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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苗地求藥

    青城山主臉色一陣急變,連忙叫道:“什麼!她出去幹什麼?”

    青衣侍者囁嚅半晌,才遞過一張紙箋道:“這是郡主留下來的……”

    青城山主一把搶了過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地題了幾句短詩:

    “心隨離人遠!身似浮萍寄,

    信誓猶在耳,奈何輕相乘,

    堂上負親恩,寸紙言兒意!

    此去窮天涯,白頭永不離……”

    青城山主的雙手瑟瑟地抖着,嘴唇連連張翕,卻是説不出一句話來,半天之後,他才將紙條撕得粉碎,厲聲叫道:

    “傳令下去,即刻起動全山各部執事人員,全體追出去,天涯海角,也要把這小賤人給抓回來!”

    那青衣侍者頓了一頓,才又囁囁地道:“啓稟山主,王總監早已帶了各部人員與凌張馬謝等四老追了出去……”

    青城山主厲目一瞪,飛也似地向門外搶去……

    許明非等三人也立刻追到了門外,但見青城山主逕直對着一條白石鋪的路走去,路通向一列磚造的平房,於是他們也跟在後面走着。

    青城山主走到平房之前,選了一所比較高大的推門入內,但見裏面的陳設,頗為精緻富麗,可就是空空的不見人影。

    他沉着臉退出來,依次又走向第二間推門進去,卻見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正在收拾包裹,見了青城山主,立刻慌張地要將手中的包裹藏起來。

    青城山主卻沉着臉道:“凌太太,不要藏了,你可是打算離開?”

    那婦人顫巍巍地跪了下來,一面叩首一面哀聲道:“山主饒命……”

    青城山主怒聲道:“饒命?我並沒有説要殺你……”

    那婦人叩首乞求道:“剛才一鴻匆匆歸來説山主對他們已露殺機,他不得不先走一步,叫臣婦等收拾一下,趕到外面相見,臣婦等並非有意背叛山主,但婦人嫁夫從夫……”

    青城山主伸手一揮,沉聲道:“你不必再説下去了,其餘幾家呢?”

    那婦人道:“她們都是一樣……”

    青城山主臉色一變,但還是忍了下來問道:

    “你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一鴻?”

    婦人搖搖頭道:“不知道!但是王總監會派人招呼我們的……”

    青城山主一言不發,回頭退出門外,看見許明非等人剛好趕上在門口等着,遂頹然一聲長嘆道:“完了!青城山堡的基業到我這一代結束了……”

    許明非正待動問,青城山主道:

    “那婦人是凌一鴻的妻子,王立明領着凌一鴻他們假借着追趕小女的名義先走了,各家的眷屬也準備離去,這下子真是眾叛親離了……”

    顧清芝默然片刻才道:

    “其實他們叛意早萌,遲早都會有此一變的……”

    青城山主嘆了一聲道:“我待他們不薄,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顧清芝望了他一眼,忽然道:

    “山主!在下直言一句,你心機太深,這個局面絕對無法維持下去。”

    青城山主目泛異光道:“我心機太深?”

    顧清芝點點頭,然後才道:

    “王立明等人如果不走,山主大概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青城山主變色不語,顧清芝卻不管他的表情,繼續説下去道:

    “山主與王立明之間,早已如水火不能相容,只是大家都有所顧忌,才互相容忍而不發作,今天王立明受了傷,五老中的席久之又被殺死了,山主認為這正是消除他們的機會,山主剛才説有事要我們幫助,恐怕也是指此而言,王立明等幾人不是傻瓜,他們當然只有逃走一途……”

    青城山主嘆一聲道:

    “説來説去都只怪我太放任王立明瞭,我應該早一點下手除掉他的。”

    顧清芝微微一笑道:“山主以前難道沒有動過此念嗎?”

