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無塵哈哈大笑道:“好!好!山海四奇名震天下,居然會在一個小孩子手裏栽了個大跟斗!讓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你們還想來爭奪武林盟主!”
陶姍姍似乎不信,問鶴鳴道:“那兩個男人什麼樣子?”
鶴鳴想想道:“一個是青臉,相貌很兇惡;另一個是黑臉膛,頭上有顆肉瘤,講話聲音尖聲尖氣的。”
陶姍珊與耿四孃的臉色都為之一變,鶴鳴描述的,正是她們的丈夫。因此兩人不約而同,飛身往後掠去。空靈子這時卻以充滿興趣的眼光看着鶴鳴道:“這位可是方大俠所説的盟主衞冕人?”
一清與爾無塵互相對視,考慮着是否要答覆,是承認抑是否認?最後一清才道:“在我們未為故主了清血仇前,這個問題暫時不談,反正本屆爭奪盟主的只有山海四奇,我們的問題解決,衞冕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空靈子笑道:“那也好,其實,二位不承認也沒有用,除年齡不對外,這位小哥活脱是朱盟主的化身……”
鶴鳴好奇地間道:“什麼是衞冕,朱盟主是誰?”
一清連忙道:“鶴鳴,不相干的事你少問,那兩男兩女是我們的對頭仇家,回頭我們拼鬥時,你在旁邊看着,不叫你時,你不準胡亂插手!”
鶴鳴順從地點點頭,空靈子笑着又問道:“那個坑洞有多深?居然能把兩個絕頂高手困住了!”
鸛嗚道:“洞不深,才三丈多,因為後山有熊,這是挖來做陷阱捕熊的,口小底大,下去就不容易上來了。”
空靈子道:“才三丈多高,他們用一隻腳也能跳出來。”
鶴鳴笑道:“坑底都是積水,跟爛泥和在一起,可以把人陷住一半,再加上積雪一壓,足足將他們的肩膀都埋住了,不用繩子是無法吊上來的。”
空靈子笑道:“那就難怪了,這個設計,倒很聰明呀!”
鶴鳴笑道:“是我想出來的,為了捉熊,我在坑底調了三尺來深的爛泥,可是熊很聰明,知道有陷阱,就不肯來上當了,那兩個傢伙,比熊還笨,居然就掉了下去。”
空靈子點點頭道:“小老弟,山海四奇,厲害的是這兩個女的,你困住了兩個男的並沒有什麼,如果你能勝過耿四娘一手詭異莫測的劍法,輿陶姍姍一身歹毒的暗器,就能保住武林盟主不旁落,否則,就很難説了。”
鶴鳴睜大了眼,表示不解。
一清道:“空靈子,你跟一個小孩子説些什麼,事情由我們來決定。”
空靈子一笑道:“他有二十多歲了吧!怎麼能算小孩子,朱南明第一次出道,也是這個歲數,縱橫武林三十年,三度奪魁武林盟主,那正是第一等英雄人物,只可惜夭於天年,後繼無人。老實説,我這天魔卷真不願意交給山海四奇,才多關心一點,希望他能保得住。”
一清道:“毋庸費心,還有我們呢!”
空靈子微笑道:“如果今天只靠你們兩人,那還是別費事,趁早把天魔卷給他們吧。據我所知,山海四奇在這十年內,各練成了一身超絕的功夫,你們絕非敵手,別以為這小夥子把兩個男的戲弄一下,你們就穩操勝券了,那只是湊巧,推倒山輿山魈練的都是硬功夫,到了平地上,你們兩個老的加起來,也夠不上他們一巴掌打的。”
一清沉聲道:“閣下好像對武林人物很清楚。”
空靈子大笑道:“為了天魔卷,我必須對武林動態十分了解,除非今天奇蹟能發生在這小夥子身上,否則三年之內,江湖將是山海四奇的天下。”
周無塵問道:“你這話怎説?”
