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座位上,赫然竟是山魈耿奇和海女陶姍姍。
鶴鳴呆了一呆,暗道:“這倒真巧,上次在金龍寺,碰到的是陶奇和耿四娘,這次又換了另一對。”
再屏息望去,陶姍姍身旁,坐着一個少女,是陶娟娟。
而耿奇身旁,端端正正一個道貌岸然的老者,卻是九元真人。
坐在四人對面的,正是他們要找的周海山。
這真是方易清和鶴鳴意想不到的發現,南明山莊十年來的隱秘,幾乎可以在這一間廳堂裏,得窺全貌了。
這間廳堂,本是當年朱南明接待客人的處所,隔壁就是朱南明的居室,中間有門可通,想不到目前已成為四奇的議事之所。
朱南明的居室,也必成為四奇來此的下榻之處。
廳堂內除天地教的耿奇、陶姍姍、九元真人、陶娟娟外,南明山莊只有周海山一人。
只聽陶姍姍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周海山神態十分恭謹,答道:“他們辛苦了一天,方易清和姓朱的又喝了不少酒,想必都已睡着了。”
耿奇裂了裂嘴,道,“這就過去宰了他們不就結了。”
陶姍姍白了耿奇一眼,叱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咱們是要活的,如果要死的,傍晚在門外就可結果他們,何必等到現在,又賠了一桌酒食。”
別看耿奇青面撩牙,兇惡無比,對陶姍姍卻非常體貼,幾乎百依百順,絲毫不敢頂撞。
有人説他懼內成性,其實他雖是個粗人,這方面也算他的聰明處,以他那副賣相,能找到如花似玉的陶姍姍作渾家,陶姍姍若不看他有這點“長處”,當初怎會跟上了他。
陶姍姍見耿奇在一旁低頭不再作聲,再問周海山道:“那冊南明拳劍秘笈,問出頭緒沒有?”
周海山搖頭苦笑,道:“方易清對屬下似乎已早有戒心,即便有,也不肯照實説出。”
陶姍姍面現不悦之色,道:“不是我説你,他們初來的時候,你的處置就不對,如果一見面就親親熱熱把他們騙進莊來,方易清絕不可能存有戒心,這倒好,一開始就跟人家動武的,又白白賠上了六個弟兄。”
周海山垂下頭,滿面羞慚之色,道:“屬下當時不曾請示二主娘,自行處置,確實幹得魯莽了些,不過……”
“不過什麼?”
“那守門的俞老三也實在不像話,那副德性,不但來訪的客人受不了,即便屬下,也看不順眼。”
陶姍姍冷聲道:“他是聽你的,你為什麼不好好管管他?”
周海山聳聳眉,乾笑道:“他是二主娘派來的,打狗看主面,有些地方,屬下實在不便處置。”
陶姍姍哼了一聲,道:“俞老三因為跟過我,也出過力,我這一寵他,他倒不知天高地厚了,當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派在這裏的人,你只管和自己的屬下一樣看待,有不服使喊的,必要時可以先斬後奏。”
周海山連忙拱手一禮,道:“屬下先謝過二主娘。”
陶姍姍側臉瞄了耿奇一眼,道:“死鬼,上次在棲霞山決戰你是看到的,方易清明明被大嫂打下絕崖,怎麼又活了?”
耿奇兩手一攤,晃着腦袋道:“我怎麼知道?除非他長了翅膀會飛,傍晚我聽説他來了,還以為是陰魂出現呢。”
陶姍姍眨着兩眼,道:“那天方易清被打落絕崖之後,不久周無塵也被我用旋風掌震下崖去,方易清既然沒死,周無塵可能也還活着。”
耿奇噘唇笑道:“那兩個老小子,活着也礙不了多大事情,隨時都可以讓他們再死一次,擔心的是朱南明兒子那小子,死不了將來才是個禍害。”
陶姍姍想起當日之事,不由咬牙切齒,道:“可恨那空靈老怪物多管閒事,那天那小子眼見就要喪命,偏偏空靈老怪物使出什麼天雷爆,今後抓到空靈老怪物,老孃定要把他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
坐在耿奇身旁的九元真人微微一笑,道:“空靈子武功雖然不濟,行動卻詭秘莫測,想抓他只怕不是一件易事。何況天魔卷又歸他保藏,説不定這些年來,他已習得天魔捲上不少武學,果真如此,就更不好對付了。”
陶姍姍對九元真人的話,並未表示意見,卻再問周海山道:“你可由方易清那裏,探聽出那小雜種的下落?”
