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史威加冠的日子還有十多天,“梵淨山莊”就己像搗翻了的蟻巢,整個山莊都喧騰起
來了。
較近的朋友,都抱著來幫忙的熱誠,紛紛提前趕來。
可是,北劍程中和事事有備,莊中人手又多,哪裡用得著勞動外人,所有先到的朋友一
概都被請入賓館,享受殷切的招待。
史威這孩子,真可人意,不用擔心就早早趕回來了他這一趟出去所帶回來的榮譽,只樂
得北劍程中和笑開了心花。
他真是英雄種子,俠義根苗,短短的時日裡,就做了四五十件行俠仗義,鋤惡除奸之
事,何待北劍程中和替他籌謀,他已是名動天下的少年俠士了。
他當然也笑得很開心,他是笑世人的愚昧和太容易被玩弄。
成名!那真是易如反掌。
初步的成功,鼓勵著他整天在賓館中進進出出,廣結人緣。
一切都進行得稱心如意,唯一稍感不足的便是失去了追蹤史莒的線索,使他心中不無耿
耿。
於是,他又動腦筋走進了北劍程中和的書房。
這幾天來,北劍程中和為了接待各方來賓,日夜都在書房之內處理事務,很少回到內宅
安息。
史威到得書房外面。靜立了片刻;他處處小心,先弄清楚書房內有什麼人物,如何應
付,都有了準備,這才輕咳一聲,走進書房去。
“入室揚聲”原是我們中國固有的禮俗,與如今的輕聲叩門作用相同。
書房內正坐著北劍程中和,閃電娘娘藍紉秋,九頭太歲鍾競年,乃母霓霞仙子黃妙妙。
四人一臉笑容,不言可知,他們談得甚是高興。
史威進入書房,以平常的口吻見了北劍程中和和九頭太歲鍾競年及自己母親,但對閃電
娘娘卻特躬身一禮道:“伯母,這麼晚了您還沒有休息?”
特別的禮貌,也得到了特別的關愛,閃電娘娘藍紉秋原就帶著笑容的玉面,一下子完全
綻開了,靄然道:“威兒,我正有話要對你說,快搬張椅子坐到我身邊來,我們孃兒倆好好
談談。”
史威搬過一張椅子,傍著閃電娘娘藍紉秋左邊坐下。
史威搬椅子時,瞥見大家都向他含著一種神秘的微笑。他正猜不出其中原委,眉頭方一
皺,只聽閃電娘娘藍紉秋笑哈哈地道:“孩子,你願不願叫我一聲娘?”
史威笑道:“你老人家比我親孃都疼我,哪有不願之理。”他絕頂聰明,已聽出閃電娘
娘話中之意,喜心翻倒之下,卻是不露形色。
閃電娘娘藍紉秋道:“威兒,以你目前一身所學,什麼武林翹楚,天下第一,當已是易
如探囊取物,我們也用不著替你煩心了,只是…”話聲一頓,雙眸在他臉上一定,凝住不
動。
史威最近做不少虧心之事,竟不敢與閃電娘娘正目相視,目光一垂,落向地上,心中不
無忐忑不安……
閃電娘娘藍紉秋只道他是聽出了她的話意,有點害羞了,微微一笑,轉向霓霞仙子黃妙
妙道:“萍姐姐,我看這話還是由你說了吧!”
霓霞仙子黃妙妙笑著點點頭,對史威道:“威兒,你程伯伯和伯母特鼓勵你,準備把你
慧姐姐和珍妹妹二人,都下嫁給你哩!”
史威雙目一揚,喜得心花怒放,一抬頭,忽然腦中掠過一道暗影,不得不做作一番,皺
起了眉頭。
閃電娘娘藍紉秋黛眉一挑道:“你不喜歡她們姐妹?”
史威惶惶然道:“不,我很喜歡她們。”
閃電娘娘藍紉秋道:“這不就得了,你還皺什麼眉頭。”
史威苦著臉道:“威兒……威兒……目前一事無成,只怕委屈了慧姐姐和珍妹妹……尤
其我更怕……更怕……”
吞吞吐吐,不敢吐實。
閃電娘娘藍紉秋拍著胸脯道:“你怕什麼,一切都有娘我哩!”自稱“娘”了,在她看
已是成了定局。
史威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嘴臉道:“娘你是知道珍妹的脾氣的,在事業未成之前,威兒
怕……怕她看不起我。”
提起四丫頭程雅珍,閃電娘娘藍紉秋也有幾分顧忌,沉吟了一下後說:“這個你不必多
慮,娘知道她,她從沒有看不起你的表示。”
話是這樣說了,其實心裡也頗為擔心四丫頭髮毛。
北劍程中和哈哈笑道:“威兒,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可是要等事業有成之後,再談成家
之事?”
