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一車離開唐家堡很遠了,慕容平忽然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惆倀,覺得老是欠缺了一點似的。
想了半天,他才記起在今天的送行的場合中,他並沒有看到唐小瑤的影子,欠缺的就是這一件事。
這初解人事的小姑娘,自然在他的心中毫無份量,可是他敏鋭的感覺知道他又俘虜了一顆幼稚的芳心。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但是已經發生了,他卻難以禁止心中的歉咎之意,尤其是這小姑娘對愛情的堅定……
“可憐的小姑娘!你現在一定在背後偷偷地垂淚吧,我很抱歉要使你傷心,因為你不該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的,你太小,而且愛我的人太多……最主要的是我心中只有一個人的影子……盈盈……盈盈……”
他在心中暗呼着林盈的名字,然他的臉色又變為深沉,憤怒地踢着馬,把它趕得飛快地急奔。
他恨不得一腳馬上趕到青城山,看一看那張美麗的臉龐,把一切交代清楚,然後再驕傲地告訴青城山主道:
“山主!我不是一個崑崙奴,我的骨頭是白的,跟普通人一樣,不信我可以拿刀子劫出來給您看……”
“現在您不應該阻止我和盈盈的相愛了,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從小就已互相戀愛了,現在我堂堂正正地要求您准許她嫁給我!我絕不會辱沒她的,我可以幫助您打敗七煞劍派的人,殺死一切叛徒,重建青城山的百世基業……”
他想到興奮時,突然又涼了下來,因為他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黎東方,事情太巧合了……
因為他對青城山的事情太熟悉了,山主夫人李紅藥把一切都告訴他,而黎東方就是青城山主最怕的那個人。
青城山的劍法傳到世間來了,這違反了昔年的協定,黎東方一定會前來興師問罪,那將免不了的一場惡鬥。
“合我與山主之力能鬥得過黎東方嗎?”
他開始發愁了!
因為東方黎的劍術太高明瞭,絕非他們能敵。
“好不容易摸索到幸福的邊,馬上又要放棄嗎?”
“不!絕不!盡我最大的努力也要把這件事解決!甚至於用一切不正當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對了!唐門中落星追魂在我身邊,假如黎東方真的不肯放鬆,我就不惜使用它來對付黎東方!”
這是一個最壞的決定,他又往好處想:“也許事情不會這麼糟,把青城山劍法流傳到江湖上只是王立明那批人而已,殺了他們,黎東方就會滿意了!何況山主夫人與黎東方還是親戚,他又幫了黎東方不小的忙,看在這些事的份上,黎東方也許不會追究……”
想着,念着,憂愁着,歡喜着,他們渡過了漫長的旅途,車騎開始進入青城山區了。
匆匆地趕到那個熟悉的地方,他怔住了。
青城山早已面目全非。
屋舍成為廢墟,人都不見了。
他叫烏達把車子停在林子前面,又到各處去仔細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人,他在焦灼的心情中又找向待月峯。
那是青城山中最隱蔽的地方。
由於目前的景象,他已不存希望,可是他走近那峻峭的山峯時,居然又聽到一陣悲壯的歌聲:
“橫磨一劍常在手,半生坎坷飄零久,
胸中沸血如湯沸,不平時作獅子吼……”
歌詞是熟悉的,歌聲是熟悉的。
他在興奮之下,忍不住高聲叫道:“胡大剛!老胡!胡伯伯……”
峯上飄下一個魁梧的身軀,正是那忠心耿耿的樵子,他看清來人是慕容平的時候,一陣情緒激動,一伸手就把慕容平抓住,高高地舉在頭頂上。
而正在這個時候,背後颼地一聲,射來一股急風。
胡大剛的身手畢竟矯健,連忙丟開慕容平,回身抬臂伸手一抄,接住了一柄沉重的鋼叉。
接着又有兩條黃影撲了過來,胡大剛就用鋼叉朝突襲而至的黃影刺去,這次他可吃了虧。
那條黃影勢強力沉,而且還不畏刀劍,連人帶叉,把他撞翻了一個大跟斗,慕容平急聲叫道:“大毛二毛,不許亂來,胡伯伯是自己人!”
