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發自平地的一聲春雷般,翠湖浮宮揭開了它神秘的帷幕,以一個嶄新的姿態,出現於江湖。
青城山的真面目已經因為慕容平的關係而公開了,雖然有很多人還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但是大家都知道一年前在巫山立基的七煞劍派的主持人,擊敗神州五劍的青年劍客慕容平都是出自青城山。
令人驚奇的青城山易主人,原有的青城山主林如晦不知去向,代之而起的是七煞劍主王立明。
用青城山原有的基業重建七煞劍派,在青城山樹起了七煞劍派的標幟,七枝短劍作放射狀圍着一個煞神頭。
白底,黑色的劍,血紅的煞神頭像,令人有一種猙獰可怖的感覺,可是在旗幟的四邊又加了一圈綠色的柳葉。
川中以毒藥暗器而見稱的唐家也易主了,原掌門人唐日輝力戰身死,忠心故主的門人多半也跟着戰死了。
只有一小部份人流亡逃出去,找尋攜帶着唐家最具威力的暗器青蚨令而埋首苦練絕技的幼主唐小琪,等待她回來重振家業。
目前唐家堡的主持人是唐日輝的七弟唐日上,為他撐腰的則是唐家的五女兒唐蕙仙與她的丈夫柴定芳。
前一次他們想來奪取青蚨令而遭失敗,那幸虧有慕容平在旁邊幫忙擊敗了柴氏夫婦,這一次卻被他們得手了。
唐門的標旗是藍底繡上三個品字排列的金錢,依樣未改,只是周圍也多加了一圈綠色的柳葉。
君山水道總瓢把子四海龍神高猛也把他的蟠龍號旗周圍加上一圈柳葉,這使江湖上意味到不太尋常。
為什麼這三路人物都用柳葉為記呢?大家進一步打聽時才知道這三路武林人物都受着翠湖的牽制。
因為翠湖的浮宮上升起一面大旗上就是一個柳葉的圓圈,翠湖的地址,由於通道開放之故,總算被人知道了,可是沒有人敢深入一探究竟,這一片浮宮上是誰在主持呢?是一個很美麗的,叫盈盈的女孩子。
一向對江湖上流散的武林勢力不太重視的各大門派也開始有點注意了,雖然翠湖的勢力僅及於川中與兩湖水道。
然而大家都意識到這個柳葉為記的武林組織絕不會就此為止,尤其是與青城山很接近的峨嵋派。
峨嵋派的總壇設在峨嵋山上的金頂,歷史源遠而流長,門人子弟廣及天下,僧道俗全有。
百餘年後,峨嵋的第一高手李英瓊,曾以一柄紫郢劍飲譽武林,三度蟬聯武林盟主之殊榮。
李英瓊仙逝後,峨嵋的聲譽仍歷久不衰,每次各大門派較技時,劍術一項總是由峨嵋獨尊。
那不僅是他們的劍法有獨到之處,那一柄斬金如腐的紫郢劍也是致勝的最重要因素,誰也無法與那柄前古仙劍一爭長短,這柄劍也成了峨嵋的鎮門重寶,平時由掌門人妥密保存,只有在三年一度競技時,才請出來亮亮相。
七煞劍派首次成立時,峨嵋認為小醜跳樑,根本不足以重視,所以也沒有去理睬,而且七煞劍派成立沒多久,就煙消雲散了。
這次七煞劍派重新在青城山樹幟,峨嵋就不那麼大意了,首先派了一名俗家高手辛奇前往作禮貌上的拜訪。
王立明倒是很客氣的接見了,派人帶他在青城山參觀了一遍,臨走時卻擺下了話,定於一個月後回拜。
並且還聲明到時候會帶兩名劍手,希望能互相觀摩一下劍技,更特別指定要求一識天下奇兵紫郢劍。
辛奇看了青城山的種種佈置,也看到了七煞劍派中幾個門人的練劍,內心十分駭異,因為那劍招的凌厲不在峨嵋之下,他當時沒敢答應,推説要回去請示一下,王立明未置可否,但是表示如期一定造訪。
峨嵋掌門人金池道長接信後着實費了一番思忖,七煞劍派籍籍無名,卻居然敢對峨嵋挑戰。
勝之不武,敗了丟人,這已經是最划不來的事了,照道理應乾脆拒絕算了,可是王立明指明要見識紫郢劍。
