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
季豪反應固然夠快,可是他這一掌仍然落空。
僅見一隻蒼鷹,隨着他的掌勢,在一陣啾啾急鳴中,隱入雲端去了,眨眼之間,便飛得無影無蹤!
“真是時惡鬼欺人,一個扁毛畜牲,也想來趁火打劫,欺侮到少爺頭上來了!”
這話真是不錯,假若不是季豪不備,不要説是一隻雕,就算是個江湖高手,也不易撲得到身上。
季豪向空中看了一陣,見雕已隱去,雖心中有氣,也感到有氣無處出之嘆。
於是,又振作了不精神,心説:“走吧!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就在這裏等死呀!”
再看看遠處那座城廓,已經逐漸隱去,看起來有點模糊不清了,太陽也快近了地平線。
去!
季豪思念中,又踽踽向前而去。
誰知還沒走上幾步,忽覺身後有破風之聲,頓時又吃了一驚!
只是這次他已有備,不像先前那般驚慌了。
直到那風聲切近,陡然一個轉身,舉掌猛劈而出!果是一隻大雕!
大概它想不到季豪會有這一着。所以季豪這一掌劈個正着,那大雕連叫一聲都沒有,便被劈死了!
但一隻方死,天空忽一陣啾啾大鳴!
季豪抬頭望去,幾乎就嚇暈了頭。
天空中飛來的雕羣,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少説也有千隻以上,映着白墜的落日,差不多遮去半邊天。
那些雕大概也是志在必得,準備在臨宿林之前,再享受一頓豐盛的美餐。
所以當第一隻方死,緊接着二隻三隻……啊!竟四面八方齊攻了下來。
其中大的,張開雙翅有七八尺,小的也有五六尺。
可惡!
這可又激起了季豪的怒火!
只見他忽然拔羽在手,奮身迎着雕羣疾揮亂舞,一陣工夫,遍地盡成了殘翅斷羽,翎毛亂飛。
可是據季豪估計,應該已經死了不少,怎麼地上一隻完整的雕屍都沒有呢?
哦!好殘忍的東西,遠處沙地上,不是已棲有不少大雕在那裏啄食東西嗎?
它們在吃什麼?
一定是的,是在啄食它同伴的屍體。
如此殘忍的雕類,還留它幹什麼?
宰了它,殺完這些惡鳥!
正在季豪決定要殺的時候,又一批大雕忽然展翅急襲猛撲而至。
而且這次來的特別多,季豪不敢怠慢,寶羽揮處,最少有十隻已被殺死,可是它們好像也有不怕死的精神,並未被其同伴之死稍挫其鋒,後撲而至的,為數更多。
“該死的畜牲!我就不信你有多狠!”
季豪氣惱的説着,手下可不敢停,假若真被撲中,雖不至立刻喪命,啄去一塊肉,或是抓破一層皮,味道到底不好受!
殺!
絕不能留情!
哎呀!
季豪一下子跳起丈餘高,氣的眼睛都發了紅。
原來適才只顧上面,不小心下腿肚上被抓了一下。
這被抓的一爪,除衣服被抓破外,連皮都被抓破了。
儘管季豪在氣,可是那些鷹鷥更得意,飛撲之中,又發出陣陣怪鳴。
季豪先前除迎擊之外,尚飲撲殺,此刻卻不敢冒險了,他不敢急着貪功,先求自保要緊。
他把寶羽舞成一團,使任何方向攻來的,都無法越此羽幕之內。
果然這一來,立刻收到效果。
那些疾撲而至的鷹鷺,在將近羽幕之時,便臨空一轉,即飛鳴而過。
這樣雖可自保,但要想殺,卻不大容易,只能説
是與鷹鷺對耗着,誰也無法傷到了誰。
咦!那些是什麼?
原來季豪在一邊舞羽不停,一邊也在想着心事。
他是要想出辦法,擺脱這些畜牲的糾纏。
就在他觀察中,發現有數十隻身形較小的鷹,雖也時而穿插其間,卻始終沒有撲近,僅在空中飛旋。
不要看這些鷹小,但那些較大的野鷹,好像對它們很顧忌,每逢那些小鷹飛過之際,大雕總是要避開它們,不願與小鷹混雜。
是鷹王?
