂”之外的地道深壑中,然如臂驅指,確也指揮運用,靈活異常。
白骨玄陰教面“北安子”方向,有一陡坡,綿延五里光景,坡路確極險峻,卻以碎石凝結,築了一條蹬道,直通“蝙蝠嶺”練哨口,無疑的,這是嘯聚江湖,迎賓送客之明卡所在!
書要簡斷,勝玉鳳等,已到了“蝙蝠嶺”之總哨口!
小丐俠隨手掏出張紅帖,揚言説道:“小子們,快轉報玄陰叟知曉,就説荒山醫隱派來大俠柳青,持帖拜山。”
嘍羅們接過帖子,隨手捆紮在信鴿腿上,只聽一聲清嘯,那鴿子白羽翻滾,頃刻,消失了方向,而姑娘等看到山上這種佈置,不由暗自咋舌。
也就是頓飯光景,由山頭飛也似跑下來幾條人影,等到接近察看,確是四男一女,為首一人,道裝打扮,七十左右年紀,一臉臘黃面孔,卻生了一對精光灼灼雙眸。
那道裝打扮為首人物,打了個稽首,説道:“這位姑娘,莫非就是神尼高徒,勝玉鳳嗎?而這位……”
柳青搖頭一晃,接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在下姓柳名青,綽名驅温使者,沒請教閣下是何許人也。”
瘟神道人略一遲頓,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小叫花,心想這倒不錯,温神道人碰上驅瘟使者,倒是很對頭,隨笑接道:“貧道‘龍虎刑堂’堂主温神道人,率同四壇香主,特來迎接俠駕,不知荒山醫隱等,何以未見光臨。”
小丐俠又是腦袋一晃,説道:“他老弟宅地仁心,為人看病,也許兩天就可到來,不過有什麼過節,我老人家也可擔待一二!”
温神道人聞言一愣,心想:“這小子,看年紀十七、八歲,倒是口氣不小……”
好在江湖之上班輩不一,而真有奇功異學者,倒也不在年齡和像貌上,看得出來,所以也不敢大意,隨即以手相請,説道:“那麼就請柳大俠和姑娘早些進山,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柳青腦袋一點,鼻子一哼,大模大樣,領先開路,而姑娘早已和小丐俠取得默契……重手是她的,要嘴皮可全靠他了。
一路行走,到了一座大廳,裏面早有人等,佈置妥當,只見桌明杌亮,水陸並陳,倒也頗夠氣派。
江湖之上,講究的就是這種假排場,所以小丐俠毫不客氣,坐了主客之位,而姑娘反在下首相陪,一時杯觥交錯,也無須交待。
頓時酒飯已畢,温神道人冷冷道:“既然柳大俠能夠擔擋一切,那麼盜取‘毒龍潭’犀蛟元丹之事,倒要請教!”
小丐俠哈哈一笑,接道:“閣下既然談到此事,我倒要反問一句,那‘毒龍潭’所在,是否白骨玄陰教之私產,又是否插了標記,立了文書,憑税納官,得到公家允許,假使這些都不是,我認為這話問的太突然,太茫然。”
説罷又是嘴巴一咧,軒渠不已!
小丐俠這幾句話,真是針針見血,擲地有聲,弄的對方面紅耳赤,反倒不知用何言答對。
這時“火寅”堂香主散花仙子卻接着道:“此潭雖非我有,但居於我等設壇立舵之處,可説已有半主之份,何況,本幫派主玄陰叟,武功甲天下,德威傳四海,此種靈物,當然應由本幫所得,方不負鍾靈之氣,所藴致之,一場造化。”
小丐俠一聽這女人強詞奪理,不由得冷冷一笑,説道:“看你這妞兒,年齡不大,倒善於鼓弄花槍,你説,玄陰叟武功甲天下,德威薄四海,就該寶物歸其所有,倘若有一位人物,武功、威德,都比他高上十倍,那寶物就應該歸這位人物所持了。”
散花仙子嬌臉一紅,不由被逼的説道:“那是當然,但不知閣下所指何人,倒要請教請教。”
小丐俠腦袋轉了個圈,用手一點鼻尖,大模大樣的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諾,諾,諾,就是在下。”
一語甫落,眾人不勝驚異,各個身形立起,似已為小丐俠大言頤使所震怒,而姑娘也感柳青説的太過火,眼觀情勢,也暗自戒備。
就在這時,温神道人突的一聲長嘯,説道:“現下,不是光憑口中説説就可了斷這場是非,既然閣下武功自詡,蓋功無敵,分道斗膽,倒想討教兩招!”