空靈子道:“天魔捲上的武功可以無敵於天下,但練了那些武功,不出三年,必將走火入魔而暴斃,所以朱南明三度膺任盟主,對天魔卷卻棄而不顧………”
一清道:“朱盟主知道天魔卷的利弊嗎?”
空靈子道:“知道,是我告訴他的。本來他第一次膺任盟主後,就要毀掉天魔卷,經我再三陳説利害,他才保留了下來,也算為武林留一份正氣………”
周無塵道:“邪人當道,天魔卷反足以助長其兇焰,這種害人的東西不加譭棄,怎麼還説是為武林留正氣呢?”
空靈子含笑道:“邪人如能當道,必是正義的力量不足以為抗,只有利用天魔卷使之自然消滅;否則朱盟主仁心俠懷,當他有權處置天魔卷時,怎不加以譭棄呢?”
一清點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同事,這個秘密,除了先生與朱盟主外,還有誰知道呢?”
空靈子道:“沒有,這種事怎能輕易泄之於人!”
一清道:“那先生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空靈子莊容道:“朱南明一死,門下故舊多半變節,只有你們二位赤膽忠心,護持幼主,我才以絕大的秘密相告,希望二位善自珍重,如事不可行,不如稍作忍耐,至多不出三年,就是你們出頭的日子了。”
一清點點頭道:“我們知道了,謝謝先生!”
空靈子又道:“耿奇與陶奇是一對渾人,兩個女的卻絕頂精明,朱南明遺孤尚存,她們一看就知道了,幸虧是兩個男的先上山,否則恐怕還不等動手,朱家的一線香煙就斷送在你們的粗心大意之下了。”
一清汗顏地道:“是的,多謝先生指教,少時我們如力不能敵,尚祈先生多予設法成全。”
空靈子輕嘆道:“恐怕不容易,陶姍姍比鬼還精,我的行蹤那樣保密,仍然被她踩了出來,可見她厲害到什麼程度,要保全你們,實在很不簡單。”
一清湊近他身邊低聲道:“我們沒關係,主要是這孩子,萬望先生一定要設法保全他。”
空靈於低聲道:“我自然盡力設法,就怕這孩子自己沉不住氣,朱南明死時,他已十多歲了,豈能全無知覺?”
一清低聲道:“他真的不知道,故主早有戒心,在他三歲時,就送到別處撫養,寄居在一處道觀中……”
空靈子道:“那還有點希望。別説了,好像是四奇來了,雖還相距裏許,以他們的腳程,瞬息就到的。”
周無塵傾聽片刻道:“不錯!是他們來了,空靈先生,你的耳目比我還聰明呢!”
空靈子笑道:“我外號空靈,心中不着一物,空才能靈,此你們這些心中有物的人,自然要聰敏點……”
就只幾句話的工夫,殿後已撲出四人,陶姍姍一馬當先,瞄了眾人一眼笑道:“你們還在,我以為你們藉機會早溜了,沒想到你們會-等在這兒候死!”
一清沉聲道:“故主血海深仇還未復,我們怎麼會走?”
陶姍姍笑道:“朱南明死了十年,你們等到今天才想起復仇,不是太遲了一點嗎?”
一清道:“復仇不爭遲早,卻必須有充份把握。”
陶姍姍道:“今天你們就有把握了嗎?十年之內,有出息的不僅是你們,十年前,你們如果能邀集朱南明的門下硬拼,或許還有一半希望,現在你們是毫無希望了。”
這時另外三人也趕過來了,推倒山陶奇與山魈耿奇都是一身泥水,十分狼狽。青面獠牙的耿奇一見鶴鳴,怒目噴火,更像一頭山魈了,厲聲叫道:“臭小子,你居然敢捉弄老子,耿太爺非剜出你的心肝吞了不可!”
叫着就要撲過來,陶姍姍卻一伸腿,將他絆了一跤,耿奇見是他的渾家,倒是不敢發作,咧開大嘴,道:“姍姍,你幹嗎要摔我一跤?難道我們讓這小子白耍了不成?”
