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劍程中和劍眉一蹙,道:“少俠還有什麼指教?”
大體上看來,他態度語氣還保持着相當的平和,只是眼角眉梢之間已隱泛出一種難以描
述的不耐煩神情。
要知道,北劍程中和對史莒已經盡了最大的忍耐了。
要知,史莒在北劍程中和眼中只不過是霓霞仙子黃妙妙之子——一個七煞餘孽而已。他
先利用護送陳靈珠之機會與“紫府神宮”搭上了關係,不惜勾結外人,以報私怨,現在一出
手就破壞了史威的接掌南七省武林大權。
雖説自己不該暗壞利用他的深心,給了他參加的機會,誰又知道他功力如此深厚,心機
如此陰險,竟被他使盡了奸謀,佔盡了理,反逼得自己莫可奈何。
惱怒、痛惡、驚凜、能不與時俱增。
要非他修養有素,換了任何一人,只怕早就翻臉硬上了。
史莒自然從鐵膽金鈎聞一凡處,知道北劍程中和識出了他,但他志在公敵,此刻仍不惜
苦口婆心地道:“晚輩有一消息,想報與老前輩知道,當着天下英雄在此,也好共謀對
策……
北劍程中和暗忖道:“此子真是陰險得可怕,竟想先發制人,以掩飾自己出賣中原武林
的大罪,哼!我要叫你再遂了心願,也就不叫程中和了。”
念動間,一笑道:“少快要説的如果是有關‘紫府神宮’即人犯中原之事。那就不敢有
勞了。本人自會相機應付。”
史莒道:“老前輩知道了多少?”
北劍程中和道:“此事關係中原武林安危。似不宜在此時此地討論。”
史莒眉頭一皺道:“老前輩知不知道‘紫府神宮’此刻已經有人到了‘梵淨山莊’?”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史莒的聲音又大,只聽得台上台下眾人無不聳然動容。
不料北劍程中和只淡淡地一笑道:“老夫也知道了!”
北劍程中和懷疑史莒勾結“紫府神宮”進犯中原,誤以為史莒故意製造空氣,混淆視
聽,以遂陰謀詭計。
他為安定人心,表示成竹在胸起見,於是給了史莒一記回馬槍。
其實,他説的也是事實,在他心目中史莒不就是“紫府神宮”的人麼!
台上台下天下高手,對北劍程中和至為倚重,他這句話,確也收到了安定人心的奇效,
驚擾慌亂的情形,竟因之一清。
史莒不由愕然道:“老前輩好靈通的消息!”
史莒自己都因服了“紫府金丹”,才聯想到必是陳靈珠所送,陳靈珠既然來了“梵淨山
莊”,當然不會僅只她一人,聽北劍程中和語氣,竟似比他還要知道得早,他能不由衷地佩
服。
北劍程中和挑眉道:“老夫有幾句肺腑之言,請少俠回去之後,仔細想想。”
史莒道:“晚輩洗耳恭聽!”
北劍程中和道:“‘紫府神宮’再入中原,實是我中原武林莫大的不幸,凡我中原武林
均應敵汽同仇,一致對外,不知少俠能不能放下個人恩怨,抽身事外,待‘紫府神宮’退去
之後,老夫答應給你一個單獨了斷的機會。”
史莒哈哈一笑道:“老前輩快人快語,我們原就不該打啞謎了,你我私人恩怨,心照不
宣,為了中原武林浩劫將臨,晚輩敢不遵命,晚輩並願聽命於老前輩以供驅策。”
真是大人大量,何等光明的行為,磊落的胸襟。
只是,北劍程中和誤會成見太深,把史莒一腔熱血一片誠心,當作了用心不善的陰謀,
總算他君子胸懷,不作趕盡殺絕之事,甚至,還希望史官能猛回頭,所以也不指出他的真正
身份,僅搖頭道:“但願少俠能袖身事外,便是中原武林之福,少俠傷勢甚重,還是多多保
重,靜心調養吧!”
