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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人心惟危

    石慧一笑道:“那麼現在你們在一起了?”

    浮雲上人凌奇峯的目中射出一絲光輝道:“是的,雖已生死異途,但至少沒有任何障礙在我們中間了!”

    石慧的笑容依舊,但神色間卻帶着無限羨慕道:“你們很幸福,生不同裘,死後卻能魂夢相依!”

    凌奇峯很高興地道:“不錯!兩情若是久長時,並不在朝夕相依,浮生如夢,為歡能幾,只有死後的歲月是永久的,等我把依依的遺願完成後,我們很快就能聚首了!”

    石慧淡淡地道:“你現在有把握能達成心願了嗎?”

    凌奇峯傲然道:“當然了,現在我誰都不怕了,即使劉素客金蒲孤重新出世,我都不再放在心上,駱陳孟三家的人頭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只等我去收取而已!”

    石慧一笑道:“那真該恭喜你了!”

    凌奇峯興奮地道:“當年在天目山我也承你幫過一點小忙,雖然那一次沒有能成功,你我總算是故人,難得今天又能見面,你又是第一個得知我還俗入世的人,這也是一段緣法,我們好好談談,説不定我還可以給你一點好處!”

    石慧一噘道:“當初我幫你暗中傳信,把那三家的人與黃老頭子一起騙到天目山去,你答應幫我殺死金蒲孤的,可是你並未踐約!”

    凌奇峯笑道:“那時我能力不足,現在定然不會再使你失望,而且我今後準備從事大舉為依依復仇,還有借重你的地方,你好好地跟着我辦事,我把此身的武功都傳給你如何?”

    石慧神色一動道:“真的?”

    凌奇峯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雖然收過一個徒弟,可是黃鶯那鬼丫頭太使我失望了,你倒是我很理想的傳人!”

    石慧沉吟不語,凌奇峯又問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石慧想了半天才道:“這有兩個説法!”

    凌奇峯訝然問道:“怎麼會有兩個説法呢?”

    石慧道:“第一個説法是我此刻無處可投,青荷山莊雖是我的故居,可是父仇未復,我無顏回到那裏去,只有到這片孤懸海中的小島來容身了!”

    凌奇峯道:“天下這麼大,何必一定要到此地來?”

    石慧道:“只有這個地方我才能碰上你,我幾次與金蒲孤作對,早已弄得身受天下武林人唾棄,算來只有與你還有點淵源……”

    凌奇峯想想道:“這倒是説得過去,可是你怎麼會想到在此地能碰上我呢?”

    石慧道:“是劉素客説的!”

    凌奇峯一震道:“劉素客!他也來了嗎?”

    石慧點點頭道:“是的!我就是跟他來的,剛才那番話也是他教給我的!”

    凌奇峯臉色一沉道:“他又有什麼鬼花樣?”

    石慧笑笑道:“你別急呀,我還有第二種説法呢!”

    凌奇峯忙問道:“第二種是怎麼説?”

    石慧道:“我聽説你把劉素客的萬象秘笈都學去了!”

    凌奇峯點頭道:“不錯!我雖然只看了一遍,可是憑我過目不忘之能,大概都記住了,也因此我才不把劉素客放在眼中,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石慧道:“不但與我有關,與你的性命也有關係,我第二個説法也可以説是來救你的性命,幸虧你先表示要傳我武功,否則我就讓你去送死了!”

    凌奇峯哈哈一笑道:“這一定是劉素客設下什麼圈套了,他那點鬼門道現在可奈何不了我!”

    石慧冷冷地道:“這可很難説,我如不告訴你劉素客在此,管保你難逃一死!”

    凌奇峯傲然道:“我不信!”

    石慧一笑道:“假如我對你説你這個墓碑不可能立得長久,你會怎麼樣想呢?”

    凌奇峯一怔道:“為什麼不會長久呢?”

    石慧道:“別人或許不會多管閒事,黃鶯把她父親的遺骨又放了進去,怎會容你如此立碑!”

    凌奇峯道:“胡説,黃久新的骸骨早就被我揚散到海中去了,她要到哪兒去找!”

    石慧道:“你揚骨之時,可曾包括頭頓在內?”

