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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疑團難解共襄義舉

    黑衣婦人也有些動搖了,但口中仍然説道:“死丫頭,你在懷疑什麼?為孃的怎麼瞧不出來!”

    鳳姑道:“娘!你先請坐下。”

    黑衣婦人收了長劍,退到木桌旁一張錦墩上坐下,心中卻在反覆思索女兒之言。

    鳳姑緩步行到了白玉山的身前,欠身説道:“白叔叔,先請起來。”一面伸手扶起了白夫人。

    白玉山睜着眼睛,望着鳳姑,奇道:“鳳兒,你要幹什麼?”

    鳳姑淒涼一笑,道:“鳳兒覺着白叔父不是害我父親的兇手。”

    白玉山道:“鳳兒,你父親確是死於我的劍下。”

    鳳姑道:“是的,要不然,白叔叔也不會自認兇手了,但鳳兒想不明白,您為什麼會殺死我父親,難道我爹爹的武功,和你相差很遠嗎?”

    白玉山道:“那倒不是,我們切磋武功時,我失手一劍,殺死了義兄。”

    鳳姑道:“我父親赤手空拳,和你動手?”

    白玉山道:“不!他手中有刀。”

    鳳姑道:“我父親武功,勝你一籌,又有刀在手,你又不是出其不意下手,如何能一劍殺了我的父親?”

    白玉山一掌拍在腦袋上,道:“是啊!這些年來,我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件事情?”

    鳳姑道:“因為,你失手殺了我爹,心中自責極深,從來不敢再去回憶此事,一心一意,只想死在我們母女劍下,了你心願,鳳兒適才看你和嬸嬸一片安詳求死之狀,面上毫無恐懼,大出常情,如不是長年累月,早在心中打好了求死基礎,決難有那等鎮靜的功夫,所以,才使鳳兒動了懷疑,覺着實有再行仔細求證一番的必要。”

    白玉山雙眉聳揚,目中閃光,顯然,極力在回想往事。

    這時,那黑衣婦人似是也被女兒一番話説服,接道:“白兄弟,我也沒有仔細問過你,你們哥倆切磋武功時,還有何人在場?”

    白玉山沉吟了一陣,道:“只有黃七送了一壺茶去,再無別人去過。”

    鳳姑道:“娘!黃七是什麼人?”

    黑衣婦人道:“黃七是你爹的一位從僕,一身武功倒還不錯。”

    鳳姑道:“娘!那黃七的底細,你清楚嗎?”

    黑衣婦人搖搖頭,道:“不太清楚,聽你爹説,是他在一次搏鬥中,被人打敗,你爹救了他,他為了報答你爹,甘願做奴為僕。”

    鳳姑道:“他跟爹很多年嗎?”

    黑衣婦人沉吟了一陣,道:“從他跟你爹那天算起,到你爹去世那天,大約有兩年左右時光。”

    鳳姑道:“娘!你對那黃七的看法如何?”

    黑衣婦人道:“我和他見面不多,不過……”

    鳳姑接道:“不過什麼?”

    黑衣婦人道:“為孃的記憶之中,他的氣度、行動、完全不像一個下人。”

    鳳姑道:“爹死去之後,那黃七哪裏去了?”

    黑衣婦人思索了一陣,道:“他幫娘辦完了喪事,就告別而去。”

    鳳姑點點頭,目光轉到白玉山的身上,道:“白叔叔,現場中事,你還能想起好多?”

    白玉山似是自言自語地説道:“似乎是義兄喝了一杯茶,我們再切磋那一招的變化,我一劍刺出,就取了義兄之命……”

    鳳姑接道:“那一劍很奇詭嗎?”

    白玉山道:“義兄應該是側身出刀,反襲我的右側,但他卻站着未動……”

    鳳姑接道:“白叔叔,你仔細地想一想當時的情形,我爹爹當真是站着未動嗎?”

    白玉山凝目思索了良久,道:“鳳姑,你爹已經死了,我這作兄弟的,不願他留下任何一點小錯,何況,你爹是死於我的劍下,我白玉山親手殺了義兄……”

    鳳姑搖搖頭,接道:“白叔叔,我瞭解你的心情,但事關我爹爹的沉冤,所以,你不能説謊,而且要一點一滴也不能錯,別認為你死了,就算補償了罪惡。”

    白玉山輕輕嘆息一聲,道:“賢侄女説的是,對那日的情形,為叔叔的記得很清楚,雖然相隔了二十年,但因為我不斷地去回想那天的經過,所以,印象很清晰。我記得,義兄身子向前移了半步,所以,為叔未收劍勢,但他移動了半步之後,卻突然停了下來,害得我收勢不住,一劍中了義兄要害……”

    鳳姑接道:“如是我爹爹一直站着不動,叔叔能否收住劍勢?”

    白玉山點點頭,道:“能!為叔的相信,他如站立不動,我能及時收住劍勢,可是他移動半步之後,突然停了下來,那就不易控制了。”

    鳳姑道:“我爹爹常常和叔叔切磋武功嗎?”

    白玉山道:“是的!大哥常常和我對手,每次和我動手之後,就指出我的缺點,要我改進,所以,每次和你爹對手之後,我就獲益甚多。”

    鳳姑道:“叔叔説的是客氣話。”

    白玉山道:“不!為叔説的句句真實。”

    鳳姑道:“那就是説,我爹爹的武功,一直都比叔叔強一些,是嗎?”

    白玉山道:“是的。”

    鳳姑道:“我爹爹武功強過你,你怎能一劍把他殺死?而且,你們常常對手,研究武功,我爹爹早已熟悉你的劍路。”

    白玉山道:“話是不錯,但現場只有大哥和我,除我之外,也無法扯在別人的身上。”

    鳳姑道:“叔叔,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我爹會突然收住腳步,眼睜睜死在你的劍下”

    白玉山道:“這個,這個,只有在突然間失去了自主的能力,無法移動身軀。”

    鳳姑道:“這就是了,我爹爹那時,是否有這樣的情形?”

    白玉山道:“事前事後,都未見有此徵候。”

    鳳姑道:“叔叔,我爹爹喝了一杯茶,你喝了沒有?”