史莒朗笑道:“些微之傷何勞掛齒,晚輩還挺得……”
“咳!咳!…”一陣猛咳,接着“啦啦!”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要知,史莒受傷極重,要非“紫府金丹’”,早已死去多時,雖説“紫府金丹”奇效通
神,畢竟服用未久,受不得激動,史莒這一不小心,自是創傷迸裂,人又昏了過去。
彩虹女許萍失聲驚叫道:“孩子!你……”
飛快點了史莒數處穴道,止住了史莒奔泉般的血崩,同時,也顧不得其他後果,在眾目
睽睽之下取出“紫府金丹”餵了史宮一粒。
“紫府金丹”為“紫府神宮”馳譽天下的療傷聖藥,珍貴非常,單是丹丸,也許北劍程
中和與黃山四皓等人一時想不出它的來歷,可是彩虹女許萍取藥時,是連“紫府神宮”特製
藥瓶也取出來了,黃山四皓等人目光何等鋭敏,那還不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紫府金丹”。
黃山四皓,勃然變色,冷笑不止。
北劍程中和更是雙眉一緊,道:“夫人,你還是帶了令郎走吧!
老夫不願在這時候藉口留難於他,給他一次再生的機會,但願令郎迷途知返,莫忘了自
己的出身。“
彩虹女許萍雙眉一揚道:“你説什麼!簡直豈有此理,你把我兒子當成了什麼人!”
北劍程中和正色道:“夫人的‘紫府金丹’是哪裏來的?其他的話還用老夫多説麼!老
夫目前網開一面,乃是格外施仁,避忌假公濟私之嫌,夫人!我看你該放聰明一點,等到眾
怒一起,老夫便也作不得主了。”
彩虹女許萍一震,暗忖道:“這瓶‘紫府金丹’救了莒兒,卻也給莒兒帶來了洗刷不清
的通敵嫌疑,唉!莒兒一片好心,算是白費了。”
念動之間,耳邊傳來三九散人文尚義的傳聲道:“夫人,多言無益,此時不走,更待何
時!”
彩虹女許萍衡量利害得失,長嘆一聲,抱起史莒,瞪了北劍程中和一眼,道:“程中
和!你如此猜忌成性,但願你不要後悔!”隨之一聲:“我們走!”
胡姥姥一聲怪笑,當先開路,彩虹女許萍抱着史宮走在中間,西令羅驥幻影神龍徐不留
等背後相護。
因北劍程中和已明言放他們走,羣雄不便異議,當下人羣一分,讓他們一行人走出了大
廳。
三九散人文尚義與雲裏金剛高天雲雖未立時抽身同行,卻各自暗加戒備,以防有人向他
們偷襲。
鐵膽金鈎聞一凡一聲冷笑,什麼也不顧地追向彩虹女許萍他們而去,事到如今,他也懶
得再和程中和虛與委蛇了。
北劍程中和卻是沒有想到鐵膽金鈎聞一凡已與史莒他們打成一片,只道他乃是為了幫助
自己,不惜以身涉險,繼續暗中做史莒的工作,不由一陣感激,脱口叫了一聲:“聞
兄……”
他呼聲出口,警念立生,心想:“如果羣雄之中,仍有史莒留下的奸細,這一叫豈不大
為不妥。”於是,話聲一頓,改用傳音神功一道:“聞兄,你要小心了,啊!你如果能借題
發揮,説小弟兩句,那就更好了。”
鐵膽金鈎聞一凡暗罵道:“程中和你真是瞎了眼,老夫早就想罵你了,你這叫做骨頭
賤,自己找上門來。”身形一停,面罩寒霜地冷笑道:“程大俠,老夫今天算是認識你了,
你敢情是一個嫉賢妒才的偽君子,你還有臉叫我麼?過去,算我瞎了眼,從今以後,咱們各
不相識,哪裏見,哪裏算!”氣虎虎地扭頭就走。
一旁急壞了沖天銀鶴胡大招,閃身追出,阻住鐵膽金鈎聞一凡,賠笑道:“聞二哥!你
和程大哥是怎樣了?”
