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明也頗覺意外,雖然挺劍擋住了,腳下卻連退了兩步,因為在功力上,他的確不能與金池道長數十年精深的火候相抗。
金池道長按劍朗聲道:
“貧道先前就是不能忍一時之忿,才自亂章法,屢犯錯誤,現在貧道不計任何侮辱,也不再因自矜而自誤了!”
王立明默思片刻才道:
“道長不愧為修道人,一念之悟,智珠全朗,王某不敢再以遊詞相加,當竭全力以期能在道長劍下保此蟻命。”
話雖如此說,他的劍仍未出鞘,金池道長也不在乎,振腕又發出了第二劍,依然勢沉力猛。
王立明這次慎重多了,雖是舉劍相迎,卻沒有再被震退,原來他用卸字訣,將對方的勁力卸開了。
金池道長沉著發招,一劍緊於一劍,招式很單純,動作卻越來越快,勁力也越發而越強。
王立明每次都舉劍招架開去,卻深深地為對方的火候而震驚,金池道長所發的每一劍都很簡單,可是這些簡單的招式下蘊蓄著無窮的變化,而招架起來卻又相當吃力。
因為他的功力不如人,必須要用卸字訣,這些消極的守勢,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而且對方的速度再快一點時,他連卸勁招架都會很困難了。
卸宇訣運用的方式是先接觸到對方的兵器後,利用那接觸的殺那迅速將對方的勁力導引至別的方向,時間上始終慢人一步,手法還必須多一人著,因為接劍卸勁是兩道手續,以二比一,叫他如何來得及呢?
金池道長出手越來越快,旁觀的人也越來越心驚,一方面故然驚於金池道長的功力深厚,另一方面也驚於王立明劍上運用之精,面對著金池道長這種高手,在這種速度下,他還能卸勁化勁,放之於世,真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不過強劣之勢很明白,王立明將已經到達了極限,金池道長的攻勢卻方興未艾,峨嵋以快劍見稱,最快的時候能到達肉眼不能辨的程度,目前只運出了三成的威勢,勝負之象似乎也很明顯,大家只在猜測王立明還能支持多久。
戰局進行到四十多招時,金池道長一劍橫削,迅如飄風,王立明雖然豎劍架住了,卸勁已是不及,連著自己的劍被金池道長的長劍推向胸口,顯然他是架不住了,四座的人,修養差一點的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這一劍雖然是架住了,可是王立明不傷於對方的劍,也將傷於自己的劍下,因為這兩枝劍都已在金池道長的控制之下,即使王立明是平著劍身迎觸對方的劍鋒,金池道長只要臨時一變動,就可以將對方略略改換,使王立明傷於自己的鋒下。
果然在劍身壓至王立明胸前半寸許時,金池道長手勢一振,將王立明的長劍彈向了左肩,以金池道長的功力,這一振縱不使王立明斷臂,也可以入肉半寸。
就在大家驚呼出口後,王立明忽地騰出那隻空手抓住了撞來的長劍,接著青光急閃,反湧向金池道長而去。
金池道長做夢也沒有想到王立明能在這個時候反攻,縮頸側肩,閃得極為快速,頂上依然一涼。
綰髮的玉簪金冠連著一綹長髮,被凌厲的劍鋒掃落下來,而王立明卻退了兩步,一手執劍,一手執鞘,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大家都被這突然的事故驚呆了,怔了一怔後,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王立明連鞘迎戰是早有存心的,他似乎早料準了金池道長會用什麼方法對付他,才出了這一手絕招。
當金池道長用強勁他撞他的長劍時,忘記了他使的是連鞘的劍,所以王立明敢在危急時以手握劍,實際是握住了劍鞘,自然不會受傷,而他利用這個空隙拔出劍來還了一招,這突如其來的一招差點砍斷了金池道長的頸子。
雙方默立片刻,金池道長將長劍一擲道:“施主真是好算計。”
王立明笑笑道:“豈敢!豈敢,道長劍術通神,王某若不用這個方法,實難與道長一較上下,多承道長賜教。”
金池道長沉聲道:“這樣就算施主勝了嗎?”
王立明道:“難道還不能算嗎?”