    青城山主又是一怔道:“顧大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清芝笑笑道:

    “在下按照情理推測,山主欲除王立明之心已經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王立明也很明白,所以他籠絡人心,使山主不敢輕動,雙方維持着一個均勢,才暫時維持住一個平安無事的局勢,今日一死一傷,均勢被打破了,王立明自然很清楚,不會傻得等候山主去對付他……”

    青城山主長嘆一聲道:

    “顧大俠見事如燭,青城山如早有大俠這樣一個人才來運籌帷幄,就不會讓王立明一個人把持了……”

    顧清芝笑笑道:

    “在下所見,山主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山主不願意把事情做好而已。”

    青城山主神色一變,顧清芝道:

    “得人心者得天下,常人心者常天下,山主若體會得這個道理,天下垂手可得,豈僅是一個青城山而已。”

    青城山主想了一下,搖搖頭道:“現在説這些太晚了!”

    顧清芝正容道:“不!亡羊補牢,世界上從無太晚的事。”

    青城山主立刻道:“大俠是説還有辦法可以將他們追回來?”

    顧清芝點點頭,青城山主連忙道:“什麼方法,是不是將他們的眷屬扣莊作為人質?”

    顧清芝馬上反對道:

    “不!君子感人以德,這樣做只有更糟,凌一鴻等人棄家而不顧,足證他們去意甚堅,扣押眷屬只有激起他們的仇念。”

    “那要怎麼辦呢?”

    “很簡單!放她們出去,任何一個想走的人,都聽由他們自由行動。”

    青城山主搖頭道:“這麼一來山城就空了!”

    顧清芝莊容道:

    “去盡舊人,改換新人,以山主的文才劍藝,自不難號召一批新人入山,山主能待人以德,自然可新創一個局面,而且王立明那人行事陰險,這些人跟着他絕不會長久,一旦人們認清他的真面目後,感念舊德,再度回來,將成為山主的不二家臣。”

    青城山主沉思片刻,結果還是搖搖頭道:“不行!還是太晚了!”

    顧清芝道:“在下奉勸山主的,乃是萬世之基,收效也許遲一點,卻絕不會太晚!”

    青城山主嘆道:

    “我不是説大俠的意見不好,而是其中另有隱情,這段隱情除了我與拙荊之外,只有慕容平知道一點,青城山的劍技絕不許見諸於世,否則就會引來絕大的後患,所以慕容平離山時,我一再告誡他不得炫示本山劍法……”

    顧清芝詫然道:“這段隱情我們可以知道嗎?”

    青城山主想了一下,道:“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我説出來也沒有關係了,而且此事或許與各位,都還有一點關係……”

    顧清芝等人俱都一怔,青城山主又道:

    “我説的有關係,僅是指顧許二位大俠,魏大俠不習劍道,絕將不會發生關聯,因此我希望……”

    魏搏生何等聰明,立刻道:“山主可是要在下回避一下?”

    青城山主歉然地道:

    “對不起得很,我受了先人遺言約束,不得不見外魏大俠。”

    魏搏生馬上走開了。

    顧清芝與許明非二人則莫名其妙,青城山主等魏搏生走遠了,才低聲説道:

    “二位對家傳劍法的來歷當真一無所知麼?”

    許明非立刻道:

    “在下已經告訴過山主了!”

    青城山主則莊容道:

    “這事非常重要,我不得不問問清楚,神州五劍中,另外三位對本身的淵源也是不知道嗎?”

    許明非道:

    “泰山論劍之後,我們五個人曾小聚了一下,大家偶而談到這個問題,似乎沒一個人能説出個所以然來。”

    青城山主沉思片刻,才輕輕一嘆道:

    “這就是了,可見那個人並未放鬆對我們的注意。”

    許明非仍是莫名其妙地問道:

    “山主説的是誰?”

    青城山主一嘆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可是我敢擔保,你們神州五劍的劍法,都出自那人所傳。”

    許明非與顧清芝都為之一驚。

    青城山主明白他們吃驚的原因,立刻接下去道:

    “這話説起來是很長了,當初先祖由邊陲遷來青城山,也是為了那個人的關係。”

    許明非忍不住道:

    “山主究竟説的是什麼?”