這説明他對峨嵋的劍法根本不放在眼中,好像認為峨嵋除了一柄寶劍之外,餘皆不足為道。
換了第二個人發此狂言,峨嵋大可置之一笑,不予理會,可是王立明卻先對辛奇展示了劍法。
而且跟王立明同出青城的慕容平曾經挫敗過神州五劍,假如拒絕了他,傳出去,人家倒以為真的不敢應戰了。
正在躊躇難決之際,王立明卻做得更絕,竟然藉着君山水寨廣大的連絡網,致柬予各大門派,公開邀請參觀。
請柬是峨嵋與七煞劍派共同具名的,凡是在一個月內能趕到峨嵋山的門派,差不多全請到了。
包括武當、少林、崆峒、天台、邛崍……只有長白劍派遠在關外,崑崙深處西陲,未在邀請之列。
八大門派聲息相通,接到請柬後都相當愕然,不明白峨嵋何以會不跟大家商量就貿然作此舉措。
因此在二十天內,凡是接到請柬的幫派差不多全都先派人上峨嵋詢問究竟,弄得金池道長既無法否認,又不好説明,啞子吃黃蓮,苦在心裏,不過他們對七煞劍派這種行為也十分生氣,決心在會期時給他一個厲害。
峨嵋的劍術既然居各家之冠,自然對這方面十分重視,派內高手如雲,早已預先加緊練習。
到了會期那一天,王立明果然輕騎簡從,只帶了三個人赴會,兩個是他的老搭擋,青城五老中僅存的凌一峯與馬世英,另一個則儒服峨冠,羽扇綸巾,誰都不曾猜到他什麼路數,只是王立明對他相當恭敬,使人意會到來頭不小。
這四人是乘着君山水寨的大船溯江直上,然後由一名大漢,掮着七煞劍派的大旗作為前導,逕登峨嵋金頂。
由於王立明的氣焰太囂張了,頓時引起各大門派前來觀光的代表們的不滿,要不是顧全峨嵋的面子,大家很可能就一鬨而散了。
峨嵋身為主人,不好意思太失風度,金池道長勉強壓制着性子,在預設的會場門口相迎接。
王立明倒是大言不慚地一拱手道:“有勞掌門人遠迎,豈敢!豈敢!”
金池道長忍住性子不開口,旁邊有天台劍派的代表“旋風劍客”謝大光卻忍不住,冷冷一笑道:
“會場門口到尊座不過才幾步路,算不了多遠。”
話點得很明白,叫王立明不必往臉上貼金了。
王立明微微一笑道:
“尊駕可是天台劍派的人嗎?”
謝大光傲然道:
“不錯!閣下是否也有興趣賜顧一下?”
話中已明白有挑戰之意,王立明冷笑一聲道:“七煞劍派以劍術為主,王某立派伊始,對於用劍的同道少不得要一一造訪,遲早會輪到貴派的。”
謝大光也冷笑道:“那要看台端的表現如何。”
王立明陰沉沉地道:
“你記着!剛才你認為金池道長迎賓的距離不夠遠,下次我造訪天台之時,叫你們掌門遠出三十里外,率同全派門人弟子,擺下香案恭迎我上山,假如你們敢短少一尺的距離,我叫你們天台劍派在江湖除名!”
謝大光勃然色變,差一點就要拉出劍來挑鬥,卻被金池道長用手勢攔阻了,而且還瞪了他一眼道:
“謝世兄,貧道與令師相知莫逆,不得不數説你兩句,方才是世兄失禮了,七煞劍派今天乃是與峨嵋約會,不管王施主的態度如何,也沒有世兄開口説話的道理,我們既是武林宗派,當以風度為先。”
其餘各門派的人雖都覺得王立明的態度太狂傲,可是聽見金池道長的話後,也認為謝大光確實過份一點。
謝大光是天台第二代弟子,金池道長與天台掌門人方天直更是好朋友,因此他被金池道長責備之後,也不敢再開口了。
金池道長這才對王立明一皺眉道:
“王施主,因為峨嵋與青城近在隔鄰,貴派開山立户,貧道才遣門下致賀,此外別無他意。”
王立明笑笑道:
“這個王某很清楚,也因為七煞劍派不足以登大雅之堂,雖然有人向天下武林宗派報名備案,卻又怕面子不夠,故而借重貴派聯名致邀,峨嵋到底是交遊廣闊,天下英傑,差下多全賞光了!”