陶姍姍冷笑道:“虧你們好意思,兩個大人,叫一個小夥子弄成這副狼狽相,還不乖乖地蹲在一邊去!”
耿奇懼內成性,果然不敢作聲了,陶姍姍不理別人,逕自向鶴鳴一笑道:“小兄弟,你別怕,我的哥哥跟丈夫是一對粗人,他們對你不禮貌,是該教訓他們一下的。”
推倒山陶奇與山魈耿奇兩個巨靈神似的身子都氣得呼呼的,可是耿四娘也在一邊虎視眈眈,使他們不敢稍動。
耿四娘接着笑道:“對!小兄弟,聽説你還要拿繩子去拉他們出來,要是我,就乾脆再推點雪下去,把他們活埋了。他們得罪你,我向你賠個不是吧!”
鶴鳴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不敢當!其實,我也不好,那是個陷阱,他們要打我,我是可以逃開的,沒有必要把他們引到裏面去。這麼冷的天,凍壞了,會生病的。”
陶姍姍一笑道:“沒關係,他們身子結實得很,凍上一天也生不了病,事情過去就算了,誰也別記仇。咱們好好談談,小兄弟,你貴姓大名呀?”
鶴鳴道:“我叫鶴鳴。”
陶姍姍道:“你名字叫鶴鳴,該有個姓呀?”
鶴鳴道:“我沒有,從小父母把我送養在一家廟裏,後來師父又把我帶到這裏來,我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誰。”
陶姍姍一怔道:“你師父沒告訴你嗎?”
鶴鳴道:“師父也不曉得,他老人家是用銀子把我買出來的,好在我是出家人,也用不着姓。”
陶姍姍又問道:“以前你沒見過師父嗎?”
鶴鳴道:“沒有,我是個孤兒,自小就在以前那家廟裏長大,從沒有人來看過我,直到師父來把我領走。”
陶姍姍望望耿四娘道:“恐怕不對,朱南明只有一個獨子,怎麼會捨得放在廟裏去呢?”
耿四娘卻道:“也許這小子是裝-,你對朱南明的印象不深,我卻見過多次了,這小子跟他一模一樣。”
陶姍姍道:“裝-是不可能的,我看人最準,他説話的神情很坦爽,完全沒有裝假的樣子。”
耿四娘道:“方易清來此十年,朱南明死了十年,分明是朱南明一死,他就帶了這小子來此,這小子長得又像朱南明,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陶姍姍想想道:“那就是朱南明早知道名高身危,預先把獨子寄養在外,隱瞞身世,那我們殺死的那個小孩子又是誰的呢?朱南明只有一個兒子,根據線索留養在外婆家裏,我們趕去時,那裏也只有一個小孩子。”
耿四娘道:“我的猜測絕不會錯,你再問問他。”
鶴鳴雖見一清連打眼色,仍是説了出來:“是在茅山的上清宮,當家師父是九元真人,又叫活神仙。”
陶姍冊哈哈一笑道:“活神仙九元老道,是武當門中第二高手,跟朱南明是莫逆之交,我想朱南明不會把兒子寄託給一個無名無姓的人。小兄弟,要不要我告訴你的身世,你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武林世家呢!”
鶴鳴的神色十分平靜道:“謝謝太太。”
陶姍姍笑道:“不用謝,回頭你就要恨我了。你的父親姓朱,叫朱南明,是連任了三屆的武林盟主。十年前被人殺死了,而殺死他的就是我們。你的母親也是同一天被殺的,是我下的手。”
連一清與周無塵都十分緊張,鶴鳴卻十分平靜地哦了一聲,然後才道:“謝謝太太,我總算知道了。請問太太,我父母是那一天死的,以後我好按日子上祭,雖然父母對我沒有養育之恩,卻有生育之德,我總該報答一下。”
陶姍姍道:“是十一月初九,也就是今天。”
鶴鳴道:“是今天嗎?那就是十週年祭了,很可惜我來不及準備,但是也沒關係,一瓣心香,表達我的心意就夠了,我想他們不會見怪的。”
語氣十分平淡,連陶姍姍都奇怪了,問道:“小兄弟,你知道我們是殺死你父母的仇人,難道不想報仇了嗎?”