    青城山主思索了片刻才説出了一段故事:

    原來林家在西陲邊境是一大豪門,劍法超羣,財堪敵國儼然一方之雄,於是門下的家人子弟總不免有仗勢凌人的地方,而且也因而開罪了許多武林人士。

    可是林家的劍法別具一格,上門尋事的人都喪生劍下,氣焰便越來越囂張,甚至於有入侵中原之意,因此引起了一個隱名異人的不滿。

    那異人的劍術尤其高明,接連地擊殺了林氏門下幾個不法之徒,最後上門聲討,與青城山主的祖上交手比劍。

    那異人的劍法神奇奧妙,把林家當門的最高劍手也擊敗了,當時飭令林氏一族必須遷地為良,並指令遜跡青城山,永遠不許出世炫技。

    由於技不如人,林氏一族只得乖乖聽命,世居青城山中,與外界斷絕來往。

    傳到林如晦父親一代,精研劍術,自信可與那人一較短長了,遂率着一個家臣,也就是王立明的父親王繩武,離山外出。

    剛開始想創一番事業,誰知那異人的傳人又出頭阻擋,幾經交手之下,王繩武重創,林如晦的父親再度失敗,悒悒回山。

    那異人本身不求揚名,也不準林氏的劍術見諸於世,他在擊敗林如晦的父親時,又設下了嚴厲的警告,只要林氏一族的劍法再在武林中出現,他一定毫不容情地找上青城山來,盡滅林氏一族!

    林如晦的父親回山之後,心灰意懶,不過幾年也死了,將山主之位傳給林如晦,同時也告訴了他這件事要他千萬約束下人,別自找滅族之禍,因為那個人劍術通神,林氏萬難與之相敵。

    所以林如晦夫婦上次出山屠蛟,卻不敢與魏搏生多作搭訕,就是怕惹出意外的麻煩。而青城山的人也從來不與外界通消息……

    許明非聽完之後,仍是不解地道:

    “那異人與我們神州五劍有什麼關係呢?山主又怎麼知道我們的劍法是出自那人所傳的呢?”

    青城山主一嘆道:

    “敝族的劍法舉世難過其匹,卻偏偏受制於那個人,而慕容平自得神州五劍的劍法後,居然能擋過王立明的七煞劍與我神劍二式的前兩招,足證系出自那人所授,只是他把一套完整的劍法拆開了!”

    許明非立刻又問道:

    “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青城山主道:

    “那是他對家父説的,他不能一天到晚都守着青城山監視我們,所以他已把自己的劍法分散到幾個地方,每一個地方各含有他的一兩式精招,這些招式也只有青城山的劍法可以破解,所以他只要得知其中一處被人擊敗,便是青城山違背了他的誓言,現在王立明等人離山外出一定不會自甘寂寞,只要他們有所表現,那個異人……”

    許明非道:“這麼多年,那個人早就死了吧?”

    青城山主道:

    “那個人死了,他的劍法不會絕傳,他一定留下了傳人,所以青城山滅門之禍已迫在眉睫……”

    許明非想了一下道:“我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一個人!”

    顧清芝卻道:“我相信!第一,神州五劍對本身劍術的淵源都不太清楚,第二,神州五劍崛起之時,都先後差不多,第三是舍弟從泰山論劍回來之後,對兄弟論起過,神州五劍雖然各擅勝場,可是除了一兩招特別精奇外,其餘招式變化都近乎一個路數……”

    許明非道:“慕容平已盡得五家之長,何以他仍敵不過山主呢?”

    青城山主道:

    “據我揣測,那人雖然把劍術分成五家傳授,最多隻有他所能的一半,他自己還留下另一半最精奇的劍招秘而不宣……”

    許明非怔然道:“這個人也怪,他自己不想成名,卻又禁止別人成名,真不懂他是何居心?”

    青城山主一嘆道:“這倒怪不得他,世上流傳的劍法甚多,他獨獨不肯放鬆我們林家是有原因的,二位對青城山的劍法已經略有印象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不難明白。”

    許明非道:“我不明白,顧兄明不明白?”

    顧清芝想了一下道:“也許是因為青城山劍法太過於霸道之故……”

    青城山主點頭道:

    “不錯,不管是五老的聯手劍陣也好,王立明的七煞劍也好,甚至連我的神劍三式都算在內,出手都太辣,傷人必致於死地,所以那個人不准我們的劍法見諸於世。”

    三個人都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中,青城山主想了半天才道:

    “顧大俠此刻尚有什麼良策教我?”