    白玉山搖搖頭,道:“我沒有喝!”

    鳳姑道:“是不是你和我爹在對手之間,有喝茶的習慣?”

    白玉山道:“大哥嗜茶,一杯香茶在手,其樂無窮,常在工作間隙、閒暇時,喝上一杯香茶。”

    風姑道:“白叔叔知道我爹這嗜好,那黃七自然也知道了。”

    白玉山道:“你娘也知道,所以,她替大哥蒐集了很多的好茶。”

    鳳姑道:“娘!爹那天喝的茶,是你親手泡的?”

    黑衣婦人點點頭,道:“你爹生前唯一的嗜好就是喝茶,不但要好的茶葉,而且要好的泉水,適當的火候,所以,只要他喝的茶,都是為孃親手泡的。”

    鳳姑道:“二十年啦,你記得這樣清楚嗎?那壺茶是你泡的?”

    黑衣婦人道:“是的,是為孃親手泡的。那一天中,給孃的記憶太深刻了,也太傷痛,所以,很多細微小節的事,我也記得很清楚。”

    鳳姑道:“娘,爹和白叔叔切磋武功地方,離家很近嗎?”

    黑衣婦人道:“就在後院的練武場中。”

    鳳姑道:“那一天,家裏沒有外人?”

    黑衣婦人道:“沒有。”

    鳳姑道:“娘,每次爹和白叔叔切磋武學時,娘都替爹泡碗茶嗎?”

    黑衣婦人愣住了,沉吟了良久,才緩緩説道:“他們切磋武功之後,你爹都是回到書房中用茶。”

    鳳姑道:“那一天為何例外?”

    黑衣婦人道:“好像是黃七告訴我的,我泡了茶,讓他送過去。”

    鳳姑道:“白叔叔,我爹死於你劍下的那一天,你一定也有着很沉痛的感受。”

    白玉山道:“是的!賢侄女,我痛不欲生。”

    鳳姑道:“所以,任何微小的事情,你也會記的很清楚了?”

    白玉山道:“不錯,那一天任何微小的事情,都會給我很深刻的記憶。”

    鳳姑道:“想想看,白叔叔,我爹問過黃七要茶沒有?”

    白玉山道:“沒有,練武場距大哥的書房不遠,大哥大都在練功之後,回書房用茶。”

    鳳姑道:“那一天,黃七為什麼要送茶去?”

    白玉山道:“這個,大哥生前嗜茶,不論什麼時候,他喝碗茶,總非什麼大事……”

    鳳姑接道:“細微小節,會鑄成大錯,點滴疏忽,也會造成不白沉冤。娘!不知那黃七現在何處?”

    黑衣婦人道:“鳳兒,你可是懷疑那茶中有毒?”

    鳳姑道:“如若白叔叔是失手殺死了爹,那有些不大可能,因為爹的武功,強過白叔叔,何況,爹手中也有兵刃。只有一個原因,爹忽然失去了武功,那碗茶,豈不可疑……”

    黑衣婦人接道:“孩子,你想到的,二十年前娘也想到了,娘檢查過那碗茶……”

    鳳姑接道:“那碗茶中有毒嗎?”

    黑衣婦人搖搖頭,道:“如若那碗茶有毒,娘也不會認定他是兇手了。”

    鳳姑道:“娘!是你親手檢驗那杯茶嗎?”

    黑衣婦人道:“是的,是為孃的親手檢驗那碗茶的。”

    鳳姑雙目神凝,沉吟了良久,道:“娘!不管怎麼説,女兒總覺着這中間有問題。”

    黑衣婦人道:“什麼問題?”

    鳳姑道:“關健在爹爹怎會突然間失去了自主的能力,那不外兩個原因,一個是身中奇毒,無能自主,一個是在他行動之間,突然受了人家的暗算。”

    黑衣婦人道:“茶中無毒,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受了暗算。”

    白玉山道:“什麼人暗算了大哥呢?那練武場只有我們兩個人。”

    隱在樹上的鐵成剛,聽得心裏直髮急,暗道:“那白玉山怎的比我還要渾,拿着索繩,硬往自己的頭上套。”

    鳳姑道:“那練武場中的形勢如何?”

    白玉山道:“那是一片空地,四面木柵圍着,那木柵內的空地上,不可能有人藏身,所以,有人隱身暗施算計的成分並不大。”

    鳳姑道:“白叔叔,你一點也不替自己辯護。”

    白玉山道:“我白玉山對我義兄之死,愧疚莫名,只求得以償命,才能安心。”

    鳳姑顰了顰柳眉兒,道:“娘!茶中無毒,白叔叔殺爹的嫌疑,增大了很多。”

    黑衣婦人點點頭,道:“但你心中還是有些懷疑,是嗎?”

    鳳姑道:“是的,所以,女兒想要求娘答應一件事情。”

    黑衣婦人道:“什麼事?”

    鳳姑道:“咱們胸含仇恨,滿腔怒火而來,白叔叔又只求一死心安,這中間,咱們都可能有疏忽的地方,因此,女兒希望,今晚上咱們不下手,讓白叔叔好好地想想往事,也許能想出一點可疑線索。”

    黑衣婦人道:“鳳兒,你是説咱們就這樣回去?”

    鳳姑道:“是的,娘,白叔叔求死心切,我看他不會逃。”

    一直沒有開口的白夫人,突然説道:“賢侄女,恕嬸嬸多口,我覺着這件事必得先找到那位黃七,三頭對面,也許會找出毛病。”

    鳳姑道:“我也這麼想,但一時間,到哪裏去找黃七呢?”長長吁一口氣,道:“除了真是白叔叔失手,殺死我爹之外,另人謀害我爹,他們必然有所圖謀,現在,姑且假設那黃七是兇手,但他殺我爹的目的何在呢?”