    凌奇峯怔了一怔道:“沒有!黃久新的屍體是他老子埋葬的,根本就沒有腦袋!”

    石慧笑笑道:“崇明散人將頭骨留了下來,供在山上的一個秘洞中,每年也按時設祭,藉以表示他心中的歉意,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

    凌奇峯愕然造:“沒這事吧!他何必要將頭骨與屍體分開來埋葬呢?”

    石慧道:“黃久新生前專好蒐羅奇珍異寶,都藏在那個秘洞中。其中有一個玉盒能將任何東西保存萬年而不朽!”

    凌奇峯道:“我知道有這樣東西!”

    石慧道:“這就是了,那玉盒的大小隻能容納一個頭顱,崇明散人就將他兒子的腦袋取下放在裏面,這件事你們都不知道,黃鶯前次回來拿取珠寶時,才發現了玉盒中的頭顱,連着玉盒放到墓中歸葬了……”

    凌奇峯叫道:“你怎麼曉得的?”

    石慧道:“我早就在這裏了,黃鶯來時我在暗中跟蹤她,親眼看見的!”

    凌奇峯想想道:“劉素客也是很早就來了嗎?”

    石慧搖頭道:“不!我先來,他是前兩天才到的!我在此地是為了等你,想木到先等到了他,反正我的目的只想殺死金蒲孤,你們兩人都可以幫我的忙,因此我就把黃鶯來過的事告訴他,他叫我轉告你……”

    凌奇峯憤然道:“劉素客一定是在墓中設下了圈套!”

    石慧搖頭道:“沒有!我敢擔保他未曾走近墓地一步!他來到此地後,盡忙着別的事!”

    凌奇峯道:“那他叫你告訴我這些幹麼?”

    石慧道:“我也不清楚,不過劉素客任何一件事都有特殊的用意,我想了半天,才明白這是他借刀殺人之計!”

    凌奇峯一怔道:“借刀殺人?這是怎麼説呢?”

    石慧道:“他是想借黃騖的刀來殺死你!”

    凌奇峯叫道:“你越説越糊塗!我實在不懂!”

    石慧一笑道:“黃鶯將她父母的骸骨並葬,你肯答應嗎?”

    凌奇峯瞪着眼吼道:“不行!我連一方墓碑都不能允許他們的名字同列,怎能讓他們的遺骨並葬,我若是知道黃久新的腦袋在墓裏,早就把它給挖出來了!”

    石慧道:“黃鶯在墓碑上刻得很明白,你怎麼不知道!”

    凌奇峯用手敲敲腦袋道:“我沒想到,黃久新的屍骨是我親手楊散的,怎麼會想到還有一顆頭顱留下!”

    石慧一笑道:“你一時想不到,慢慢總會想到的!”

    凌奇峯道:“那當然了,我起初是因為情緒太激動,一時亂了方寸,等我冷靜一下,一定會想到墓碑上的毛病!”

    石慧道:“黃鶯知道你必會如此,假如她真想讓父母的遺骨合葬,一定會換個地方,不會留在這裏等你再來一次挫骨揚灰!”

    凌奇峯道:“那麼她是故意如此的了?”

    石慧笑笑道:“劉素客這樣想,我也是這樣想,那小妮子一定在墓裏設下了什麼厲害的埋伏!”

    凌奇峯哈哈大笑道:“劉素客尚且不懼,黃鶯那小丫頭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石慧在容道:“這可很難説,黃鶯敢把她父親唯一的遺骨留此作餌,必然是計出萬全,所以劉素客知道這件事後,也不敢輕易前來一試,就等着你來上當!”

    凌奇峯道:“我還是不相信,非得打開看看,而且我本來也準備將依依的遺骨另外換個地方……”

    説着將剛立好的墓碑又拔了起來,放在一邊,然後動手將砌墓的石塊一方方地拆下來,沒有多久,已經拆出一個大洞,可以看見裏面了。

    穴中是一口大石棺,用蓋子蓋着,此外別無他異,凌奇峯剛想鑽進去,石慧卻拉着他道:“且慢,你不覺得這裏面有點奇怪嗎?”

    凌奇峯道:“我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石慧手指地下道:“這石棺砌造得十分嚴密,風雨不透,怎麼地下會有水跡?”

