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轉身便要走。
雷大鵬卻笑道:“人各有志,唐先生不肯正面幫忙也沒有關係,假如側面提供一點消息,或不着痕跡地幫點忙總可以吧?”
唐烈道:“也不行!我不想去跟政府正面作對,目前我雖是在租界的夾縫間討生活,但是我的家卻不在租界裏,假如我成了中央政府的黑名單上人物,弄得有家歸不得,那可太不上算了。”
雷大鵬道:“唐兄!你現在乾的這一行也是大雷神的對象,他們遲早會找上你的。”
唐烈笑笑道:“這個我倒不耽心,我只是個拿錢辦事的夥計,不是真正的老闆,找不到我最好,找上了我,我最多吩咐弟兄放棄抵抗,把東西由人拿走,反正損失也不是我的,我犯不上拚命去,更不會用雞蛋去碰石頭。”
講完,他開門回頭走了。
曹雪芬要叫住他,卻被雷大鵬伸手攔住了。
一直等唐烈的身影走遠了,他才關上門,笑嘻嘻地道:“這個小夥子倒真不錯,頭腦清楚、反應靈活,二小姐若能好好控制他,倒是個人才。”
“他是個不容易控制的人,你看他剛才的態度就知道了,我倒後悔把他拉進龍虎幫來了。”
“不必後悔,假如不拉他,他真有本事也把龍虎幫吃掉的,何況,二小姐以前也沒能完全控制龍虎幫,倒是他進來後,漸漸可以上下一把抓了。”
“雷主任對他的一切都清楚嗎?”
“自然清楚,我到上海也有個把月了,把一切的情況都摸清楚了,我本來還有點懷疑他是大雷神的部下。”
“這可能嗎?”
“大雷神的成員都是些好手,而且有良好的掩護,這小夥子的一切都很突出,但是我剛才故意提出大雷神的消息,倒是對他放心了。他若是大雷神的成員,一定會熱心地參加我們的討論,採取進一步的消息,所以他的退出,倒是證明了這個人的可用。”
“可是他已經拒絕合作了。”
“二小姐!這小子自命為英雄,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雷大鵬邪氣地大笑,曹雪芬的臉卻紅了。
唐烈實在很忙,他離開了玫瑰宮,立刻又一腳趕到了虹口,然後折進了那條以東洋藝妓而着名的花街,而且還直進了那家萬芳館的大門。
半年前他初來上海闖天下。就曾追蹤一名三隻手幫的小扒手而來到這裏,跟那些保鏢的朝鮮浪人們大打出手,傷了好幾個人而建下了在上海灘的盛名。
其後,又在兩次的遭遇戰中,把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
因為這些傑出的表現,才使得龍虎幫的後台老闆看中了他的才華而將他拉進了龍虎幫,成了上海灘上白相人領域中一個最搶眼的傳奇人物。
但是,萬芳館中的東洋浪人卻被他整得很慘,十幾名的好手被他弄成了殘廢。
萬芳館的主人村上大失顏面,將店面讓給了別人,自己黯然地回國去了。
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理由和經過,實際上,差不多的人全知道,日本人在上海的黑社會是屬於陸軍情報部,兼負有特種任務的。
村上是因為失職被貶調回去的,來接替的人叫稻田久米子,是個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的東洋美人,風情萬種。手段活絡。
她接手後,使得萬芳館的生意更好。
萬芳館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營業,而且經常維持客滿。
以前,這兒只有鴉片館和酒館,現在因為久米子常了一批嬌滴滴的藝妓來,又增闢了茶道部和藝妲間,更有各種賭局,成了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只要是有錢,你可以在此地享受到一切的樂趣和刺激。
因此,這兒很快就成了個國際知名的消閒去處,客人中固然多東方人,但也有不少碧眼金髮的西方人。
因為上海本就是個國際人種的彙集地,本身有英法租界,英國人帶來了附庸的印度阿三,法國人則帶來了越南人。
流浪的白俄,以及做生意的美國人、猶太人,這些各式人種都是萬芳館的顧客。
萬芳館的門面也擴充了兩三倍。