也不十分像,因為那些大鷹並不聽其指揮。
那是幹什麼?
既不落,也不去,盡盤旋個什麼勁?
太陽落了!
那些兇惡的野鷹,大多已逐漸離去。
它們所進去方向是西方。
究竟是不是真正西方,季豪也不敢十分斷定,不過大致是不會錯的。
因為它們飛去的方向,正是日落的一邊。
於是心下一動,也順着它們飛去的方向奔去。
這不是季豪想把自己送去喂鷹,而是他忽然想到了一個道理。
不過這個想法,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通與不通,連他自己也沒十分把握,只是碰碰之意。
他在想:這些鷹,依照一種習慣,都是棲止於深山大澤中,至於説鷹棲於沙漠之地,還沒有聽説過。
反正自己也迷失了方向,只有隨在它們後面,去碰碰運氣了。
假若是在平常,估計自己的輕功,雖不敢一蹴就有鷹飛的快,但相去也不會差出好多。
目前,卻無法比擬,口中又渴又粘,假若此時能得上一兩滴水,也真比玉液瓊漿還要珍貴。
只可惜沒有!
快去吧!不要再耽誤時刻了。
假使等這些惡鷹走完,連這一點線索也抓不住了。
思索中,已將輕揮舞的勢子,慢慢向西而去。
“唰!”
季豪羽勢方收,又一隻野鷹即突襲而至,好像在旁邊等着似的。
這一隻鷹特別大,可能是沒有吃飽,故遲遲仍未離去,待季豪發覺,已經晚了一步,肩頭被殺一塊。
但季豪也顧不得疼痛,急揮一羽,將這隻大鷹揮出四五丈遠。
只是它並未死,僅在沙地上滾了幾滾,便又在啾啾怨鳴聲中朝南飛去。
皆因季豪在倉促中,揮出的一羽,用的並不是羽鋒,而是平着插出的,故雖摔出數丈遠,仍然未死。
僥是如此,這一掄究非小可,仍然受傷不輕,你沒看它已經飛不快了。
就在這一陣時間,不但那些惡鷹已去,連適才在空中盤旋的小鷹,也都不見了蹤影,大概天已快黑之故吧!
季豪見這隻受傷的鷹飛得不快,遂暗道:“這敢情好,我正愁沒有領路的,你就作我的嚮導好了!”
這隻鷹雖然飛的不快,且不斷的停止,但在筋疲力盡的季豪來説,也真夠他追趕的。
從日暮直追了差不多有兩個更次,那隻受傷的鷹,一直是向南飛。
正追之間,忽見遠處出現一點燈光!
這真是一盞希望之燈,季豪從心底泛起笑意。
既有燈光,必然就有人家,有了人家,找一口水喝,當不致會有問題。
這種聯想,依情況推,應該是對的。
誰知也有出人意料之事!
近了!近了!
五里,三里,一里,終於走到了燈光之處。
哦!卻是一隻孤燈!
此地不但無人家,連一棵樹也沒有。
四下一打量,雖看不很遠,卻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真使季豪失望極了!
在失望中,腿下一軟,便截於地,成了個半死狀態,連那受傷的鷹飛往何處,也無力過問了。
照理説,季豪連孤燈跟前都走不到,他的所以勉強到達,完全是潛意識中,那點求生的力量在支持着他。
現在那點求生的希望已絕,精神便跟着消失,單一個疲乏的軀殼,那還能再支持得下去。
至於那隻受了傷的鷹,在燈光出現後不久,便已轉了方向,無奈他的希望已全移注在燈光上,便忽略了鷹的去向。
不然,他若一直隨鷹下去,雖有一場惡鬥,但吃的喝的是毫不成問題,因為那正在大宴各路英雄。
且説季豪在暈倒後,僅不過盞茶工夫,便走來主僕二人。
這兩人全是女客,前面走的,是個非常妖冶的少婦,年約三十七八歲,後面跟着一個年方及笄的丫環。
主僕二人各騎三匹駱駝,從西面忽忽而來。
女的身穿一身大紅衣褲,紅得簡直像團火,短統小蠻靴,雲鬢高髻,額覆劉海,看起來十分俏麗。
尤其那一雙會説話的眼睛,更是令人不敢仰視,假若你瞧上一眼,眼珠子便會像釘針一般,保險你再也捨不得離開。
至於那丫壞,人也十分精靈,只是穿着較為樸素。
她是柳綠色上衣,下面配以淺藍色褲子,只是頭上卻梳着一個長髮辮,拖在背後差不多有二尺長。
這主僕二人,正走之中,忽聽那丫環道:“七少奶,我們今天連夜趕來,不知齊總帶見了該如何高興哩!”
