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進謎一般的廬山,慕容平心中卻有着太多的感慨,當他上一次離開此地時,他曾發誓再也不來了!
可是曾幾何時,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把自己投入煙霧迷濛山之懷抱,來尋找那個自己痛恨的人。
對於他的母親……現已更名苦因的金綠梅,與他生身的父親……青城山主林如晦,他始終沒有消除自己的恨意。
他們是兩個極頂自私的人,為了一段不正常的私情,為了他們對自己行為的懺悔,為了求他們內心的平靜。
他們給了他……慕容平,一個悲慘的命運,一個恥辱的姓名,一腔説不出來的悲憤與怨恨。
可是當他踏上廬山時,不知怎地,這股怨恨竟慢慢地消除了,愛與恨之間,只有一線之差。
沒有了恨,便代之以愛,漸漸地,他對母親,父親,開始由恨轉而為愛了,於是他想到母親所受的委屈。
她當年一定是一個熱情而美麗的少女,現在卻託身空門,長受着無邊寂寞的煎熬而變得那樣蒼老。
他也想起了父親林如晦,曾經多麼慈祥的撫育他長大成人,只除了沒有親口叫他一聲兒子。
他更同情父親了,有一個不敢相認的兒子,也有着一個不是親骨肉的女兒,而自己還不知道……
他不知道李紅藥將如何告訴林如晦,説盈盈是她與另一個男人所生的孩子,更不知道林如晦將如何接受這件事。
他開始想起上次與母親會面時,她喃喃地説着一個字:“孽……”
不錯!這是孽,也是佛門中所謂的因果。
這些年來,他相信李紅藥、林如晦、金綠梅三個人的心中俱都充滿了痛苦,這痛苦是他們自己招來的情孽……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變得如此寬大,想了半天,他才明白了,這是為了愛,愛!使人仁慈,使人寬恕。
因為他可以愛盈盈了!
他一直是愛着她的,為了她,他才勇敢地面對一切困厄奮鬥,為了得到她,他才不顧一切地追求。
為了她,他才得那麼頹唐,那麼玩世不恭,他才以遊戲人間的態度去與別的女孩子周旋而追求刺激。
可是他在別人那兒得到越多,心中越空虛,愛他的女人越多,他越覺得盈盈的可愛,直到他得知了那個錯誤的消息後……盈盈是他的同胞手足後。
他幾乎要放棄了生活下去的意志,幸好李紅藥又適時燃起了他希望的火苗,使他又能勇敢地為愛而活下去。
目前,他最急切的事就是找到他的母親金綠梅,問明當年的隱事……盈盈的生身父親究竟是誰?
然後再請母親陪着他一起到君山去,幫他奪回盈盈。
為了這個希望的促使,他急急地趕着路,以致於始終沒有發覺在他的身後追躡着痴心的唐小瑤。
廬山並不太大,可是要找一個人卻相當困難。
慕容平差不多踏遍了廬山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始終也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他的母親。
雖然他只見過一次面,然而為了迫切思念的原故,母親的影子已像烙鐵一般地印在他的心中。
他也曾訪問過一些寺院,奇怪的是那些尼僧,從來也不知道廬山中有一個名叫苦因的女尼。
金綠梅剃度之後,一直住在廬山,為什麼人家會不知道她呢?慕容平開始對這件事感到焦慮了。
最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他的母親一定是潛居在一個人跡不到的地方,所以幾十年來未被人發覺過,根據這個結論,他改變了搜尋的方法,專向那些無人到達的僻谷峻峯上搜尋。
口口口
這樣又過了兩天。
在一個深夜,他信步所至,漫遊在一處蔓草叢生的平坡,這個平坡他到過很多次,四周寂寂。
僅有悽迷的月色照着他的孤獨的身影在徘徊踟躕,當他略有倦意時,便坐在一所荒頹的石墓上。
這石墓是平坡上唯一的建築物,墓碑已被荒草所埋,斜倒在土中,看不出墓中人究竟是誰了。
當然慕容平也沒有那麼好的興趣去扶起墓碑來看一下,他只是一個人坐在墓頂上,用無聲的長嘆去發泄心中的焦灼,可是坐了半天之後,他突然感到有點不對勁,因為他聽見一種奇異的聲息。
那種聲息彷彿是金屬碰觸硬物的摩擦聲,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種聲音呢?