唐烈還是半年中的第一次來到舊地重遊,東張西望,感到十分有意思。
但那些保鏢們卻緊張萬分,他們有些是吃過他的虧的,自然認識他,卻因為唐烈此刻身份的不同,不敢再魯莽地對付他,又耽心這個煞星不知要搗什麼蛋。
所以,他們只有成羣結隊,遠遠地跟看他。
唐列在煙館中轉了一個圈,出來到純日本式建的花園中時,後面已經跟了有二十來個人了。
因為花園中其他的遊客不多,他們乾脆將長刀出了鞘。
唐烈卻像是沒看見,信步慢慢地逛看。
當他踱上一道圓拱的小石橋時,一名打手忍不住了。
那個打手以前曾在唐烈手下吃過苦頭,被割斷了一根腳筋,走路一跳一跳地,因此他心中對唐烈的恨意比誰都烈。
那座小石橋寬僅兩尺,長不過一丈,通向小水池中的一座石砌假山,那隻合於作觀賞用,並不是供人渡水的。
這名武土因為見唐烈已走到絕路了,認為機會難得,而唐烈又是背對看他。
這是一個強烈地誘惑。
因為那座假山也只是幾塊大石堆砌,周圍方不及丈,腫了不少花草。根本無立捉之地了,所以他一聲不響,雙手握刀,對準唐烈的背上衝殺過去,不打招呼,不發一聲,既陰險又毒辣。
一個在花園中剪花的日本少女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她並不是有意要警告唐烈,只是出乎本能地反應。
但,就算她不出聲,唐烈也不會受到暗襲的。
那個傢伙雖然不聲不響地暗算,可是他要從兩丈多外衝過去,而且他的腳不良於行,等於是連跳帶跑的,更糟的是他穿看日本傳統的木履,聲音很大。
唐烈早已有了防備,而且,這本來就是唐烈的預謀,是他等待的行動。
他不是為打架而來的,但是看了那些武士們對他的態度與神情,他知道必須要鬧點事才能達成目的了。
唐烈不怕鬧事,但孤身一人,面對着二十多名持看長刀利器的武士,人人都對他充滿了敵意,硬拚是很不上算的事。
所以,這個池中的小橋與假山,是唐烈選擇的地點。
雖然,這環境並不理想,行動並不方便,卻有一個絕大的好處,就是對方失去了人多的優勢,無法羣毆。
唐烈的判斷很準,一直到對方快要接近他時,他才突地向前縱起,一個倒翻跟斗,輕鬆地翻上了一丈多高的假山頂。
而那個偷襲的武士卻因為一刀劈空,目標驟失,而唐烈原先是站在拱橋的中央頂端,他卻一直衝下去,煞不住身形,因為他的一條腿是不太受控制的。
砰地一聲!
他的頭先撞上了多角的假山石,立刻開了花。
假山邊緣只有尺來寬的一條小石徑,自然無法停住他的身體,噗通一聲,又跌進了水池中,而且立刻下沉。
倒是他手中的刀,插進了石縫中,還在晃晃地搖看。
變生突然,立刻引起那些武士們一陣喧譁。
有三個人挺了刀,從橋上衝過來。
唐列在假山上從容含笑。
當第一個人到達橋頂時,他突地腳底向前,斜飛出去,在他的胸膛上,把對方得向後跌飛,又撞倒了跟上的兩個人,噗通地都跌入了池中。
這水池雖然不大,卻很深,水沒至胸,那些人狼狽不堪在水中撲騰,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卻看見唐烈已經拔起插進假山上的長刀,威風凜凜地站在橋上。
這三個人是劍道上段的高手,他們既落了水,其他的人只是在鼓譟,卻不敢再輕易地上前去。
有兩個落水的傢伙想慢慢地爬上假山去攻擊,使唐烈腹背受敵。
唐烈故意沒看見,等他的手指搭上了石塊,舉身欲赴時,唐烈飛快地過去,長刀落了下去。
那傢伙怪叫着又落了水,而且舉起一隻血淋淋的手掌直甩,上面已失去了四隻手指,只剩一隻禿掌了。
唐烈收回了長刀,抱在胸前、慢慢地向前逼去,那些浪人們卻恐懼地退後。
他們從唐烈落刀的迅速俐落上,看出唐列在劍道上的造詣很高,再加上他的赫赫盛名,把大批的浪人們都鎮住了。
唐烈向前逼了幾步,忽地一轉身,擲出了手中的長刀,刀直飛向樹後,一名漢子痛叫看跌出來。
那人是個槍手,手已掏向懷中,槍也拔了出來,卻被唐烈一刀釘在胸前,唐烈快步過去,輕鬆地拔出了刀,左手取過了他的槍。
唐烈再加上一腳。把他蹬得遠遠地。
唐烈不管他胸前血流如注,憤怒又深沉地道:“你想躲在樹後打冷槍,實在太卑鄙了,我最痛恨你這種沒人格的人,留下你的命已經客氣了,滾!”