鶴鳴搖搖頭道:“報仇有什麼用,即使殺死你們,也不能使我的父母復生,死者已矣,我又何必再殺人呢?何況我父親連任三屆武林盟主,一定也殺過人………”
一清忍不住叫道:“鶴鳴!你父親一生正直,殺的都是十惡不赦的萬惡之徒,你怎麼可以説這種話!”
鶴鳴道:“師父,仁為天心,殺為罪孽,這是您教我的;不管怎麼説,殺人總是不好的事。”
周無塵大聲道:“老道!這是你教的,我看你怎麼對得起泉下故主,一個好孩子,給你教成木頭了。”
一清頹然長嘆,目中隱然淚下,哽咽道:“空靈子,你把天魔卷給他們吧,孩子給我教成這樣是我的錯,這不能怪他,這片大道理是仙佛心腸,我培養出一個仙佛,對不起故主,卻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説完抽劍就朝頸下抹去,鶴鳴飛快地搶下他的劍,臉色一莊道:“師父!且慢,父母之仇可以不報,天魔卷可不能交給他們,這四人更不可輕恕,那是為了另一個人。”
每個人都愕然望着他,鶴鳴的臉上泛出一股凜然正氣,與先前那種童稚無知之狀截然不同,但見他侃侃而言道:“天魔卷是武林盟主之物,我父親生前為武林盟主,死後的責任尚未交卸,我既是他的兒子,自然有責任維護此卷,不落奸人之手。而且我是唯一的衞冕人,在我未被擊敗之前,我不能讓天魔卷落入他人之手。”
周無塵樂得直跳道:“好!好孩子!”
鶴鳴神色一莊道:“為了衞冕武林盟主,保存天魔卷,我並不要殺死你們四人,只須擊敗你們就夠了;可是為了另一個人,我必須殺死你們!”
陶姍姍稍收驚容,問道:“誰?你連父母之仇都可以不理,還有誰此你父母更重要的?”
鶴鳴道:“那就是你們到我外祖母家殺死的那個男孩子,叫周天雄,是我周老伯的唯一獨子。”
各人都為之一震,空靈子道:“周大俠,原來四奇殺死的那個男孩子,是你的兒子,你為朱南明的犧牲真是太令人感動了。舍親子以全幼主,那是戲本上的故事,想不到在真實生活中也有同樣感人的故事。”
陶姍姍格格一笑道:“周無塵,你倒真捨得,朱南明並不是你的主人,你為什麼要如此效忠於他呢?”
周無塵的神情在悲慼中帶着莊嚴,肅容道:“我們心敬盟主的武功、人品、道德,自願投入門下-力,故主不以下人視我們,待我們如友,知己之情,天高海深。如果我能替他死,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一個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陶姍姍赫赫冷笑一聲道:“你自以為很偉大,可是站在你兒子的立場,你卻是個最殘忍的父親。你的兒子只是個小孩子,就可憐地被犧牲了,作為你沽名釣譽的工具。”
鶴鳴怒聲道:“胡説,周恩兄是你們這些殘忍的劊子手殺死的,你居然還敢説出這種話?”
陶姍姍笑道:“我們為了要爭奪武林盟主,當然要殺死朱南明,為了要斬草除根,當然要除掉他的後人;在我們的立場,這沒有什麼不該。我們殺的是朱南明的兒子,可不是他周無塵的兒子,他將自己的兒子換了你,兇手是他自己,為了博取忠義之名,他不惜犧牲親生的獨子,他的殘忍此我們更甚,這種人有何可敬!”