由暗而明,雙方已到了劍拔弓張之際,鳳姑娘不由芳心大急,心想:“來時已經討論過,得拖且拖,能待至大援到來時,才見真章,方有攻守進退把握,而今……”
姑娘念頭方轉至此,沒料到,小丐俠竟説出這樣的話來,他説:“閣下,想討教幾手功夫倒也輕而易舉,不過,此非時也,時非宜也!為了替你打算,最好問問你們的頭兒,不然,一動真章,就再也不會露面了。”
温神道人一聽,着實吃驚不小,連忙問道:“閣下所指何意,為何略一試招,反倒元丹之事,就起了變化呢?”
柳青鼻頭微嗤,接道:“我老人家此次上山,是為了兩家和氣,那元丹現存荒山醫隱之處,當時言明,俟我見及貴幫成名沾臉,夠的上台麪人物,商談商談,然後他率領俠義人氏,咱們再評理誰屬,真要我倆一動起手來,我老人家一時興起,把你傷在手下,身為中人,怎好意思再在你們這彈丸小地耽留呢?何況咱就的老脾氣,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天大的事,咱就難説了,那不成了我與玄陰教之事,而與荒山醫隱這老弟不相干了嗎?”
這話一説,温神道人卻極作難,何況如此重大之事,自己確也擔待不起,於是,換了副面孔,説道:“依你之意,又當如何辦理呢?”
小丐俠冷冷一笑,道:“依我之意,應以高貴之禮相待,靜候荒山醫隱駕臨,再行從長計議。”
説着,眼珠一轉,又補充道:“我老人家脾氣,可不太好伺候,要是招待的離了譜,你可別怪咱腳底下抹油,溜之大吉。”
你道小丐俠這一套,順嘴葫蘆,就那麼容易把這些江湖梟雄人唬住啦?
實在箇中確有兩層原因:
第一、小丐俠佔了無名之光,使人家摸不透底,又加勝玉鳳姑娘在旁,形若跟班,更造成他莫測高深之武學造詣。
第二、白骨玄陰教志在必得之,“犀蛟元丹”又在荒山醫隱之手,唯恐一旦揭開動手,恐怕與元丹影響頗大。
那温神道人略一忖度,也認為對方言雖座大,理尚不虧,乃權衡輕重後,説道:“既然如此,就請委曲數日,以待荒山醫隱再行了斷吧!”
於是,眾梟雄陪同,來至一處依山勢開拓之平阜,那平阜裏許大小,確在中間築了數幢別院,倒也精緻大方,眾人到了別院之中,温神道人説道:“這院名蓬萊別院,乃本幫款待佳賓之處,二位小居數日,貧道當代表敝幫主盡力予以招待方便!”
雙方又客套一番,那温神道人等也就告辭而別。
一夜晚景不談,到了第二日,早有嘍羅把酒飯開了上來,兩人略微點綴一番,已是辰時光景。
這時玉鳳姑娘,眉頭一皺説道:“離開長溝峪,算來已近三日,而荒山醫隱前輩們,仍無消息,對方再能等待,恐怕也不會過了今晚,我想趁着敵人未注意之時,何如在附近察看一遍,也好動手時有個進退!”
柳青點頭稱是,於是兩人出了院門,向外走去,雖知方不數里,竟由削崖上,用號筒傳過話來:“貴客不可妄動,現奉‘龍虎刑堂’堂主法諭,若離開蓬萊別院一丈開外,別怪吾等以火器對付!”