那個傢伙忙用手搗住了傷口,飛快地逃出去,才跑了五六步,忽然背後砰地一聲槍響,他覺得腿彎處一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那是唐烈開的槍。
其他的人一看唐烈居然會射擊一個受傷的人,而且還在背後發槍,一聲叫喊,紛紛都逃了。
這批傢伙平時雖然神氣萬分,但也最怕死。
唐烈手中有刀,他們不敢上前拚命,還圍在四周裝裝樣子,唐烈搶到了槍,他們已經色變了。
但他們總以為唐烈不會對他們開槍。等唐烈連受傷的人都不放過時,他們才領教到唐烈的狠,沒有人再想送死,都溜之大吉了。
唐烈哈哈大笑,丟掉了手中的槍與刀,掏了塊手帕,擦擦手,像是把手上的血腥擦掉,然後從容地向前踱去,走進了一所東洋式的建。
那是原有的藝妲間。只是現在更為漂亮了,他倒是頗為守規矩,還脱了皮鞋才踏上玄關。
裏面出來了一個穿和服的女人,很漂亮。
她看見唐烈已經上來了,立刻在門口跪了下來,伏身行禮,然後以柔和的聲音道:“是唐樣嗎?小名叫稻田久米子,歡迎光臨指教。”
唐烈笑看也彎腰回禮道:“稻田女士,對不起!敝人來得太魯莽了。”
這時那批打手又哼哈着來到門口,裝腔作勢地要殺進來。
稻田久米子沉喝道:“滾出去,誰叫你們過來的,唐樣是我的貴賓,你們也敢胡鬧得罪!”
一個打手叫道:“社長!他上次就來搗蛋,這次又殺了我們兩個人。”
久米子的臉沉了下來道:“我知道,美子在花園裏看得很清楚,她都告訴我了,唐樣是空手進來的,你們拿了武器對他攻擊,他自然要自衞。”
“可是他殺了我們的人。”
“活該!他們技不如人,在決鬥中被殺,只有自認倒楣,都給我滾出去,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再三吩咐過,不准你們隨便進入花園,你們居然吵到我的屋子裏來了,是誰帶的頭的?”
“是我!社長!你太不公平,我們為了保護你,被敵人殺死了,你反而去幫助敵人講話。”
久米子哼道:“三木!我知道一定是你,你一直以為我是個女流之輩,管束不了你們。
所以拿我的話當耳邊風,現在更好,想爬到我的頭上來了,美子!”
後面出來一個女郎,正是先前在花園中剪花的那個。
她先向唐烈行了個禮,才問道:“姐姐!什麼事?”
“三木不服從命令,桀傲抗上,立施懲戒,由你執行。”
美子答應了一聲,又問道:“那一級懲戒?”
“那還要問,他犯的是最重的罪,自然是最嚴厲地那一種。”
美子答應着走出去了。
那個叫三木的打手似乎也橫定了心,拖過一柄武士刀橫在胸前道:“美子姑娘!你不要過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美子卻不為所動,冷笑着道:“三木,你已經聽見社長的命令了,乖乖地跪下自動受誡,我還可以對你手下留點情,若是你敢違抗,我就要下殺手了。”
三木舉刀大喝一聲道:“八格野鹿,我大日本堂堂男子漢,豈能受女子的侮辱,老子拚了。”
他舉刀直劈,勢子極為凌厲,但美子卻輕輕一閃,已避過了正鋒,跟看手掌一揮,那隻潔白的手揮過喉頭,三木一聲悶哼,倒跌向一邊,腦袋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偏向了一邊,顯見他的頭骨已被劈斷了。
唐烈不禁一震,暗驚這個女孩子精純的功夫,居然在這一探手之間,殺死了一名持刀的大漢。
那個三木的漢子是後來才到的,先前並沒有參加花園中的攻擊,假如他也在的話,唐烈估計自己未必能如此容易應付下來。
因為他出刀的手法穩健熟練,端的是名好手,否則態度也不敢如此的跋扈了。
誰知道這個叫美子的女孩子,居然輕易地就把他解決了,這一手也震住了其他的武士,一個都不敢動了。
美子看了他們一眼道:“還有誰不服氣的!”