鐵膽金鈎聞一凡怒容滿面,憤憤地道:“胡老七,剛才的事情,你不是沒有見到,憑我
的兒子,難道還配不上他那臭丫頭,這倒也罷了,現在,又把我推介的施公子,以莫須有的
罪名,轟了出去,老七,你説他到底是什麼居心,氣人不氣人?”
沖天銀鶴胡大招攔住了鐵膽金鈎聞一凡,北劍程中和也飛身過來,道:“聞兄,你我兄
弟甘年的交情,有話總可以説得清,小弟縱有不是之處,聞兄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該看在威
兒面上……”
提起史威,鐵膽金鈎聞一凡更是火了,面孔一板道:“威兒,威兒,什麼都是威兒,你
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手法,簡直卑鄙極了,哼!
你道你的用心,當真無人識得麼!你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這話説得太重了,只聽得北劍程中和為之一愣。
鐵膽金鈎聞一凡虎虎地一掌向胡大招劈去,胡大招一閃身讓了開去。
鐵膽金鈎聞一凡冷笑道聲,道:“胡老七,你要不睜開眼睛,將來總有後悔無及的一
天!”話聲中,人已大步走出了大廳。
沖天銀鶴胡大招又追了上來,呼道:“聞二哥,你今天莫非喝醉了?怎不怕天下
英……”
北劍程中和晃身阻住胡大招,一嘆截口道:“胡七弟,讓他去吧!
過兩天他氣消了,還不依然是我們的好兄弟,唉!説來,我真有些地方對不起他!”
沖天銀鶴胡大招一頓腳道:“程大哥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麼?”
北劍程中和道:“胡七弟,看出什麼——”
沖天銀鶴胡大招道:“聞老二明明忘恩負義對南七省武林大權起了妄念,這才變出花樣
來阻止威兒……”
北劍程中和哈哈一笑道:“胡七弟,聞老二不是那種人,你這樣想,那是我們對不起朋
友了。”
沖天銀鶴胡大招“哼!哼!”兩聲,道:“程大哥,不是小弟説你,你未免過於相信別
人了,比如那羅老賊,罪證確鑿,大哥你還是……唉!小弟失言了。”
北劍程中和劍眉一蹙道:“胡七弟,你還是不明白小兄的心意…
…”話聲一頓,忽然“啊!’了一聲,道:”甘老前輩回來了,他好像受了傷?“
黃山四皓之首甘明氣喘吁吁,步履蹣跚地出現在百十丈之外。
北劍程中和與沖天銀鶴胡大招飛奔迎了上去。
黃山四皓之首甘明見了他們,不待他們開口相問,一擺手,道:“程老弟,請你去把老
夫那三個兄弟叫到別院來,老夫有話要説。”
説完,也不再入大廳,折身徑向自己所居的別院行去。
北劍程中和不便再問什麼,與胡大招匆匆趕回大廳,先向九頭太歲鍾競年交待了幾句
話,然後,向黃山四皓老二老三老四三人附耳傳達了老大甘明的話,同時也約略提了一提老
大甘明的情形。
那三兄弟神色劇變,向大家一拱手,便告辭匆匆離去。
這時,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和身份地位都高的江湖奇人,無不以一種徵詢的目光向北劍程
中和望來。
北劍程中和又不便説出甘明已經受了傷的事,不由一陣為難地苦笑道:“目前小弟實在
無可奉告,尚請各位見諒!”
三九散人文尚義一聲冷笑道:“其實你縱是不説,老夫也猜想得出來……
北劍程中和心想:我就不相信你猜得出來,當下順口道:“老前輩有何發現?”
三九散人文尚義笑道道:“甘老大追敵一去不回,是不是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問題?”
北劍程中和一愕道:“這個……”
三九散人文尚義正色道:“程老弟,甘老大何等功力,他久去不回,老夫早就替他擔上
心了,要是他發生了什麼問題,你該知道這問題如何的嚴重,事到如今,你還在打什麼主
意?”
北劍程中和苦笑道:“甘老前輩確是回來了,其他的事,晚輩也實在不知道,但,晚
輩……”
一語未了,只見黃山四皓之末老四季和皺着眉頭走了回來。
大家這時已對甘明擔上了心,一見李和出現,不由齊聲問道:“李老前輩,甘老前輩有
何吩咐?”