經他這一説,各家才明白聯名具邀只是王立明一個人搗的鬼,而峨嵋並不知情,有的人無所謂,有的人卻暗暗不懌,認為峨嵋太不夠意思,八大門派向有默約,凡是行動一致,這次與七煞劍派私下來往……
金池道長唯恐大家誤會,連忙解釋道:
“峨嵋本來只是與七煞劍派一睦鄰誼,並不想驚動大家,只因為王施主發出了柬帖,貧道也不便否認,而且正好趁這個機會,向王施王請教一點疑問,這也是我們七大門派共同的疑問。”
王立明不待他提出疑問即道:
“掌門人大概是想問問七煞劍派與翠湖的關係?”
金池道長點頭道:
“不錯,不僅是七煞劍派,川中唐家堡、君山水寨,好像俱都與翠湖有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立明笑道:
“翠湖是一位姑娘主持的,這位姑娘才智出眾,武功高不可測,最近覺得江湖上有許多散落的武林同道各自為政,雖然有心想闖一番事業,卻每因力量太單薄而無法成功,故而把大家集中起來。”
金池道長笑道:“這位姑娘很了不起。”
王立明肅容道:
“當然了不起,否則怎能在短短的一兩個月內,連續設下了三個外圍組織?七煞劍派、唐家堡,君山水寨都是她的外圍組織。”
金池道長微微一動道:
“這位姑娘的名號可得見識嗎?”
王立明道:“可以,她叫翠湖主人。”
謝大光皺眉道:“這是她的姓名嗎?”
王立明道:“不是,可是掌門只要知道這個名號就夠了!”
金池道長耐下性子問道:
“王施主一向少會,唐家新主唐日上七爺與君山水寨高總瓢把子卻是向負盛名的人物,因何肯對這位姑娘如此……”
如此下面兩個字他很難找到恰當的詞句來表達,所以頓住了口,不知如何接下去,王立明卻笑道:
“我們都是心誠悦服地接受她的指揮。”
金池道長聽他自己這樣説了,才笑笑道:
“翠湖主人定然是個了不起的奇女子。”
王立明道:
“不錯!王某與高猛都是心折她的絕世姿容,自甘接受驅策,唐家堡則是折服於她的才智武功……”
金池道長略加思索問道:
“王施主今日前來峨嵋是否經過她的同意呢?”
王立明笑道:“不,是她下的指令。”
金池道長朝各家代表看了一眼道:“她本意是什麼呢?”
王立明道:
“翠湖主人要想在江湖上立足,自然要向八大宗派打個招呼,因為她本人目前太忙,乃命王某作個代表。”
金池道長咳了一聲道:
“八大宗派並無門派之見,對於武林新起的門派都十分歡迎,王施主既然身為代表,就不能亂講話。”
王立明傲然道:“王某不知道哪句話説錯了?”
金池道長怫然道:
“適才天台謝世兄固然有失禮之處,可是王施主的話也太過份了一點,峨嵋與天台私交極穩,施主在此地公然侮辱天台,叫貧道日後如何對天台方掌門交代呢?”
王立明哈哈一笑道:
“王某知道八大宗派正有聯繫,得罪了一家,便等於得罪了全體,是以一般江湖人對八大宗派的人都畏如蛇蠍。”
金池道長臉色一變道:“王施主説得太過份了!”
王立明冷笑道:“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他咄咄逼人的辭鋒早已將各家代表都惹怒了,卻因為金池道長之故,不便發作,金池道長微微一笑道:
“沒那回事,八大宗派因為門人眾多,唯恐因小誤會而引起戰端,所以才互相結盟,目的只是約束門下。”
王立明道:“那麼這姓謝的得罪了我,道長將如何處置呢?”
金池道長道:“貧道已經數説過他了。”
王立明冷笑道:
“數説幾句算什麼?王某今天是以七煞劍派的掌門人身分前來參加的,他既公然侮辱王某,就應該由天台掌門人公開道歉。”
謝大光忍不住又想説話,金池道長卻用目光逼住他道:
“這個貧道無法代為作主。”
王立明一笑道:“道長代表代道歉也行。”
金池道長怫然道:“這是什麼話?事關一門榮辱,他人如何代得?”
王立明笑道:
“道長既是無法代他道歉,則王某對天台的聲明也與道長無關,道長何必強自出頭多管閒事呢?”