周海山道:“聽方易清的口風,那小子根可能已經到了徐州。”
“隨他同來的一男兩女,可弄清楚了身分?”
“那中年男子姓牛,兩個女的,一個姓沈,一個姓苗。”
陶娟娟接口道:“姓苗的姑娘我知道,她是苗仲遠的女兒。”
陶姍姍道:“原來是她,他們父女在棲霞山都是那小雜種的幫兇,咱們的三十六個無影迫魂穿弩手死傷大半,就是他們父女乾的。”
陶娟娟道:“反正待會兒也跑不掉她,抓到後老的小的一起宰!”
陶姍姍轉動着眼珠,冷冷笑道:“據剛才他們向我察報的情形,那姓牛姓沈的一男一女,必是上次到總壇去過的三個中的兩個,我大哥大嫂前幾天深夜在金龍寺外也和一男一女交過手,看來也是他們了。我所以主張要活的不要死的,就是要抓到這兩人仔細盤查盤查。”
陶娟娟如有所悟,道:“姐姐,上次我在茅山上清宮外,也和一男一女交過手,前幾天在總壇外面遇到押走玉琳外甥的兩男一女,好像其中兩個也是他們。”
陶姍姍狠聲道:“這兩個姓名不見經傳的可惡東西,連日來把總壇和金龍寺等處攪得天翻地覆!”
陶娟娟道:“那男的武功奇高,連我都有些對付不了。”
陶姍姍道:“這個我知道,上次在總壇、不到三招,就重傷了一位護法,連大哥大嫂在金龍寺外都沒宰掉他們。”
耿奇聽得似乎有些不耐煩,道:“你們説來説去,到底要怎樣處置他們,一句話不就結了。”
陶姍姍叱道:“去你的,要睡就睡去。”
耿奇裂裂嘴,道:“你不睡,我自己怎麼睡?”
陶姍姍耳根一熱,繃着臉罵道:“離開老孃,難道你就不能活?”
周海山忙道:“二教主想必太勞累了,怎麼處置,二主娘就吩附下來吧。”
陶姍姍道:“你回去之後,多派人手,先把他們住的周圍,佈下埋伏。”
周海山道:“依屬下看,那樣反而打草驚蛇。他們住的那兩間客房,合走一個正門,而且窗子都開在前面,只要一人監視足夠了。”
“你可曾派出監視的人?”
“屬下怎敢疏忽。”
“若他們殺死監視的人呢?”
“全莊的所有通道和大小各門,屬下全派出了人,他們想要出莊,只怕插翅難飛,捉他們等於甕中捉鱉。”
“他們武功都高的不得了,我總是不大放心。”
“屬下派出的人,都是一流身手,縱然不能當場捉住他們,但只要一動手,咱們必能及時趕到,還怕他們飛到天上去。”
陶姍姍略一沉吟,道:“我本來決定三更動手,因為那時他們必定都已熟睡,行動起來省事些,但想到莊上這些年來一直平安無事,若三更半夜驚動全有的人,定會弄得人心慌亂。”
周海山道:“二主娘説得是,莊上的幾百人中,總還有不少朱南明當年的忠心屬下,他們表面對天地教恭順,骨子裏難免仍思念故主,若深夜驚動全莊,將來傳揚出去,對咱們總是不太好。”
陶姍姍想了想,道:“那就決定五更動手,呀附不參與行動的人,起身後都不準出房,只須咱們這幾人,足可活捉他們四個。”
方易清聽到這裏,輕拍了鶴鳴一下肩頭,兩人便又躡手躡腳退出數丈之外,才再大模大樣的回到所住的房內,所幸在這段路上,並未被人察覺。
他們不敢復燃燈火,摸索着整理好行囊後,鶴鳴道:“師父,你老人家準備怎樣處置?”