姑娘一聽,不由大怒,一聲嬌嗔道:“鼠輩,太也大膽,難道如此佈置,就擋的住姑娘之去路嗎?”
説罷,轉囑柳青道:“你可先到房中,敵人突然採此行動,也許箇中有些蹊蹺,待我闖到崖上,一觀動靜,再返此處。”
姑娘見柳青已進入院中,嬌軀陡的拔起,眼着“白練劍”龍吟出鞘,抖起一朵銀色光幕,直朝發話處飛去。
正當姑娘已快逼近崖腳之時,一陣梆子響,箭雨飛蝗,急擁而至,夾雜着幾粒藍熒熒碧火幽光,挾着奇腥之氣,亦已襲至。
姑娘在“毒龍潭”得寶之時,已見過這種噴火暗器之厲害,哪敢怠慢,立時,“大般若神功”,貫住劍身,護身罡氣,隨勢發出。
只聽一聲鳳鳴清嘯,裹起綿綿勁力,劃出層層光雨,勢若雷擊,劍起嘯音,已迎了上去。
説時遲,那萬簇千煙,以及五毒火焰,受到姑娘反擊壓力,立時化作無數朵雨箭金花,飛射四濺!
姑娘護身跟進之際,已把當前形勢,看個清楚,只見那施放暗器之所,卻在屏崖突出處一個高阜上。
玉鳳姑娘也是藝高人膽大,略一盤算,以“銀河推舟”、“波浪千層”手法,兩式化一,結成一長大寒光飆團,飛身攻了上去。
主持暗器攻擊,及監視二人行動者,乃“金己壇”香主人面銅娃李坤,這一看,姑娘竟在萬簇千凰中,劍若游龍渾身霞光纏繞,視若無賭,“星隕丸落”般,遽疾而降,不由既驚且怔。
姑娘頃刻已抵崖巔,秀目橫掃,已看清那高阜之處,乃是一深溝平堤,那些弓箭手,就是身在溝中,倚堤而發。
一聲嬌叱,劍走輕靈,姑娘瞬息之間,已傷了數人。
正待沿平堤逼進,以探內藏動靜,勁風起處,那人面銅娃李坤,由背後襲來。
姑娘嬌軀微轉斜射,跟着掄劍倒曳,一團銀光化雨,勢若奔馬,反擊對方肩肋之處。
李坤一見姑娘背後反招,仍是那樣飄忽疾勁,更是心中膽寒,匆忙收招劍式,身子倒轉猛退,那劍光吐出,幾乎擦胸而過。
這時姑娘一招過去,身形也隨着劍勢轉了過來,這一視對方,只見李坤所用武器,竟是個獨腳娃面之寄形兵刃!
書中交待,這李坤所以有人面銅娃之稱,就是靠着這奇形兵刃而得名,可見,武功之長,亦應在此兵刃之上。
雙方瞬息之間,一招過去,姑娘哪允許敵人有緩勢之機,倏的!劍光暴長,一式“秋風落葉”橫掃頸項而至。
那李坤仗着兵刃沉重,不避反迎,身子跟着斜側踏進,猛砸來勢劍身。
姑娘化式變招,“鳳凰點頭”,劍鋒一低,隨勢幻作“倒曳乾坤”,竟向敵人下盤,齊胯倒挑。
這時,李坤忙一閃身,隨即又發出一招“橫掃飛沙”、“落葉歸根”,就這麼一閃、一躲、一攻、一側身。
突的,那李坤施展一招“飛旋十八轉”如旋風般飛旋而至,姑娘亦敏捷的順勢反轉,那李坤竟撲了個空。
雖然李坤的武功變化莫測,但以那勝玉鳳的武功,要對付區區一個李坤,絕對綽綽有餘。
此時,荒山醫隱到了長溝峪,與崑崙三子,及醉仙董一壺,略一商討,乃決定即刻奔往“蝙蝠嶺”應援,並請醉仙等候銀髯下落!