金池道長的嘴皮被他堵住了,只得憤然道:
“施主説得不錯,施主今日將如何賜教?”
王立明笑笑道:
“王某今天只帶三個人前來,這三人中有一個是掌旗的,不能作數,因此真正準備討教的,只有王某與派中兩位壇主,王某介紹一下,這是凌一鴻壇主,這是馬世英壇主,掌門人任意賜教便了。”
金池道長對那中年人看了一眼道:“這位……”
王立明道:
“這是翠湖派來的監導人,不在七煞劍派之列,如非必要,不必驚動他老人家,因此也不作介紹了。”
金池道長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頗為憤怒,若不是身為主人,必須顧全風度,早已拂袖而退了。
峨嵋乃名門大派,為了一個小小的七煞劍派竟然要勞師動眾,已經很失身分了,何況對方態度又如此傲慢。
因此他冷冷地一揮手道:“王施主請入座。”
王立明傲然前行,走到預設的客位前,先拖出一張椅子讓那中年人坐下後,再命凌一鴻與馬世英入座。
那名掌旗的大漢則不待吩咐,自己將大旗往地上一插,拖了一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眾人都為之一震。
因為這地下全是用米漿混合沙土鋪成的,平時就備作練功較技所用,堅如鐵石,尋常刀劍也難以破壞。
那大漢信手一插,卻將竹製的旗杆插進堅土尺許,身手功力已是不凡,假如一個掌旗的從人有這種造詣,則王立明等人必更為高明。
幸而峨嵋派內外兼修,功力深厚者也相當多,金池道長將各家代表揖請就位後,沉聲吩咐道:“辛奇,你先下場討教。”
辛奇是唯一到過青城山的人,對青城山的實力比較熟悉,而且他也是峨嵋第二代的傑出高手。
金池道長叫他首先下場,就是想他找一個較弱的對手,能贏得第一場,以免折了峨嵋的盛名。
辛奇躬身銜命出場,他在青城山時只見過凌一鴻練劍,認為尚堪一搏,所以向凌一鴻拱拱手道:“凌壇主肯不吝賜教嗎?”
凌一鴻搖搖頭道:
“不能!老朽雖為七煞劍派的壇主,論輩分尚在王掌門人之上,至少要貴派上一代的人物,老朽才可應戰。”
王立明笑笑道:
“這倒是真話,凌壇主與先父同輩,因為職分所關,這才屈尊在王某治下,七煞劍不以目前的一點成就為滿足,行事自然要向名門大派看齊,掌門人是否能另外派個身分相等的人下場?”
辛奇也傲然道:
“峨嵋向來都是由低而高,辛某雖是二代弟子,但首先出場已經是破例了,照道理説應該由三代弟子出場才對。”
王立明一笑道:
“到底是名門風度,凡事都講究尊卑之序,早知如此,王某倒是應該多帶幾個人前來,才能配合貴派的規矩。”
辛奇道:
“那倒不必,七煞劍派只要能將辛奇打敗了,掌門人自然會派上代師長出面承敦,而且辛奇技疏藝淺,在高明者眼中,打起來不過舉手之勞。”
王立明哈哈一笑道:
“峨嵋有規矩,七煞劍派也有規矩,只是王某來得太匆忙,未嘗為閣下準備對象,只好由王某自己下場了。”
説着站了起來,辛奇倒是一愕,連金池道長也為之一怔,想不到王立明第一場就準備下場了。
他雖知辛奇的能為不弱,但是要王立明對陣,只怕難以討好,欲待換人,又與辛奇那番話不合。
照道理説,辛奇即使敗在王立明手中也不算丟人,可是第一場就落敗,未免太難看了。
七煞劍派的掌門人可以屈尊,峨嵋堂堂大派卻不能失去身分,弄得他這個做掌門人的左右為難。
誰知王立明身旁的中年人卻冷冷地道:
“坐下!你出去太不像話,隨便派個人就行了!”
王立明笑笑道:“老爺子,我們一共才來了幾個人……”
中年人用手一指掌旗的大漢道:
“叫他去就行了,他雖是一個下人,多少也跟你練過幾天武功,勉強也算個第二代弟子吧!”
王立明想想道:“也好!他一共只會三手劍招,用來對付峨嵋的三代弟子,也許勉強夠用了,胡大!你出去小心點!”