方易清道:“現在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留在這裏和他們硬拼,一是趕緊設法逃走。”
“師父準備採用那條路?”
“若能留在這裏殺上他們幾個,當然最好,但陶姍姍等五人,個個武功高不可測,我們絕難對付得了,何況莊上更有幾百個高手。”
“師父的意思是走為上策?”
“情勢所迫,非走不可,只是剛才據周海山所説,莊內所有通道和門路,全已派上了高手把守,想脱身也不是那麼容易。”
“他們的所謂高手,只不過我們初到時的那些打手,要攔截師父和弟子等四人,還不太容易。”
“我擔心的是動起手來驚動他們五個。”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所以我希望能想出一個不驚動任何人的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出莊去。”
“依弟子看,不大可能有這種辦法。”
方易清嘆口氣道:“你先過去把她們兩個叫起來。”
鶴鳴剛要過去,方易清又道:“告訴她們,起身時要保持靜肅,注意不要遺漏自己的東西,千萬不可點燈。”
鶴鳴應聲而去。
這兩間居室本是在外間有一過道,相互往來不須經過外門,因之,鶴鳴去喚叫沈月紅和苗秀秀,縱然外面有人監視,也不致被發覺。
鶴鳴剛離開房間,方易清突顯一倏人影,由窗外一閃而過,接着“嗖”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破窗而人,落在牀下地上。
方易清黑暗中往地上摸去,覺出是一塊指尖大小的石塊,外面並且用紙包着。
分明有人傳書示警。
這一來無法不點起燈來,只好把燈由桌上移到牀下,再由衣服遮住光亮。
只見紙上寫着“快走,遲則有殺身之禍。”
旁邊又注有一行小字:“走西邊第五側門,或可安全通過。”
方易清就在燈下把字紙燒燬,再熄去燈火,心下尋思道:“這會是誰?……南明山莊,必定仍有不少老主人的忠心屬下。”
這時鶴鳴已經回來。
方易清道:“咱們有救了。”
鶴鳴驚喜中問道:“師父想出辦法來了?”
方易清道:“方才有人傳書示警,要我們從西邊第五側門出莊。”
“這位傳書示警的人是誰?”
“必是留在莊上當年令尊的心腹左右。”
“可是誰知道西邊第五側門怎麼走法?”
“我在這裏住過多年,所有通路和門户都根熟,待會兒你們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沈月紅和苗秀秀也都整理完畢走了過來,苗秀秀道:“方伯伯,有什麼行動麼?”
方易清道:“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遲則有變。”
苗秀秀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方易清道:“時間急迫,出莊後再對你説。鶴鳴,看看窗外有動靜沒有?”
鶴鳴來到窗下,向外望去,並無人蹤。
習武之人,視力異於常人,而且窗外總要亮得多,數丈之內一目瞭然。
只是不見人影,反而使他大起疑慮之心。
苗秀秀搶着問道:“朱大哥看到什麼沒有?”
鶴鳴再回到牀前,道:“師父,外面什麼都沒有。”
方易清一皺眉頭,道:“不管有人無人,必須馬上行動,路上不論遇到什麼情況,一切由我處置,你們聽我的招呼行事,不可輕舉妄動。”
説着走出房間,悄悄打開外門,回頭道:“跟我來。”
鶴鳴等三人,緊緊相隨。
出人意料的一路上東彎西拐,直至來到西邊第五側門上直不見有人攔截。
出莊之後,找到下山之路,回頭向莊內望去,裏面一片沉寂,連犬吠之聲也不會聽到。
方易清總算放下心來。,
鶴鳴楞了半晌才問道:“師父,這分明是有人放我們平安逃走,不然不可能一路毫無攔阻,而且西邊第五側門連個守門的也沒有。”
方易清道:“看來放咱們逃走這人,不論是天地教或南明山莊的,身分地位都一定很高,所以才有權如此安排。”
“師父猜想該是誰呢?”