史威恭聲道:“伯伯,威兒正是此意……”
閃電娘娘藍紉秋一笑截口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逼你們馬上成親,只是準備在你
加冠禮上宣佈這件婚約罷了。”
史威不便再說什麼,向閃電娘娘一禮道:“威兒真不知如何報答得了孃的厚愛。”
閃電娘娘藍紉秋笑道:“你要報答,就報在慧兒和珍兒身上吧!”
哈哈!哈哈!引得大家都笑起來了。
北劍程中和輕咳一聲,道:“威兒,你這時來我書房,是不是有什麼事?”
史威道:“沒有什麼事,只是來看看伯伯。”他滿肚子陰謀,原想挑動一些是非,這時
見不是時候,遂打消了原意。
北劍程中和道:“你要沒有什麼話說,我倒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史威道:“威兒恭聆教誨。”
北劍程中和道:“這是你鍾叔叔的意思,也是南七省武林朋友的意思。他們都覺得自你
爸去世之後,由於缺人領導,南七省武林道上已失去了往日威風,大家見你少年英雄,更勝
乃父,有意要你擔起領導南七省武林的責任,不知你的意思如何?”’史威星目一朗,精光
四射道:“如伯伯認為小侄不致誤事,小侄當仁不讓,敢不全力以赴。”
九頭六歲鍾競年哈哈大笑道:“能當仁不讓,便能克己盡責,大哥,就這樣決定了可
好?”
北劍M程中和道:“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不過我個人還有一點意思,為提高威兒的
聲望,你不妨替他安排一次機會,讓大家見識見識他的功力,以免有人不服,有所議論。”
九頭大歲鍾競年道:“大哥,這一點小弟也想到了。”
北劍程中和道:“你準備怎樣辦?”’九頭太歲鍾競年道:“就小弟所知,目前江南武
林道上,後起無人,要說一身成就能超過威兒的,可說絕無其人,因此,小弟已和大家商量
好,替威兒擺上個三天擂臺,一則以成威兒之名,再則以樹威兒之威,不知大哥贊不贊成這
個主意?”
北劍程中和道:“只要是對威兒有幫助的事,我沒有不贊成的。”
史威暗暗高興,只要有機會比武拼搏,他就不怕生不出事故來,真是時來運到,原以為
不便說的話,卻無需自己說,就達到了目的,豈非天助麼!
北劍程中和委實是一個重義的漢子,對於史威的培植不知用了多少心血,而且,還準備
把江北武林道的領導權也移交給他。
他哪裡想得到養虎為患,不僅給自已帶來極大的隱禍,而且正危害著自己過命交情之友
史烈的獨子史莒。
且說史莒在“聞莊”一聽西令羅驥歸無定期之後,便想到了松桃的胡姥姥,認為從胡姥
姥那裡當不難得到慈母的消息。
史莒事母至孝,數載不歸,念母之情,甚切可知,一朝回到中原,自是不可抑止,是
以,一路上急如星火,向松桃兼程趕去。
目的地既是松桃,正是“梵淨山莊”勢力範圍之內,以他今日功力,自然無懼於“梵淨
山莊”,可是他不願意此時多惹麻煩,徒生事端,故而離開聞莊不久之後,便戴上了一付幻
影神龍徐不留給他的人皮面具,無巧不巧的逃過了史威的耳目。
史莒是一位不願惹是生非之人,一路上未發生什麼事故,他到達松桃,反而超在了史威
回莊的前頭。
“懷遠樓”門庭依舊,生意似乎比四年前又好了不少。
史莒舊地重臨,心上無端興起一種不堪回首的悵憫,失神的在“懷遠樓”前駐足沉思。
史莒的身體原就發育得非常壯實,如今二十歲了,成熟的體形自然散發著生龍活虎般的
活力與卓而不群的神氣。路人見了,無不側目動容。
史莒站了一會,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把微顯激動的情緒疏導了一下,舉步走進了“懷遠
樓”。
一陣馬蹄聲嘎然止於“懷遠樓”前。
史莒不由被吸弓!得轉頭望去,目光所及,全身微微一震,忙低頭讓過一邊。
馬上跑下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少女,為首一位正是“梵淨山莊”莊主北劍程中和的四小姐
程雅珍,另二位是她的貼身丫頭玉燕,金鶯。
程雅珍已出落得明豔如花,眉宇間英氣勃勃,卻仍不脫那種活跳跳的凌人威態,可見這
四年來,她倒是沒有多大的改變。
帶著一陣香風,程雅珍主婢三人衝進了“懷遠樓”,三人已是越過了史莒,忽然,程雅
珍咦了一聲,退回史官身前,甩起手中的銀絲柔鞭一指史莒,道:“尊駕貴姓?”
史莒只道程雅珍看出了他的破綻,一震,吶吶道:“敝姓施。”
程雅珍秀目一閃,射出一道光彩道:“你姓史?”