雖然那聲音聽來還很遙遠……
所以他立刻凝起心神,專心去探索那聲音的來源,聽了半天,他的背上不禁淌了冷汗。
一點都不錯,那聲音是發自他身下的墓中,他把耳朵貼在墓上時,可以聽得更為清楚明晰。
這座石墓建築了很久,墓中人骸骨早已與黃土同朽,怎麼會有這種異聲發出呢?除非是裏面……
他儘量想排除鬼魂作祟的思想,可是除此而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呢?
他在懍懼中有着毛骨悚然的感覺。
可是他並沒有就此逃走,好奇漸漸地克服了恐怖,又停了一下,他終於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在我的一生中經過多少次危險了,就是沒有見過鬼,假如這墓中真是個復活的幽靈,我倒要見識一下!”
在這個主意下,他開始用手輕釦墓石,想找出一個比較薄弱的地方,便於破墓而入,一探究竟。
然而那墓是用很多堅固的青石徹成的,每一個地方都很堅實,不是人力所能破壞的。
同時因為他這一陣敲擊,墓中的聲音也停止了。
這是説那鬼魂已經發覺了他在上面,由於聲音的停止,使得慕容平的膽子又壯了一點。
幽靈的感覺十分敏鋭的,絕對不會因為他的敲擊才發現上面有人,幽靈也不會怕人,無須因他而停止活動……
因此他破墓之心更加堅定了,墓上不可為,他跳了下來,繞着石墓四面踏勘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最後他來到墓碑前,不經意地對它踢了一腳,這一踢倒使他有所發現,因為那墓碑居然被他踢動了尺許。
在墓碑下他看見了另一方石塊,墓的四周都是土地,這方石塊是做什麼用的呢?為了好奇,他乾脆把墓碑扶了起來,碑上並無出奇,鏤刻着墓中人的姓名,以及生卒年月等等,可也有一點奇怪的地方。
因為那些碑文只佔了一半的地方,另外一半是空白的,好像還留着準備為另一個人鐫刻之用。
有許多情意纏綿的夫婦,往往願意死後同穴,先死的刻下碑文,留下一半給未死的人,這也是常有的事。
墓碑上是個男人名字,叫做周志宏,那另一半應該留給他妻子,墓碑只用了一半,證明那妻子尚未身故。
這對夫婦既然感情好得要共葬一穴,而那個妻子還沒有死,何以會容這墓地荒廢若此?
慕容平想了一下,這墓碑上的事並沒有什麼值得研究的地方,便又改去審視那碑下的石塊。
看了一下,他又覺得那方石塊很奇怪,第一是這個地方用不着設這麼一方石塊,第二是有許多長草的一半伸向右下。
草性向陽,怎麼會向右下生長呢,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被石塊壓下去的,為什麼會被壓住呢?
由墓中的異聲再想到這方石塊,慕容平突然明白了,這墓中埋骨之所一定很深,那是由傳聲的微弱而判斷的。
而這方石塊一定是通向墓中的入口,基於這個發現,慕容平興奮向石塊四周摸去。
果然那方石塊的厚度只有半尺,撥開四周的亂草,即可看出它的面積很大,約有六七尺見方。
那是一塊石板,慕容平輕輕用力,就把石塊抬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板下是一個大洞。
微弱的月光照不到洞裏,可是慕容平卻可以知道這洞很深,因為他搬動石塊時,洞中有空空的應聲。
可是當他丟下一塊小石子作正式的試探時,卻又不禁糊塗了,因為那石子的回聲很快,足證洞深不過丈餘。
然而那回聲又激起錚錚的和鳴聲,似乎洞又極深。
想了半天,他終於想明白了,那丈餘處必有一落腳的地方,然後再迂迴而通幽,是以才有那種現象。
一切的情象都思索出一個輪廓,目前的問題是要不要下去?他着實為此費了一番思量。
因為他身上負着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也揹着他與盈盈兩個人的命運,實在不應該輕易涉險。
鬼魂的想法已經由這個洞穴的出現而推翻,孤墓深穴,定屬人為,而深藏在地下的人可能會對他不利……
又想了半天,星依稀,月將殘,曙色慾透,他才下了一個決心:下去看看!
母親不在廬山,別處找她更難。
或許這個洞穴與她有點關係?