方易清道:“這就難説了,不過,必在耿奇、陶姍姍、陶娟娟、九元老道和周海山五人之中。”
“可能麼?”
“方才在廳堂密議今晚的行動,只有他們五人,別人不可能知情,不是他們五人之中的又會是誰?”
鶴鳴思解了一陣,道:“耿奇夫婦和陶娟娟三人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莫非是弟子先前的師父或周海山?”
方易清道:“若説是他們兩人,也不大可能。”
“那人剛才傳書示警,那張字箋師父可曾留下?”
“那人這樣做一必是冒着極大危險,若被耿奇或陶姍姍看到,那人就性命難保了,所以我必須當場在燈下把那紙條燒燬,以免留下把柄反而害人。”
“師父為什麼不隨身藏起,若是弟子先前那師父或周海山所為,必是他們親筆所為,留個憑證,日後也好查對。”
“匆忙之中,我倒忽略了這一層。”
苗秀秀不知剛才究竟怎麼回事,先前又不敢問,直到此刻才問道:“朱大哥,方才你和方伯伯在莊裏察看動靜,到底發現了什麼?”鶴鳴把方才所見約略講了一遍。
苗秀秀大為關切的問道:“他們有沒有提到我爹?”
鶴鳴道:“這倒不曾。”
苗秀秀再問方易清道:“方伯伯,現在要往那裏去?”
“現在還不到三更,只好趁夜趕路,天亮後再回徐州。”
“晚輩希望回徐州後先到天地教總壇一趟,救出我爹要緊。”
方易清長長一嘆,道:“搭救令尊出險,老朽和你同樣着急,不過,事情還要慢慢的來。”
苗秀秀着急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總要等到有七八成把握,否則打草驚蛇,以後反而不好辦了。”
他説着又嘆口氣道:“我在來徐州之前,萬沒料到天地教勢力,擴展得如此迅速,不但金龍寺已為他們所有,連老主人的南明山莊,也落入四奇之手。”
鶴鳴心中一動,問:“師父以後還要再到這裏來麼?”
方易清道:“怎能不來,連金龍寺也要去。不過,經過這次變故後,莊裏必定加強戒備,下次來,就要完全暗中進行了。”
鶴鳴道:“不如先到金龍寺去。”
方易清道:“我也這麼想,那圓通和尚,咱們也是幾十年的舊識了,下次前去,你們不妨先在寺外隱藏起來,由我單獨去會會他。”
鶴鳴忙道:“弟於覺得這樣不妥。”
“有什麼不妥?”
“這次南明山莊事故,圓通和尚一定知道起因在師父和弟子們幾人身上,他一定會設法拿住師父向四奇獻功,師父獨闖金龍寺,豈不自投羅網。”
方易清不以為然,道:“天地教行事一向極端隱秘,今晚之事,耿奇和陶姍姍沒有讓圓通和尚得知的必要。”
“但圓通和尚總是知道師父是和天地教作對的,尤其上次棲霞山決鬥,他怎能毫無所聞。”
“不必擔心,我會見機行事。”
沈月紅道:“方伯伯,現在離開南明山莊,已有好幾里路,還有將近兩個時辰天才能亮,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再説。”
方易清看看天色,道:“也好,將近一天一夜奔波,我和鶴鳴眼都沒眨,你們兩位姑娘剛才睡的也不算久。”
沈月紅道:“晚輩和苗姑娘根本沒睡着,心裏有事,想睡也睡不着。”
正好路邊不遠有處草棚。
方易清道:“我們就在草棚裏打打盹吧。”
這座草棚是用高梁秸搭成的,地上鋪着麥秸,不但遮風蔽雨,裏面還頗為暖和,本是農人秋天在田裏守護住用的,此刻嚴冬季節,早已空了下來。
方易清等四人能找到這裏暫作安歇,倒十分難得。
入內之後,方易清道:“大家不能全都睡着,必須一人負責監視才成。”
鶴鳴義不容辭,道:“師父和她們兩位只管放心安歇,弟子負責監視。”