    白玉山想了想道:“義兄待人寬大,黃七應該沒有加害義兄的原因……”

    黑衣婦人接道:“你白叔叔説的也是,不過,家中名畫古玩,無所不有,但一件也未遺失,孩子,你爹死後,家裏也沒有什麼變故。”

    鳳姑道:“這,這……這就有些奇怪了。”

    黑衣婦人道:“鳳兒,你爹死後,我也經過了精密的查看,沒有中毒之徵。”

    鳳姑沉吟了一陣,道:“娘既有着如此精細的安排,爹爹飲茶中毒一事,那是不可能了。”

    黑衣婦人道:“嗯!應該是了,娘自信檢查的很細心。”

    鳳姑道:“餘下的,只有一途,那就是有人隱身附近,暗施算計,算準了時間,用一種極微小的暗器,算計了爹,使他身軀忽然失去靈活,中了叔叔的劍。”

    黑衣婦人默然不語。

    白玉山忽然説道:“鳳兒,為叔和你爹動手時,絕無外人在場。”

    鳳姑玉齒微現,輕咬着下唇,道:“這麼説,是叔叔存心殺死我爹了。”

    白玉山道:“鳳兒,為叔是否存心,解説甚感多餘,但你爹確實死於我的劍下。”

    鳳姑笑一笑,道:“白叔叔求死心切,甘願擔當所有的罪名,叫侄女好生不解。”

    白夫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官人,殺人償命,不論你是否有意殺死義兄,義兄致命於你的劍下,你求死心安,固是無可厚非,但你不能讓義冗含冤泉下,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

    你死的不值,要死,也該死得心安理得,找出真兇,讓嫂夫人和賢侄女手刃了兇手,你才算死的瞑目。”

    白玉山苦笑一下,道:“夫人,義兄沒有中毒,沒有人暗算,但他忽然像失去了武功似的,死於我的劍下,傾五湖四海之水,也無法洗刷去的愧疚,你讓我説什麼呢?”

    白夫人嘆息一聲,道:“你問過無名子道長嗎?”

    白玉山道:“問什麼?”

    白夫人道:“一個有着極深內功修為的人,是否可能突然在體內產生某一種變化,而在極短的一剎消失了武功。”

    白玉山道:“我和無名子道長提過這件事……”

    白夫人急道:“他怎麼説?”

    白玉山道:“他説得不詳盡,他和鳳兒的看法一樣,覺着義兄是受了暗算。我知道,無名子道長和你有着同一個想法,希望我能找一種理由出來,解脱去身心的壓力……”

    鳳姑接道:“白叔叔,至少,侄女兒沒有這種想法,你是殺我爹的兇手,我很恨你,但我也覺着,我爹是先受了人的暗算,才會被休一劍殺死……”轉臉望着那黑衣婦人,接道:

    “娘!咱們走吧!”

    黑衣婦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孩子,咱們等了二十年而來,難道這就樣退回去嗎?”

    鳳姑道:“娘,咱們能等了二十年,怎麼不能再多等幾天呢,如若白叔叔是兇手,咱們隨時可以來殺死他的。”

    黑衣婦人無可奈何地説道:‘白玉山,我希望你不要逃,如是我找出你殺死義兄的底細,天下雖大,也無你存身之地。”

    白玉山淒涼一笑,道:“嫂夫人放心,小弟早已心如枯灰,求死之志甚堅。”

    白夫人道:“嫂嫂,我陪着玉山,嫂嫂二更來取人頭,我決不拖過三更再死,真的,嫂嫂,玉山常常對我提起,他一生就是這一件心願未了,希望死在嫂嫂你的劍下,他才會心安理得。我們引頸待劍,決然不會逃避。”

    鳳姑道:“娘,咱們走吧!”當先行出乘風閣。

    黑衣婦人緊追而出,消失於夜色之中不見。

    白玉山緩步行出室外,仰望夜空,臉上是一片茫然神色,似乎對未能受戮劍下一事,若有憾焉。

    白夫人緩移蓮步,行出了乘風閣,低聲説道:“官人,妾身心中有幾點不明之處,不知可否請教官人?”

    白玉山道:“我們夫妻二十年,還有什麼不能説的,不過,我要招呼兩位客人…””

    白夫人訝然道:“客人,在哪裏?”

    白玉山道:“他們隱身在銀杏樹上……”一抱拳,高聲説道:“兩位請入閣中待茶。”

    鐵成剛、伍元超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飄身而下。

    伍元超一欠身,道:“老前輩,咱們夜犯貴府,可是全無半點惡意……”

    白玉山嘆息一聲,道:“這個老朽明白,兩位全是一片好意,不過,兩位幾乎陷我於有口難辯的不義之境,幸得我那賢侄女堅主廷緩了老朽大限之期,如若她們真要動手,只怕兩位不會坐視了。”

    伍元超笑一笑,未置可否。

    鐵成剛卻大聲叫道:“幸好的是她們沒有動手,倘若她們貿然出了手,今夜裏必得有一場好廝殺了。”

    白玉山苦笑一下,道:“兩位是好意,老朽不忍責怪,也幸好兩位還沉得住氣,但是一旦現身,實叫老朽有手足無措之感。事情已成過去,也就作罷,兩位請入閣中待茶之後,還望能早日離開此地。”

    鐵成剛道:“老前輩,咱們敬慕你的為人,才千方百計趕來此地,準備助你一臂之力……”

    白玉山接道:“兩位的好意,老朽心領了,想兩位已在那銀杏樹上,目睹耳聞,盡悉內情,老朽已決心承擔誤傷義兄之罪,兩位好意,老朽實是無法承受了。”

    伍元超道:“我確已聽明內情,但你義兄之死,實和閣下無關,閣下一心求死,豈不是大為不值了嗎?”

    白玉山苦笑一下,道:“老朽卻也有些動疑了,但兇手是誰呢?如若沒有別人暗中下手,加害我那義兄,那就是他的身體突感不適,無法避開老朽之劍,那老朽是否算得兇手呢?”

    鐵成剛道:“你做了千百件善事,救活了無數的貧苦之命,助他們成家立業,就算失手做了一件錯事,那也罪不至死啊!”

    白玉山笑一笑,道:“鐵兄弟,這是兩碼子事,不可混為一談。我那義兄,不但對我有提攜之情,也有救命之恩,就算我是無心誤傷了他,也使老朽椎心刺骨,痛苦莫名,兩位不知,這等活罪,比死了難受百倍。”

    鐵成剛道:“如是真的另有兇手,你是否還會難過,還要求死?”