總算他叫得快,那條黃影才沒有繼續進逼。
原來那是烏達等人久候慕容平不至,忍不住找了進來,兩頭神猿仗着靈敏的嗅覺,追到這個地方。
恰好碰上幕容平被高舉在天空,烏達怕他是遇上了敵人,脱手就把鋼叉擲了出來,兩頭大猿也跟着發動了。
胡大剛在地下爬了起來,只見身邊站着一條濃眉粗眼的彪形大漢,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
大漢身邊站着一個嬌美的女郎,還有兩個身材與人差不多的巨猿,倒是怔了一怔,隨即叫道:“小子!你從哪兒弄來了這一批凶神惡煞……”
慕容平連忙笑着道:
“胡伯伯!他們都是我的同伴,因為不認識您,所以才對您誤會了,大哥!快給伯伯賠個不是。”
烏達見又把事情做錯了,伸伸舌頭,拜了一拜道:
“伯伯!咱家以為你要傷害小兄弟呢!對不起!”
那兩頭猿大概是慕容平怕責罵,連忙也學着烏達的樣子,拱起毛爪,連連地揖拜。
這一來把胡大剛逗笑了,哼了一聲道:
“小子!你怎麼想到回來的?老頭子還以為你死了,那天你中了王立明的一劍,他説劍上是喂着毒的……”
慕容平點頭道:
“不錯!我的確是中了毒,趕到小金川去求藥治癒,幸好遇上了這位沙姑娘,蒙她父親替我治好了。”
胡大剛聞言朝沙龍姑一拱手道:“姑娘!那老頭子可得謝謝你!”
龍姑連忙還禮道:“不敢當,老伯伯,慕容大哥也救了我們……”
胡大剛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
慕容平忙道:“這且慢再説,山上怎麼樣了?”
胡大剛嘆道:“王立明叛出了山,在岷山組了什麼劍派……”
慕容平道:“這個我知道,王立明還派了凌一鴻到小金川去追殺我,幸好他到遲了一步,我的傷勢已經好了八成,鬥劍的結果,他差點反被我殺死……”
胡大剛叫道:
“痛快!痛快!我知道你的劍法已臻化境,除了主人外,只怕再沒有人能比你更高明瞭……”
慕容平含着笑道:“可錯了,據我所知,有一個人不但比我更高很多,連山主也望塵莫及……這些都不必去談了,山主呢,夫人呢?還有……盈盈呢?這兒的人呢?”
胡大剛輕嘆了一聲,好像很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又不能不答,停了半天,他才輕輕地道:“你見到凌一鴻,難道不曉得……”
慕容平大是焦灼,急聲道:
“知道我就不會問你了,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胡大剛又先支吾了一下才黯然地道:
“從你離開這裏後,青城山中就起了一個大變化……”
急驚風偏遇慢郎中,但深沉的慕容平已經體會到事情必然有了最壞的演變,他那樣沉着的人,也慌了手腳。
顫着聲音問道:“難道他們都遭到了不幸?”
胡大剛搖搖頭,慕容平才放了心,輕籲一口氣道:
“那就不打緊,你説他們怎麼樣了?”
胡大剛停了一停才道:“首先是郡主出走了……”
“出走了!她上哪兒?怎麼走的?”
胡大剛故作輕鬆一笑道:“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郡主才能答覆你,她只帶了兩個丫頭硬衝出警衞線定了,從此以後,誰也沒有得到她的消息,山主與夫人找她去了,連王立明那殺才都四遣偵騎,大概也是沒找到……”
慕容平比較定了心,隨即問道:“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胡大剛一嘆道:“那還不夠,磐石一般的青城山,頃刻之間,就這麼煙消霧散……可憐的山主,王立明一叛變出逃,他連一個人都抓不住,全山的人都被王立明拉走了……”
慕容平微笑道:“由此可見山主統御的方法確實有問題……”
胡大剛眉頭一揚怒道:“小子!你真沒良心,你忘了自己也是在這兒出身的嗎?山主所以會眾叛親離,完全是為了你的緣故!”
慕容平低哼一聲道:“他對我的種種,我該感激他嗎?”
胡大剛默然片刻才低嘆道:
“其實山主對你的確已經仁至義盡,就是一件事情上刻薄了一點,那也不能怪他,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慕容平微怒道:“為什麼不可能,盈盈愛我,我也愛她……”
胡大剛輕嘆道:“可是你們不能結合,因為你是……”
慕容平冷笑道:“因為我是崑崙奴?”