苗秀秀道:“天亮還早,我和朱大哥輪流好了。”
方易清道:“這種事由我和鶴鳴負責比較方便,兩位姑娘快些睡吧。”
苗秀秀和沈月紅也實在睏倦了,便不再客氣,隨即在草棚靠裏邊睡下。
方易清則坐在靠門處打盹。
鶴鳴來到草棚外的一處土坡後,一面可監視到草棚附近,一面也可監視到山上山下以及剛才來時的道路。
這時已月落西山,只剩下滿天星斗,陣陣山風,吹得人遍體生寒,鶴鳴也蹲在土坡後不住打顫。
他感懷身世,想起父母當年慘死,至今大仇未報,竟連父親一手創立起來的基業南明山莊也落入仇家之手,不禁在寒風中淚濕衣襟。
所幸師父方易清和恩人周無塵父子都得能不死,而周天雄卻又吉凶難測,安危莫卜,當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漸漸,他已陷入沉思,幾乎忘卻襲人的寒意。
突然,山坡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中間並夾雜着多人交談聲。鶴鳴由沉思中驚醒過來。
一個嬌滴滴而又帶着微喘的聲音道:“姐姐,追了這麼久,三更半夜,我看是追不到了。”
説話的分明是陶娟娟。由她的微喘不難猜出是一路奔行而來。
又聽陶姍姍道:“他們不可能走遠。”
陶娟娟道:“也許我們已經超前,不如就地隱伏路旁,或許能等到他們。”
陶姍姍雖沒搭腔,卻已停下腳步。
又聽耿奇暴聲道:“奶奶的,這四個狗孃養的,可把咱們折騰得不輕!”
這時鶴鳴和對方相距已只有五六丈遠,因有路樹擋着,無法看清對方究竟來了幾人。不過,僅憑他們三個,也就很難對付了。
他不敢起身進棚通報,就地撿起一粒石子,正準備向草棚扔去,卻見坐在棚口的師父已連連向他擺手,顯見方易清剛才並未睡着,而且也聽到了陶姍姍等人的話聲,他預料師父必已喚醒沈月紅和苗秀秀。
自己留在原地監視,正好可以和草棚相互接應。
又聽陶姍姍厲聲道:“周總管,究竟什麼人走漏風聲,回去後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我就無法對你客氣了,天地教的教規,你不是不清楚!”
周海山的聲音道:“屬下也想不透怎會發生這種事,煮熟了的鴨子,竟讓它飛了出去。”
陶姍姍冷聲道:“決定這件事的時候,莊上只有你一人在場,你若不清楚,誰會相信。”
周海山道:“發生這樣大事,屬下自然不能推卸責任,二主娘要查明白,屬下回莊後,更要查明白。”
陶姍姍冷笑道:“我知道,你不可能自己向他們通風報信,但南明山莊的所有通道和大小門户,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人手,為什麼他們出莊竟沒有一人發現?”
周海山道:“據屬下推斷,他們一定從西邊第五門出去的。”
陶姍姍似乎楞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
周海山道:“剛才出發時,莊上有人向屬下回報,説西邊第五門的四個守護弟兄,全被人點了穴道。”
鶴鳴聽到這裏,暗暗尋思道:“我們隨師父出西邊第五門時,並沒半個人來攔阻,那四個守護,分明是先一步有人把他們擊昏,這人又會是誰?莫非玉面公子花得芳?……他又怎能來到南明山莊?……即便他真的來了,難道傳書示警的也是他?但他又怎知耿奇、陶姍姍等人要在五更採取行動呢?……”
他思念尚未轉完,又響起了陶娟娟的聲音,道:“姐姐,你看可不可能他們仍在莊上,用調虎離山計把我們誆出莊外,然後再搜查莊裏的隱秘?”