金池道長沉聲道:
“不能,今日雖為比劍而聚,可是貧道在動手之前已聲明過了,這是一場生死之搏,非分出生死後不能作定論。”
王立明哼聲道:
“道長為一門之長,怎能效市井無賴的行逕?”
金池道長夷然道:
“臺端若是以真正劍法勝過貧道,貧道自然認輸。”
王立明道:“論劍之道,心思與技藝各一半。”
金池道長的臉上毫無一點表情地道:
“貧道不否認這句話,比心思貧道自愧不如,論劍技,貧道尚堪一搏,再說施主剛才那一劍並未致貧道於死地,既然已經聲明過這是搏命之戰,貧道只要不死,這一陣就不能算完。”
王立明哈哈一笑道:“道長一定不肯認輸,我們自然可以再繼續下去,不過道長已經將劍丟掉了,以後將以何賜教?”
金池道長不理他,回頭向座上道:“請出鎮觀神劍來。”
四座又是一震,峨嵋的紫郢劍為天下第一利器,假如金池道長準備用這柄寶劍迎敵,王立明心思再巧妙,只怕也難以討得好去。
王立明一聲不響,直等一名中年道者雙手捧著那柄天下矚目的寶劍走過來,遞給金池道長時,他才突然發動,將手中的長劍直擲出去,一下子刺中了金池道長的後心,然後用迅速無比的身法搶過去,將寶劍奪到手中。
峨嵋門下群道見狀大為吃驚,不約而同地湧身而出,這邊的馬世英與凌一鴻也連忙挺劍而出,而那個中年人卻從容地脫下了外衣,抖出腰間一枝長鞭。
峨嵋門下究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雖然在剎那之間,因神劍被奪,掌門人遭暗算而引起了一點慌亂。
但他們立刻就恢復了鎮定,有四個人分出來,兩個一對,將凌一鴻與馬世英攔住了,另四個人擋住那中年人。
剩下的八個人卻作人字的雁行排列,長劍前指,慢慢向王立明逼過去,四人眾俱是一震。
既震於王立明奪劍的卑劣手段與大膽,也震於峨嵋臨事應變的鎮定與迅速,片刻就排出了名震天下的雁行劍陣。
這套劍陣是峨嵋的精華劍陣之一,也是摻合各種武功技擊手法之大成,雖然只有八人,但施展時卻有雷霆萬鈞之-,即使是千軍萬馬,也無法動之分毫,與少林的羅漢陣、武當的乾坤劍陣,並列於武林三絕學之一。
這是當今三家武林主派的秘密武學,輕易不見施展,所以大家皆僅聞其名而已,想不到今天竟有機會看到了。
王立明手握著剛奪來的紫郢劍,面對著那慢慢逼近的八個人,心中也凜凜有點怯意。
他不知道自己的劍藝,即使加上這柄寶劍,是否能敵得這聞名天的下奇陣,因此立刻叫道:“兩位壇主快過來守住兩翼!”
凌一鴻與馬世英面前各有兩個人擋著,聽見呼喚後,立即動手出劍想過去與王立明會合。
可是阻攔他們的四個道士也非庸手,居然使用極嚴密的守勢將他們逼住了,凌馬二人連衝幾次都無法突圍。
那四名道士無意爭鬥,目的僅在攔阻他們過去,所以守勢十分沉穩,牢牢地將二人釘死在原地。
王立明見列陣的八人越來越近,而凌馬二人卻一時無法過來幫忙,急得大聲對那中年人叫道:
“老爺子!您快過來幫幫忙!”
中年人淡淡地道:
“你新得利劍,正好試試鋒芒,而且也見識一下這名列武林三大絕學的奇陣到底有多大威力。”
王立明急急道:
“老爺子,我們費盡心力才把劍弄到手,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再要找機會就困難了。”
中年人微笑道:
“你放心,必要時我自然會給你幫助的。”
王立明叫道:
“可是您面前有四個人擋著,到時候恐怕來不及。”
中年人一哼道:
“這四個飯桶還能擋得住我?”