周無塵氣得全身亂抖,卻為她的一片歪理塞住了嘴,無法辯駁。只有鶴鳴莊然道:“你説周老伯沽名釣譽,可是他的犧牲卻是在默默中做下的,並沒有想讓人知道。”
陶姍姍道:“那你怎麼知道的?”
鶴鳴道:“我本來也不曉得,是師父在前幾天夜裏偷偷的工作,在神像的肚子裏取了點東西;我為了好奇,偷偷移開神像一看,裏面是兩塊木刻的靈牌,一塊是我父母的名諱,一塊是恩兄周天雄之位;我那時並不知道,直到不久前,我偷聽周老伯與師父的談話,才得知原委。”
一清怔然道:“鶴鳴,你聽見我們的談話了?”
鶴鳴點點頭道:“是的,周世伯與師父為了成全弟子,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弟子感恩深重,真不知何以回報!”
周無塵慘然一笑道:“好孩子,我們是報你父親的恩遇,並不要你報答,今天有你這番話,我已心滿意足了。”
鶴鳴莊容説道:“我父親單重您二位,何嘗希望二位還報,您二位依然耿耿於懷,我受恩深重,您二位雖説施恩不望報,弟子又何能安心呢?周老伯,您説是不是?”
一清點點頭道:“周老弟,孩子説得也對,這是各人盡各人的心,你也不必堅持了,問題是瞧他如何報答了!”
語畢神色一莊道:“鶴嗚,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免了我一番口舌,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幼主,也是武林盟主的衞冕人,不必再叫我師父了。”
鶴鳴連忙道:“這怎麼可以,弟子既蒙師父一手教導……”
一清莊容道:“你錯了,你學的武功,都是你父親所遺下的南明拳劍秘笈上所載,沒有一點是我的武功,所以我授功之時,只以口授,從未身教。如果你再叫我師父,則是侮辱我了,對你父親的武功,我半點都沒有沾……”
鶴鳴倒是愕然莫知所云,周無塵道:“鶴鳴,老道是個很耿介的人,他受故主託孤之付,就怕沾上一點好處,尤其你父親的南明拳劍秘笈,是武林中的瑰寶,他更要避嫌疑,你可不能再叫師父了!否則他對人無以自清。”
鶴鳴想了一下道:“我還是尊他老人家為師,師父不一定是教武功,我今天能夠明白事理,不墮邪途,全是師父教誨之恩,根據這個原因我尊他老人家為師總行吧?”
空靈子笑道:“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而敦勵品德,陶冶性情,師責尤重,方大俠倒不必過於矯情了!”
一清朝周無塵看了一眼道:“好吧,我接受這個理由,現在你是武林盟主衞冕人,為了保全天魔卷而戰,也為了報答你周恩兄而戰,這兩點理由都很正確,我不能駁斥,但是你父母的仇,你管不管呢?”
鶴鳴道:“弟子必須先公後私,父母之仇,固不共戴天,但不會比前面兩個原因重要。”
一清笑道:“説得好,這兩個責任交給你了,現在我與周老弟只有故主之仇未雪,對象恰好也是這四個人,我們兩個都是你的長輩,你是否該同我們爭先呢?”
鶴鳴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不必費心。”
一清莊容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應該還有下文,你不要斷章取義,這沒有你爭先的份。”
空靈子道:“下文是『有酒食先生饌』,似乎用不上。”
一清道:“怎麼用不上,我恨不得啖四奇之肉,飲四奇之血,這對我説來是無上美味,這小子憑什麼要爭先!”
空靈子道:“方大俠如此一説,在下倒是無以為詞了。”
鶴鳴剛要開口,空靈子道:“師命不可違,老弟既尊方大俠為師,就該老老實實,聽候教訓。”
鶴鳴默然無語,空靈子將他拉過一邊,低聲道:“老弟,令師的用意你可明白?”