誰知到了蝙蝠嶺,那温神道人款待一番後,還沒等對方發言,竟提出無理要求。
因為姑娘等自被安置“蓬萊別院”後,温神道人乃入密室,請示幫主玄陰叟,當即得到授意,先把勝玉鳳及柳青困住別院,脅為人質,然後等荒山醫隱來到後,以“犀蛟元丹”,作為交換條件。
正當荒山醫隱侷促不安,感到辣手之際,遠遠卻傳來戰鬥之呼嘯聲,老人家心知有異,當即暗使眼色,幾位風塵異人竟突然尋聲,飛馳追去!
等到逼臨戰場,而姑娘竟在凌空被襲之時,以超特武功,把敵人四堂之一的李坤香主,活活生擒手中。
雙方略一停滯,那温神道人突然冷冷一笑,説道:“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雪山神尼高徒,現下我方已為彼等所獲,但不知有何高見,請示當面。”
荒山醫隱哈哈一笑,接道:“好一個堂堂白骨玄陰教,竟然以卑劣手段,希致幸逞,而今?”
説着,面挾寒霜,冷冷説道:“你等要知悔過,可令玄陰叟,親自送我等離山,當真貴派一香主,我們也不會留作人質,強為作難,若是再耍花樣,可別怪我荒山醫隱心黑手辣。”
温神道人譎密一笑答道:“送客迎賓,乃本派應有禮儀,何值一提,惟‘犀蛟元丹’之事,必待請示敝幫主後,始能定奪,好在小山雖湫隘,倒也有接待之處,何妨少事逗留,以便作一了斷。”
崑崙三子之白雲子,早已不耐,截住説道:“吾等乃為應約來此,既然所約已踐,則留此實無必要,可轉告亦陰叟,如想使李坤香主,安然無恙,可令之前往崑崙山請罪領人可也。”
語音甫落。
温神道人面包突異,一陣淒厲長嘯後,説道:“我當是何,原來是崑崙當家的,憑尊駕三言兩語,就把我們白骨玄陰教左右,等於招牌給揭啦!我想,別説幫方不願意,就是在下也不能讓你們稱心爽意吧!”
“圖窮匕見”,雙方似已又形成僵持局面。
這時崖底處,傳來一陣內功極為藴厚之長嘯聲!
勝玉鳳姑娘聞聲知異,連説:“小丐俠,現在崖下蓬萊別耽,嘯聲起於此處,莫非有警。”
荒山醫隱略一忖念,急道:“姑娘開道,把賊人交給柳丐俠,我們闖!”
一語甫畢,數條人影,已捷如鷹盤鶻落,飛崖而下,可是奇怪,温神道人等,竟未出手阻攔,亦未隨身跟去。
果然事出遽爾,那小丐俠,竟在姑娘登崖應敵之間,亦已不見,無疑的,也着了人家的道兒啦!
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詭譎變化一着棋。”
荒山醫隱等,進入“蓬萊別院”,一看小丐俠不知何去,不免驚疑良久。
老叫花關心小叫花,首先説道:“看來!這小子也是讓人家留為人質了,倘如此,敵人必抱有以人換人打算,可是如此一來,我等先機已失,後果確難處理。”
白雲子心直口快,接着説道:“要飯的,你也別急,敵人不會耽擱多久,定派人前來,進行談判,到時,咱們再相機行事。”
玄真子接道:“師弟之料確有見地,不過敵人詭計多端,我等須防他在換人之際,作下手腳。”
荒山醫隱哈哈一笑,説道:“這一點,我早有顧慮,到時根據情況,也只好作一個對付小人之打算了。”
正當眾人由小丐俠失蹤,而談到交換人質之時,院外一聲佛號,那温神道人,已落身院中。
果不其然,温神道人開門見山説道:“小丐俠柳青,已由本幫請去,明日午時,於演武廳上,交換李香主,到時,將有三山五嶽江湖英傑見證,並可趁此羣英相聚之時,也可領教各位俠尊之蓋世絕學。”
説罷,畢掌螓首,一聲長嘯,竟不等對方回話,人兒已飄然離去。
温神道人一走,荒山醫隱等又免不掉討論一番,這時已近午時光景。
江湖之上,儘管詭詐萬分,口密心劍,可是在接待上,仍是:山珍海味,水陸並陳……
一晃眼,已是晚飯開過,華燈初上之時。
眾人又商量了一番,也就分別安憩,以備養精蓄鋭,迎接明天這一場不堪預料的正邪之爭。
誰知,入夜之後,又生怪異之事。
首先是兩位姑娘之屋,正當妞兒們娓猶私談,喁喁竊語之際,忽然,窗外傳來“嘶嘶”之音。
又剎那,窗外鬼影幢幢,屋內冷風悚然,姑娘等不覺大驚!
