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姑在深可及腰的河水中,被凌一鴻推得坐了下來,只有頭部露在水面上,對着那一下狠刺,根本無法躲避。
慕容平與沙金虎雖然着急,卻因為距離太遠,趕救不及。
就在那萬分緊急的關頭,水中突冒出一條人影,揚手射出一道光。
那道青光的去勢勁疾,恰好擊中凌一鴻的匕首,將它的勢子擊偏,也把龍姑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
那個人雙手一拍水面,飛了過來,先把凌一鴻夾背提起丟到岸上,然後又拉起龍姑,順手在水中撈起一枝長劍。
那枝長劍原為凌一鴻之物,被慕容平踢進了水中。
那個人想必是早在水中潛伏着,所以接去長劍,又適時擲出救了龍姑的命。
龍姑水淋淋地站了起來,看清那人的面龐後,立刻驚叫了一聲,掙脱那人的掌握,飛也似地向岸上逃來。
沙金虎擔心愛女的生死,也從牆上跳了出來,剛要向那個人道謝,可是看清那人的形貌後,也不禁怔住了。
慕容平對那個人也十分注意,只見他年在四旬左右,方口闊額,目似朗星,長眉飛插鬢角,微留短鬚,神態在威猛中帶着莊嚴。
他先解開頭上的包巾,露出一枝玉簪,插進黑亮如漆的髮髻中,然後又解去身上的油布外衣,露出一身青紗的長衫,脱去皮靴,腳上登着一雙白麻雲鞋。
這一身打扮,配上他的相貌,竟是一個飄灑出塵的隱士。
他覺對凌一鴻望了一眼,然後才以嚴厲的聲音道:
“世上竟有你這種卑鄙陰狠的小人,我真應該讓你沉屍在大渡河裏,可是我有幾句話問你,不得不暫時留你一條命,站起來!”
聲音中含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凌一鴻身不由主地站了起來。
那人用手抹抹臉上的水珠道:“你從哪兒來的?”
凌一鴻對着他那種冷峻的問話,竟然無法不回答,囁囁地道:
“老朽由蜀中岷山而來……”
那人嗯了一聲,又淡淡地問道:“岷山!你沒有説謊嗎?”
凌一鴻好似受了委曲立刻道:
“老朽怎會説謊,岷山新成七煞劍派,老朽……”
那人雙眉一揚道:“七煞劍派!你在派中居何職位,掌門人是誰?”
凌一鴻嚥了一口唾沫道:
“掌門人是七煞劍王立明,老朽居派中掌刑堂之職……”
那人擺擺手道:“好了!夠了,你走吧!回去告訴你們掌門人,叫他立刻解散七煞劍派,限一個月之內,到對岸的寒梅谷向我報到!”
語氣之傲,無與倫比,凌一鴻雖然懾於他的威儀,卻也不禁有點生氣地道:
“你憑什麼……”
那人雙眉一揚,厲聲道:
“我就是這句話,你照樣轉述好了,一個月之後不到,我將採取最嚴厲的手段來對付你們,你快滾吧!別在這兒惹我生氣了!”
凌一鴻呆了一呆,又為他的威勢所懾,吶吶地道:
“那你也應留下個名號……”
那人略一沉思才道:
“黎東方!寒梅谷主人黎東方,你就這樣告訴你們掌門人好了!”
凌一鴻想説什麼,可是看看慕容平後,居然一言不發回頭就走。
慕容平忍不住叫道:“慢着!”
凌一鴻果然停住了腳步,黎東方淡淡地道:“是我叫他走的。”
慕容平哼了一聲道:“這人應該由我來處置!”
黎東方仍是淡淡地道:“由我來處置不行嗎?”
慕容平悖然怒道:“你救了龍姑,我賣你一個人情也未嘗不可,不過你應該先問我一聲!”