    白玉山怔了一怔,道:“果真如此。那就情勢大有不同了……”長長吁一口氣,接道:

    “可是兇手是誰呢?”

    鐵成剛理直氣壯地説道:“現在,還未找到罷了,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會有找出的一天。”

    白玉山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緩緩説道:“鐵兄弟,二十年啦。如是真有別有兇手,早該找到了。”

    鐵成剛道:“笑話,這二十年來,你自己覺着自己是兇手,從來未去找過!”

    他雖然有些渾勁,但這兩句話,卻説的大有道理。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鐵兄説的不錯,你根本沒有找過。”

    鐵成剛哼了一聲,道:“咱老鐵最佩服那女娃兒了,小巧玲瓏,聰明得緊,她硬説你不是兇手,當真是叫人聽得舒暢。”

    白玉山心中有些黯然,也有些感動,輕輕嘆息一聲,道:“名師高徒,果非凡響!”

    伍元超道:“老前輩讚揚那位鳳姑娘。”

    鐵成剛一伸大拇指,道:“那位鳳姑娘,雖是個姑娘家,可是明理練達,實在叫人佩服。”

    伍元超道:“那位鳳姑娘是何人高足?”

    白玉山道:“五台山天梯嶺,清風庵俠尼妙善的門下。”

    伍元超道:“原來是五台山俠尼門下,那是毋怪能通情達理,處事精細,不肯亂下殺手。”

    白玉山道:“但如被她發覺了兩位隱在樹上,誤以為老朽約請之人,那就叫有口難辯了。”

    鐵成剛道:“怕什麼?別説你不是殺死義兄的兇手,就算是吧,但你做了千數百件好事,救了無數的人命,那也該功過相抵了,那位鳳姑娘如是俠尼弟子,應該明白這種道理。”

    他説的理直氣壯,神情凜然,大有舍此之外,別無他説的氣勢。

    白玉山沉吟了片刻,笑道:“兩位都知道了,那位黃夫人和鳳姑娘,都是講理的人,兩位也可以放心老朽不會遇害了。”

    伍元超微笑不言,鐵成剛卻不住點頭。

    白玉山道:“為了免除這中間的誤會,兩位是最好不再插手此事。”

    伍元超應聲道:“在下明白老前輩的用心,我們這就告別動身……”

    白玉山抱拳接道:“兩位好走,恕老朽不迭了。”

    伍元超含笑道:“老前輩,在下的話,還沒有説完呢。”

    白玉山道:“哦!那麼伍兄還有什麼見教?”

    伍元超道:“在下只想問一句話,老前輩是不是兇手?”

    白玉山道:“是!千真萬確的是,我一劍刺入他心臟之中,使他氣絕而逝,你説我是不是兇手?”

    伍元超一抱拳道:“多承明示,在下告辭了。”

    鐵成剛道:“伍兄,我呢?應該留在這裏,還是離開這裏?”

    伍元超道:“自然是應該離開,白前輩説的不錯,咱倆留這裏,對他無助,反足壞事。”

    鐵成剛哦了一聲,一欠身,道:“老前輩,你不用送,我們走了。”

    兩人出了乘風閣,躍上屋面而去。

    白玉山望着兩人消失不見,才長長吁一口氣,道:“唉!這兩個年輕人,幾乎引起了嫂夫人和鳳姑娘的誤會。”

    白夫人道:“玉山,我不會武功,但我知道你們學過武功的人,耳目特別靈敏,你能看出他們兩人藏在樹上,不知道嫂夫人和鳳兒,是否也瞧了出來。”

    白玉山道:“這個很難説了,俠尼妙善,乃一代空門奇俠,鳳姑跟着她十七八年,武功自然是錯不了,但我比她熟悉這宅院中的景物,當我們跪下領死時,借一道反射折光,瞧出了樹上有人,那是碰巧了角度。至於鳳姑是否能覺着有人,我也無法斷言。”

    白夫人道:“官人,那兩個年輕人武功如何?”

    白玉山道:“都很高明,都當得武林中後起之秀的稱頌。”

    白夫人道:“唉!官人,妾身心中,也有一點懷疑,不知是當不當説?”

    白玉山笑道:“夫人只管請説。”

    白夫人道:“妾身懷疑你心中早知道義兄何以會死於你劍下的隱秘,只是你不肯説出來罷了。”

    白玉山微微一怔,道:“夫人怎會有此想法?”

    白夫人笑一笑,道:“我只是隨便説説罷了,是與不是,還望官人不要放在心上。不過,妾身之言,也並非全無根據。”

    白玉山啊了一聲,道:“説説看,你根據什麼作此推斷。”

    白夫人道:“照官人的説法,那座練武場很宏大,是嗎?”

    白玉山點點頭,道:“不錯,很宏大,可容納四五十個人對打。”

    白夫人道:“如若嫂夫人的話可靠,茶中無毒,場中無人,只有你們倆,那麼只有兩個原因,可使義兄死於你的劍下了。”

    白玉山道:“什麼原因?”

    白夫人道:“一個是你那義兄有意的死於你的劍下,一個是他求你把他殺死。”

    白玉山道:“你怎會有此奇怪想法,為什麼不猜想,我有意把他殺死?”

    白夫人笑道:“我不懂武功,但我能想到,你的武功不如他,就算真的想殺死他,也辦不到,對嗎?”

    白玉山沉吟了良久,笑一笑,道:“夫人,你當真是想的太玄了,一個人好好的活着,為什麼會忽然動了求死之念呢?”

    白夫人道:“官人,這是咱們夫妻閒話,説錯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白玉山搖搖頭,道:“不會的。”

    白夫人道:“如若他遇上了什麼困難,只有一死才能解脱,或是他個人之死,可以救很多人,他是否會求一死呢?像你一樣,古井死灰,只求死於嫂嫂劍下,以償心願。”

    白玉山道:“你真是越想越玄了。”

    白夫人道:“我説過,這並非是憑空玄想,而是我十幾年對你的觀察而來。”

    白玉山道:“哦!”