玉鳳一聲怒叱,隨手寶劍拔出,跟着掌風起處,那扇面窗,已隨勁勢,揚然遠去!
而姑娘們再一注目窗外,競嚇了個膽裂魂飛。
原來,面窗而立竟有個奇形厲鬼,一個頭若磨盤,一張白磣磣怪臉,巨口獠牙,火舌亂舞,一個面似黑漆,兩眼灼灼,冒着藍火,而口中鮮血漓灑,“咻咻”作響。
兩女驚魂甫定,而院子裏也啾啾長嘯,鬼火磷磷,陰風冷氣四起,夾雜着一陣陣的破空淒厲風笛之音,竟然入耳,震心動魄,神不守舍。
而此時院子之中,呼叱聲大起,兩女一聽,似是荒山醫隱之音,不覺膽氣大壯,跟着兩條俏影裹着萬點銀輝,破窗而出。
略一打量,只見二十多條鬼魅魈影,厲厲長嘯,鋼爪齊舞,圍攻荒山醫隱與丐俠柳不疑。
勝玉鳳首先發難,劍光幽光,金蛇亂吐,亦已奔馳而至,只見慘厲聲中,斷爪折臂,血腥一片。
這時,荒山醫隱突的發話道:“勝姑娘,少事殺孽,此輩皆是,無辜鄉愚,為詳細陰教邪法鼓動而去!”
而當此時,崖上風笛遽緊,宮商頓變,這批“鬼魔”,好似為笛音感染,忽的怪吼連連,長嘯悽悽,竟不顧死活,冒着劍光掌雨,爪牙齊施,何啻瘋狂。
玉鳳姑娘,已知該輩非鬼乃人,早已神情大壯,而又聞笛知異,暗自揣測,已知是那崖上人,背後作鬼,“打蛇打間”、“斬草除根”,姑娘立化一縷輕煙,恰若彈丸般,疾射而起,幾個長身,已飛抵崖上。
對方似已知道,姑娘學富淵源,早已在嬌軀騰現之時,溜之乎也,一時笛聲頓歇,風清氣和,而崖下之戰,也在這光景,告了結束。
白笛聲停止後,這批“鬼繾”,似已失去主宰,慘嘯頻頻,竟也如飛般,星散逃去,而荒山醫隱矚目戰場,血肉模糊,反倒長嘆起來。
眾人到了屋內,荒山醫隱説道:“白骨玄陰教,心性毫無,竟然利用邪術,易服化裝,驅使一般鄉民送死,而吾等為了自保,又不得不妄事殺孽,看來!天道實難窺也。”
李秀鸞偎着爹爹,接道:“敵人妖術,如此厲害,更能驅人若鬼,而明日之戰,將不知使出什麼花樣,我想……”
荒山醫隱喟然一嘆,接住話頭道:“孩子所慮,不謂不對,可是法魔衞道之責,乃是身為俠義之任,何況對方又勾引異族,陰謀叛國呢!所以明日之戰,只看天要如何了。”
玄貞子接着道:“儘管敵人邪法無邊,但‘邪不侵正’,古之名訓,只要抱元守一,不為形相感染,諒此左道旁門,不會猖狂幾時!”