    凌奇峯不經意地道:“在密封的地穴中,地底的潮氣上蒸,這也是很尋常的事!”

    石慧搖頭道:“不可能,這裏地勢極高,底下又是堅固的石塊,水氣怎能透上來!”

    凌奇峯道:“那就是數次開闔時,留在裏面的水氣無法外泄,將地下浸潮了!”

    石慧道:“此處正當向陽,日光炙烤,一點水氣也該烤乾了,因此我覺得這潮濕之處頗有疑問!”

    凌奇峯也被她説動了,怔了一怔道:“依你的看法這是怎麼回事呢?”

    石慧道:“我想這多半是黃鶯弄的玄虛!”

    凌奇峯笑笑道:“黃鶯那丫頭鬼聰明是有一點的,但是我不相信她能玩出什麼特別的花樣!”

    石慧冷冷地道:“我是為了你好,你愛信不信!”

    凌奇峯大笑道:“我並非不信,而且我對這地下的水跡也感到有點不對勁,可是這並不足為俱,充其量她弄點什麼毒藥放在裏面來害我……”

    石慧道:“我也是這麼想!”

    凌奇峯笑道:“可是我對毒藥並不外行,尤其看過劉素客的萬象秘笈後,對於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藥都有着深切的認識,大概不會上這種當了!”

    石慧道:“那你可曾看出這裏用了什麼毒?”

    凌奇峯搖頭道:“沒有用毒,我經過鼻嗅膚觸的檢驗後,斷定這些水氣中並未含毒!”

    石慧道:“你別太自信了,劉素客博學萬能,結果還是被人用無影之毒整了一次!”

    凌奇峯笑道:’‘可是劉素客並沒有被毒死!”

    石慧-然道:“隨便你吧!我只是為了借重你的力量報仇,才勸你慎重一點!”

    凌奇峯微笑道:“要報仇的話,你不如投靠劉素客還靠得住一點,我想你是為了想學我的武功,才對我如此關心吧!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敢公開露面,自然已經具有相當把握,連劉素客與金蒲孤都不放在心上,還在乎一個小丫頭黃鶯嗎?”

    石慧想想道:“假如不是用毒,那麼這所墓穴裏一定另有古怪,你還是慎重一點的好!”

    凌奇峯點點頭道:“這倒是個好建議,姑且不論它是否有毛病,這所墓穴也沒有再存留的必要了,我乾脆先毀了它吧!”

    説完雙掌虛空前推,竟把一座石砌的墓擴震得四下飛散,只剩下一口孤零零的石棺依然無損!

    石慧見了不禁脱口讚道:“你的功力真深厚,居然能將劈空掌運用到如此境界!”

    凌奇峯得意地大笑道:“這就是我勝過劉素客的地方,他那萬象秘笈中無所不包,可是這些助長功力的秘訣對他全無用處,白白地便宜了我!”

    墓穴被拆去之後,仍是沒有什麼變化,凌奇峯又笑道:“你是過於小心了,這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石慧呆了一呆道:“也許你是對的,不過我認為我的顧慮絕非多餘!”

    凌奇峯一笑道:“小心慎重自然是好的,不過得因人而施,假如劉素客到過此地,我自然就不敢大意了!”

    石慧道:“劉素客自己不來,卻巴巴地叫我來告訴你黃鶯曾經移骨合葬的事,必然有他的用意!”

    凌奇峯笑道:“劉素客是認為黃駕一定在墓中設了佈置要害我,所以才叫你來通知我,借黃鶯之手能除去我,豈不是省了他不少力!”

    石慧道:“那麼你是否相信黃鶯在此地設下佈置呢?”

    凌奇峯道:“沒有!她唯一的佈置是在墓碑上玩了一點小花樣!”

    石慧道:“她將父親的遺骨移來此地,明知道你一定會破壞,怎會毫不設伏!”

    凌奇峯笑道:“這小丫頭的鬼心眼很多,連劉素客都被她騙過了,她的目的是想嚇阻我不去毀墓,所以在墓碑上另刻了一片字跡,明白説出這是她父母的合骨墓葬,我見到了墓碑,便會懷疑到墓中一定有着厲害的佈置,不敢輕易嘗試破墓,她的目的豈非達到了!”