“死丫頭,有什麼高興,他自己的事還忙不完哩!”
“忙固然是一回事,可是見了七少奶呀,哼!”
“見了我怎麼樣,別吞吞吐吐的!”
“説了可不准你惱?”
“狗嘴內長不出象牙,你説吧!”
“兩人往房內一鑽,天大的事,也得擱下來!”
“小心我給你撕嘴,沒事就嚼舌根!”
“這不是壞話,也值得七少奶生氣?”
“嗯!這是好話,壞的可壞到什麼程度?”
“在輪台時,我聽總帶大爺,向你叫的多好聽喲!”
“他叫我什麼,怎會被你聽到了?”
“我見總帶大爺一進門,就抱你叫……”
“叫什麼呀?”
“叫小娘!”
“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
那少婦面紅耳赤的説着,右手一揚馬鞭,就準備向那丫頭身上撩去。
可是那丫頭也刁的很,大概預料到少婦會發怒,
所以在話未出口之時,便將繮繩一帶,朝一邊岔了開去。
少婦一鞭走空,便狠狠的道:“死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不論什麼話,都順嘴亂説,惹我惱了,小心……”
“哎呀!”
少婦的話未説完,便被丫環的一哎呀予以打斷,少婦正想罵她大驚小怪時,便見那丫頭指着前面地上暈倒的季豪,張嘴結舌的道:“七少奶,你……你看……那……”
少婦往她指的地方一瞧,隨譏笑道:“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就把你嚇得連話都説不出來了,拿着個活人去怕死人,假若被別人看到,不笑掉大牙才怪!”
她一面説着,一面就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繼道:“這人也真笨,已經快到宿頭了,幾步路都熬不下來,真是可惜!”
“咦!死人要復活了,不要是貓鷹屍吧?”
原來正在那少婦説話之際,季豪的腿微動了一下,
所以那丫環便驚懼的説着。
少婦聞言,更是笑不可抑的薄責道:“活見你的鬼,快下去看看,假若未死的話,喂他幾口水,便不至於死了!”
“假若已死呢,是不是把他埋掉?”
“你的心腸倒滿好,將來一定像個好丈夫!”
“七少奶也真是的,這什麼時候,還要取笑人!”
“好啦好啦,不取笑你,快點吧!”
少婦説着,騎的駱駝已前進有十餘丈遠,看樣子,她是不願為救人的閒事,而耽誤她的行程。
丫環在少婦吩咐時,已跳下駱駝,這時見少婦要走,更加有些忐忑不安,忙高聲叫道:“七少奶,要等我一陣呀!”
“前邊等你,處理完快趕來!”
少婦答着,坐下駱駝又走有十來丈,及話説完,
聽聲音,少説也在三十丈外了。
丫環見少婦去遠,即暗罵道:“狐猩精,一晚上沒有男人就睡不着,為了自己方便,卻偏生想盡方法,也要把別人支使開!”
她一面説,一面就往季豪跟前走去。
及到了跟前一看,即驚訝的道:“啊!還是個少年,長得滿漂亮嘛,幸虧七少奶沒有注意,假若被她看到,不生吞了你才怪?”
話雖如此説,總還是個少女,望着季豪,內心裏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嫩白的纖手,雖慢慢向季豪鼻息上探,但是卻似發瘧疾一般,顫抖個不停。
三尺!兩尺!
五寸!一寸!
終於摸到了季豪的鼻子,但剛觸到一點,詫驚説:
“好燙喲!”