一夜之間,就在敵人幻法擾鬧之下,打發了過去,眼看雞鳴報曉,又是一天。
午時將屆,那温神道人率同各堂香主,前來“迎駕”,好在事已擺明,也用不着怎樣客套,於是一前一後,抹山拐腳,到了一個場所。
只見環山抱立,中平四突,卻現出一人工開拓之極大坳地,面北之處,有一大廳,廳旁左右,一拉溜擺着許多條椅和杌等!
這時,温神道人一聲詭笑道:“此廳乃是本山聚宴及練武之所,下面坳地,確極平坦,餐後印證武學,當在此處,我想各位俠尊,不會認為又礙手礙腳之處吧!”
荒山醫隱微微一笑,也未答言,隨走進了大廳之內,這一看,黑壓壓的,早已坐滿了人,略一打量,心頭不禁一震!
原來廳內竟是蜈蚣派,以及紅衣教等全部人馬,除此之外,就是本山砦,以及不大相識之綠林人物。
荒山醫隱雖暗驚於當前形勢,仍是不着形色,雙拳一抱説道:“真是幸會,也真是感激,竟在此時此地,蒙白骨玄陰教之安排,又能和這麼多老朋友見面,李士貞等所來不虛也。”
接着,蜈蚣嶺的百腳真人,紅衣教的赤縷仙子,也分別稽首,説了些語意帶刺,不關痛癢之話,算是把這套江湖過節,應付過去。
於是,山珍海味,羅列並陳,杯觥交錯之間,誰又能看出,這是一個江湖仇殺之前奏曲呢?
飯後,由温神道人引導,荒山醫隱等坐於廳外左上首,而其他人等,坐於右上廂,剎時,獻茶已畢。
温神道人乾咳一聲,説道:“本幫幫主,因有要事不能分身,暫由小道代表接待。”
説着,威稜四掃,陰沉沉的,又道:“當前羣英大會,真乃武林一大快事,今日之舉,除了藉此良機,以印證各派武功之外,並約定當代俠尊:荒山醫隱、崑崙三子、丐俠、神尼傳入勝姑娘等,以了斷分水犀蛟元丹及交換人質之事,我想在此天下英雄齊矣一堂之時,擺在桌面,求個公斷,倒也不失江湖義氣也。”
語罷,一聲震嘯之音,迴盪四際,歷久不絕,無疑的,這小子來了個先聲奪人!
荒山醫隱一聽嗤笑,接道:“真人過譽,李士貞等,也只懂得些強身之術,怎敢以英雄俠尊自詡,需知羣豪傑者,三不濺血,只為衞道,英雄者,能辦是非,捨己為人大丈夫,捫心無愧,惟問天道人心,其他概所不求也,尊駕既有所約之事,徒説無益,但請劃出道兒,雖刀山油鑊,我等是捨命相陪。”
一語甫畢,羣賊膽寒,邪不侵正,孰謂不然!荒山醫隱這一慷慨陳詞,真不愧為當代俠士,而温神道人吶吶幾許,反正不知應該如何答對了。
這當兒,對方賓位上,百腳真人突的發言道:“徒具巧舌之辯,非江湖兒女本色,既然雙方已擺明,不妨早些鋪開,求個了斷?”
温神道人微微頷首,一聲冷笑後,接道:“百腳掌門,快人快語,既然天下英雄都願吾等早作了結,那就先把雙方人質交換,再以武功高低,決定元丹誰屬,如何?”
説罷,舉手示意,小丐俠柳青,已被推出當場。
荒山醫隱真不愧是老江湖,威稜一掃,説道:“恭敬不如從命,當下先把雙方穴道解開,求得應對,方算對這麼多江湖人物,有個交待。”
這話之意,很明顯的,只要任何一方,能夠説話,什麼手腳,都可揭穿,何況,當着這些,各派宗主,再厚臉皮,也不便遽下毒手!