那羣打手沒有一個敢出聲。
美子又道:“那你們還不跪下來,聽候發落。”
十幾個東洋武士全都跪了下來。
美子也向久米子跪下道:“姐姐!三木健次不聽約束,已予格殺。”
久米子道:“殺得好!美子,這批人太不像話了,從今後,你負責訓練他們,要他們懂得規矩一點。”
美子答應了一聲,起身領着那批武士,抬起三木的體退走了。
唐烈獨自望看美子的背影出神。
久米子笑着道:“唐樣!真是對不起,手下的人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惹你見笑了,真不好意思!”
唐烈忙笑道:“那裏!那裏!那位姑娘是令妹,她的空手道功夫真是驚人。敝人佩服之至。”
久米子輕輕一嘆道:“家父去世之後,因為家中沒有男子,這稻田組的擔子不得不由我們姐妹挑起來,我們也不得不學點粗淺的功夫,跟唐樣一比相差太遠了。”
“那裏!看了令妹的身手,我是萬萬不敢跟她動手的,先前如果是她出手的話,我早就躺下了。”
“唐樣!這是言不由衷了,美子講起動手的情形,對唐樣讚不絕口,我這個妹妹很驕傲,不輕易誇讚人的,她講好,就一定是很好。”
唐烈笑笑,未置可否,卻也反問道:“剛才聽你講起什麼稻田組,那是怎麼一回事的呢?”
“在我們日本,開設藝妲館都要有點地方背景的,手下多少要有幾個人,我們稻田組本來是在東京日比谷開設藝妲館,家父死後,就由我們姐妹接手下來。”
此地本來是由直田組經營的,直田村夫因為在唐樣手下吃了大虧,無顏立足,才轉手給了我,這裏的人也有一半是直田組轉投過來的,看我們是女流,很不聽話。“唐烈知道內情並不會如此的簡單,但並不講穿,只笑笑道:“原來如此!令妹比直由村夫有魄力多了,這萬芳館在你的經營下,擴展了很多。”
“那還是靠大家幫忙捧場,尤其是你唐樣。”
“應該的!以前因與直田村夫有點不愉快,我一直沒過來,最近因為聽到換了老闆,我想來聯絡一下感情,那知道。”
“那是直田村夫的事,我對唐樣是十分歡迎的,先前因為不知道大駕光臨,才致手下人多有得罪,今後我保證絕對不會了,唐樣今天是隻為捧場而來嗎?”
“另外還有一點小事!”
“我知道唐樣一定是另有指教,否則也不會單獨一個人前來了,唐樣真是藝高人膽大,雖然我對唐樣是十分景仰,但此地有不少人是直田村夫的舊日手下,難保不會對唐樣有不禮貌舉動的。”
“我倒不是藝高人膽大,而是沒有辦法。因為我有機密事要找到金三少爺,必須要單獨前來。”
“那一位金三少爺?”
“金克泉金三少。我們龍虎幫的三先生,久米子小姐,你可別講他不在這裏,也別告訴我並不認識他,是他告訴我的,你是他的好朋友,這裏還有他的股東,若有緊急事故,可以到這裏找他。”
“唐樣這麼講了,我當然不能推託,金三少是在這兒投了一點資本,因為他也是先父的學生之一,算是我們的師兄,但不是什麼好朋友。”
她講這話時,眼角含着情意。
唐烈心中自然有數,故意哈哈地笑道:“那好極了,老實講,我見到你們姐妹這麼漂亮,心中真有點遺憾,你們若是金三少的好朋友,我就沒有機會表達一下傾慕之意了。”
“久聞唐樣是上海灘有名的花花公子,這一見面,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話要講清楚,你是講我漂亮,還是我的妹妹漂亮?”
“你們姐妹兩個都漂亮!”
“你的胃口倒不小,居然想一箭雙鴨,人不專情了。”
“交朋友嘛,自然越多越好,尤其是漂亮的女朋友。我是從不嫌多,除非等我要討老婆,才會擇一而專。”
“你不怕那位曹二小姐吃醋嗎?”
“你對我的事情很清楚啊!”