黎東方輕笑一聲道:“我認為無此必要。”
慕容平幾乎要衝上去跟他一鬥,可是沙金虎連連對他用目示意,龍姑也用哀懇的目光望着他,他只好按捺住性子道:
“看在你救龍姑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黎東方淡淡一笑道:“你用不着急,我還要跟你計較呢……”
説完又對凌一鴻喝道:“你還不快滾!”
凌一鴻帶着一身水跡,三步並作兩步趕着走了。
慕容平又想開口説話,沙金虎卻搶着一抱拳道:
“黎谷主!小女多承援手……”
黎東方輕輕一擺手道:
“別客氣,在下不過是剛好遇上,適逢其會而已。”
聲音與表情同樣地陰漠,可是沙金虎對他仍是很客氣,陪着笑臉道:
“正是!谷主輕易不履人世,不知因何離谷……”
黎東方冷笑一聲道:
“在下一向是無故不出谷,尤其是對貴宅,更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沙金虎一愕道:“原來黎谷主是特地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黎東方用眼一瞪沙龍姑道:“在下是前來捉賊的!”
沙金虎大感訝異,忍不住跟了一聲:“捉賊……”
黎東方點點頭道:“不錯!捉賊,在下的寒梅谷中,於今晨為人偷偷進入,迷昏了守穀神獒……”
沙金虎訝然失色道:“這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惹到谷主頭上來了,但不知谷主有何損失?”
黎東方冷笑一聲道:“損失不大,只是偷折了在下心愛的紅梅數枝。”
沙金虎不信道:
“這人甘冒性命之危,只折走幾枝梅花,未免是太過愚蠢了,但是谷上竟任那人從容而去嗎?”
黎東方冷笑道:
“那人很聰明,居然趁着我在對朝日練氣之時前來下手,在下為不願使一月之功白白荒廢,只好眼睜睜地望着他得手而去……”
沙金虎又是一怔,想了片刻才道:“但不知谷主為何找到寒舍……”
黎東方笑了一下道:
“在下特別請問一件事,我那神獒系通靈異獸,除了沙兄的紅花散外,還有什麼其他的藥物能將它們迷昏過去?”
沙金虎一怔道:
“這個……我想沒有了……慢着,谷主可是疑心到寒家……”
黎東方又笑了一下道:
“在下一點都不疑心,因為在下目見那人以蒼鷹飛騰身法步登寒梅谷,除了沙兄家中之外……大概再也不會有別人了!”
沙金虎神色一變,回頭目視烏達,隱有怒意。
烏達連忙叫道:“主人!我沒有!”
沙金虎沉聲道:
“紅花散再加上蒼鷹飛騰身法,不是你還有誰?烏達!你怎麼那麼不爭氣?上次你得罪了黎谷主,我賣了多大的面子才替你求下情來……”
烏達急得跪了下來道:
“主人!要是我到寒梅谷去了,就叫我被降頭毒死!”
這是苗人最重的誓,降頭就是苗人所謂的蠱,死於蠱毒的人,靈魂永遠沉淪苦海,沙金虎不由得不信,乃轉顏道:“黎谷主,看來不是他。”
黎東方一笑道:“自然不是他!”
沙金虎微怒道:“谷主!老漢家中只有這一個從人,不是他就是老漢了,老漢也可以發誓……”
黎東方笑笑搖頭道:“不用了,沙兄只須叫令嬡發個誓就夠了!”
沙金虎猛然地回頭,只見沙龍姑面無人色,混身發抖,一望便知,不禁怒叫道:“龍姑!
是你!”
沙龍姑瑟索地道:“是的!爹……”
沙金虎又是急怒,又似不信地道: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從來也不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
龍姑嚇得臉色蒼白,牙齒格格地響着道:
“我是為着慕容大哥採的……”
沙金虎一頓腳叫道:
“死鬼丫頭!你要死了,難道你不知道那梅花是黎谷主最心愛的東西,難道你就不明白,這一來會闖下多大禍事……”
龍姑嚶嚀一聲,掩面痛哭起來:
沙金虎連連地嘆氣,慕容平忍不住道:
“幾枝梅花罷了,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
黎東方冷笑一聲道:“你別多管閒事,你自己身上的事還沒了呢!”