温神道人接道:“既然如此,就遵台命辦理。”
説罷,袍袖微拂,柳青穴道已開,而荒山醫隱隱處,幾乎同時,也把李坤穴道解除!
於是,李坤面含愧容,一個縱身,早已飛了過去,而小丐俠柳青,卻不慌不忙,腦袋一晃,找補了一句。
“我老人家一時大意,竟中了小子們詭計,等會兒,咱們手底下見功夫。”説完,也就晃了過來。
人質已換,氣氛立緊,温神道人厲聲説道:“印證武功,難免傷亡,也只好憑各人真才實學,求到結果吧!”
説着一頓,面露詭異,又補充道:“比武之地,就在下面廣坳,勝負以場數判成敗,蛟珠元丹,作為勝者賀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荒山醫隱一聽對方之意,倒也心驚,尤其:“以場數定高低”,這不是無止無休,無時無刻了嗎?
然而勢已如此,徒説無益,也就朗聲接道:“李士貞等,一切遵命!”
語音甫畢,一條黑影,已縱立當場,眾人一看,卻是白骨玄陰教木亥壇香主噴火獸趙子齊。
這還用説,荒山醫隱這方几於同時,那白雲子一聲怒嘯,亦心飛落當場。
於是,戰鬥序幕揭開,場子內,兔起鶻落,已在瞬息之間,拆了十數招。
兩人動手,全未運用兵器,這當兒,趙子齊突的一聲暴喝,掌法遽變,只見壓磕滾擄,兜搭綰插,點戮斫劈,挑打推摘,霎時,掌風飆然,四下裹至!
白雲子一見來勢,變應疾遽,隨丹田貫一,力達雙臂,也將數十年浸淫而成之崑崙掌法,迭次使出。
兩人如旋風般,纏戰一處,遙聞風暴激盪,狂飆四揚,掀起了兩朵風牆,勁力逼挫,震吼連天,真也煞的驚人。
倏爾,又是二十多個照面過去,這時場內厲吼頻頻,掌風呼呼,似已到了分際之時。
這當兒,噴火獸趙子齊右掌一晃,身形滑側倒曳,左掌化拳為指,猛擊對方期門穴。
白雲子單掌對避,身形暴長,以“怪蟒翻身”手法,凌空遽襲,跟着“火天大有”、“地火明夷”以“幹”、“坎”二宮,互易遞進。
説時遲,這兩招一式,連環並用,端的非凡,一股暴力勁風,旋起丈許狂飆,亦已從空罩下。
噴火獸一式走空,敵人疾如雷火之掌力已至,再想化解應招,已是時不可子,連忙氣聚丹田,合掌猛推,企以憑本身功力,減去來勢。驀聞一聲悶響,勝敗悉判,那噴火獸趙子齊,早已踉蹌倒退,口湧鮮血,面色慘變!
孰料,當趙子齊受傷遽退之時,這噴火獸竟把昔年仗以成名之“流火金丸”,以內家手法彈出。
白雲子也是一招得逞,過於大意,而敵人竟在垂危頃刻,毒彈發出。
兩顆彈丸,互撞進發,一聲掀天巨響,磷火乾點,飛煙走熒,遽爾下降!
聞聲知變,白雲子“倒翻平波”,猛的身形拔起後撤,可是,分釐之差,謬之千里,一個左肩,連袍帶袖,已陷入火焰中。
正當噴火獸趙子齊受傷遽退,白雲子毒彈傷身,磷火片片之際,一陣狂嘯厲吼,幾條人影亦已疾落當場!