    白夫人道:“咱們結偶以來,你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人,而且結婚那年,你雖未明言,但卻直似你真的歡愉了,好像自己完成了一件事……”淡淡一笑,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有兒了,對得起列祖列宗,所以,可以放心的死了,等嫂夫人找上門時,你就引頸受戮劍下,對嗎?”

    白玉山笑一笑,道:“賢妻才德,一向使我敬重,不過,這一次你是推想的太過玄虛了。”

    白夫人也微微一笑,不再爭辯,道:“但願妾身的推想有誤。”

    白玉山道:“夫人,其實,你可以不必跟着我一起死的……”

    白夫人臉色一變,接道:“為什麼?”

    白玉山道:“自然有道理。”

    白夫人道:“官人請説!妾身洗耳恭聽。”

    白玉山道:“如是咱們夫妻,一起死於嫂夫人的劍下,必將造成下一代深重的仇恨,嫂夫人可以替夫報仇,難道天平不替他父母討債,這又造成了下一代不解之仇。你如能留下不死,可以把事情解説明白,阻止天平向嫂夫人尋仇。”

    白夫人沉吟了一陣,道:“説得有理,不過,你過去怎的未這樣想過。”

    白玉山道:“我一心一意只想着這件大憾大恨的事,未作它想,適才見到鳳姑的才德,才使我想起下一代的仇恨的可怕,夫人,我們如不能善自處理這件事,黃、白兩家,必將造成無法解開的深仇大恨,那就失去了我引頸受戮的原意了。”

    白夫人道:“夫婦同命,我怎能看着你被人殺死,袖手旁觀,不以身殉,好在,鳳姑阻止了嫂夫人未讓她動手,咱們還有很充裕的時間,你我聯名,寫封遺信,不許天平向黃家尋仇。”

    白玉山道:“天平驟然間失去了父母,心中是何等沉痛,一封遺書,未必就能攔阻他滿腔復仇怒火,夫人,我看只有留下性命,才能阻攔着這場悲劇,延續下去。”

    白夫人長嘆一聲,道:“要是天平現在回來一趟,就可以先給他解説明白了。”

    鐵成剛、伍元超離開了白家宅院,鐵成剛突然停下腳步,道:“不行,這件事我越想越不對,我非要留下不可。”

    伍元超笑一笑,道:“你留下幹什麼?”

    鐵成剛道:“像白玉山那等好人,如是被人殺了,世間還有什麼正義可言,在下就是拚了命,也得阻止這件事。”

    伍元超道:“咱們被白玉山逐客令逐離了白府,就是怕我們多管閒事,你去白府幫忙,第一件事,就得先和白玉山衝突。”

    鐵成剛想了一陣,道:“有道理,但又不能不管啊!”

    伍元超道:“我瞧過了,那黃家母女,武功高強,不是好對付的人物……”

    鐵成剛道:“怎麼?你怕了?”

    伍元超道:“我是怕咱們管不了這件事,反而會賠上兩條命。”

    鐵成剛道:“為了救白玉山那等好人,死了也是值得。”

    伍元超道:“好!如是你鐵兄不怕死,兄弟也捨命奉陪,咱們給它來一個釜底抽薪。”

    鐵成剛道:“那一定是很好的辦法,伍兄請説説看。”

    伍元超道:“咱們先去找黃家母女,阻止她們向白玉山尋仇。”

    鐵成剛道:“她們如是不聽呢?”

    伍元超道:“她們如是不聽,那只有和她們動手一拼了。”

    鐵成剛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好辦法……”語音一頓,接道:“不過,咱們要到哪裏找她們呢?”

    伍元超道:“兄弟推想,黃家母女,至少今夜明天,不會再去白家,咱們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明天設法去找她們。”

    鐵成剛道:“怎麼一個找法?”

    伍元超道:“這法子不一定靈,明天鐵兄就可以瞧到了。”

    兩人叫開了一家客棧,住了半宿,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伍元超帶着鐵成剛吃過飯,找到一家大茶館,泡了兩碗茶。

    鐵成剛從未到過這等地方,目光轉動,四下亂看。

    只覺這地方,各色各等人物都有,當真是龍蛇雜處之所。

    伍元超摸出一錠銀子,塞到那倒茶夥計手中,道:“我想請人幫忙。”

    茶夥計接過銀子,隨手放入口袋,低聲道:“什麼事?”

    伍元超道:“託他們找人。”

    茶夥計道:“你先坐坐,我去看看任二爺來了沒有?”

    片刻之後,茶夥計帶着一個四旬左右,中等身材,穿着長衫的漢子到來。

    茶夥計把人送到伍元超桌邊,泡了一碗茶,也不替幾人引見,轉身而去。

    那人端起剛剛泡好的濃茶,喝了一口,道:“兄弟姓任,大名府地段上的朋友,都叫我一聲任二爺,兩位是遠客吧!”

    伍元超道:“不錯,咱們是初到貴寶地,特地請任二爺幫忙。”

    任二爺笑一笑,道:“但不知任二能否接得下邊宗生意,朋友請説説看吧!”

    伍元超道:‘咱們想找兩個人。”

    任老二哦了一聲,道:“什麼樣的人?“

    伍元超道:“是兩個女人。”

    任老二笑問道:“是女人?是本地人?還是外面來的?”

    伍元超道:“自然是外來的。”當下把黃家母女衣着形貌,仔細描述了一番。

    任老二皺皺眉頭,道:“照兩位的説法,那黃家母女,都是江湖上的高人了。”

    伍元超道:“不錯,她們都是身懷武功的人,但我們並無讓諸位出面之意,只要任兄查出她們的宿住之處。”

    任老二道:“這隻怕要大費一番手腳。”

    伍元超笑一笑,道:“所以,才找任兄幫忙,自然這件事要勞動貴屬中不少兄弟,任兄只管開價。”

    任老二輕輕咳了一聲,道:“兩百兩銀子,不算多吧!”