    顧清芝搖搖頭道:

    “這個兄弟也不知道怎麼應付了,唯一的方法,只有在此地等那個人前來,將實際的情形告訴他,好在王立明等人又不是山主放出去的。”

    青城山主皺着眉頭道:“那個人會相信嗎?”

    顧清芝道:

    “那人若是真通情理的話,他應該相信的,而且事實俱在,山主儘管請他調查好了,同時兄弟們也可以為之證實。”

    青城山主仰天一嘆道:“也只好這麼辦了!不過我心中可真不服氣,這種做法等於是向人求恕乞命,我林如晦可顯得太沒出息了!”

    顧清芝與許明非都不知該如何説下去,青城山主卻一轉神色道:

    “算了!事到臨頭再説吧!現在我們看看許兄的令媛去。”

    説着招呼遠處的魏搏生,向另一條路上走了。

    口口口

    西下青城,翻過巍峨的邛崍山脈,就是川康邊境的小金川,夾峙在大雪山之間,原是一片荒涼的谷地。

    窮山惡水圍繞,人跡罕至,只有半開化的夷苗人留居,再者就是一些冒着生命危險,深入窮荒的採藥漢客。

    大渡河畔的崇叱屯比較熱鬧。

    藥材商人多半在此集中,以布帛,鹽、鐵器等生活必需品,向熟苗們交換深山的產物,如金砂、羚角等,因此在屯上居然也有一兩家客舍、酒鋪。

    天候將入隆冬,大雪山早已被雪封了,客商們也多半回南了,屯上顯得很冷清。

    一個陰霧的午後,雲重得像一塊厚鉛,壓得人們心中也提重重的。

    可是街上蹄聲得得,一匹神駿的小川馬馱着一個神情萎頓的年青人,來到一家最大家客鋪前面下了馬,翻身進屋。

    這年青人的衣着很華麗,腰下還掛着把劍,一看就知道是個走遠路的鏢客,他開了一間上房,在客簿上寫下姓名慕容平!

    在淡市的季節裏,接着這種豪客,無怪店裏的夥計顯得特別殷勤,送上茶之後,又陪着笑臉問道:

    “大爺!你家打了尖沒有?要吃什麼請吩咐一聲,小的好叫人準備。”

    慕容平卻煩躁地道:“吃喝的東西不忙,你趕快去打聽一下,哪家還藏有白羚羊角替我找一對來,付錢多少都沒有關係,可一定要真貨。”

    羚角為治傷活血的聖藥,其色純白者尤為千中難得之佳品。

    夥計聽了之後,望望他的臉色道:

    “大爺!你家莫不是受了傷?那可不能自己亂治,最好是請個郎中來,屯上四海堂有個大夫治外傷最拿手……”

    慕容平一皺眉頭叫道:“叫你去買白羚角,還廢話些什麼?……”

    夥計哈哈腰,陪個笑臉道:

    “大爺!這可不好辦,別説現在不是做生意的時候,就是五六月交易旺季,也不容易能買到那個寶貝,白羚角完全是要靠運氣碰上才行……”

    慕容平下禁一呆道:“什麼?此地也買不到?”

    夥計點點頭道:

    “小的在此地十幾年了,一共才聽説到過兩對白羚角,一對被一個遠方客人化了兩千兩銀子買去了,另一對是個苗子自己獵到的,他説什麼都不肯賣,曾經有人出便到四千兩,他還是不答應……”

    慕容平臉色一動,目中閃出希望的色彩,連忙問道:

    “那個苗子在這裏嗎?”

    夥計點頭道:“在是在,不過去講也沒有用……”

    慕容平站起來道:“他住在哪裏,我自己找他去!”

    夥計看了一下他腰下的佩劍道:

    “大爺要去,小的可以帶路,不過你家最好把腰裏的鐵傢伙留下,那個老苗子最恨人家帶武器了,你家要是帶着東西,他不但不肯見面,説不定還會揍你一頓……”

    慕容平神色一動道:“他很厲害嗎?”

    夥計一伸舌頭道:

    “何止厲害,簡直就是個神仙,去年有一幫客人想強買他的白羚角,結果十幾個人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他的身子像是鐵打的一樣,刀砍上去,連個印子都沒有……”

    慕容平想了一下,才解下佩劍道:

    “好吧!我就不帶武器去,我們走吧!”