作了決定之後,他也不敢疏忽,先用枯草紮了一個草把,敲燃火石點着後,先丟了下去。
眼看草把在丈許處燃燒得很正常,火光照見三面都是石壁,只見一面空不見物,想必是向下的通路。
洞中十分寂靜,證明其中並無兇獸或毒蛇的埋伏,火光顏色不變也證明洞中沒有害人的毒氣。
以他累積的經驗判斷得知洞中很少兇險,他才一手握着劍,一手戴上鹿皮手套,扣住一枚落星追魂向下跳去。
腳踏實地後,他看見空的一面果然是一道階梯,俱由石塊砌成,通得很遠,在階梯丈餘處插着一枝火炬。
他略作沉思,終於將落星追魂暫時收起備用,手套不除下來,空出那隻手將火炬點好,擎着前行……
走出四五丈後,牆上又有一枝銅燎,卻是釘死在上面的,銅盂中盛着菜油,盛放着燈芯。
慕容平十分細心,觀察了一下,才知道這火燎的用途,因為他看出這洞中還有很多的支道,錯綜複雜。
這火燎定然是為着進入時辨路之用,因此把油燈點上了,果然這燈火發出一點綠光,直照四壁。
左手的壁上嵌着一塊銅鏡,反射着綠光,指向另一個通道的門户,他遂照着光線所示的門户而行。
八九丈後,牆上出現第二盞銅燈,有了上次的經驗,他迅速點燃油燈,找出正確的進行方向。
行行重行行,大約經過十三盞銅燈之後,深入地腹已有百餘丈了,他才來到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寬廣的地室,正中間停着一具銅棺,棺身已滿布銅綠,可見年代十分久遠了,棺前鏤着斑駁的篆文。
地室四角都釘着一盞較大的燈燎,東西兩面各有一個門户,闇然不可見物,慕容平先把燈火點着了。
這些燈芯都有手指粗細,發出拳頭般大的綠火,照得室中陰氣森森,十分恐怖,慕容平的心中也異常緊張。
可是這室中除了那具銅棺之外,別無他物,他等了半天,卻無法決定行止,只好去研究那銅棺上的篆文。
字跡雖然古樸難辨,他到底還是認了出來。
一邊是周志宏的名字,與外面石碑上完全一樣,另一邊卻頗為奇怪,原來的字跡被人用生銅嵌補起來,在補填的銅塊上另外鏤上三個字,辨識了半天,他的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因為那赫然是李紅藥三個字。
篆文本就古樸難識,周志宏三個字是因為有了墓碑上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李紅藥三個字的確是費了他不少思量,才約略得到了這個概念,然而這已經夠他震驚的了。
李紅藥!青城山主……他的生身父親林如晦名正言順的妻子,盈盈的母親,他的表姨母……
她的名字怎會出現在這具銅棺上,與另外一個男人鏤刻在一起呢?會不會是偶然的巧合呢?
想了很久,他仍不得結果,只好再去研究另外的文字,那是刻在兩個名字上面的,是五個橫刻的篆文。
由揣摸加上判斷與印證,他才認出那五個字是:
“同心鴛鴦槨!”
“同心鴛鴦槨”是多麼哀豔纏綿的名詞,可是把李紅藥的名字安在上面卻使慕容平深深感到不解。
本來他想打開銅棺來看一看,可是手剛摸上棺蓋,他又停住了,槨中的周志宏已經身死多年。
那個李紅藥假如就是青城山主的夫人,則她現在並沒有死,自然不會有屍體在裏面,他也用不着看。
假如李紅藥另有其人,則這一對生時同心的鴛鴦儔侶正在享受他們死後同槨的寧靜與幸福,他不應該去打擾。
因此沉吟片刻後,他忽然萌起一個異想,用劍把棺上的李紅藥的名字剔了開去,看看原來的字跡。
這一看他才真正受了震動,對於內情也大致有了一個瞭解,因為棺上原來刻着他母親的名字金綠梅!