史莒忙加更正道:“方人也的施,不知程小姐有何賜教?”
程雅珍柳眉兒一挑道:“你認得我!”
史莒笑道:“梵淨山莊’的四小姐,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程雅珍嫣然一笑道:“好說,好說……”
“四小姐,請!請!裡面坐!”
胡姥姥裂著嘴大聲嚷著,迎了出來。
程雅珍微感失望的輕聲一嘆,又盯了史莒一眼,被胡姥姥迎到了樓上。
史莒劍眉一軒,暗自思量道:“即使你看出了我,又能奈我何。”昂然大踏步也上了
樓。
樓上人頭濟濟,座無虛席。
堂館迎了過來,歉疚地連聲說道:“老客人對不起,請先想想,一有座頭,小的立刻為
您安排。”請史莒先坐到靠牆邊的一排椅子上去等候。
牆那邊放著二三十張椅子,也已快坐滿了,只剩了一二張空椅子,若是再不過去,只怕
要站著等了。
史莒出身雖然不凡,但生活環境並未養成他自以為了不起的習性,當下微笑道:“貴樓
的生意真好!”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排隊等候了。
他剛走過去,卻見原來那位堂館又跑了過來,呵腰道:“公子,四小姐有請!”
史莒不願與她羅唆,婉拒道:“請你替我回覆四小姐,就說我多謝了。”
那堂館忽然望著他含笑不語,也不離去回話。
史莒正要重說一遍拒絕之話時,忽聽身側一聲格格脆笑道:“公子,你是怕我們小姐,
還是不肯賞臉?”
樓上人聲吵雜,竟不知玉燕來到了身邊。
史莒四年前與她有過同事之雅,深知此女舌尖口利,不好鬥得,哪怕是大庭!”眾之
中,任起性來,也會沒完沒了。
史莒剛愣得一愣,玉燕竟不給他絲毫動腦筋的機會,促駕的話便連珠般放出道:“小女
子看公子文武兼修,當然也懂得禮貌的重要吧,請!請!請啊!”
史莒劍眉一軒,笑道:“在下久聞‘梵淨山莊’人傑地靈,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不敢自
討沒趣,恭敬不如從命,有煩姑娘帶路。”
玉燕笑道:“小女子無禮,請公子多多原諒。”
扭轉腰肢,領著史莒進入一間精緻的雅室,室內胡姥姥已經離去,座上就只剩程雅珍與
金鶯二人。
程雅珍欠身一笑道:“多謝施公子賞臉,請坐!”
史宮抱拳道:“不知四小姐傳喚在下有何見教?”
金鶯推過一張椅子,請史宮在程雅珍對面坐下。外客當前,她哪能再有座位,便站到程
雅珍身後去了。
程雅珍直率地道:“我想請你幫一個小忙!”一句請求的話說得有如下命令一樣,似乎
無需考慮史莒答不答應,她年紀大了,在這些方面卻是一如往昔,很少長進——一位十足的
嬌生慣養、坐慣了順水船的大小姐。
不論她態度如何,總算澄清了史莒心中一個疑慮,她並未看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史莒暗吁了一口氣,也暗歎這位四小姐的習性難改,心念轉動問,笑道:“在在下考慮
之前,不知四小姐可否容在下請教一二?”
程雅珍真想不到當前這位年輕人對她的請求,還要考慮,遠與一般攀龍附鳳的人完全不
同,不由一愣道:“啊!晤……”滿臉盡是驚訝之色。
史莒道:“梵淨山莊’藏龍臥虎,四小姐有事還怕沒人代為奔走,無端端的向外人求
助,實使在下百思莫解。”
程雅珍道:“梵淨山莊’的人,辦不了我的事。”頓了一頓聲音一低道:“我不相信他
們!”
史莒大感興趣道:“在下與四小姐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就能得到四小姐的信任,要非
異數,那就令人不敢相信了。”
程雅珍微微蹙眉道:“我相信你,還得要有理由麼?”
史莒道:“在下不在乎被人利用,但也不願胡裡糊塗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言外之意
等於是說,你現在是請我幫忙,你的小姐架子得收收了。
程雅珍柳眉一揚道:“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要僱用你替我做一件事情,我認為你可以
勝任就夠了,似乎沒有對你說明理由的必要吧!”
史莒含笑道:“四小姐準知買得動在下?”
程雅珍道:“那麼你現在幫我一次忙,下次你有什麼事情我再幫你的忙好了。”雖已讓
步,卻仍不脫一廂情願的老脾氣。
史莒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在下做事從來都是腳踏實地。”
程雅珍一嘆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固執?做人不會圓通一點麼?”
史莒道:“我的個性如此,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落得流浪江湖,一事無成。”
程雅珍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把我心裡的想法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