這掌旗的大漢正是胡大剛,跟隨神州五劍的後人到達翠湖後,卻被盈盈派到青城山去工作。
王立明因慕容平之故,存心折磨他,故意叫他掌旗,將他當作下人使喚,他居然也毫不在乎。
王立明點到他,他輕輕鬆鬆地站了起來道:
“小的沒想到也有機會上陣,是以未帶兵器。”
王立明解下自己的佩劍交給他道:“用我的好了!”
胡大剛接劍在手,走到辛奇對面道:
“是你先出招,還是我先出招?”
辛奇見王立明竟換了個從人出場,心中老大不樂,可是金池道長沒有表示,他也沒有辦法。
一股怨氣都發在胡大剛身上,冷笑一聲道:
“你先出招好了,反正你只會三招劍法,等你全用完了,辛某也懶得回手,你自己走回去吧!”
胡大剛一言不發,挺劍向前就砍,豈僅全無章法,而且完全不像個會使劍的樣子,辛奇連看都不看,身子微偏就閃了開去,冷冷地道:“你這是在劈柴還是使劍?”
胡大剛哈哈一笑道:“閣下説對了,胡某在青城山中的工作就是劈柴,因此也只會三招劈柴的架勢,可是閣下也太大意了,像剛才那一劍,連許多成名的劍手,也不敢如此輕敵,胡某今天是不想傷人,否則閣下……”
辛奇不等他説完就狂笑道:“辛某年幼識淺,不敢自比名家,所以也看不出這劈柴劍法之妙處……”
胡大剛沉哼一聲,又是一劍劈下,辛奇也依舊不加理會,而且準備用原來的方法側身避過。
誰知他身子才動,胡大剛的劍勢突然加速,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覺胸前一涼,胡大剛已收劍回去了。
他再低頭一看,胸前的衣服被交叉了個十字,衣衫盡裂,卻未傷肌膚,頓時怔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八大門派雖休慼相關,暗中仍不免有爭強鬥勝之心,尤其是峨嵋獨霸劍壇,使得也以劍法見長的武當、天台、點蒼等派多少有點不高興,今天大家前來看熱鬧,倒有人希望峨嵋會吃點小虧。
然而辛奇在這種情形下被人擊敗了,卻使他們噤然無聲,詫異萬分,胡大剛一面把劍還給王立明一面道:
“兩年前神州五劍聯袂訪青城,陝中劍客許明非的秋楓劍法可稱一時之絕,對胡某也不敢輕視,峨嵋一個二代弟子即驕狂如此,看來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多多警惕,否則滅亡之日,將在不遠矣!”
胡大剛説完話後,隨即退到一邊去了,可是他那番話卻給大家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金池道長連忙遙拱一揖道:
“原來胡老師父是一位名家,貧道太失敬了!”
胡大剛微笑道:“掌門人太客氣了,胡某豈敢當名家二字。”
王立明也笑道:
“胡大不過是青城山一名粗使工人,掌門人不必對他太客氣,第一陣承讓,第二陣掌門人可不能再客氣了。”
金池道長是因為辛奇敗得太丟人,幸好胡大剛説了那番話,所以才勉強説出名家二字來。
因為胡大剛能與許明非的秋楓劍法對壘,雖然沒説出勝負誰屬,從語氣上聽來大概是差不多。
八大門派並沒有把神州五劍看得太高,但神州五劍在江湖上的名氣很響亮,名家二字也還當得起。
因此把胡大剛也捧為名家之列,至少能使辛奇的失敗好看一點,一個二代弟子敗在名家手下,到底不太丟人。
誰知胡大剛偏不領情,王立明更説出那種風涼話,竟是存心揭穿他的用心,使他更難以下台了。
所以他脹紅了臉,冷笑一聲道:“胡老師父與王施主都不必過謙,江湖上所謂名家車載斗量,浪得虛名之徒,泛泛皆是,名家二字,在八大門派來説,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他情急之下,説話疏於檢點,隱隱已激起一部份人的反感,不過由於他是一派掌門,大家不好意思表示。
王立明卻不放過這個碴子,飛快地接口問道:
“掌門人是發表自己的意見呢?還是代表八大門派發言?”