連忙把手縮了回去,感到手足無措起來。
但這僅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微定了下神,便急忙朝停在旁邊的駱駝跟前跑去。
這次動作相當快,僅轉眼的工夫,便見她提了兩個大革袋又忽忽轉來。
跑到季豪跟前,也不管地上是否髒,即往地上一坐,隨手打開革袋,先傾出一點水,將季豪的頭頂濕了一遍,然後將革袋口就近季豪的嘴,慢慢將水灌了下去。
季豪本無什麼病,只是又渴又急,兼疲勞過度,灰心喪志之下暈倒的。
現在經過一段休息之後,加上這位好心丫環,用水內服外洗,所以不大工夫,便見季豪翻動了一下身子,如夢初醒坐了起來道:“渴死我了!”
“咯咯!死了還會説話?”
季豪聞言,忙回頭一看,吃驚的道:“你是什麼人!”
“看你這人好沒道理,好心救了你一命,連個謝字都沒有,就吹鬍子瞪眼睛的發橫,定不是個好人!”
丫環説着,便氣憤的站起來,就準備朝駱駝前走去。
季豪怔了一下神,大概已回憶到是怎麼回事,忙叫:“慢着!”
那丫環忽然停下身來,微愠的道:“怎麼救人救錯啦!還要留下我不成?”
“小弟一時昏迷不明,致出言冒犯了姐姐,小弟這邊有禮了!”
季豪説着,就忙站起身來,深深施了一禮。
真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那丫環見狀,忙還了一禮,笑道:“我們作下人的,實在當不起公子的大禮,還是快點趕路吧!”
“不知姐姐要往何處?”
“玉門!”
“玉門?”
“是呀!你沒在此走過?”
那丫環見季豪茫然的樣子,所以才有如此一問。
季豪尷尬的一笑,始道:“實不相瞞,小弟確是第一次在此經過。”
“那你膽子未免太大了,這條路雖也是大道,但一般人都視為畏途,而你一個人,連一些水也不帶,便冒冒失失的朝這裏闖。”
“是的,小弟確是大意了些!”
“什麼大意,你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不説別的,就是遇上惡鷹,或蜃氣,不論哪一項,就足以送掉性命!”
“惡鷹倒是遇上了,蜃氣是什麼?”
那丫環聞言,對着季豪打量了半晌,方恍然道:
“我倒是看錯了人,原來你的武功很高嘛!”
“假若很高,也不至於被它把衣服都抓破了!”
“抓破點衣服算得什麼,能逃過惡鷹之口,已經是很不錯了!”
“慚愧得很,險些送掉生命!”
“能逃過總是幸運,至於那蜃氣,較之惡鷹毫不遜色,是一種有影無形的東西,不明底細的人遇上,十九都會累死。”
這次季豪可不敢再多嘴了,因為方才一句話,已露出了馬腳,雖説自己不一定怕,到底是場麻煩。
那丫環見季豪不語,以為他是被蜃氣這個名詞嚇唬住了,又道:“蜃氣,就是人們常説的海市蜃樓,不過常行沙漠的人,大多知之,只要你不迷失方向,大多不會上當的!”
“不知姐姐有何急事,要夜晚單獨走此險道?”
“哦!你不説,差點忘了,假若你也是到玉門的話,就一齊走吧,我家七少奶可能等急了!”
“你還有同伴?”
“是的,快上來一齊走吧!”