    夥計哈着腰在前面領路,人出了店門,向屯角的一條石子路上拐去。

    冷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可是慕容平在一身夾衣下,頭上居然冒出熱汗。

    走出裏許,在寬闊的大渡河畔,有一座石院,疊石為堡,顯得很氣派。

    夥計用手一指道:

    “就在那堡子裏頭,這老苗子叫沙金虎,很有錢,他自己採藥,自己到金沙江裏去淘金,所以他不稀罕人家的銀子。”

    慕容平卻不去理他,逕直走到莊堡前面,在大門上敲了幾下。

    那夥計卻急忙退後道:

    “大爺!我把你家帶到了,你家自己進去吧,我不敢見他的面,這老傢伙的脾氣太壞,動不動就要揍人。”

    這時大門開了,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苗人,上身全赤,下身圍了一條花裙,古銅色的肌膚在冷風中居然毫無寒意,一見慕容平是個漢人,立刻鼓起大眼睛,操着漢語怪聲大叫道:

    “你來幹什麼?”

    慕容平一拱手道:“在下有要事求見沙老先生。”

    那苗人一擺頭,冷冷地道:“咱家主人不見外客。”

    慕容平不禁微怒道:“你又沒去問,怎麼知道沙老先生不見呢?”

    那苗人哇哇吼道:

    “咱家説不見就是不見,你趁早滾開點,別惹得咱家火上來了,把你摔到河裏去泡水……”

    慕容平長眉一挑怒道:“我還沒有見過你這麼蠻不講理的人!”

    那苗人大怒吼道:“好雜種!你敢罵咱家是蠻子……”

    雜種兩個字,深深地刺傷了慕容平,因此他怒哼一聲,撩起手來,對準他就是一個耳光摑過去。

    那苗子偏着頭想躲開的,可是慕容平的動作何等迅速,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將那苗人打得踉蹌數步。

    而慕容平自己也是一震,因為他發現這苗人的武功很有根底,尤其是內家氣功練得相當紮實,雖然吃了自己一掌,可他的臉上居然隱有一股彈力,將自己的關節都震得克拉一聲響。

    那苗子捱打之後,捧着臉大聲怒吼道:

    “狗雜種!你敢打老子,你不要命了……”

    搶上來兜心就是一拳,拳勁相當深厚,慕容平因為他罵得更難聽了,存心要給他一點苦頭吃吃,身形輕輕一閃,底下勾出一腿,對準他的腳-上掠去。

    這一撩他用了六成勁道,以常情估計,這苗子就是練過幾年功夫,勢必也得要跌個狗吃屎,誰知這苗人的動作竟相當敏捷,長腿一抬,已避過他的撩勢,接着一拳又向他的下顎上擊來,勢子又快又疾。

    慕容平心頭暗驚,連忙騰開手臂,架住他的拳勢,另一手又朝他臉上摑去,這一式是他從魏搏生那兒偷學來的落梅掌式。

    那苗子沒想到慕容平手下如此高明,一下子沒閃開,又捱了一掌。

    這一掌比前一掌重多了,那苗子被打得大頭一幌,跌出去坐到地下。

    而慕容平卻也手撫着肩膀,痛出一身大汗,向地下蹲去。

    那苗子捱了打之後,本待大聲怒吼的,但是見了慕容平的樣子,不禁愕然地張大了口,連叫喊都忘了。

    由慕容平的掌式與掌力上看來,他的武功應該很高才對呀,可是打了人後,自己所受的痛楚似乎比捱打的更甚,從他滿頭急汗的情狀上,看來這痛態又不是裝出來的,難怪這頭腦簡單的苗人不懂了。

    其實他哪裏知道慕容平已經處在生死一息的關頭呢?

    自從他在青城山上黯然離開後走出不久,就覺得肩上的傷口有點不大對勁。

    他一共受了兩處傷,而且都是在同一只肩膀上,王立明一劍削掉了一小片皮肉,青城山主劃開了一道小口子,都不算什麼重傷,何以會痛得如此厲害呢?

    當他低頭一看傷處,連眼睛都嚇直了!