    鐵成剛聽他獅子大開口,一下子要兩百兩銀子,正想發作,伍元超卻已搶先接道:“不多,不多。”探手從懷中摸出兩片金葉子,道:“這裏十兩黃金,任兄先收着,找着人,兄弟立刻補上餘數。”

    任老二接過金葉子,道:“明日下午,兩位來這裏聽回信,江湖上有規矩,事情不成,咱們只取一成跑腿費。”

    伍元超道:“好!明天咱們準時來此。”帶着鐵成剛,大步出了茶館。

    鐵成剛恨聲道:“找個人竟敢取兩百兩銀子,分明是當咱們是肉頭……”

    伍元超道:“算了,鐵兄,咱們化這點錢,如能救得那白玉山一條命,豈不值得?”

    鐵成剛哈哈一笑,道:“是啊!救一個舉世無匹的大善人,這點錢化的確實值得……”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伍兄,如是那任老二找到了黃家母女,咱們又該如何?”

    伍元超道:“鐵兄的打算呢?”

    鐵成剛道:“那位黃姑娘很通事理,再説她們母女為夫、替父報仇,也沒有什麼錯處。

    咱們總不能去把她們母女殺了?”

    伍元超道:“俠尼妙善的門下,豈是好對付的,鐵兄,不是兄弟我滅自己的威風,咱們就算是想殺人,也未必能殺得了人家。”

    鐵成剛道:“看起來,我鐵某得處處聽從伍兄的安排了。”

    伍元超笑道:“兄弟之意,咱們坦坦然然的去見她們母女,把那白玉山的為人説個明白,再勸她們母女放手。”

    鐵成剛道:“她們如是不肯聽從呢?”

    伍元超道:“那只有動手了,不過,最好不要鬧成那等局勢,因為動手相搏,對咱們有害無益。”

    鐵成剛道:“行,你怎麼説,到時候我聽命行事。”

    第二天吃過午飯,伍元超、鐵成剛趕往茶館。

    任老二還沒有來,但那位茶夥計,卻趕來招呼兩人,道:“任二爺交代過了,事情已有點眉目,最慢到太陽下山以前,他會趕來此地。”

    兩人只好泡上兩碗茶,坐在茶館裏等。

    足足有一個時辰之後,任老二才匆匆趕來,直行伍元超的桌邊坐了下來,掏出一塊手帕,擦擦頭上的汗水,道:“不容易啊!不容易。”

    鐵成剛道:“怎麼?沒有找到嗎?”

    任老二道:“如是找不到,我任老二還能在大名府混下去嗎?”

    伍元超笑一笑,問道:“不知道她們母女現在何處?”

    任老二道:“我們派出了一百多號人找,剛剛才找到她們的下落,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老的五十多歲,年輕的二十上下?”

    伍元超道:“不錯,她們現在何處?”

    任老二喝了一口茶,答非所問地道:“母女兩個人,都帶了傢伙。”

    伍元超心中明白了,伸手從懷中,摸出幾片金葉子,道:“任兄,這點是尾數,任兄點點看,是不是夠啦。”

    任老二接過金葉子,右手中掂了惦,道:“行啦,她們母女住在城南一座農舍中,兄弟門口有人,替兩位帶路。”

    伍元超道:“多謝任兄,我們想立時動身。”

    任老二站起身子,帶兩人出了茶館,道:“路不遠,不要一頓飯工夫就到了。”

    茶館門外,果然站着一個二十四五的年輕小夥子。

    任老二一揮手道:“小喜子,帶這兩位去,記着,站遠些,指給這兩位朋友看看那地方就成了。”

    小喜子應了一聲,帶兩人直奔城南。

    那是大名府外一處很僻靜的小村莊,整個小村子,也不過五六户人家。

    村東面,一座大水池旁,孤立着一座宅院,竹籬環繞,柴扉緊閉。

    小喜子低聲説道:“就在那座茅舍中,兩位自己過去吧!”

    伍元超點點頭,大步直行過去。

    柴扉虛掩,一推而開。

    只見黃家母女,端坐在小廳之中,手中拿着兵刃。

    敢情兩人早已有了戒備。

    黃夫人冷冷説道:“你們來了幾個人,都請進來吧!”

    伍元超一抱拳,道:“夫人,我們只有兩人。”

    黃夫人冷笑一聲,道:“鳳姑,娘説的不錯吧!白玉山表面上仁義道德,骨子裏陰險的很。”

    伍元超緩緩移動右手,握在劍柄之上,道:“夫人和姑娘不要誤會,在下等來此,那白玉山全然不知,而且我等亦無惡意。”

    黃鳳姑粉面罩霜,柳眉聳揚,冷漠地説道:“還有一個呢?”

    鐵成剛大步行了過來,道:“在下鐵成剛。”

    黃夫人霍然站起身子,道:“孩子,動手吧!殺了他們之後,咱們再去殺白玉山。”

    黃鳳姑道:“娘,等一等……”

    黃夫人道:“還等什麼?這兩人一天之前,都趕到白府拜壽,明明是那白玉山請來的幫手,今天趕來行刺,還有什麼好解説的。”

    黃鳳姑欠欠身,道:“女兒離開清風庵時,師父曾經交代過女兒一句話,她説為父報仇固是應該,但不能殺錯人,那將是無法彌補的大錯大恨,也是江湖正大門户中大忌,如是他們真是白玉山請來的助手,不勞母親動手,女兒自信可以搏殺他們,娘,你歇着,等我把話問清楚,再動手不遲。”

    伍元超道:“黃姑娘説的不錯,如若我們真是受命而來的劍手、刺客,死於姑娘的劍下,自然不算什麼,但望能在動手之前,容我等把話説個明白,那時,夫人和姑娘如若仍要動手,我等只好奉陪了。”

    這時,黃夫人的怒火,似乎也消退了不少,冷笑一聲,道:“有什麼話,你們説吧!”

    伍元超略一沉吟,把來此用心,以及白玉山明作惡徒,暗為善行,夜入白府,隱身樹上,目睹乘風閣經過,以及白玉山要兩人離開大名府的詳情,很仔細地説了一遍。

    黃鳳姑回目望了母親一跟,只見黃夫人雙眉深鎖,似乎也是陷入了苦思之中,當下微微頷首,説道:“聽閣下之言,不似説謊……”

    鐵成剛接道:“姑娘,咱們如説一句謊話,天打雷劈。”

    黃鳳姑道:“兩位親目所睹,自屬實情,但兩位對那白玉山瞭解不深,又怎知他過去未做過壞事,又怎能斷言他不是殺死先父的兇手?”