金池道長一怔,知道剛才説幾句話説得太過份了一點,可是話已出口,無法再改口,只得硬起頭皮道:
“貧道今日只是站在峨嵋的身分上説話,不過八大門派向來休慼相關,聲氣相同,貧道的話多少代表一點全體的意見。”
王立明冷笑道:
“那掌門人是認為除了八大門派之外,江湖上其他的武林人士都不值一顧,也全是浪得虛名之徒了?”
少林這次應邀觀摩的是一名俗家代表,輩份卻很高,是少林掌門寶相大師的師弟,姓霍,名仲凱。
他精擅少林外門武功,金剛掌、達摩神拳,以及外門兵器上的行者棒、羅漢杵、乾坤圈等都有極深的造詣。
可是為人卻極為謙沖,這時起立發話道:
“八大門派並無歧視武林同道之意,江湖上固多欺世盜名之徒,也有不少技藝功力俱臻上乘,名符其實值得尊敬的高人。”
他的話雖然是為金池道長作支持,卻也隱隱地點出金池道長語中不當之處,不過語氣很和緩,也很巧妙。
金池道長如釋重負吁了一口氣道:
“霍兄之言極是,貧道拙於言辭,往往辭不達意。”
王立明冷冷地一笑道:
“言多必失,道長為一門之長,講出來的話很難收得回去的,辭不達意四個字可不能當作藉口。”
他乾脆擺下臉來教訓了,弄得金池道長更為難堪,可是霍仲凱已經出來打圓場,若是再繼續堅持下去,等於是否認霍仲凱的話,也等於跟少林過不去,有苦説不出,只得厲聲喝道:
“王施主今日是登門賜教,不是前來鬥口的。”
王立明哈哈笑道:
“不錯,七煞劍派今天是來討教劍法的,因為道長先提起八大門派對武林同道的看法,王某才趁便請教而已。”
他還是扣住話題,不肯放鬆,霍仲凱忙道:
“王掌門人,這個話題牽涉太廣,一時討論不了。”
他儘量把事情帶過去,王立明卻笑笑道:
“霍大俠是少林高手,在八大門派中也有一言九鼎之重,而且方才己承指示茅塞,王某不禁想請教到底,那浪得虛名與名符其實,究竟要以何為標準?”
這又是一個難題,霍仲凱是倉猝之間,想出那番話來打圓場,而王立明卻是打蛇隨棍上,非逼他講個明白。
霍仲凱知道這下子不能隨便回答了,八大門派勢力雖眾,不怕人家找麻煩,卻也不能無故得罪人。
好在他老於世故,略略沉思就道: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明眼人一望即知。”
王立明哈哈大笑道:
“霍大俠畢竟高明,在下雖然還不明白,卻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只是像那位峨嵋高弟放諸江湖,不知該屬哪一類?”
説着用手一指辛奇,一副咄咄逼人之態。
這句話將大家都怔住了,連霍仲凱也是張口結舌,無以為答,因為辛奇敗得太容易,一招之下就丟了個大人。
説他好是打自己嘴巴,説他不好卻又礙於峨嵋顏面。
金池道長更是滿臉躁紅,幸好辛奇自己抗聲道:
“峨嵋門下練武只為強身固本,以期不墮先人之業,實無意於江湖上爭名,辛某學藝不精,損辱師門威名,唯殺身以謝,閣下也不必以此逼人。”
説完面朝金池道長跪下,磕了一個頭道:
“弟子無能,有負師長栽培之德……”
金池道長連忙叫道:“辛奇,不必如此,快起來!”
可是他説得太遲了,辛奇已經橫過長劍,在喉頭一勒,碧血飛濺,身子也砰然仰天倒下。
他一死,總算把峨嵋的僵局打開了,金池道長臉色變為異常凝重,目光中微眨淚光,沉聲道:“把他抬下去,以大禮殯殮。”
然後又面向自己這邊沉聲道:
“辛奇之死,肇源於本座處事不當,今日會後,本座立辭掌門之職,下一場是誰願意出去?”
因為辛奇之死,將事態變為嚴重了,下一場的人勝則尚可,敗了就必須走辛奇同樣的路子。
因此他問了兩遍,竟沒有人回應,金池道長憤然道:
“峨嵋門中竟全是貪生怕死之徒嗎?”
這句話更嚴重了,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道者肅然起立道:
“啓稟掌門人,弟子等不辭一死,但生死事小,玷辱門户威名事大,因此弟子等不敢自專,還是請掌門人指定出陣人選,弟子敢保證峨嵋門一絕無貪生怕死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