那麼這李紅藥三個字不會是別人了,一定是現在尚生存於人世,留在君山上的山主夫人。
這個姓周名志宏的男人也一定是自己母親離開青城山後所結識的男人,他們的感情可能很好。
然後李紅藥前來探視她表妹時,不知怎地又與周志宏發生了一段孽緣,而且懷了孕,生下了盈盈。
從黎東方到林如晦,金綠梅一共搶走了李紅藥兩個丈夫,現在李紅藥又搶走金綠梅一個男人,這真是因果報應。
周志宏死了,原來他準備與金綠梅同葬一槨,由於李紅藥的介入,自然要更換一個名字了。
想到這裏,他有點興奮,因為盈盈不是自己同胞手足之事可以得到一點明證了,可是也感到無限厭惡。
由黎東方而林如晦而周志宏,他的母親一共換了三個男人,中間還夾着一個有名無實的慕容剛。
他極不願意用淫賤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母親,可是他也無法對她這一連串不貞的事而加以原諒。
默思良久,忽然對棺中這個姓周的男人起了莫大的反感,為了林如晦,也為了含屈而死的慕容剛。
一個是自己生身的父親,一個是自己掛名的父親,他們的犧牲、屈辱,都被這個姓周的男人弄得毫無價值了。
於是他的內心起了一種無明的怒火,這怒火是對着棺中的周志宏,也是對着那削髮的金綠梅。
在怒火的衝擊下,他只想揭開這具銅棺,砍碎那堆枯骨,用以發泄他心中的不平,因此他飛起一腳,踢向棺蓋。
棺蓋很重,他的力氣也很大,一腳過後,棺蓋發出沉重的響聲,露出了一片窄縫,可以看到棺中人的一角衣襟。
當他還想踢第二腳時,遠處突然又傳來那金鐵交觸的響聲,而且漸漸向這邊移近,聲音也越來越大。
慕容平心中一動,判斷聲音是從東門中傳來,連忙閃身進入西門,那是他進來的門户,躲在暗處向室中張望。
片刻之後,東門口走出一個男人,中旬年紀,身材很高,卻顯得瘦弱,臉貌很俊秀,慕容平看得很眼熟。
可是他相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因此他也很奇怪這個似曾相似的印象不知從何而來。
那男人的雙手套着一條銀色的長鏈,腳下也是一條同樣的銀鏈,後面還拖着一把沉重的銅鎖。
慕容平更奇怪了,這個男人為什麼要像囚犯似的將自己鎖起來,而且還深藏在地下的古墓中呢?
“他是誰呢?為什麼看來那麼眼熟呢?”
那男人走到棺前,好像為看不到人而感到失望。
黯然片刻才悽聲一嘆道:“梅娘!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還是不肯見我嗎?你知道我多麼渴望見到你,每當我聽見你來到這裏時,我心中立刻充滿了希望,可是你一直不肯多走幾步來看我一下,今天我是實在忍不住了……”
説了半天,躲在暗中的慕容平自然不會回答他的,同時心中又增加了一份新的憤然之反感。
這個男人口中所稱的梅娘,自然是指他的母親金綠梅而言,這是繼周志宏以後第五個男人。
這男人口稱的梅娘,可見他們的感情絕非泛泛可言。
“該死的女人!不貞的女人……”
慕容平在心中咀咒着,對母親剛生的一點好感又完全消除了,差一點就想回頭走出墓穴不再找她了。
那男人又黯然一嘆道:
“梅娘!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該為我想想,我太寂寞,你又一直拒絕我,道義之交,神精友侶,這只是口上説説,誰能真正做得到呢?不過我還是恨我自己意志太薄弱,二十年來,我一直把自己鎖在這裏,這個懲罰也夠了吧?
二十年不見天日的暗獄折磨,我已不像個人了!”
聲音中充滿了悽楚之情,慕容平心中卻又是一怔。
“二十年,那正是李紅藥到此地來探訪金綠梅的時候,她回去不到八個月,就生下了盈盈,莫非這人……”
“不錯!這人就是周志宏,是盈盈的生身父親,難怪我覺他臉熟,因為他的面貌輪廓有幾分像盈盈……”
這個發現使慕容平興奮了起來,可是又生了新的問題。
“他若是周志宏,則他並未身死,為什麼要在墓碑與銅棺上將名字刻好呢?是預立墓碑嗎?不可能!”
“假如是預立墓碑,他應該像棺上一樣將兩個名字都刻上去,墓碑那一片空白何必留着呢?”
慕容平幾乎想現身出來問問明白,但想想還是忍住了,而且那個男人又開始説話了,面向着他藏身的地方道:
“梅娘!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慕容平心中一急,恐怕他會走過來,連忙退了幾步。
可是那男子只輕輕一嘆道:
“梅娘!你不必走,不得你允許,我絕不走過來看你,我們就這樣談談吧,你有五天沒來了!你好嗎?”
慕容平自然不能出聲回答,那男子悽然道:
“梅娘!你對我越來越殘忍了,連話都不肯跟我説了,你這樣折磨我要到什麼時候呢?
我都快發瘋了……”
他一直在那自言自語,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神情顯得十分失望,悽然長嘆良久,才又幽幽地嘆道:
“梅娘!你這次來是做什麼呢?糧食送進來不過才五天,我最近吃得很少,現在還存着很多呢!”