胡大剛默然片刻才低聲道:“你明白就行了,這隻能怪命運……”
慕容平突然大聲笑道:
“我不相信命運,命運不是生而註定的,它可以由人力去改變,而且我真的已經改變它了……”
胡大剛眨眨眼道:“不錯!你後來的一切成功的確值得驕傲,可是你無法改變一項事實……”
慕容平嘿嘿一笑道:
“我知道你想説什麼,你認為我不管多成功,仍是無法改變我的身分,因為我是個崑崙奴!”
胡大剛點點頭道:
“不錯!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實,它留在你的皮膚上,也留在你的血液裏,印在你的骨骼上……”
慕容平哈哈大笑道:
“我告訴你一個最無法相信的消息,我不是崑崙奴!”
胡大剛怔怔地道:“這怎麼可能呢……”
慕容平繼續大笑道:
“不可能的事居然發生了,我皮膚上的黑可能是長期日光曝曬的原故,我的血與常人無異,我的骨骼是白的,你也許不信,但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見到山主之後,我會證明給他看的……”
胡大剛睜大眼睛,露出無法相信的樣子。
慕容平卻道:
“胡伯伯!你是從小看我長大的,我必須再向你問問清楚,我的父母真的都是崑崙奴嗎?”
胡大剛怔怔地道:
“你的父親慕容剛是我的好朋友,他死於毒蛇之口,是我收的屍,他的確是崑崙奴,他的骨骼是全黑的……”
慕容平微笑道:“那我也許只稟承了我母親的遺傳……”
胡大剛搖頭道:
“不!那是不可能的,崑崙奴的後人永遠不會改變的便是他的骨骼,你的父親外面上比你更不像崑崙奴,他的皮膚白得像個女人,是個十足的美男子,可是他的骨骼卻是黑的,小子你的骨骼真的是白的嗎?”
慕容平點點頭道:
“不錯!我這次受了傷,請沙老前輩醫診,他曾為我刮骨療毒,證明了我的骨色與別人完全一樣……”
沙龍姑也忍不住插口道:
“不錯,慕容大哥的骨色是白的,他為了這件事幾乎高興得要發瘋,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世上哪有人的骨頭是黑的呢……”
胡大剛雙眼一閃,亮光灼灼地道:
“不!這件事對他的關係太大了……這其中也許有點問題,平兒!你母親下嫁你父親不到七個月就生下了你,我也在懷疑這個不足月的嬰兒怎麼如此健壯,看你的身世必然另有一段隱情,應該要問問清楚……”
慕容平黯然一嘆道:“連你都不清楚,還有誰可問呢?”
胡大剛搖頭道:
“不!我所知的僅限於此,可是有一人卻能告訴你更詳細的情形,只是要找到那個人可不容易……”
慕容平連忙問道:“是誰?”
“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胡大剛一嘆道:“對青城山中其他人而言,她的確是死了,可是我知道她沒有死,她生下你之後,對外宣佈是難產而死,實際上我們埋的是一具空棺,她在秘室調養了兩天,就偷偷地離山而去了,這件事只有我與山主知道,連你父親也被矇在鼓裏……”
慕容平一怔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胡大剛搖頭嘆道:
“我也不知道,這是出自你母親的請求,而且得到了山主夫人的同意,我不得不幫着保守這個秘密,要不是你突然提出這個身世之謎,我也不會泄露這個秘密的,咳!這件事可苦了你父親,他因此失魂落魄,終而死於毒蛇之口,現在想起來,我還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
慕容平也陷入深思道:
“這究竟為了什麼呢?夫人為什麼要瞞着我呢?”
胡大剛道:
“夫人是有原因的,你母親雖然名義上是她的侍女,實際上卻是她的表妹,所以夫人才……”
慕容平一跳起來叫道:“她的表妹?我的母親姓金,叫金綠悔?”
胡大剛怔然道:“原來你知道了!”