丫環説着,就先上了駱駝,季豪本不願與她同騎,但聽她在言詞之間,對此地很熟悉,所以也不再推辭。
一方面,想從她口中,多得一點沙漠的經驗。
另一方面,則是剛醒不久,仍然有些頭暈腦脹,兩腿痠溜溜,有點不大吃得上力,既然她好意相讓,自己也樂意多休息一陣,以免周到意外時,也好有力應付。
同時他還有一種想法,就是覺得此女不論如何膽大,看情形,武功並不高,這從她在沙地行走,以及上駱駝的幾個動作中,已經説明了一切。
這樣的一個少女,深更半夜單獨行走,不要説遇上歹人,就是遇上幾隻野狼,也夠她應付的了。
何況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論如何説,自己都應該陪她走上一趟玉門。
雖然目前尚不知玉門是何方向,就是與自己要走的道路背道而馳,也應該作此種決定的。
那丫頭見他已上來坐好,即將麻繩一拉,那駱駝即往前走去。
説起駱駝,乃行走沙漠的良好交通工具。
它個子高,腿長,行走起來,雖看到不快,其實並不慢,所以稱駱駝為“沙漠之舟”,其理即在此。
它之善走沙漠,因踱厚便於履沙地,頸中生有很多小囊,可以貯清水,駝峯中脂肪甚豐,亦可存養份,餵飽一次之後,可以數日不飲不食,亦是與其他家畜的不同之處。
另有一個特點,不但能負重行遠,且性温順,不像騾馬一樣,發起威來,便難以駕馭。
牽駱駝也不必用粗的繮繩,僅一根細麻繩即可,故往往很大的駝隊,僅有幾個人照顧即可。
駝隊行走時,只要領頭的駱駝由一人牽住,後面的一個連一個,都是用一條細麻繩綁在前面的駝架上,便會自動跟着走了。
因此,在我國北方,有一句“麻線擊駱駝”俗話的流引,即由此而來。
這是些閒話,表過不提。
且説季豪見駱駝已往前走,隨着説道:“姐姐對於沙漠很熟悉,可是家就住在附近麼?”
“遠着呢,不過常在此行走就是。”
“哦!可是經商嗎?”
“不便告訴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個啞謎,我有點不懂!”
“不懂就悶着吧,知道對你沒有好處!”
“你一個女孩子家都不怕,難道我會如此膽小?”
“你這人真-嗦,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盡-嗦個什麼勁,你知道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季豪聽了少女之言,不由暗自一笑,忖道:“這是什麼話,既然前面説不告訴我,可是後又説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丫頭也發覺説漏了嘴,又忙解説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各人的目的不同,所以在見解上,便有了差異!”
這次季豪可不敢直接問了,隨順着她的口氣道:
“見解也不過跟吃東西一樣,有人喜歡淡一點,有人則喜歡多放上一把鹽,有人愛吃酸的,也有人對苦的很有興趣!”
“你可曾見過有人喜歡吃砒霜?”
“這……”
“什麼這裏那裏,何不乾脆説沒有?”
季豪估不到這少女的語鋒如此利,故一時之間,被她問的無言可對,也摸不清她的語意何指。
半晌,那少女忽然嬌笑道:“我對你,和你對我一樣!”
又使季豪一怔,更加有些吃驚,良久也不敢開口。
那丫頭見季豪不説話,又追問道:“怎麼不説啦?”
“不是不説,而是猜不透姐姐的語中玄機。”
“看你頂聰明,卻是個書呆子!”
“還是藏拙的好,在姐姐面前,小弟是甘敗服輸。”
“好沒志氣!”
“姐姐可知道大智若愚的話?”
“不要遮羞啦!什麼大智若愚,不如干脆説,是你不敢問了!”
“一言鵠的,誠是如此!”
大概她是不願季豪過分難堪,微微一嘆輕道:“其實,你不問,我也猜想到,你對我的身份來歷,一定有很大的疑問!”
“姐姐明鑑!”
“不過也沒有什麼,我只是個聽人使喚的丫頭而已!”
“説笑了,以姐姐這份膽識,也絕不會是久居人下之人。”
“也許你猜得對,不過在目前確是如此!”
“對人的觀察,那能單憑一點?”
“那都應該憑些什麼?”
“當年韓信居人胯下之時,誰能想到他就是後來的三齊王?”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目前不便告訴你,將來應該可以知道的!”
“既如此説,目前雖作下人,卻負有重大使命-!”
“噓!小聲點!”
“四顧茫茫,何必如此小心?”
“你知道什麼,此處狐鼠遍佈,被他們聽去,還不如我救你!”
“姐姐的芳名,可肯賜知?”
“目前別人都叫我素姑,你也可以跟着叫。”
“將來的呢?”
“將來的將來再説吧!”
“你對我仍有點不放心?”
“人心隔肚皮,誰知你存的什麼心?”
“可是你已經透露了一部份秘密!”