陶姍姍道:“你説的也有道理,若莊裏的隱秘被他們搜查出來,那就糟了!”
周海山似是覺出不妙,道:“二主娘,既然有這種顧慮,就不如趕緊回去?”
陶姍姍道:“不必了,好在我已把總護法九元道長留在莊上,有他在,總能應付一陣。”
鶴鳴不覺又是心頭一震,原來師父九元真人,果真做了天地教的總護法。
耳旁又傳來陶娟娟的聲音:“我們既然要採取守株待免的方式等着他們,路邊的草棚倒不失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陶姍姍道:“你先過去看一下,裏面乾不乾淨。”
方易清、沈月紅、苗秀秀三人,早已拔劍在手。沈月紅、苗秀秀並在面部罩起一層黑紗。
連鶴鳴也備好一塊黑巾,暗中纏在頭上,只露出嘴部和眼睛。
方易清依然本來面目,他不能再遲疑,就在陶娟娟尚未臨近,早和沈月紅、苗秀秀躍出棚外,橫劍而立,一面向身後擺手,示意鶴鳴臨時不必現身。
陶娟娟驟見從草棚躍出三人,吃了一驚,立即停步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方易清自知隱瞞不過,冷然答道:“老朽正是你們要找的方易清!”
陶娟娟冷笑道:“原來你們躲在這裏,這倒好辦了!”
方易清道:“老朽正在等着你們。”
耿奇、陶姍姍、周海山三人聞聲早跟了過來。陶娟娟回身喊道:“姐姐,原來他們躲在草棚裏。”
陶姍姍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耿奇接口道:“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這回看你們能跑到那裏去?”
陶姍姍再掠了一眼,道:“還有一個那裏去了?”
方易清不動聲色,道:“老朽等三人收拾你們這批江湖敗類足夠了?”
陶姍姍嘿嘿笑道:“死到臨頭,嘴巴還軟不下來,姓方的,上次在棲霞山,你明明死了,誰知還是陰魂不散。”
方易清霍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淒涼、悲壯,道:“老朽不能手刃四奇,為老主人報仇雪恨,死不瞑目!”
陶姍姍反而不再發怒,笑道:“你大概必須死上第二次才能真死,今天落在老孃手裏,我還不想讓你死得那麼痛快,也許會教你死上十次百次。”
方易清傲然説道:“老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即隨死上千次萬次,也毫無所懼。”
耿奇躍到陶姍姍身前,道:“你在一旁看着,讓我來宰這老不死的,也讓他嚐嚐摩雲手的厲害,看我十招之內,能不能拿下他的腦袋!”
陶姍姍道:“注意要活的。”
耿奇傑傑一笑,欺身進來,雙掌交錯,一分一拐,無聲無息的向方易清揮去。
摩雲手是四部神功中的一種,掌法最初看來平淡無奇,但近身之後,卻又快如閃電,尤其掌勢翻飛之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使對方只感面前一團掌影。
方易清出劍砍劈,卻又招招落空。
方易清不敢大意,暗運內力,也施出天罡劍法中的殺手招式。
他雖功力深厚,劍法精湛,卻始終無法通開身前掌影。
漸漸,掌影越來越密,僅是帶起的掌風,便使他有些身形不穩。
但方易清依然能憑他數十年的功力和一口真氣,施展天罡劍的絕學,使得耿奇無法達到十招之內生擒活捉的心願。
耿奇見十幾招已經過去,對方仍能攻守自如,毫無破綻可尋,一咬牙,施出十成功力。
雙掌揮舞之間,招招都剛猛絕倫,到後來,那地上激起的塵土砂石,已和人影、劍影、掌影混為一體,大有驚天動地之概。
苗秀秀擔心方易清吃虧,立即挺劍相助,和方易清雙戰耿奇。