說完一振手中的長鞭,對準左側的兩個道士捲過去,那兩名道士也是一樣,封劍外推,只想守住原位。
誰知中年人的這枝長鞭卻詭異莫測,發出時聲勢凌厲,到達對方面前時忽然變得無聲無息,沒等對方的劍觸上,即已捲了回去,以迅雷般的手法攻襲右側的二人,由於他變招太快了,那兩人根本來不及防備。
“啪啪”兩聲,二人的頸根上各中了一鞭,平空摔了出去。
長鞭又倒捲回來,把另兩個愕然失色的道士也摔開了。
四座譁然失聲驚呼,大家都猜測到這中年人非比尋常,卻也沒想到會如此厲害,一出手塵土不驚,就連傷了四名高手。
這四個道士都是金字輩的,與金池道長同輩,即使技藝較差,在武林中也都夠得上一流高手。
可是到了那中年人手中,卻連一招都擋不過,怎不叫人驚駭萬分呢?連那八個向王立明進逼的道士,也因這突然的變故而暫時停止了前進。
王立明卻精神大振,一擺紫郢劍,準備接受劍陣的挑戰。
那個人只停了一停,又繼續向王立明逼去。
金池道長後心中了一劍,卻因為他經驗豐富,及時避開了要害,那一劍從背骨的側面穿進,透出左胸。
因為沒有傷及內臟,他仍然掙扎著站起來,厲聲叫道:
“各位師弟,無論如何也要奪回神劍……上!”
“上”字出口,劍陣跟著發動,兩翼四枝長劍分左右攻向了王立明,上下交錯,各取要害。
王立明一擺紫郢劍,對準劍上削去,嗆啷聲中,削斷了左側兩枝劍,身子跟著衝過去避開了另兩枝劍。
四座又是一聲驚歎,這次是為了紫郢劍的鋒利而嘆息,這柄遠古神物,異竟非凡品所能比擬。
峨嵋所用的劍也都是用純鋼所鑄,比一般的兵品堅韌多了,只輕輕的一碰就斷成了兩截。
王立明初試神物,得心應手,精神更是煥發,居然主動的向對方發出攻勢,劍光撩向正前方的兩個人。
受攻的兩個人舉劍上下對錯,像是有著默契,竟然反朝神劍迎去,王立明正想將他們的長劍削斷,便加緊劍勢推出去,但那兩人卻是布就好的圈套,劍勢匆變,一上一下,用劍葉將王立明的寶劍夾住了。
王立明發覺受愚,連忙抽劍想脫開羈絆,其餘六個人已同時發動了,四枝長劍,四隻空手,一齊湧了上來。
王立明的劍被陷住了,無奈只好將劍放開,屈身一滾,總算逃出性命,然而剛到手的寶劍又失去了。
四座一聲嘆息,似乎是替王立明惋惜,也替峨嵋慶幸。
王立明滾出丈許,跳起身子,張著一雙空手,防備繼續來的攻擊,臉上卻充滿了懊喪的神色。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
“你真有出息!”
王立明沮喪地道:
“老爺子,您剛才不莊應該坐視的,如若幫忙將別的人擋一下,小侄定然可以把劍抽回來的。”
中年人冷笑道:
“誰叫你好勇逞強,先行出手的?我事先就警告過你,凡是劍陣多半以靜制動,你只能採取守勢,只要你不急著出手,他們怎能鎖住你的劍?”
王立明低下頭道:“我初得利劍,總想多試一下。”
中年人一笑道:
“神劍到手之後,你有的是試劍的機會,何必忙在一時,你們年青人就是性子急,連這點功夫都等不及。”
王立明低頭不語,中年人又笑道:
“幸好你知機得早,及時放開了手,總算保住了性命,要是你送了命,那就更沒有出息了。”
金池道長忍痛怒叫道:“你們還想活著離開?”
中年人微笑道:
“我們今天是依禮造訪,掌門人總不能趕盡殺絕吧?”
金池道長怒叫道:
“以你們今日的行為,即使殺了你們也不算過份!”
中年人笑笑道:
“是非自有公評,今天還有很多人在場,我們是否該死,掌門人也應該問問別人的意見才對。”
金池道長立刻向客座上叫道:“各位是否覺得敝派處置失當?”