鸛鳴目中閃着淚珠道:“我明白,師父與周老伯是怕四奇的技業高幻莫測,所以才搶先動手,給我一個瞭解。”
空靈子道:“這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們怕你狠不起心下毒手,放過四奇,貽患無窮,才以身試驗,能成功固好,萬一不成,也可激起你的仇恨之心,全力以搏敵。”
鶴鳴道:“這個我知道厲害,不會臨陣猶豫的。”
空靈子道:“説起來容易,要真的動手殺人,卻是件很難下決心的事。以你父親而言,他武功蓋世,他殺過很多人,可是對四奇仍下不了殺手,以致引來殺身之禍。方週二位大俠不願你重蹈覆轍,你該明白他們的苦心啊!”
鶴鳴道:“我明白,我保證不會的,除惡即為揚善,殺一個惡人,可以救活許多好人,他們何必如此呢?師父應該知道我,以前山上有蛇,常吞吃鳥雛雀卵,師父叫我殺蛇,我毫不猶豫,這一點我分得很清楚。”
空靈子一嘆道:“還有個最玄妙的原因,你現在不會明白的。方週二位大俠出身江湖,也曾叱吒風雲一世,他們絕不甘於老死牀榻,瀝血搏戰,才是他們心目中的歸宿。以前為了一個重大的原因,限制住他們不能輕易言死,現在責任既了,他們已無生趣,盡此最後一搏,是他們的樂趣,你就不要再掃他們的興了。”
鶴鳴不解道:“學武目的是為了殺人與被殺嗎?”
空靈子笑道:“不錯,引刀逞一快,不負英雄頭,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需求,你到時候就會懂得的。”
鶴鳴道:“我想我不會走上這條路的。”
空靈子道:“我閲人多矣,從無例外,也許你可以做到,但那兩個人可不行,你等着看吧!”
果然一清輿周無塵低語片刻,兩個人臉上都湧起一片豪情,隱帶着一絲極難發現的戾氣,襯得容光煥發。空靈子輕扯鶴嗚的衣服道:“你看見了沒有,你師父以前可曾有過這種樣子?
這是一種死亡的歡欣,我看過很多人,每當這種神態出現時,這個人就活不久了,就是沒有人殺死他,他也會自己找死的,這是武林人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刻。”
鶴鳴見空靈子神采飛揚,臉上也現出了一種異光,變得十分神秘,不禁驚問道:“先生!
你怎麼了?”
空靈子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我大概是太激動了,幾十年來,我目睹無數的英雄人物起來又倒下,得到了這個體驗,連自己也受到影響了。”
鶴鳴道:“先生好像見人流血感到十分高興。”
空靈子道:“沒有的事,我見到的流血太多了,已經失去刺激性,唯獨在見到英雄豪氣干雲的時候,才心不由己,隨着他們而激盪,這或許是我自己不能習武,無法成為英雄的緣故,常分享別人的豪情來安慰自己。”
説完又拍拍鶴鳴的肩膀道:“別出聲,大概是方大俠決定先出手了,他的天罡劍法是很有名的,只是比不上你父親;苦練了十年,大概精進了不少。”
一清走過來問道:“空靈先生跟小徒説些什麼?”