沈月紅也和陶娟娟交上了手。
方易清有了苗秀秀加入相助,立感緩過一口氣來。
耿奇方才本已佔了上風,但對方加入了苗秀秀,雙掌迎戰雙劍,為防劍鋒傷及手臂,發招顯見遲滯,只能勉強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但沈月紅獨鬥陶娟娟,二十招過後,便漸見不敵。
好在陶姍姍和周海山都不曾出手。
隱身土坡後的鶴鳴不能再等,只好縱身而起,攻向陶娟娟。
他手中之劍,可以削鐵斷金,出手三招,便逼得陶娟娟連連後退。
陶娟娟先前獨戰沈月紅,自是遊刃有餘,她預計不出三十招,便可將對手製服,此刻情勢大變,慌忙後退中,“嗆”的一聲,長劍已被鶴鳴攔腰削斷。
鶴鳴正要追襲,陶姍姍為救妹妹,早挺劍將鶴鳴截住。
陶娟娟只剩下半截斷劍,獨戰沈月紅,頓感吃力。
沈月紅豈肯失去這一難得機會,奮力快攻兩劍,已迫得陶娟娟手忙腳亂。
周海山只得將自己佩劍拔出鞘來,扔了過去。
陶娟娟接住周海山扔來之劍,卻因並不趁手!依然無法再勝沈月紅。
周海山因已赤手空拳,只能站在一旁觀戰。
鶴鳴和陶姍姍交上手後,心知她除了霹靂劍變幻莫測外,更習成旋風掌,在對敵之時,經常劍掌兼施,令人防不勝防,自是絲毫不敢大意。
陶姍姍也知道這人就是那武功奇高自稱姓牛的中年男子,方才又見他出手三五招就把陶娟娟的劍身砍斷,也不敢掉以輕心。
在雙方均有所顧忌之下,兩人足足力拼了三十回合之後,始終難分高下。
陶姍姍雖在天地教總壇見過戴着面具的鶴鳴,卻因當時正在深夜,無法認清面貌,而此刻鶴鳴又頭纏黑巾,自然更難分辨。
鶴鳴只顧全力猛攻,無法分神兼顧附近情勢,直到這時,才覺察出師父和沈月紅、苗秀秀三人,與對敵的耿奇、陶娟旗已越打越遠,漸漸失去蹤影,想追過去又無法脱身。
陶姍姍也料想制服對方不易,大約在四十招之後,自動停下手來,喝道:“你到底是誰?
快説!”
“在下姓牛,想來周總管必定已經告訴過你。”
陶姍姍道:“你根本不姓牛,當今武林,從沒聽説有像你這樣姓牛的高手。”
鶴鳴道:“你不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能怪你孤陋寡聞,好在在下也不希望你知道是誰。”
陶姍姍叱道:“老孃不怕你不説實話!”説着挺劍又攻了上來。
鶴鳴為了儘快擊退她以便追尋師父和沈苗兩位姑娘,這次更拼上了全力,使得陶姍姍雖未落入下風,卻搏鬥得比先前更為吃力。
她終於又停下手來,沉聲道:“好小子,還不報上名來!”
鶴鳴腦際問電般打了幾轉,忖思着何妨自承是玉面公子花得芳,看她有何反應。
想到這裏,不由微微一笑,道:“在下若真説出身分,只怕你也不會認識。”
“只要是武林中稍右名氣的,老孃沒一點不知道的。”
“你自稱老孃,不覺得大妄自尊大了麼?”
“那要看尊駕夠不夠資格讓我改變稱呼了。”
“在下二十年前成名江湖,聲震武林時,你陶姍姍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十三年前在下遁跡深山不再復出時,你也不過初初出道而已。”
陶姍姍呆了一呆,道:“十幾年前遁跡江湖的武林人物多的是,你不説出來,我知道是誰?”
“你可能知道在下,也可能見過在下,那時你雖然姿色不錯,卻從沒放在在下眼裏。”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種男人。”
“那是自然,你只能迷住那些江湖中下三濫的人物,和耿奇等幾個混蛋自稱四奇,暗害武林盟主朱大夥,若十年前在下復出,那能讓你們張狂到現在。”
“你是在教訓老孃?”
“你還不夠資格讓我教訓。”
“説了半天廢話,為什麼還不報上名來!”