慕容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她就是我的母親,但是我知道夫人有個表妹叫金綠梅,這……真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沙龍姑失聲道:“金綠梅,黎東方的妻子,慕容大哥,這麼説來你是黎東方的兒子了……”
慕容平搖頭道:
“現在我真不知道我是誰的兒子,但是我敢擔保我絕對不是慕容剛的兒子,也絕不是崑崙奴……”
説完又對胡大剛一揖道:
“胡伯伯!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現在我不能多耽擱,我必須趕到一個地方去,我的母親在哪兒,而且她的處境可能很危險……”
胡大剛怔怔地道:
“小子!你把我弄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黎東方又是誰?他怎麼會是你母親的丈夫呢?夫人嫁給山主兩年後,她投奔到這裏來,並沒有説她是個有夫之婦,要不然你父親也不會再娶她……”
慕容平急促地道:
“我來不及對您解釋了,不過您千萬別再説慕容剛是我的父親,我是一個漢人,不會有一個崑崙奴的父親。”
胡大剛鼓起眼睛罵道:
“小子!不管怎麼樣,二十多年來你一直冠着慕容這一個姓氏,你可不能忘本……”
慕容平彎腰一躬道:
“我現在不跟您抬槓,等我把自己的身世弄清楚之後,再來跟您説個明白,現在我可要走了……”
説完他回身就想離去,沙龍姑卻急了道:“慕容大哥,那我們怎麼辦呢?”
慕容平十分焦灼,怔了一怔才道:
“那兩頭猴子是要送給山主夫人的,麻煩你們代勞一下,不明白的地方你問胡伯伯好了,龍姑,很抱歉,事情太急了,你偏勞一點,等我回來後,再好好地謝你……”
説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胡大剛還在後面叫道:“小畜生!老頭子才不管你的事呢,還有許多人要找你,許秋英、顧芳蓮……”
可是慕容平聽不見他的話了,他已走出很遠……
九江縣南,三面臨水,一面朝陸,有山巍然而踞,那就是天下聞名的匡盧勝地,人間仙境。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廬山上是否真的有仙很難説,然而,它的確是以仙聞名,追究原因,當與它的環境有關。
千壑萬谷,煙霞迷漫,這就顯得神秘,因之神話從之而生,“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山外看廬山,只見到一片青葱,雲氣騰生,山在虛無縹緲間,於是就對它產生了無比的嚮往。
山中看廬山,乃覺目迷五色,意窮千谷,連置身何處都不知道了,是以任丹青妙手,難描廬山全貌。
這一座不太高的名山永遠是謎樣的,而且照視人間。
白鹿洞、墨池、玉淵……這些都是人為廬山勝境所立的名稱,卻充滿了縹緲的仙氣,意思是説神仙真要選擇一處白雲家鄉,也不會此這些地方適合了,山中是雲,山外是雲,廬山是雲的家鄉。
在雲氣繚繞中,慕容平匆匆地趕上了廬山。
由川中東來,他間關千里,只用了短短的兩天時間,那幾乎是無法使人相信的速度。
可是他依然怕來晚了,晚在黎東方的後面。
一面搜索着,一面恨着山主夫人李紅藥,因為她隱瞞了一件事他母親的消息,他身世的秘密。
找遍白鹿洞,登臨玉淵,就差沒有下墨池去打撈一番,他急得真想仗劍把廬山翻了過來。
沒有人!
除了滿山的雲霧外,連一個人跡都沒有看見。
“是黎東方先到了嗎?他見到了我的母親,然後……”
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悶了二十多年的身世之秘,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點頭緒,千萬可不能出差錯。
從黎東方對他妻子一往情深的情形看來,他即使找到反叛的妻子,也一定不會對她下殺手的。
根據這一個推斷,慕容平心中又萌起了希望。
“可是我的母親既然肯下嫁黎東方,為什麼又要離開他,為什麼要逃到青城山中,為什麼肯自污名節,改嫁一個崑崙奴為婦呢?”
“而且我的母親嫁給慕容剛後六個多月就生下了我,足證我不是慕容剛的骨肉,可是我是誰的骨肉呢?”
“黎東方嗎?不可能!我母親生我時,離開他已經有一年多了,她是在青城山中才懷孕的。”
“青城山!青城山中又有誰呢?”