    鐵成剛道:“這樣一位大大的好人,怎會是殺人的兇手呢?”

    黃鳳姑道:“有很多人,年輕時作惡多端,老來深悔一身罪惡,雙手血腥,變作一位大善人,兩位既然目睹了乘風閣經過,白玉山自認罪狀,甘願償命,對此事,兩位有何高見?”

    鐵成剛道:“這個,這個……”頓覺理屈詞窮,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伍元超心中暗道:“好厲害的姑娘,詞鋒犀利,咄咄逼人,佔了情理上風。”

    心中念轉,口中説道:“這也是咱們來見姑娘的用心。姑娘能在白玉山苦苦求死之下,仍然能想到那白玉山可能含冤莫白,足見姑娘的高明瞭……”

    黃鳳姑道:“別把話扯得太遠了,黃、白兩家的恩怨,和別人無關,兩位來此,只要説明本身的用心就成了。”

    伍元超道:“我等很簡明,不願白玉山這樣一個好人,冤死劍下。”

    黃鳳姑道:“那是説,兩位定要插手這件事了。”

    伍元超道:“咱們是希望幫助姑娘找出那真正的兇手。”

    黃鳳姑啊了一聲,道:“兩位如何幫忙?”

    伍元超道:“姑娘訪查真兇,如有需要我等相助之處,我等全力以赴。”

    黃鳳姑道:“如是查證以後,兇手真是白玉山又如何呢?”

    伍元超道:“姑娘為父報仇,我等也不便阻攔。”

    黃鳳姑徽一頷首,道:“兩位的盛情,我們心領了,訪查兇手的事,我們母女足可勝任。”

    伍元超道:“姑娘,如若是另有真兇,他定會早作準備,這一點姑娘早想過了?”

    黃鳳姑道:“想過了。”

    伍元超笑一笑,道:“姑娘雖然出自名師門下,武功高強,但兩人力量太過單薄。”

    黃鳳姑道:“兩位一片盛情,我們母女很感激,如需借重之處,再請兩位幫忙就是。”

    鐵成剛道:“黃姑娘,如若真要訪查兇手,何以不肯立刻着手?我們告別之後,天各一方,姑娘又到哪裏找我們?”

    黃鳳姑不過説的是婉謝之言,但鐵成剛把他當成真話,反使得黃鳳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沉吟了一陣,道:“這麼吧,兩位留下地址,我們母女借重大力時,自應登府拜謁。”

    鐵成剛接口道:“我和伍兄,亦是萍水相逢,不能讓姑娘勞累奔走……”

    黃鳳姑道:“這就難了。”

    鐵成剛問道:“在下倒有一法,姑娘覺着是否可行?”

    黃鳳姑道:“什麼方法?”

    鐵成剛道:“姑娘若同意,我們到白府中暫住候命,我們等姑娘五天,過了五天,我們就要離開此地。”

    黃鳳姑揚了揚秀眉兒,道:“好吧!如若五天之內,我們母女未去邀請,兩位只管離去。”

    鐵成剛道:“就此一言為定,我們告別了。”

    也不管伍元超是否還有話説,接道:“伍兄,咱們走吧!”大步向外行去。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不管姑娘如何決定,希望能通知我們一聲。”

    黃鳳姑微微頷首,道:“好!”

    伍元超高聲叫道:“鐵兄止步。”

    鐵成剛人已行出門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道:“怎麼?兄弟已和黃姑娘談妥,咱們在白府中等侯,伍兄怎的又叫住小弟。”

    伍元超道:“我已經告訴你,咱們留在大名府的事,決不能讓白玉山知道。”

    鐵成剛道:“對!他説過,無論如何都不能插手這件事。”

    伍元超道:“最壞的是,咱們還答應了他。”

    鐵成剛道:“看來咱們是不能到白府中去了。”

    伍元超道:“而且,也不能插手這件事。”

    鐵成剛道:“難道咱們要真的回家去不成?”

    伍元超道:“本來是的,但現在不同了,黃姑娘答應用咱們了。”

    黃鳳姑訝然道:“我幾時説用你們了。”

    伍元超道:“你答應不管任何決定,都會通知我們一聲是嗎?”

    黃鳳姑道:“不錯,但我也可能通知你們一聲,不敢勞動大駕。”

    伍元超道:“姑娘幾時才能決定?”

    黃鳳姑道:“我答應過你五天之內。”

    伍元超道:“我們既不能留在白府,只有在這裏過五天了。”

    黃夫人怒道:“我們母女都是婦道人家,怎能容你在此地。”

    伍元超道:“我們已答應白玉山離開此地的,這世間,只有兩個人可以改變這個決定?”

    黃夫人道:“哪兩個人?”

    伍元超道:“夫人和黃姑娘。”

    黃夫人道:“哦!”

    伍元超道:“不論我們住在哪裏,都會被白玉山找着我們,攆我們離開此地,只有這裏……”

    黃夫人接道:“你認為白玉山找不到嗎?”

    伍元超道:“我們都找到了,白玉山豈有找不到的道理,但他不會找你們母女。”

    黃鳳姑接道:“但你們兩位一來,他自然會找上門來。”

    伍元超笑道:“那不錯,但他不敢來。”

    黃鳳姑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義氣千秋,看來是非要趟這次混水不可了。”

    伍元超道:“在下初入江湖,希望找一點有意義而又極為艱困的事情做做。”

    鐵成剛道:“在下幾乎誤殺了白玉山,理當為他效勞,幫他洗刷沉冤,也好以功抵罪,自然姑娘為人也使在下敬佩,願為臂助。”

    黃鳳姑低聲道:“娘!也許咱們真需要人手。”

    黃夫人沉吟了一陣,道:“孩子,看來,以後的事,都該由你做主了。”

    黃鳳姑道:“為父報仇,做女兒的理當是萬死不辭。”目光轉到了伍元超和鐵成剛的身上,道:“有一件事,不知道兩位想過沒有?”