“你知道我的話實在嗎?”
“就算不實在,宣揚出去,對你總是不利!”
“咯咯咯!咯咯咯!”
那少女忽然嬌笑起來,使季豪頓時一怔,不知她為何突然發笑?
茫然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可是覺得我不敢宣揚嗎?”
“也許你敢,只是卻斷定你不會如此做。”
“有什麼理由呢?”
“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因為世上恩將仇報的人,卻多的是!”
“只是我卻敢斷定你不會如此做!”
“你對我倒是很有信心?”
“當然,沒有信心會如此説嗎?”
“是否另有其他理由?”
“自然有啊!”
她把這句話尾拉得很長,使季豪聽得仍然有點莫名其妙,不知因何她敢如此肯定?
季豪思忖了一陣,隨吃驚的道:“看樣子,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保沒有錯!”
“我是誰?”
“你就是你,絕對不是我!”
“那可説不定!”
“你我界線分明,還有什麼説不定的?”
“你與我有時是分不開的,怎能説得定嘛?”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説説看?”
“你的意思是你與我合在一起,便變成你即是我,我也就是你!嗯!”
素姑原先似乎並未發覺這些話中的巧妙處,但説到最後,方覺察到此話中的另一含意,隨嗯了一聲,無來由的臉上起了一陣紅暈。
不過,幸而是在夜晚,季豪又是騎在駱駝後面,故未曾注意到素姑臉上的變化,甚至連她最後的輕聲一嗯,也以為她是那裏有了不舒服。
再者,這也是一般男孩子,不如女孩子細心的地方。
所以當季豪聽後,不禁高興的道:“對啦!對啦!正是此意!”
“想的倒好,誰要和你合……呸,壞死啦!”
季豪見他忽然發起嬌嗔,心中不禁一怔,暗道:
“無端又發什麼嗔?”
但當他回味了一下她的壞死啦,便立刻明白過來,
隨笑説道:“就是和我合在一起,也沒什麼虧可吃!”
“方才沒有注意,已經被你佔了便宜,這會有第二遭嗎?”
“好,得意不可再往,就算我佔了便宜,那你説説從什麼地方瞧出是我,而且我們以往根本就未見過面,怎麼知道是我?”
素姑回頭向季豪神秘的一笑道:“你就猜猜看?”
“我愚笨得很,還是姐姐説出來吧!”
“剛過‘指引燈’不久,到玉門還有一大段路,反正閒着無聊,你就費點心吧!”
素姑提到“指引燈”,使季豪猛然想那盞孤燈,忙問遁:“你説的‘指引燈’,可是指適才那盞孤燈而言?”
“誰問你這些來?”
“你雖沒問,由於你的提起,使我又想起了它!”
“大概你還不明白它的作用?”
“明白就不問了,也許……”
“也許還不至於暈倒是吧?這隻怕你粗心,假若你留意的話,便會發現燈杆的下面,有一方平整的青石,上面刻有到各地去的方向和里程!”
“哦!原來專給人指路用的!”
季豪口內説着,心裏卻後悔不迭,暗怪自己粗心。
但素姑並未注意他説話時的表情,隨道:“所以就稱之謂‘指引燈’,快猜我的吧。”
“承教!承教!”
季豪隨口説着承教,故意把話停了一下,裝作沉思的模樣,良久方道:“當然是從我的‘寶羽’上猜到的。”
“這不過是原因之一,還有呢?”
“再就是從年齡上看出來的。”
“其次就是衣着,明白嗎?”
“衣着?”
“一點不錯,因為這一帶的人,服飾顏色,是以黑為主,哪有這麼英俊的少年,穿着白衣的?”
“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領教,領教!”
“用不到客氣,現在你該下去了!”
“就到了嗎?”
“雖還未到,已經離玉門不遠,假若你穿的別顏色衣服,別人也許不會多注意,可是現在,我卻不願冒險!”
“有我呢,怕他什麼?”
“有你就沒有我了,快下去吧!”
“你還未説出你的主人是誰?”
“現在來不及了!”
“難道無再見面的機會?”
“很難,假若我猜的不錯,他們此次到玉門來,可能就是專程為你!”