慕容平怒聲道:“我有什麼事?”
黎東方淡淡地道:
“等我把折梅之事解決了,自然會跟你弄清楚,現在你先別忙,沙兄!令媛自己已經承認了,你怎麼個打算?”
沙金虎頓了一頓,才嘆着氣道:
“等一下老朽帶着她到谷中負荊請罪,不過請谷主看在老漢面上,姑念小女她年幼無知,予以從輕發落……”
黎東方全無表情地道:
“我們雖隔一水,也算是比鄰而居,我只抽她二十藤鞭罷了!”
沙金虎一驚道:“二十藤鞭!”
黎東方淡淡一笑道:
“這已經是兄弟最大的讓步了,換了第二個人,沙兄也知道兄弟將採用什麼手段來對付……”
沙金虎無可奈何地道:
“好吧!但是萬望谷主鞭輕一點,不要傷到她的骨架……”
黎東方輕輕一笑道:
“沙兄放心好了,在下一定理會得,二十藤鞭後,最多隻有皮肉之傷,沙兄有的是奇效良藥,不出一旬即可復原。”
沙金虎沉着臉對龍姑喝道:
“鬼丫頭!你聽見了沒有,還不謝謝谷主的寬大……”
語氣十分勉強,可見他心中並不願意愛女受責,這完全是處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下才接受的……
沙龍姑抬起充滿淚水的眼睛,望了一下慕容平。
這一眼使得慕容平十分難過,因此當他看見龍姑正待向黎東方致禮道謝時,連忙伸手攔住她道:“等一下,龍姑,我有幾句話説。”
沙金虎連忙道:
“咳!慕容相公,這事情既然已蒙黎谷主寬大為懷,從輕發落,你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慕容平怔了一怔才道:
“沙前輩!難道你就捨得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外人處刑嗎?”
沙金虎的臉上蒙起一層慚意,低低地道: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她觸犯了黎谷主的禁條呢?”
慕容平冷笑一聲道:
“折幾枝梅花就要鞭笞二十藤條,這禁條未免也太苛了一點……”
黎東方冷笑一聲道:
“這已經是我律外施仁的輕責了,你知道那禁條是怎麼訂的?”
慕容平冷笑道:“不知道!我倒想見識見識!”
黎東方傲然地道:
“寒梅谷中到處都是禁條,我也用不着全告訴你,只告訴你有關的幾條就行了,‘擅入谷者,死’,‘傷及一草一木者,殘肢剜目後,處死’,她連犯了兩條,我只打她二十藤鞭,而且還保證不傷及她的骨架,這豈不是太輕了……”
慕容平哈哈大笑道:
“不錯!的確是太輕了,我再請教一下,寒梅谷共有多少禁令?”
黎東方笑笑道:
“禁令共有三十六條,各以文字張貼於可能觸犯之處。”
慕容平聞言後,立刻用眼睛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遍,然後淡淡地道:
“你少列了一條。”
黎東方微異道:“我那三十六條禁令已包羅萬象,怎會少列一條……”
慕容平冷笑一聲道:“你應在身上也列一條禁令……”
黎東方詫然道:“為什麼?”
慕容平傲然地哈哈一笑道:“你應該在身上貼張條子説明,若是有人傷了你一塊皮肉,該是什麼罪罰。”
黎東方從喉間爆出一陣大笑,良久之後,他才邊笑邊道:
“有意思!有意思!我從來也沒想到有這麼一會事,這倒叫我無從答覆起,我必須要好好地想一下……”
慕容平沉聲道:
“你最好快點想,假如那刑罰不太重的話,我倒頗有意思觸犯一下。”
黎東方驀地臉色一沉,寒着喉嚨道:“我根本不必想,普天之下,我相信還沒有這種人,也不可能有這種事!”