慕容平仍是不回答,那男子繼續道:“我看你好像在動那具銅棺,何必還去動它呢?你不肯原諒我,把字都改了,換上你表姐的名字,我也不會用它了,紅藥有她自己的丈夫,我也不願意跟她同葬在一起,當年只是怪我……咳!不必説了!我真恨自己……”
“梅娘!你把名字又改過來了!你原諒我了……”
由於過度的高興,使他的臉色由蒼白變為血紅,被綠色的燈光一照,現得異常地怖人。
可是那男子已手舞足蹈起來,雙手先是一掙,將銀鏈扯斷除下,接着又拉斷足下的銀鏈叫道:“梅娘!謝謝你,你終於答應我了,我也可以從這個桎梏中解脱了,梅娘,你使我等了二十年……”
一面叫一面揮舞手中的斷鏈,掄得呼呼有聲,把四壁的燈火震得突突直跳,口中還大聲道:“梅娘!這二十年我並沒有白費,你看,我一手就可以把鎖情鏈掙為兩斷,我們再也不必怕什麼黎東方了……”
説時“吧”的一鞭,打在銅蓋上,那細細的銀鏈竟把厚約半尺,重逾千斤的棺蓋打得粉碎,慕容平看得心中暗驚,似乎沒想到這個人的功力如此深厚,那個人猶自瘋狂般地叫道:
“梅娘!你看見了沒有,那個黎東方絕不會比這銅棺更結實吧!梅娘!你為什麼不出來見我呢?”
慕容平更不敢出去了,因為他想到那人若是知道這棺上的文字是更改的話,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那人得不到回答,似乎怔了一下,但立刻又笑道: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我擊碎了銅棺,怕我們將來身後無法且同棺同槨嗎?
梅娘!你太傻了,我們還有不少的日子可以共享呢,何必急着求死,等我們一起出去,我一定找一具更好的銅棺,梅娘!你出來吧,二十年不見,我不知道你成了什麼樣子,不過我相信你一定還是像從前那樣美……”
慕容平忽然瞥見棺中安放着兩具屍體,而且是兩具男屍,不禁失聲驚叫了起來,不過立刻又止住了口。
那一聲驚叫使得那個人也為之一怔,同時也注意到棺中的屍體,不禁臉色大變,搶到棺旁叫道:“梅娘!你是怎麼弄的?哪裏來的兩個死人?”
説起端起銅蓋,將屍體倒了出來,那是兩具男人的屍體。
慕容平終於忍不住現出身形,因為他認得這兩具屍體,一具是黎東方。
另一具卻是龍姑的父親沙金虎。
由於慕容平的出現,使得那個人也為之一怔叫道:
“你是誰?梅娘在哪裏?”
慕容平不理他,俯身檢查沙金虎的屍體,發現他全身紫黑,與黎東方的死狀一般無二。
於是他也站了起來,厲聲問那人道:“你是誰?這個人是怎麼死的?”
兩人對視片刻,那人突然沉聲道:“這棺上的字是你刮掉的嗎?”
慕容平點點頭,那人怪叫一聲,先將兩截斷鏈結了起來,再把腳上的斷鏈結好,然後揮動手中的鏈索擊向慕容平,慕容平挺劍一撥,不但沒把鏈索撥開,自己的長劍反而被沉重的內力震脱了手去。
由於這人一招就使得慕容平的兵器脱手,的確使慕容平大驚失色,連忙掏出一粒落星追魂,揚手打去。
那人見到寒星微閃,而且又見到慕容平手上的鹿皮手套,心知一定是含毒的暗器,然而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等那點星影來到面前,他才鼓嘴如球,猛力吹出一口真氣,那口氣好像是一張無形的網。
裹住了落星追魂,反朝慕容平回擊過來,這下可把慕容平嚇呆了,他深知落星追魂的厲害自然不敢用手接。
在萬分無奈中,他只好向旁邊一閃,儘量躲開立腳的地方,可是那顆落星追魂也怪,眼看將要觸牆之際,忽然改變了進行方向,追在他身後襲來,一點寒星在綠光的照映下,呈着死亡的藍色。
慕容平心中更為吃驚了,他知道這個人的玄功變化已經至出神入化的程度,一口內家勁氣也運用到了收發由心之境。
那顆落星追魂被他的勁氣裹着,遲早都可以擊到自己的身上,怎麼躲都沒有用,所以他將心一橫,立定腳步。
他不想再躲了,也不甘心束手就死,伸手入囊,把所有的落星追魂都掏了出來,準備作同歸於盡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