這一問使客座上的人都噤然無聲,誰都無法回答,因為武林是非原本就難定公論,何況說不好還會得罪人。
那中年人笑向霍仲凱道:
“別家畏懼峨嵋的勢力,可能不敢開口,少林的實力不遜峨嵋,且為武林泰斗,霍大俠應該有句公道話。”
霍仲凱沉吟片刻才站起來道:
“事關門戶糾紛,霍某若居於少林代表的身分實不便開口,因此霍某隻能以私人的立場說話。”
中年人笑道:
“霍大俠一言九鼎,任何身分說話都是一樣。”
霍仲凱這才凝重地道:
“以事情的發展而言,七煞劍派尚無過份之處。”
峨嵋諸人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怔,誰都沒有想到,霍仲凱會說出這種話來,金池道長大叫道:“這是霍大俠的公評?”
霍仲凱點點頭道:“是的,這是霍某個人的看法。”
畢竟霍仲凱的身分不同,金池道長只得忍住氣道:
“霍大俠能指教得詳細一點嗎?”
霍仲凱道:
“今日之會只是初磋技藝,七煞劍派只點到為止,並未妄殺一人,掌門人似乎不應將事態擴大。”
金池道長怒聲道:“本門弟子辛奇血跡未乾。”
霍仲凱道:“辛老弟是自殺的,怎可歸咎別人?”
金池道長又叫道:
“貧道身上這枝劍還沒有拔下來!”
霍仲凱笑笑道:
“這隻能怪掌門人自己,雙方交手並未中止,王掌門人自然可以採取任何方式進招,以求克敵。”
金池道長道:
“可是他是在貧道的背後暗襲。”
霍仲凱笑道:
“交敵時以背向敵,是掌門人自己不慎,倒不能算是暗襲,雖然王掌門人那一劍出手太狠了一點……”
王立明立刻道:
“怎麼算狠呢?在下是為了自衛,霍大俠見過神劍之利,若是讓他用神劍來對付王某,王某豈有命在?”
金池道長怒道:“放屁!你分明是想掠奪本派的鎮觀神劍!”
王立明笑笑道:
“不錯,可是王某奪劍仍是為了自衛,閣下請出鎮觀神劍,分明是有殺死王某之意,你能否認嗎?”
霍仲凱接著道:“霍某也是這個看法,若是純粹為了比劍,掌門人已經輸了一場,勝負已定,自無換用神劍的必要。”
金池道長叫道:“我已經聲明過是生死之爭。”
霍仲凱道:
“既是生死之爭,掌門人就不該限定手段,王掌門人脫手擲劍亦無可厚非,為了生存,當不受任何限制。”
金池道長忍不住怒吼道:
“為了生存固可不擇手段,可是今天是一場公平的搏鬥,使用暗算的手段,就是有違規例。”
王立明道:“在下那一劍並沒有殺死道長。”
金池道長叫道:“要不是我閃避得快,早就被你殺死了!”
王立明沉聲道:
“你身為掌門,若是避不過那一劍,死了也只好認命。”
霍仲凱接著道:
“若是要求公平,掌門人就不該使用利器,以神劍對凡鐵,還談得上什麼公平呢?現在貴派神劍未失,依霍某之意,還是就此算了。”
金池道長叫道:“峨嵋被人鬧成這個樣子,豈能算了?”
霍仲凱道:“掌門人大可以約期再戰,重振聲威。”
金池道長一哼道:
“即使將七煞劍派踏平,也難洗峨嵋今日之羞,閣下事不關己,自然說得輕鬆,峨嵋可不能如此輕易罷休。”
霍仲凱頓了一頓才道:“掌門人是決定不肯善罷了?”
金池道長叫道:“不錯!我非要把他們留下,誰要是不服氣,大可以站到七煞劍派那一邊去,峨嵋絕不在乎。”
霍仲凱一嘆道:“掌門人一意孤行,罔顧武林道義,霍某也沒有辦法,為了兩家以往的交情,霍某不便留此,謹此告退。”
說著拱手欲行。
群豪中有的覺得峨嵋的態度的確太過份一點,跟著也想離開,有的與峨嵋交情深厚,還不好意思公開表示決裂。
金池道長也不挽留,只是示意門下將王立明等人釘緊,不讓他們趁機溜走,霍仲凱等人走到場口。
那中年人才開口道:“霍大俠請留步。”
霍仲凱苦笑道:“霍某已表明立場,留此無能為力。”
中年人一笑道:
“兄弟只求霍大俠一句公評,再留下做個見證,並不敢妄求霍大俠為我們跨刀助拳。”
說完又朗聲向金池道長道:
“峨嵋氣數已盡,才出了你這種掌門人,今天是你要我們留下的,出了什麼事可別怨我們心狠手辣。”
金池道長忙叫道:“速擺劍陣,將來人盡殲,一個活口都不準留!”