慕容平依然平靜地道:
“過頭飯可以吃,過頭話不能説,我認為你應該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黎東方用手一擺道:
“好了!你不用再説下去,我現在就答覆你,別説是傷到我的皮肉了,只要有人能沾到我一點衣角,寒梅谷三十六條禁令完全作廢,連帶我這個人也隨他處置!”
慕容平用劍一指他道:“好!那麼你就準備着吧!我正式向你挑戰!”
黎東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你……”
慕容平莊容道:“不錯!是我!”
沙龍姑急了,上來拉拉他的胳臂道:
“慕容大哥,你別跟他打,你打不過他的……”
慕容平微微一笑道:“沒關係!了不起把命送給他而已。”
沙龍姑急得又流下眼淚道:“大哥!你這是何苦呢?……”
慕容平輕輕地拍拍她的手道:“龍姑,你是為了我才去折梅花的,我不能眼看着你為我而受人家的鞭笞,大丈夫立身處世,但求恩怨分明,我要是能坐視這件事,便對不起我所學的武功。”
“老弟,你不愧是條血性漢子,我這個女兒生來嬌縱無比,連我自己都捨不得去碰她一下,哪裏還捨得她去挨別人的打,可是……”
慕容平淡淡一笑道:
“前輩!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你是出於無奈,可是我不相信這個姓黎的當真是天下無敵……”
沙金虎長嘆一聲,黎東方卻發出一聲冷笑道:
“小夥子,你是第一個正面向我挑戰的人,我很欽佩你的勇氣,也許你認為你那幾手劍法很了不起,我倒願意成全你一下,寒梅谷就在對河,沙家父女都知道它的位置,十個時辰之後,我在谷口等你,你們一起來吧!”
説完冷然轉身,慕容平大喝道:
“站住!要打現在就打,為什麼要等十個時辰之後……”
黎東方冷笑道:
“你的肩上還帶着傷,我不願意佔你這個便宜,沙金虎有的是治傷的聖藥,我相信在十個時辰之內,他必能治好你的肩傷,那個時候,你可以敗而無怨!”
説完回頭又對沙金虎道:
“沙兄!我知道你那回天散十分寶貴,數量又少,所以捨不得使用,現在你放心給他用上好了,十個時辰後,假如他能擊敗我,一切自可免議,否則我們仍按照前約,我絕不因此而加重對令嬡的處分……”
沙金虎一聲不發,黎東方又道:“沙兄可是捨不得那回天散?”
慕容平知道這所謂迴天散一定珍貴異常,因此連忙道:
“不用了,我傷在左肩,並不妨礙用劍。”
黎東方冷笑一聲道:
“小夥子,你別裝硬漢了,我知道你有幾手得意的劍法,必須要雙手互用,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我既然接受你的挑戰,就須叫你敗得心服口服,你還是把傷治好了,乖乖地來吧!”
説完回身定到河邊,撮口打了一聲呼哨,河中水波一分,冒出兩頭小牛似的大獒,巨頭短吻,目似銅鈴,短毛烏黑油亮,十分兇猛。
黎東方飛身一縱,每隻腳踩着一頭巨獒的背脊,向對河而去。
口口口
慕容平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勾起了一樁最奇異的事。
這件事他並不很清楚,只是在青城山主夫人李紅藥的口中約略聽到過一點,那就是青城山的人,何以不許外出的理由。
據説是青城山主林如晦的先祖,早年曾受了一種約束,那人的劍法遠比林家高明,一方面將林家驅至青城山中藏晦,一方面還嚴詞約束他們出外炫技,説只要青城山的劍法出現江湖,他就會追上門來聲討,青城山勢必玉石俱焚!