“唐樣是上海的聞人,我們自然要了解一下,這也是金三講的,我們本來也想邀你親近一下,但金三講你跟那位二小姐很好,避免引起誤會。”
“那恐怕是金三少有私心,怕我搶了他的女朋友,才故意那樣講的,我跟曹二小姐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她可不能干涉到我交新朋友。”
“這麼講來,我們倒是很榮幸,有機會高攀一下你這位花花公子,今天我們要好好地招待你一下。”
“不忙!不忙!我今天是有急事要找金先生的,改天有機會,我專程再來拜訪,好好地聚聚!”
“金三現在不在此地,不過沒關係,我負責把他找到,誤不了你的事,枯等着無聊。我總要招待你一下。”
於是,她告退了一下,出去吩咐了。
沒有多久,就有侍女送上了日本料理的酒菜。
而且,她也叫來了她的妹妹美子,姐妹二人都刻意地侍奉他、拉攏他、爭取他的好感、好印象。
尤其是稻田美子,對唐烈更是一見鍾情似的,把身體靠在他的懷中,淺語温柔,身心都溶化了似的。
唐烈在這種場合下是最拿手的,他左擁右抱,享盡温柔,十足地風流,卻又能維持個恰到好處而不下流。
他的談話風趣,見聞廣博,而且又體貼。
他不但對稻田姐妹獻足殷勤,就是對那些即席獻技奏樂倒酒的女妓們,也都十分有禮貌,哄得那些女孩子們個個如痴如醉。
她們一向都是侍候那些粗魯的日本男人,從來沒有受過尊重。雖然是習慣使然,她們已經不覺得難堪了。
但是有一個年輕、英俊、慷慨大方的男子,對她們能有禮貌尊敬時,她們心中的感激是可以想像的。
稻田姐妹是主人,地位是相當高的,但一她們同樣地為唐烈的風儀所沉醉。
一頓酒喝了將近三個鐘頭。
金克泉來了,闖進屋子就哈哈大笑道:“小唐!你好會享福,外面都快鬧翻天了,你卻在此地享盡温柔。”
唐烈笑道:“出了什麼事?”
金三道:“你還不知道?昨天你們交給北邊的貨,叫人家給劫了,聽人講是老二親自出馬的。”
“不錯!有這回事,昨夜我也在場,那是方子超約我同行的,在漕河濱被攔住了,對方人雖不少,卻沒有什麼好腳角,我弄了一箱手榴彈,跟對方泡上了,硬是壓得他們沒辦法接近,不過最後雪芬遞過了話來,我只好撒手了。”
金克泉在他對面盤膝坐下,姿勢很熟練,而且立刻就在稻田美子的身上毛手毛腳起來了。
他無非是想顯示一下他在此地的優越地位,而且可能以前這樣做過很多次了,只不過今天卻碰了壁。
美子立刻扭身閃開了。
金克泉怔了怔,似乎感到他的尊嚴受了挫折,繼續伸手想去摸她的胸,卻被美子的銅箸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因為桌上剛端上一口火鍋,鍋中還燃看炭,美子正用插在一邊的銅箸通火,順手就給了他一下。
銅箸在火中燒得很燙,敲在手背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何況那雙銅箸本身堅硬的程度,亦非血肉所能抵抗。
金克泉痛得跳了起來,一邊口中大罵八格野鹿,一面急狠撲過去,伸手要抓她的衣服,可是他的手只伸到美子的面前,就又怔住了。
美子的手腕一翻,袖中已突出一柄尖利的小刀,鋒利的刀刃正對看他的手掌心。
假如金克泉一把抓實了,這枝小刀不但可以刺穿了他的手掌心,而且也可以割斷了他的手指。
金克泉沒有想到對方的動作有這麼快,張大了嘴,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做姐姐的久米子發出了一陣格格地嬌笑道:“金樣!你一向以為美子老實好欺負,今天可到了厲害吧,要知道嬌豔的玫瑰,沒有不長刺的。”
這是一個給他下台的機會,金克泉自然懂得,立刻收回了手掌。
然後,他哈哈地大笑道:“領教!領教!美子,真想不到你的身邊還藏看利刀呢!你是用來對付誰的?”
稻田美子卻不給他面子,冷冷地道:“就是用來對付你這種不懂得自重的客人的,金樣!你要弄清楚,我們這裏雖是開看藝妲間,但我和姐姐卻不是藝妲,而且這所客廳是我們款待朋友的私室,不是作為營業的場所。”
金克泉顯然被弄得很尷尬,乾笑了一聲道:“是!敝人為失禮而道歉,因為我進來時,看見你們與小唐很親熱。”
“因為我們跟唐樣是朋友,跟你不是。”
金克泉的臉色又是一變,但是他看見久米子的臉色也一樣地冷漠,只好打個哈哈道:
“小唐!你認識她們多久了?”