    伍元超道:“也許我們想的不夠你姑娘周全,姑娘想到了什麼,但請指教?”

    黃鳳姑道:“如若殺死我父親的,別有兇手,那兇手必是一位很可怕的人物,能加害先父,又使在場中的白玉山沒有發覺,那人是何等可怕,如今事過二十年,那人必然會有了更大的進境……”

    伍元超點點頭,道:“這一點,我們也曾想過,不過,沒有姑娘你想的透徹。”

    黃鳳姑道:“目下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如若真有人加害了我的父親,那人竟然能不留一點痕跡,如是查到最後,仍然找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仍然會找白玉山償命。”

    鐵成剛道:“姑娘,這事就不公平了,如若明知道白玉山不是兇手,姑娘為什麼還要殺他。”

    黃鳳姑道:“如若真的沒有人暗中下手,殺死我爹的人,自然是白玉山了。”

    伍元超道:“姑娘,何以又覺着那白玉山不是兇手呢?在下冷眼旁觀,也未瞧出任何蛛絲馬跡。”

    黃鳳姑道:“老實説,就事論事,白玉山應該已是兇手,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也未看到有利於他的事情,我所以勸住母親,那是因為我看那白玉山不像兇手,所以,我覺着不能冤枉好人,我爹爹沉冤二十年了,只好再委屈他老人家一段時間,如是我無法找出別的兇手,還是要殺白玉山,這一點兩位應該明白。”

    伍元超道:“我們只是助姑娘尋找新的證據,如若真的無法找出來時,我們自會適時離開,決不阻礙姑娘報仇,有一個道理不錯,白玉山救了千萬人的命,但他如殺了令尊,還是應該抵命。”

    黃鳳姑道:“伍兄如此明白事理,咱們就好合作了。”

    鐵成剛此人,心中已深印了白玉山大仁大善的印象,雖然覺着伍元超的話不盡合理,但卻未出言反駁。

    伍元超道:“姑娘準備如何着手。”

    黃鳳姑道:“我覺着黃七可疑,現在先設法找到黃七。”

    伍元超道:“對!但不知姑娘是否知道那黃七現在何處?”

    黃風姑道:“有一點線索,只不過,目前還不敢肯定。”

    伍元超道:“什麼地方?”

    黃鳳姑道:“聽説,他在魯西武家堡中擔任總管之職。”

    伍元超道:“魯西武家堡?那就大大的可疑。”

    黃鳳姑道:“怎麼?伍兄知道武家堡?”

    伍元超道:“在下初出茅廬,對江湖中事務知曉不多,武家堡中事,乃是聽家師所言。”

    黃鳳姑啊了一聲,道:“武家堡在江湖上很著名嗎?”

    伍元超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是太著名,他們必然會謹慎從事,也大受江湖注目,但據家師説,武家堡不太注重實惠,名氣不大,但卻有點小名,一般的綠林道上人,也不敢輕易相犯,武家堡中人,也不和武林中人來往,表面上看去,似乎是緊閉自守,不重名利,但骨子裏卻不是那麼回事!”

    黃鳳姑道:“他們骨子裏怎麼樣?”

    伍元超道:“家師是這麼説,因為在下從未在訌湖上走動過,所以,也未追問武家堡的事,今日回想起來,那武家堡決非什麼好地方了。”

    黃鳳姑若有所覺的,突然回過頭來,望了黃夫人一眼,道:“娘!爹生前和武家堡中人,有沒有來往?”

    黃夫人沉吟了良久,道:“你爹生前所作所為,娘一直很少問過,是否和武家堡中有來往,娘也不太清楚。”

    黃鳳姑道:“這件事白叔叔是否知道?”

    黃夫人道:“他應該知道,你爹生前,和他極為知己,形影相隨,寸步不離,你爹作些什麼事,十件中八件都該有白玉山的份。”

    黃風姑一直保持着適當的冷靜,俠尼門人,果有非同尋常的氣度。

    只見她顰了顰柳眉兒,道:“娘!黃七在武家堡任總管的事,可是他告訴孃的嗎?”

    黃夫人搖搖頭,道:“不是。”

    黃鳳姑問道:“那娘怎麼知道黃七在武家堡任總管呢?”

    黃夫人道:“你爹死後,娘強忍悲痛,把你送去清風庵中學藝,這十幾二十年中,娘也沒有閒着,清風庵中有一個規矩,那就是一入俠尼門下,至少要足十八年的時間,才算出師,這是一條很嚴厲的戒規,也使很多和俠尼素有交往之人,卻不能把女兒送入俠尼門下的原因,十八年對一個女孩子,是何等悠長的歲月,年紀稍長,就無法進入俠尼的門下了……”

    黃鳳姑接道:“娘!那黃七怎麼進了武家堡。”

    黃夫人薄嗔道:“丫頭,你讓娘慢慢地説啊……”語聲微微-頓,接道:“我送你上了天梯嶺,就在嶺上結廬而居,娘本懂點武功,又得你爹生前指點不少,但娘這點武功,只能用來強身,行走江湖,那是差的太遠,因此,娘在天梯嶺下,苦練了一十七年……”

    黃鳳姑接道:“唉!當真是苦了娘啦。”

    黃夫人微微一笑,道:“當我知道你兩年後可以出師時,娘就先行離開了天梯嶺,我易容暗訪白玉山的下落,在濟南道上遇見了黃七,才知他在武家堡中任總管。”

    黃鳳姑道:“娘和他打過招呼嗎?”

    黃夫人搖搖頭,道:“沒有,他沒有瞧到為娘,我們在一座酒樓上見面,他帶了很多人,也很有氣派,為孃的見他氣勢很大,就沒有和他招呼。”

    黃鳳姑道:“娘不會認錯人吧?”

    黃夫人道:“不會錯,娘對他印象很深,決不致認錯人,不過,好像是不叫黃七了。”

    黃鳳姑道:“娘打聽過他叫什麼名字嗎?”

    黃夫人道:“我沒有問他,我聽那店小二叫他張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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