“玉面公子花得芳,你聽説過沒有?”
陶姍姍頓時怔在當場,半晌,才格格笑道:“好小子,老孃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玉面公子花得芳早在十三年前死了,憑你那副德性,也敢跟他比。”
鶴鳴冷然説道:“在下本來就是花得芳,那有自己跟自己比的。”
陶姍姍道:“花得芳是武林第一美男子,老孃也曾見過他,你若真是他,就該現出真面目讓我看看。”
“在下若真是花得芳呢?”
“那我不但不殺你,還要請你到天地教。”
“花某何等身分,豈有和你們這批江湖敗類狼狽為奸!”
陶姍姍走近兩步,道:“不到天地教也可以,但你必須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在下還不想讓你這種女人看。”
陶姍姍笑道:“你本來就是假冒,以為真能騙過老孃。老孃雖沒看清你的面目,但周海山和我妹妹都見過你,你若真是花得芳,豈能能瞞過周海山,而且據我妹妹説,你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論長相一無可取。”
鶴鳴不屑的笑笑,道:“你可知道在下這次復出之後,為了不再在江湖上掀起風波,已經故意用易容術改變了面目?”
這一來倒使陶姍姍有了半信半疑的想法,頓了一頓,道:“這樣做不覺得太可惜麼?如果尊駕真是花得芳,不管走到那裏,天下男子必定盡皆失色,別人想有尊駕這副面孔永遠辦不到,你反而要故意破壞形相,何苦呢?”
鶴鳴道:“在下故意易容,不過是讓你這種女人,增加一點安慰,你應當感激我才對。”
陶姍姍叱道:“老孃聽不懂你的話。”
鶴鳴道:“你是聰明人,應該懂得,你雖然長得不差,卻嫁了耿奇那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混蛋,若在下以本來面目出觀,只怕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陶姍姍啐了一口,道:“不管怎麼説,不現出本來面目,老孃是不會相信的。”
鶴鳴道:“花某本來就不在乎你相不相信,有本事只管再過來試試。”
陶姍姍此刻實際上依然狐疑未定,心想何不藉動手過招之際,揭開他的本來面目。
因之,三度交手之後,長劍只向上盤猛挑,但又不願傷到對方。
那知這樣一來,威力隨之大減。
鶴鳴一面用劍護住上盤,一面趁機搶攻。
忽聽身後有人高叫道:“二主娘,二教主和陶姑娘已和他們打到西邊山谷那邊去了!”
陶姍姍深恐耿奇和陶娟姐有失,只好施出霹靂劍中一招“烏雲出岫”,準備把對方逼退,再趕過去相助耿奇和陶娟娟。
鶴鳴一心要當場殺死陶姍姍,那肯讓她走脱,也施出一招“天網羅魔”,不但封住對方一劍,且趁機刺向她的左肩。
陶姍姍心頭一凜,滑步旋身,正好避開劍鋒。
她萬想不到,鶴鳴早又飛起一腳,她來不及閃避,生生被踢得向後震摔出五步之外。
鶴鳴跟過去又是一劍追襲。
不料劍勢尚未遞出,左右人影一閃,左面一柄劍橫裏揮來,右面掌勢如電,鶴鳴猝不及防,被一掌擊中前胸,打得他頓時失去控制,向後直摔出一丈多遠。
他定了定神,強自抑制着內腑的氣血浮動,這才看清來人是耿奇和陶娟娟。
耿奇見鶴鳴已被掌勢所傷,如影如形,又跟過來,雙掌齊出,呼呼又攻出兩招。
陶姍姍和陶娟娟也雙雙仗劍欺身撲上。
鶴鳴獨戰陶姍姍,雖已略佔上風,卻已耗去大部體力。
此刻又加上耿奇和陶娟娟,而且前胸中了一掌,不到三招,便難以招架。
拼力揮出兩劍,立刻回身向山下奔去。
不知是他輕功絕佳,還是耿奇陶姍姍等不便追襲,待他奔出半里之外後,身後已無人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