他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可是在心裏面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離開青城山等於是青城山主放他出去的,一方面力誡他勿出示青城山的劍法,一方面又叫他相機尋訪那個人。
結果他遍訪神州五劍,雖然學到一部份青城山中所未有的劍法,卻也深知那五家劍法都不足與青城山抗衡,自然他們都不可能是那個人。
今天他對凌一鴻一仗,凌一鴻使的是青城山的正宗劍法,他使的伏波劍法卻系李紅藥所傳授,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劍法,與青城山並無關係。
可是從黎東方交代給凌一鴻的那些話中,他想到這個黎東方很可能就是青城山主所畏懼的那個人。
然後黎東方在臨去所説的那句話,他更確定了!只有青城山中才有兩手互用的招式,黎東方莫非看出他也是出身於青城山了……
一方面是驚異,一方面而是興奮,他覺得非會一下這個人不可。
沙金虎見他在發呆,乃提了他一下道:
“慕容老弟!快到屋裏去,老朽要趕快替你上藥。”
慕容平這才警覺過來,想了一下,仍旁敲側擊地道:
“這姓黎的究竟是怎麼一個人?”
烏達忍不住道:
“是個天大的混蛋,小兄弟,我真希望你能好好揍他一頓!”
慕容平順着他的口氣道:
“是的,我也覺得他太狂傲了一點,等一下我非要殺殺他的威風。”
沙金虎卻深深一嘆道:
“老弟!你太任性了,什麼人不好惹,偏偏去找他的麻煩呢?”
慕容平輕輕一笑道:
“我總不能叫龍姑去受他的欺負,再説我也看不順眼他的作為,他一定是在此地無惡不作……”
沙金虎搖頭道:
“他只是狂傲一點,然而人家有值得狂傲的地方,而且人家也不算太過份,寒梅谷是他的私產,只要不去惹他,他也不會欺負人。”
慕容平不輕意地道:“前輩跟他衝突過嗎?”
沙金虎點點頭道:“只有一次,那是為了烏達……”
烏達連忙道:“這不能怪我,我只從他的谷前經過,他養的大狗出來咬我,被我踢了一腳,他就説我犯了禁條,把我捉了起來,要叫大狗咬死我,幸虧主人趕來了……”
沙金虎搖搖頭嘆道:
“老漢早知道他生性怪癖,因為大家河水不犯井水,自然不願意多事去找麻煩,一直到烏達被他捉去綁在樹上,老漢才去找他理論,結果就動起手來……”
慕容平忙問道:“怎麼樣?”
沙金虎一嘆道:“自然是老漢敗了,否則老漢今日怎麼忍氣吞聲。”
慕容平也知道是沙金虎吃了虧,可是他仍裝不信地問道:
“前輩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已臻化境,剛才對凌一鴻那幾着空靈玄妙,爐火純青,難道也敵不過他?”
沙金虎嘆道:
“不怕老弟見笑,老漢初時也不服任何人,但是到了他手中,十幾個照面,老漢就弄得遍體鱗傷,幸而他手下留情,老漢又自知醫療,才沒有落成殘廢,而他那一次折辱烏達,也是存心激老漢出手,所以他把我們兩人都放了回來,自此以後,老漢就力誡烏達不得再去生事,誰知這死丫頭……”
説着又瞪了龍姑一眼,龍姑嘟嘴不敢作聲。
沙金虎又嘆道:
“他那人偏愛梅花,寒梅谷中,遍植各類異種,四時均有梅花開放,誰要是折了他的梅花,必死無赦,幸而他對老漢還算客氣,因為他説老漢能在他手裏走過十幾招,放眼天下,沒有幾個人能有此條件,所以他對龍姑的責罰已算是輕之又輕,老漢除了接受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方法?要是惹翻了他,只怕我們父女倆都活不了……”
慕容平憤憤地道:“這種狂徒!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沙金虎一嘆道:
“擊敗他是不可能的,老漢只希望你能支持個十幾招再落敗,他一念憐才,也許不會對你太嚴厲……”
慕容平冷笑不語,沙龍姑憂慮地道:
“慕容大哥,你還是別去,何苦白去送命呢?我挨幾鞭子沒關係……”
沙金虎一嘆道:
“傻丫頭,現在作這個打算太遲了,他那個人雖然足不出户,天下事卻沒有一樁能瞞得過他的,我那回天散是何等秘密,他連我有多少存量都清清楚楚,現在只有硬着頭皮,橫了心,硬挺了。”
龍姑一眨眼道:“是啊!您那回天散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有見過呢?”