峨嵋門下立刻發動,連同被長鞭點倒的四個人都參加了行列,足足湊齊了三十二個人,排成一個長人字。
金池道長又叫道:“把神劍交給我!”
那名抱劍的道士猶疑地道:“掌門人身受重傷………”
金池道長慘然道:
“不要緊,我一時失察,造成這個局面,還有臉活下去嗎?我只想在死前把殘局作一個了結。”
那道士仍然道:“可是掌門的體力不宜再過份勞動。”
金池道長嘆道:“我知道,我到現在不敢把劍拔出來,就是怕血流出來洩了真氣,你們看對方沉著的樣子,分明是有恃無恐,假如我不下來主持,雁行劍陣恐怕攔不住他們。”
那道士低聲道:“誰能代替呢?這個劍陣只有丁師弟知道指揮的方法,可是他已經脫離了門戶,不會再替我們效力了。”
大家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丁梅村的身上,年齡較長的金風道長站在雁翼的尖端,這時才以哀求的聲音道:“師弟,你難道能坐視門戶遭此慘變嗎?”
丁梅村漠然道:“今日之變,早在小弟意料之中。”
金池道長也哀聲道:“師弟,愚兄知道錯了,只是希望你能……”
丁梅村不等他說完就搶著道:“覆水難收,小弟說過不再動刀兵了!”
另一端的金蟬道長道:“師弟,掌門人對不起你,我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撇開門戶的事,我們以私人的身分要求你總行吧?”
丁梅村道:“私情不廢公義,恕小弟不敢從命,今日之事的是非曲直,已有霍大俠作出公論,小弟亦深以為然。”
金池道長叫道:“那麼你是要我放過他們了?”
丁梅村點點頭道:
“不錯,今日之會原以較技切磋為本意,掌門人一輸,峨嵋就是輸了,倚眾凌人,勝之不武,再要擺出劍陣去殺死人家,那更跡近無賴。”
金池道長叫道:“假如你是掌門人,你也這樣想嗎?”
丁梅村道:“假如我是掌門人,我不但向對方低頭認輸,更把鎮觀神劍拱手送給對方,從此閉門思過。”
金池道長叫道:“鎮觀神劍乃本門至寶,怎可拱手送人?”
丁梅村一嘆道:
“交手較技,到掌門人出場為止,神劍是在掌門人手中失去的,雖然靠著劍陣又奪了回來,這柄神劍已成門戶之羞,峨嵋的列祖列宗都會在地下哭泣,為後人的不肖而感到羞恥,因為峨嵋的榮譽並不在於這柄劍,而在於立門的精神,縱然保有了這柄劍,門戶的精神又何在?”
一番話將全體的峨嵋門下都說得低下了頭。
金池道長厲聲叫道:
“丁梅村,你已經是本門逐出的弟子,我也不想再求你,峨嵋的生死存亡也不用你來操……”
丁梅村淡淡地道:
“門戶的生死存亡,應該是掌門人的責任,我們僅只能關心而已,卻無權決定,可是掌門人的決定是否真正關心到門戶的安危榮辱呢?”
金池道長叫道:“若非榮辱所關,我怎會作此孤注一擲的決定?”
丁梅村道:
“恥辱尚有洗雪之日,滅亡卻無重複之機,掌門人為了一念之忿,置門戶於永劫不復之境……”
金池道長叫道:“殺了這批人,就是洗雪了恥辱!”