李和微微一嘆,道:“多謝各位關杯,敝盟兄這時想先和文高兩兄談談,請各位見
宥!”
隨之,向三九散人文尚義與雲裏金剛高天雲兩人拱手道:“敝盟兄有請二兄一談!”
三九散人文尚義哈哈笑道:“賢昆仲既然看得開,老夫敢不遵命,高老兒,咱們不能不
識抬舉。”
李和請過三九散人文尚義與雲裏金剛高天雲,又回身向北劍程中和道:“程老弟,請你
也和我們一同去一下,至於座中各位即請移駕‘思源堂’,稍後愚兄弟另有要事與各位相
商。”
在座的各大門派掌門人和一干豪雄,雖説身份極是尊祟,但在三九散人文尚義與雲裏金
剛高天雲和黃山四皓之前,還是差了一段,大家自是無話可説,紛紛道:“各位老前輩儘管
請,晚輩等在‘思源堂’恭候就是!”
北劍程中和身為地主,少不得又向大家告了罪,這才陪同三九散人文尚義等人直奔黃山
四皓所住的別院。
一行到得黃山四皓所住的別院,只見老大甘明面色蒼白地坐在交椅之上,腳前放了一隻
瓦盆,盆內吐了不少鮮血。
三九散人文尚義霜眉一皺道:“甘老大,你受了重傷?”
黃山四皓之首甘明慘然一笑道:“不瞞文兄説,小弟這個跟頭栽得實在不輕,各位請
坐,且聽小弟慢慢道來。”
原來,黃山四皓老大甘明一見桌上的“銀鱗奪魄刀”與“三才”
金鳳“兩種刀法,被一位女子藏在綵帶之下,卷掠而去……
這種事情發生在他眼皮底下,自是忍耐不住,隨即縱身追了出去……
當時,他倒真未把那女子放在心上,心想:你如果能逃出十丈開外,就算不錯的了。
哪知,他足足追了幾十個“十丈”,也沒有追上前面那女子。
起初,他是氣憤填膺,時間一久,他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憑他七八十年的修為,
會追不上一個小小的女子,他要再不知道警惕,那真是白活了幾十歲了。
警惕之心一起,便不兔躊躇起來,同時,腳下也就慢了下來。
前面那女子原已是跑得嬌喘吁吁,心頭大急,這時見身後退來之人,忽然慢了下來,她
也就心神一鬆,慢了下來。
這在她來説,原是力不從心,不得已之事。
可是落在黃上四皓之首的甘老大眼中,卻把她的跑不動,當作了有心戲弄。
以他的年齡來説,既已起了戒心,便當淡淡一笑,不上她的當才是。
但是,以他黃山四皓在中原武林的身份地位,他寧可丟了老命,也咽不下這口氣來,一
個少年女子都追不上,這話説了出去,黃山四皓臉面何存,真不如死了的好。
人到了生不如死的時候,也就顧不得一切了。
黃山四皓之首老大甘明猛然吸了一口真氣,暴喝一聲:“丫頭,你好大的膽子,敢戲弄
老夫,老夫容不得你了。”
雙足一頓,平空撲了出去。
前面那女子聞聲起步,已是慢了不少,又加甘明急怒拼命,這一發動,原是十幾丈的距
離,一下子就接近只剩七八丈了。
前面那女子見來人越追越近,心裏一慌,雙腿發軟,相反的,更是跑不動了。
黃山四皓之首甘明心頭一喜,去勢更猛,二三個起落,已像蒼鷹撲兔般到了那女子頭頂
之上,一聲冷笑道:“丫頭,老夫看你還向哪裏逃!”
雙臂一揚,十指箕張,覷定那嬌弱少女肩頭上抓去。
那少女先是驚悸無比,但當黃山四皓之首甘明人起空中,迎頭撲來時,反而恢復了鎮
靜,驀地扭轉嬌軀,杏目圓睜,怒叱道:“老鬼!
爾敢!”
一道彩虹陡地飛起,朝着甘明反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