    石慧一笑道:“你想得太簡單了,這幾個字連我都嚇不倒,怎會嚇住你呢?”

    凌奇峯道:“她還有一個更深的用意,幸而有你在旁邊一激,才使我沒有上她的當!”

    石慧道:“還有什麼用意?”

    凌奇峯笑道:“她將黃久新的頭骨與依依葬在一起,又弄上那塊墓碑,假如你不在旁邊,我一個人發現了,首先自然是沒想墓中有了佈置,那時我可能不敢輕舉妄動,唯一的方法是徹底毀了這座墓……”

    石慧道:“那又能怎麼樣呢?”

    凌奇峯道:“那樣一來,黃久新與依依的遺骸混雜在一起,我永遠也無法將他們分開了!”

    石慧道:“她如想這樣做,自己也可以動手,何必要等你來呢?”

    凌奇峯一笑道:“她如自己這樣做了,我第一個就不會饒她,甚至於會因而變本加厲,成為一個真正的狂人,那豈不是合了劉素客的心意!”

    石慧微驚道:“你會嗎?”

    凌奇峯道:“劉素客的萬象秘定的確是一部邪書,我參悟的程度不及一半,卻已感到天下雖大,唯我獨尊的狂念不由自主地湧萌心頭,嚇得我不敢再往深處推究……”

    石慧道:“沒這麼嚴重吧,劉素客手錄此書,他自然是參悟透了,可是他並沒有狂成那個樣子!”

    凌奇峯笑笑道:“劉素客已經差不多了,而且由於他無法練武功,他始終到不了最高的境界,所以他才想找一個會武的人去看他的萬象秘笈,這就是他受了那本書上邪惡的影響…,,

    石慧默然片刻才道:“你還是説説黃鶯的安排吧!”

    凌奇峯道:“黃鶯在墓中沒有設下任何的安排,可是我如貿然毀墳,將黃久新與依依的遺骨雜在一起,則錯誤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一定會因悔恨而殺了自己!”

    石慧笑笑道:“你會嗎?”

    凌奇峯道:“假如我毀墓之後,發現墓中毫無佈置,我一定會恨死自己的!”

    石慧輕輕一嘆道:“早知如此,我倒是後悔先告訴你了,不如讓你死去的好!”

    凌奇峯道:“你不是為了救我才來的嗎?怎麼又希望我死了呢?”

    石慧在容道:“我憎恨的對象只是一個金蒲孤,可是我並不想為了達成報復的目的而使得天下人同遭茶毒,假如你與劉素客都是那麼危險的話,我寧願你們都死掉而放棄自己的私怨!”

    凌奇峯笑笑道:“你以前為劉素客所用時,怎麼不想到這一點呢?”

    石慧道:“以前我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今天我看到黃鶯為了除去你這個惡人時,竟不惜用自己父母的遺骨作為釣餌,而我卻為了一己的私怨,破壞了她的計劃,實在太慚愧了!”

    凌奇峯默然片刻才道:“你是個好孩子,黃鶯也是個好孩子,跟你們比起來,我該更慚愧!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真正不明是非的人,為了依依的遺願,我行事也許會不擇手段,等我完成這樁心願後,我一定自絕於人世,但無論如何,我已明白萬象秘笈邪惡的影響,絕不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喪心病狂的兇人!”

    石慧不作聲了,凌奇峯又是一嘆道:“這些話你也許不相信,但你會有機會知道我説的是真話!”

    説着動手掀開石棺的蓋子,卻不禁怔住了,因為石棺中滿滿地盛了一棺清水,水上飄浮着一個玉盒!

    石慧道:“黃鶯拿來的就是這個玉匣,怎麼會放在水裏呢?她這是什麼意思?”

    凌奇峯卻呆呆地道:“我也不明白,這畜牲把依依的遺骨移到哪裏去了?”

    一面説着,一面伸手撈起玉盒,揭開盒蓋,裏面盛着一顆人頭,面目猶生,人頭旁邊卻另有一具枯乾的人頭骨,凌奇峯神色大變,怒聲喝罵道:“該死!該死!混帳的畜牲!她竟敢做出這種事!”