丁梅村冷笑道:“不見得,今後峨嵋在武林中永遠也抬不起頭,峨嵋創立門戶的宗旨並不是殺人,只有強盜才殺人。”
金池道長一把奪過紫郢劍大叫道:“發動劍陣,兩翼前進中央固守。”
命令發出後,居於兩翼的金風、金光、金蟬三位道長卻忽地抽身退出圈子,同時折斷手中的長劍。
金池道長一怔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金風道長側然長嘆道:“掌門人,丁師弟說得對,峨嵋不是綠林組織,弟子等願受門規制裁,也不能行此不義之事。”
金池道長怒叫道:“你們都存心叛離門戶了?”
金蟬道長黯然道:“弟子不敢叛離門戶,但是也不能在亂命之下,置門戶於永劫不復之境,請掌門人以門戶為重,三思而行。”
金池道長臉色大變,怔了半天才叫道:
“好!我知道你們一直對我不滿,可是你們別忘了我現在還是掌門人,我有權決定你們的生死。”
金風、金蟬、金光三人同時跪下道:“弟子甘受一死!”
金池道長叫道:
“現在我懶得管你們,等事情完了之後,自然會處置你們的,雁行大陣少了你們一樣可以運用,退下一個,照二十八宿列陣。”
一聲令下後,陣中果然退出一個人,金池道長一怔道:
“金鐘,你是二十八宿之首,怎麼可以退出?”
金鐘道長肅然道:“弟子亦請一死以謝違令之罪。”
金鐘道長正是先前從王立明手中奪下神劍之人,由於他的退出,雁行大陣整個地被拆散了。
而且行列中跟著又退出了十幾個,全部跪在地下。
金池道長見眾叛親離,大勢已去,不禁廢然長嘆道:
“起來吧!我大概真是不堪作掌門人……”
可是那些跪在地下一動都不動,金池道長叫道:“你們還想幹什麼?”
金風道長人沉重地道:“弟子等恭候掌門人裁決。”
金池道長目中流下了眼淚,慘聲道:
“我既不配作掌門人,還有什麼資格裁決你們?”
金風道長道:“弟子等只是不敢違背掌門人之亂命,並無不敬之意。”
金池道長一嘆道:“一個發出亂命的掌門人,還有什麼可敬呢?”
金風道長低聲道:“掌門人若以門戶為重,弟子等仍唯命是從。”
金池道長默然片刻才道:
“好,我再做一次最荒唐的決定,遵不遵是你們的事,這是我對門戶中唯一可盡的心力了。”
說完朝峨嵋金頂的方向跪下,以莊嚴的聲音道:
“峨嵋門下弟子金池領導無方,今向列代祖師自請一死謝罪,並以掌門人交師弟丁梅村繼任……”
丁梅村忙叫道:“掌門人,弟子已經……”
金池道長不理他,繼續說道:
“茲因事變倉猝,特准丁師弟以俗家弟子接任本職,嗣後掌門一職,亦不以道籍弟子為限,敬此上達列祖列宗之靈。”
說完劍光一閃,紫郢劍的利芒已經掠過他的頸項,頭顱跟著滾下來,一腔鮮血灑起四五尺高!
大家都怔住了,只有金風道長肅然過去,從他的掌中取下紫郢劍,雙手捧著交給丁梅村道:“請掌門人受劍升座視事。”
丁梅村剛待推卻,金風道長卻凝重地道:“這是前任掌門人臨終授命,指定師弟接任,師弟如果不接任,峨嵋只好解散了。”
金蟬道長也跟著道:“師弟,掌門人例由前任指定,師弟即使不肯屈尊也請先接下來,再交給別人,以免門中無主。”
丁梅村只得接了過來,峨嵋全體弟子都跪了下來齊聲道:
“叩見掌門人!”
金池道長無頭的屍體這時才砰然倒下。
丁梅村呆了一呆,才捧劍走向王立明道:
“王掌門人,在下臨危受命,不得已有違前誓,敬將神劍奉上,峨嵋種種得罪之處,容後再行踵門致歉,今日在下尚須處理本門事務,無法多招待了。”
王立明接過紫郢劍,似乎有點愕然,他不相信丁梅村真的會將鎮門之寶輕易地送出來。
可是丁梅村交出劍後,回身捧起金池道長的頭顱,金風與金蟬拾起金池道長的屍體,率領全體弟子,默默無言地走向金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