    在王立明削去皮肉的那塊傷口中已經流出了黑水。

    傷處的四周也都變成了烏青的顏色,痛入骨髓。

    在青城山中多年,他還有什麼不瞭解的。

    王立明在劍上塗了毒,一種絕厲害的劇毒鐵骨龍蜍液!

    鐵骨龍蜍液是川中一種厲害的毒蛇取其毒汁與青城山中一種青蟾蜍的漿液混合而成,淬鍊在兵器上毫無異狀,然而見血封喉,唯有川康邊境所產的白羚角可解。

    所以他一面找了個市鎮在藥局臨時配了一點藥,控制住毒性暫緩發作,一面才星夜兼程趕向小金川進發。

    路途雖不遠,可是要越過邛崍山,的確很費事,幸而仗先天的體質,使他還能勉強地支持着。

    趕到崇化屯時,他已毒氣攻心,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覓取白羚角。

    剛才與那苗人一番動手,雖然沒有太用力,可是已因為動了真氣,使毒性侵入更深,疼得連站起來都辦不到了。

    那苗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見慕容平還蹲在地下,乃又怒喝道:

    “臭雜種,你不要裝死,你打了老子兩巴掌,老子絕不會放過你!”

    説着揮動大拳頭,又要上來揍人,慕容平卻只能瞪他一眼,連説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苗人卻不死心,指着他大叫道:“狗雜種!你站起來,老子好揍你!”

    慕容平輕嘆一聲頹然地道:

    “罷了!想不到我慕容平會死在你這個蠻子手裏……”

    越是苗人異族,越怕被人稱作蠻子,所以那苗人憤中火燒,大踏步過來一把夾背的將慕容平提了起來叫道:

    “狗雜種,老子拚着受主人處罰,也得把你扔下河去!”

    跨步出了木門,隨手一擲,慕容平的身子就像石塊似的向河水中落去。

    十月中的大渡河,水寒似冰,慕容平被那股寒意一激,精神又振作了一點,雙臂一分,又從河水裏躍上岸來。

    那苗人並未離去,還守在河岸上,見慕容平上來了,嘻開大嘴笑道:

    “狗雜種,老子知道你在裝死,再給我下去!”

    迎面又是一拳擊出。

    慕容平鼓足餘力由水裏上來,已經是精疲力竭,哪裏還能擋住這一拳?雙眼一閉只好認命了。

    誰知那苗人的拳頭還沒有打到他身上,背後突然飛來一股力量,擊在他的後胯上,自己反而一個踉蹌,朝河裏衝去。

    嘩啦一響,濺得水花四冒,等他從水裏冒出頭來,哇哇大叫道:

    “是那個狗雜種,在背後暗算人?老子非……”

    話還沒有講完,他就怔住了。

    原來在岸上站着一個苗裝女子,長髮用一道寸許寬的金圈箍住,十八九歲年紀,秀麗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怒意。

    那苗人立刻嚥下了罵人的粗語,吶吶地道:“龍……龍姑!原來是你。”

    那苗女哼了一聲道:

    “烏達!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不但隨便欺負人,連我也罵起來了!”

    那苗人連忙叫道:“龍姑……你不知道……這漢娃打了我兩個耳光,他還罵我是蠻子,我才……”

    那苗女冷笑一笑道:

    “要不是你先出口傷人,人家好好地會罵你?你不要吵!我全看見了,等一下告訴爸爸才跟你算帳!”

    説完對慕容平看了一眼道:

    “客人!那傢伙沒有多少知識,你不要跟他生氣!他傷了你沒有?”

    慕容平剛想講話,不知怎地身子一軟,又向地上倒去。

    那苗女連忙把他扶住了,這時那苗人已從河中水淋淋的回來,見狀連忙道:

    “龍姑!我只摔了他一下,絕對沒有傷到他。”

    苗女龍姑一瞪眼道:“人家早就已經受了傷,否則憑你還能摔得了人家?還不快把他抱進屋去!”

    那苗人咂着嘴道:“龍姑!這傢伙是客店裏王老二帶來找主人的,也許不是什麼好人……”

    龍姑怒聲道:“是不是好人不要你管!你敢不聽話?”

    苗人無可奈何,又把慕容平提了起來,跟在女郎後面進了石堡。

    請續看《孤劍行》第二冊蠱毒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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