    石慧忙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凌奇峯怒叫道:“人頭是黃久新,另一個是依依!”

    石慧詫然問道:“她單把兩顆頭骨放在一起幹麼?”。

    凌奇峯咬牙切齒地道:“因為我把黃久新的骸骨丟進海里,她一定也把依依的遺骨丟下海中去了!”

    石慧道:“你怎麼知道的?”

    凌奇峯叫道:“這還用説嗎?石棺裏注滿了海水,就是明白告訴我那兩人的遺骨都在海中!”

    石慧點點頭道:“這也不錯!身體與身體在一起,頭與頭在一起,她想得很周到,用一池海水象徵他們的遺體!”

    凌奇峯怒吼道:“混帳!我怎麼辦,我一直想把依依的心願完成後,與她併骨在一起……”

    石慧笑道:“你也跳進海里不就行了?”

    凌奇峯叫道:“放屁!我只要依依,怎能讓黃久新的賤骨跟我們在一起!”

    石慧莊容道:“你也太莫明其妙了,人家本來是夫婦,理應合葬在一起!黃鶯就是怕你拆散他們,才想出這個辦法來叫你死心!”

    凌奇峯臉色陰沉地道:“她以為我就沒有辦法分開他們了?”

    石慧道:“除非你能下海去把孟依依的骸骨撈上來!”

    凌奇峯冷冷地道:“我無法分開他們的身體,至少能分開他們的腦袋!”

    説着拿起那顆人頭,石慧忙叫道:“你這有什麼用呢?他們的身體已經在一起了……”

    叫聲末已,凌奇峯已經將人頭擲在地下,碎成一團!

    石慧失聲驚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凌奇峯捧着骷髏獰笑道:“依依在生之日是黃久新的妻子,可是隻交給他一個軀體,讓他們的屍體在海中團圓吧,我只想保有依依的這顆心就夠了!”

    石慧道:“這頭骨難道不是軀體的一部分?”

    凌奇峯搖頭道:“不是,心靈只是一種不具形質的思想狀態,而這種思想全發生在頭腦中,因此我保有依依的頭骨,就是保有了她的心!”

    石慧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話説,凌奇峯卻得意地道:“把身體給黃久新,把頭骨歸我,這是最公平的分法,各人保有自己所得到的,我相信依依的在天之靈,一定也會同意我這做法的!”

    石慧剛想開口,忽然身邊響起一個聲音道:“我不同意,奇峯,你做得太過分了!”

    那聲音空靈而悠遠,聽起來似乎就在身前,卻又不知發自何方,而且聲音中又含有一種令人震慄的意味,彷彿是幽靈在地府的呻吟!

    石慧的臉都嚇白了,顫聲問道:“這是誰在説話?”

    凌奇峯也滿臉詫色道:“奇怪!這像是依依的聲音!”

    石慧更害怕了,叫道:“孟依依,她不是死了多年了!”

    凌奇峯道:“不錯,可是這的確是她的聲音,只有她會叫我奇峯!依依!莫非是你的幽靈來找我了?”

    石慧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大聲叫道:“胡説!光天化日之下,幽魂怎會顯靈……”

    凌奇峯卻興奮地道:“一定是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等了她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

    石慧的牙齒嚇得格格直響,顫聲道:“你別活見鬼,鬼魂是在黑夜才出現的!”

    凌奇峯卻是萬分激動,捧着手中的頭骨直吻,淚眼婆娑地道:“依依!依依!你終於跟我説話了,依依!你再説話呀…”

    空冥中傳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然後低低地道:“感君心比金石堅,身寄清風來相見,可是奇峯,你太使我失望了,仿變得太多了……”

    凌奇峯大聲叫道:“不!我沒有變,我還是從前的奇峯,一點都沒有變…”

    空中幽幽地道:“不!你變了!從前你是何等的蕭灑,何等的温柔,如今你整個都變了!”

    凌奇峯熱淚盈眶叫道:“那是被相思煎熬的,十幾年的天人常隔,把我折磨成這個樣子的!”

    空中輕嘆道:“我不是説你的外表,悠悠歲月,相思兩界,更有何人不老,我是指你的內心!”