“聞名雖久,初度識荊。”
“還是你有辦法,她們姐妹一到上海我就認識了,但沒有你的交情深。”
久米子微微一笑道:“女人多半是傾慕英雄的,唐樣是上海灘的英雄,你卻不是,剛才他在這裏,還赤手空拳地打敗了我們十幾個人。”
金克泉哦了一聲,又解嘲似的聳聳肩道:“這我沒辦法比了,小唐!我真羨慕你,處處都有美人垂青。”
他放低了聲音又道:“小唐!昨天的事情鬧大了,那個彭大海找到我,怪我們違約,要求賠償損失。”
“可以不必理他,我們已經把貨交了出去,是他們自己弄丟的,怎麼可以怪我們呢?”
“本來是可以不理的,可是下手的是曹二,也是我們龍虎幫的。在道理上似乎交代不過去,所以我想多少該對他們表示一下,叫曹二他們付出一半貨款,或是交還一半的貨物,這樣他們也白賺了一半,你看怎麼樣。”
“退還一半貨物是不可能的,至於付出一半的貨款,本來倒還可以商量,可是二先生他們沒有落到好處,在半路上又給人截走了。”
金克泉一震,兩個女子也十分注意。
金克泉道:“這怎麼可能呢?是什麼人下的手?”
“二小姐那邊講,是一個叫大雷神的組織。”
“大雷神?沒聽講過有這組織,是何方神聖?”
“不知道,是他們那邊一個叫雷大鵬的人講的。”
“雷大鵬?這個傢伙是皖系那邊的特別偵緝處主任,很有一套本事,他也來了?”
“是的!我剛才從玫瑰宮過來,見過了這傢伙,好像很精明的樣子,所以我來找三先生問問。”
“這個雷大鵬來了很討厭,小唐?他跟你話了些什麼?”
“有的!他要支持我拚掉四爺叔,把龍虎幫抓在手裏。”
“這怎麼可以?小唐,你沒答應吧?”
“我沒有答應。”
金克泉拍拍胸膛道:“不能這麼做,如此一來,龍虎幫就抓在他們手中,你我都會被踢出去的。”
“那倒沒有這麼容易,我之所以沒答應他,只是我不需要他們的支持而已,要踢掉萬四我自己的力量夠了,用不着人家幫忙。”
“小唐!你有這個打算嗎?”
“我自己並沒有這個打算,而是龍虎幫一些老弟兄們有這個打算,他們發現萬四存心不良,私下又培植了一批人,要把老弟兄們一個個地擠掉,換進他的私人來,他們對他十分地不滿。”
“沒有的事,小唐,千萬不可亂來。”
唐烈冷笑道:“三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到這個時候,還替萬四講話,他在幫中早已眾叛親離了,我不去擠他,他也站不住了。現在大家都看透了他的作為,向我遞出了話,你若是同意,我還可以抓住龍虎幫,否則只有看着它散去。”
金克泉十分着急。
唐烈冷冷地又道:“三先生!我這個人最重飲水思源,你以前提拔過我,我才照會你一聲,否則我一聲不響地拔掉萬四。”
“小唐!你不明自,萬匹跟我的一些生意上朋友有默契,有了他,那些生意才會交給我們。”
“你可以告訴那些朋友,應該換個掮客了。”
“這恐怕不容易,建立這種關係,不是一兩天的事。”
唐烈沉下臉道:“拔掉萬四,龍虎幫的人員不動,生意仍然可以維持,否則的話,我就要脱離龍虎幫,而且至少可以垃走八成以上的人,另起爐灶。”
金克泉嘆道:“小唐!另起爐灶不難,但沒有這一票生意,光靠其他的收入,日子可不好過。”
“這個我知道,我會另找主顧的。”
“另找主顧,小唐!這可不是其他的貨品,隨便能找到主顧的,買賣雙方都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唐烈道:“雪芬那邊沒有問題了,另一邊的方子超也搭上了線,買方都在我的掌握中,我若不點頭,他們絕不會再找萬四,至於貨主方面,不是我姓唐約吹牛,不跟我交易,貨物連碼頭都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