白骨玄陰教的水申壇香主太乙劍周天錫、火寅堂香主散花仙子搶救了趙子齊,而崑崙碧雲子、慧玄也已救脱了白雲道人。
説來話長,實際戰場生變,雙方出身應援,也僅是頃刻之間。
二人既經救走,戰場中,卻明顯的,剩下兩對,於是,相互一打問訊,兩男兩女,又已拼鬥一起!此時雙方,各把兵器亮出,一色的清澈照目,寒光寶劍,頃刻倏然驟合,裹起四條銀蛇,進騰吞吐,閃展蹲躍,激戰一處。
場子裏打的熱鬧,場子外也看的緊張。
這時,勝玉鳳姑娘對小丐俠輕聲説道:“你注意一下,那個靠近百腳真人,六十多歲滿臉橫肉着,正是蜈蚣嶺金蛇舵主,我與他有殺父之仇,青弟弟,有無善策,誘他下場,為姐的想藉此機會,先了斷一番心事。”
柳青摸了摸頭皮,計上心來,説道:“激他下場,易如反掌,可是到時候,你別來個難得糊塗,我就災情慘重了。”
正當兩人竊竊私語,場子中劍起嘯音,光吐寒輝,似已鬥到激烈之處。
按照四人武功來説,碧雲子到底不愧崑崙掌門,劍法確有獨到之處,可是師妹慧玄子,可就相形見拙了。
這時,碧雲子已和太乙劍周天錫拼到生死間發之局,而慧玄子與散花仙子卻形成勉力格拒之勢。
碧雲子久歷江湖,見微知者,邊戰之餘,已決定念頭,若不拼耗功力,冒險進招,則旋戰一天之久,師妹處恐防有變!
念及於此,陡的一聲長嘯,那條紫光劍,忽然功力倍增,跟着劍起寒煙,一式“蒼龍擺尾”化作層層波雨,遽襲而至。
太乙劍周天錫,也是以劍法馳名,威震武林,這一見對方,劍勢凌厲已極,亦把功力暗穿劍身,猛的“風擺垂楊”,幻作千條銀絲,逼射而至。
雙方發勢,均極詭速絕辣,只聽一聲襲吟劇震,太乙劍周天錫,已是馬步不穩,虎口迸裂,身形蹬蹬後退。
也就在這光景,慧玄子亦身陷危境!
那散花仙子乃系温神道人之女,一身所學已得真傳,況又得蒙幫主玄陰叟之所愛,所以武功上確居四壇之首,連戰之下,已操優勝,一聲嬌叱,連連又攻出三記辣手!
慧玄子迭經險遇,已感格拒乏力,而對劍挾鋭嘯,又突然變勢攻到,趕緊抱元守一,暗調真氣,把虹光劍,舞起一簇紅光,罩着上身,以守待攻。
説時遲,對方“秋廬落葉”、“玉樹盤根”、“天河倒釣”三式化上、中、下三面襲來。
真是,疾若雷火,快似飄風,劍光所到之皮之處,曳起一道彩虹,旋着破風嘯音,亦已奔馳而至。
慧仙子總也算積修有年,明知來勢已無法躲避,忙自調元,一聲清嘯,掌劍齊揮,阻迎而上。
沒料到敵人竟藉劍勢下壓之際,彈指成風,一股勁力,猛襲慧仙子肩井穴!
也就是這光景,太乙劍周天錫,受傷後退,碧雲子走劍而追,慧仙子危在頃刻。
碧雲子前頃之勢,猛的收盤而立,隨勢倒曳,回掌橫截,一股勁風暴起,阻住散花仙子彈指神功。
可是阻力發偏,勁道稍遲,那慧仙子一聲悶哼,一條左臂,被劃了寸深尺長,一道血槽,立時臉色大變,幾乎踣倒於地!
敵我各傷其一,雙方忙自救人,倏那之間,戰場又形空寂。
正在這劇戰間憩之頃刻,小丐俠柳青突然一晃腦袋,走了出來,兩手插腰,氣勢洶洶説道:“小子們!有膽量跟我老人家比劃比劃,別學烏龜,縮着脖子裝傻,出來的哥們,你可稱量稱量,手底下,夠不夠明白,別三招兩式,就跪在地下裝孫子,就後悔也來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