“為我?”
“怎麼,害怕嗎?”
“笑話,生平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怕!”
“好,夠英雄,我隨時注意你的行動就是。”
“你的去處,是……”
“現在不能告訴你,前面有人來了!”
素姑説着,就隨手推了季豪一把,作了個揚鞭欲行的姿勢。
季豪知不可再留,就在素姑欲推之際,已縱身跳下駝背,望着素姑揚鞭絕塵而去。
季豪在素姑去後,心裏便產生複雜而惆悵的愁緒,不知是捨不得這位美麗的救命恩人?抑是她有滿身神秘的色彩?
事實上也真是的,從“無愁谷”遇到米瓊英起,一路下來,所遇到的一切事與物,無一不充滿神秘意味。
獨自在黑夜裏沉思了良久,覺得素姑這人,雖説神秘,或許正如她所説,有不得已的苦衷,最低限度,在心性上,對自己仍是善意的。
假若有惡意,根本她就不必自找麻煩,任自己死去即可不勞而獲。
這和米瓊英相較,好像要比米瓊英更深入了一層。
而擺在目前的,似乎前途已充滿危機,這從素姑欲語還休的神態中,已明明告訴了自己。
正當他沉思中,忽聽有人粗着嗓子敞聲道:“這次上邊不知安着什麼心,明知打人家不過,卻硬要拿雞蛋去和石頭碰!”
“你小心點好不好,假若讓別人聽到,這個小命就算報銷了!”
這是一個鼻音重濁的人,向先前説話那人提出了警告,顯見他們的主人,是個手段毒辣的人物。
可是先前粗嗓子的人,似乎不十分服氣,又道:
“竇大哥,你樣樣都比我高上一着,就是這種畏首長尾的性格,卻令人有點兒看不慣!”
姓竇的沉默了一陣,方壓低嗓門道:“馬老弟,不是我説你,你要是這樣不改,將來有你吃虧的一天,要知這世事變了,不是從前我們闖英雄,裝好漢的時候了!”
“也只有我這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人,才會在不得已下裝孫子,真正遇到武功蓋世故高手時,人家才明來明去,不理那一套的!”
“你説是誰有這高功力?”
“別的不談,就以‘白虎煞’那小子來説吧,手腕真硬,以一根大鳥翎,連殺數十人,連眉毛都不皺一下,才真夠英雄哩!”
“現在已經加了個‘神’字上,去變成白虎神煞了!”姓竇的向姓馬的糾正着,繼道:“不過這種人,亙古以來又有幾個,我們怎能相比?”
聽説那次在五營全栽的同時,刑監曾親目所睹,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便夾起尾巴溜了!
兩人説話之間,已經快到季豪跟前,季豪為免惹不必要的-嗦,忙伏下身來,欲察看究是些什麼人物。
不大工夫,只見走來兩個黑衣漢子,匆匆而過。
就在這一個照面之下,季豪已經看清為五月楓的屬下,一個是彪形大漢,一個是矮胖身材,只是此刻兩人已停止了説話,所以弄不清哪個姓竇?哪個姓馬?
但不管他們姓什麼,只要是五月楓的屬下,都有上前察看一下的必要。心念既決,便隨在這兩名黑衣人之後,跟綴了下去。
難怪這兩人已停止説話,原來前面離玉門果真不遠了,僅翻過一條起伏的小丘,已望見玉門的閃爍燈光。
玉門在望,他已不敢追的太近,忙向後拖遠了一段距離,以免被人發現。
誰知就在轉眼的工夫,已失去了兩個黑衣人的所在!
怪?莫非他們有隱身術?或是會飛不成?
正當驚疑不定,忽聞隱約那間有素姑的聲音傳來,
頓使季豪一喜,忙運功留神聽去,原定在和人爭執什麼?
只聞素姑憤然道:“我自己親手摸的,是個鬍子一大把的老頭,你們要説他是少年,我有什麼辦法?”
“就算你説的真,人呢?”
“可能是被野狼吃了,我怎會知道!”
“胡説,敢在大爺面前搞鬼,先捆起來再説!”
季豪聞言大吃一驚,忙循聲奮身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