    凌奇峯叫道:“我的內心更沒有變,十幾年來,我的心一直被你佔據着……”

    空中幽然嘆道:“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我是説你的思想性情,完全不是以前的奇峯,你的心中充滿了仇恨,變成了一個惡魔,你已經不具一點人性了!”

    凌奇峯怔了一怔才道:“依依!我是在遵照你的遺言,是你要我替你報復的……”

    空中一嘆道:“那是我臨死前一時的氣話,我並不真的想報復什麼人,你想我來到崇明島上就是為了躲開仇恨,哪裏會去要求報復呢!”

    凌奇峯一怔道:“可是你臨終前明明要求我這樣做的,一直等我答應了你才閉上眼睛的!”

    空中遲片刻才道:“是嗎?我自己都忘記了,也許我真的要求過你河是這十幾年來地下幽居,我早已把一切都淡忘了,你也把那些仇恨報復的傻事丟開了吧!跟我到地下來,這裏雖然寂寞一點,可是卻充滿了寧靜,我們可以永遠地廝守在一起……”

    凌奇峯怔怔地道:“依依!真的是你在説話嗎?”

    空中輕叱道:“自然是我,你連我都忘了?”

    凌奇峯忙道:“沒有忘,可是我不太敢相信,地下果然是那麼美好嗎?”

    空中低聲道:“是的,美極了,沒有晝夜,沒有秋冬,花永遠不凋謝,生命永不消逝,人永遠不老……”

    凌奇峯愕然道:“人!地下還有人?”

    空中一笑道:“我忘了,地下自然沒有人,都是人死後所化的精靈,我是習慣了説人……”

    凌奇峯道:“那黃久新呢?”

    空中頓了一頓道:“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

    凌奇峯道:“他的鬼魂沒有來找你嗎歲”

    空中笑笑道:“不是每一個人死後都能化作精魂,只有靈性不渴的人,精魂才能永恆!”

    凌奇峯想了一下才問道:“依依!這十幾年來,年年我都在你的墳前低訴,為什麼你到今天才回答我?”

    空中又遲疑了片刻才道:“以前我的屍首未朽,幽靈被軀殼壓着,無法凝聚成形,最近才整個解脱出來……”

    凌奇峯一怔道:“那麼我也要經過很久才能與你的幽靈魂會合了!”

    空中笑笑道:“幽冥中的歲月是無限的,那不過是片刻的等待而已!”

    凌奇峯叫道:“不行!依依,我已經等夠了,我必須立刻跟你在一起!”

    空中停了片刻道:“那你必須立刻毀壞自己的軀殼,毀得很徹底,精魂才能脱飛而出,不過這是很痛苦的事,你受得了嗎?”

    凌奇峯大叫道:“受得了,能夠跟你在一起,任何痛苦我都受得了,可是我要如何毀滅自己呢?”

    空中似乎略作了一番沉思才道:“我來幫你吧,可是你一定要咬牙忍受着,任何肉體上的痛苦你都不能抗拒,不能開口出聲,接受那徹底的毀滅,否則神氣一散,精魂聚不攏,那就會形神俱滅!你受得了嗎?”

    凌奇峯叫道:“受得了!你快出來吧!”

    石慧在旁邊聽着這一段曠古未聞的人鬼之間的談話,漸漸已忘記了恐懼,而且好奇地等待着鬼魂的出現,凌奇峯自己也是一樣,緊張地瞪目凝視着。

    兩個人緊張萬狀地等待着孟依依幽靈的出現,可是凝立良久,周圍卻沒有一點動靜,他們都不耐煩了,凌奇峯忍不住叫道:“依依!你怎麼還不出來?”

    石慧卻指着石棺,臉上現出了無限的恐懼,因為那滿注清水的石棺中竟起了一種駭人的變動!

    先是水面微起波瀾,接着從裏面伸出了一隻蒼白的纖手,手下仍是一棺清水,這隻手就無根無憑地冒出了水面!

    膽子再大的人,見了這種情景,也不禁要毛骨驚然,凌奇峯與幽靈問答了很久,內心卻在半信半疑之間。

    他固然希望孟依依的陰靈果然能具有神通,可以一償相思之苦,但也未曾放鬆過警覺,尤其是得知劉素客也在島上,戒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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