沙金虎道:“迴天散是我精心秘製的一種治傷藥,任何重傷,只要還剩一口氣,都可以在六個時辰內把傷治好,只是那原料十分稀少,我只煉成了兩劑,原是準備在萬分必要時才使用的,今天……”
慕容平看他一臉惋惜之狀,忍不住道:
“前輩不必為我糟塌那等靈藥了,我一隻手照樣……”
沙金虎搖搖頭道:
“不行!黎谷主規定的事,最好不要去違抗他,否則是自討苦吃,就算你能躲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把你找到,有一次……”
慕容平聽他忽然住口不説了,連忙問道:“有一次怎麼樣?”
沙金虎搖搖頭道:
“算了!那也是他的禁例之一,禁止人談及這件事,反正寒梅谷主人規定的事情,誰也別想反抗,否則後果必慘,我們還是進去治傷吧……再説老弟剛才所用的那一手劍法,精彩之極,誠為老漢所僅見,老漢倒是心甘情願地為老弟犧牲迴天散,將肩傷治好,更希望老弟能擊敗黎東方,為我出一口氣!”
一行人默默地回到室中,地下殘梅仍在,沙龍姑小心翼翼地拾了起來。
沙金虎怒罵道:“鬼丫頭!這惹禍的東西,你還留着幹嘛?”
沙龍姑將梅枝抱在胸前道:
“我雖然冒着危險,替慕容大哥摘來這些花,可是慕容大哥也用這一把梅花救過我的性命,我要好好珍惜它們。”
口中説着話,目中流露出深深的情意,沙金虎只有搖搖頭長嘆,慕容平卻心中一震,他看出這苗疆女郎對他已有了很深的好感。
想到青城山中的林盈,又想到為他折臂的許秋英、為他哭泣流淚的顧芳蓮,還有那柴小清、孫絳珠,上官婉兒等女郎時,他深深地震顫了。
一時的激憤,一時的遊戲之舉,他已經傷了許多人的心,他不能再惹下情孽了……
於是他淡淡地道:“龍姑!是你先救我的,那不算什麼。”
龍姑立刻道:“可是你為了我,挺身向黎東方挑戰……”
慕容平立刻道:
“那不是為你,而是我看不慣他飛揚跋扈、盛氣凌人的態度。”
龍姑不説話了,抱着梅花走出屋去,沙金虎卻在架上取下一個小玉瓶,從裏面倒出一些白色的藥末,慎重地分出一半,對烏達道:
“把慕容相公的衣服撕開。”
烏達立刻動手,先將慕容平的肩上的衣服撕破,又小心翼翼地解開包紮的紗布,露出深深的一個凹洞,而由於他拚命掙動之故,裏面已汩汩地流着鮮血!
烏達再用乾布吸去了血液,慕容平看見了自己的肩胛骨。
那是白的!像別人一樣的白色。
他心中一陣激奮,身子也起了劇烈的顫動。
沙金虎的藥末灑在創口上,同時沉聲道:“老弟!你現在必須靜下來,十個時辰後,你將要面對一場最艱苦的戰鬥,願上天保佑你。”
慕容平只覺得肩上傳來一陣透骨的涼意,接着沙金虎伸指點了他的昏睡穴,以温和的聲音道:
“你要好好地睡一覺,我還得給你服用一點補血的藥,你的精神虧損得太多了,我必須在十個時辰內,使你恢復原狀……”
慕容平只聽見一陣喃喃語聲,隨即感到一股從未有的疲累,剛一合上眼皮,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