想着,想着,他突然在心中掠過一道靈光,幾乎要跳了起來,那謎底差不多可以揭穿了。
“林如晦!青城山主林如晦!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是我的親生父親,只有他才可能與我母親發生私情。”
“當然那是瞞着李紅藥的,可是她懷了孕,孕着我,事情必須要有個解決之策,可憐的母親,她為了使我有個名份,竟以有孕之身,嫁給一個眾所不齒的崑崙奴,使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出生。”
“青城山中那麼多人,她為什麼偏偏要選上慕容剛呢?為什麼要給我那麼一個恥辱的身分與姓氏呢?”
“是了!她是為了報復,報復林如晦的薄情與不負責任,連帶也恨上了未出世的我,所以生下了我之後,就偷偷地離去了,她一定最後取得李紅藥的諒解,所以李紅藥才幫助她離開,還把去向與下落告訴了李紅藥。”
“林如晦也一定知道我是他的骨肉,所以才會對我那麼好,千方百計地成全我,教我劍法武功……”
“他什麼都答應我,甚至於我要出去,他也不惜破壞山規暗中幫助我,他對別人都那麼嚴竣,惟獨對我,優容得出了常規。”
“他不禁止我與盈盈嬉遊,因為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卻堅決地拒絕我與盈盈締婚,也因為我們是兄妹!”
“盈盈!盈盈!可愛的妹妹,現在我只能這樣稱呼你了,我們的愛還是存在的,但那隻能是一種手足同胞之愛了!”
以往的事想來該是如此了,可是他心中卻興起了一種茫然無所適從的倜悵與迷惘,那也是為了盈盈。
他心中懷着一個影子,所以才遊戲人間,騙取玩弄許多女孩子的感情,而又仍無動於衷。
現在這個影子被抹除了,誰來代替呢?
有無數的倩影在他的腦海中浮起,他卻無法決定該愛誰?也許都愛,也許都不愛,因為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林盈的地位。
“盈盈!盈盈!為什麼你偏偏是我的妹妹呢?”
他開始恨自己了,證明自己不是崑崙奴的喜悦已被這新的希望沖淡得一點不剩,甚至他反而希望骨骼還是黑的,那樣還證明他與林盈之間沒有血統的聯繫,青城山已經是崩潰了,林盈的出走證明她還是愛我的,只要能找到她,他們依然有結合的希望。
現在一切都完了!
這一個突然的轉變,使他的心情大受打擊,想通了自己的身世之後,他對一切都不在乎了。
“我還應該繼續找我的母親嗎?”
“不!她並不希望有我這樣一個兒子,所以生下我後便棄我而去,李紅藥,我的姨母,也不把這件事告訴我,她們都希望這一段往事能夠被埋葬掉!”
“我該改姓林嗎?也不必了,這麼多年他讓我在恥辱與痛苦中生活,我也要頂着慕容這個姓,作為對他的報復,今後我不想再見他,也不管他與黎東方的閒帳,由他們去互相殘殺吧!”
這是一段很長的心理過程,他終於作了個決定。
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
“現在做什麼呢?”
該做的事太多了!第一,他要找到許秋英與顧芳蓮,這兩個女孩子曾經痴心地為他犧牲很多。
現在是報答她們的時候了。
其次還要跟王立明一決雌雄,殺了他!
這不是為了替世間除害,王立明不是個好人,他所組的七煞劍派也不會做出好事,不過到現在,他們也沒有什麼劣跡傳聞江湖。
他要找王立明只是為了一個私人的理由,他王立明曾經欺負過他、侮辱過他,要不是有林如晦的壓制,他早就死在王立明的手中了,王立明恨他是為了林盈的關係,這是很明顯的事實。
青城山主袒護他卻是為了父子之情,這也許是誰都想不到的,當然,林如晦自己是明白的,現在他明白了。
“找秋英她們去!找王立明去!不但要殺了王立明,六姓家臣,我一個都不饒,他們太欺負我了!”
這是最後的一個決定,於是他回頭向山下走去。
“趁興而來,敗興而返,要是我平心靜氣,把事情早一點想通,便用不着跑這一趟冤枉路了……”
在回程中,他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也開始對廬山的景色作了一番瀏覽,對廬山的美作了有限度的欣賞。
“這是一個好地方,我把該辦的事辦完之後,就帶着秋英與芳蓮到此地來,結蘆山間,好好地享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