這兩人在一邊談話,聲音都很低,四奇在聚首商量,一清與周無塵也在喁喁私語,所以都沒注意別人的談話。
空靈子見問忙道:“沒什麼,我不過隨便談談,告訴他一些戰陣上應注意的事,他的經驗還嫩得很。”
一清笑道:“鶴鳴,空靈先生見多識廣,武林中每次轟動天下的戰陣他都在場,聽聽他的指點,對你大有裨益,現在把劍給我,瞧我為你父母一雪血仇。”
鶴鳴無言遞出長劍,一清持劍笑道:“這支劍跟我多少年了,是一枝珍品,你父親在世時,也十分欣賞,上次鬥四奇,他就是借我的劍,我本想送給他的,可是他不忍奪人所好,未肯接受,我常引以為憾。今天我用過之後,就送給你了,也許是媲美昔日季扎懸劍故人墓樹的佳話吧。”
耿四娘忍不住冷笑道:“方易清,老孃也看中了你這柄劍,要就現在交給那小子,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一清哈哈大笑道:“我方易清敢説這句大話,郎使我的頭落在先,也會把這支劍交給孩子以後再死。”
耿四娘腰肢一扭而出道:“咱們就試試看,老孃定要先奪下你的劍,再要你的命,因為老孃要定了。”
一清看了她一眼道:“山海四奇臨陣向來是雙雙出手,你是夫妻檔,還是姑嫂陣呢?”
耿四娘呸了一聲道:“那是從前,朱南明死後,天下已經找不到要我們雙雙臨陣的對手了,你更不配。”
一清笑道:“我的劍藝不敢與故主論上下,但對你們這批山精海怪,自信還有點把握,你要一個人出陣,回頭送了命,可不是把你們的搭檔拆了一手!”
耿四娘叫道:“放你的屁,老孃一個人都嫌多,要不是看中了你的劍,老孃還懶得理你呢!”
一清擺劍退後道:“貧道候教!”
耿四娘徐步向前,步態輕盈,完全不當一回事,輕輕一笑道:“方易清,你別張口貧道,閉口貧道,一口出家人腔調。據我所知,你從沒有念過一天經,這個假牛鼻子的身分不裝也罷,免得叫老孃聽了生氣。”
一清笑道:“生氣是一刀,高興也是一刀,縱能討得你喜歡,探海夜叉對我也不會客氣半分。”
耿四娘笑道:“以山海四奇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抬出你方易清三個字,我還有興趣動手照顧一下;假如你只是用這個假牛鼻子身份,我就叫手下人招呼你了。”
一清微怔道:“你們還帶了手下前來?”
耿四娘道:“當然了,我們只接到一封戰書,雖然是你們兩人落的款,你們這兩個老鬼都失蹤多年,誰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有人冒名頂替,山海四奇豈是任人逗着耍的,隨便給兩個手下人,也足可打發了。”
一清朝四面看了一下,陶姍姍笑道:“你別緊張,地方是你選的,我們當然要摸摸清楚才來,以免上當。四面都有我們的人,你想暗中搗鬼可轉錯念頭了。”
一清正色道:“只有你們才做那種卑鄙的事!”
陶姍姍一笑道:“不搗鬼最好,否則就有你瞧的,反正山海四奇能立足武林,不是件容易的事,口説無憑,給個證據看看,免得你不相信。”
彎腰捧着一手雪,捏成了雪團,朝旁邊一棵大樹的鴉巢上擊去,巢破鴉出,繞樹急飛,陶姍姍叫道:“射下來!”
只聽得錚錚聲響,卻不知箭發何方,空中的四頭烏鴉卻如石塊般的墜落下來,有一隻剛好落在她面前。
她剛要伸手去拾,鶴鳴搶先一步拾在手中,看了一下。但見鴉身上穿着一枝鐵弩,透頸而貫。
鶴鳴將另外三頭烏鴉也拾了起來,俱是同樣的情形,一矢貫頸,他的臉上泛起一層怒色,厲聲問道:“是誰下的手,這麼狠毒,這些鳥兒又沒惹着你們。”
陶姍姍笑道:“你自己也在場,難道沒看見。”
鶴鳴浮目四顧,想找出發箭的人,空靈子道:“小老弟,這是四奇手下的無影追魂穿弩手,一共是三十六人,他們最擅匿身伏擊,不知傷了多少武林好手。”
周無塵慘然道:“鶴鳴,這三十六名煞星的領班叫無影人王元泰,也是害死你父母主兇之一,他原是故主門下的食客,十年前假續絃譙客之名,將故主門下的人一起引走,給四奇一個下手的機會,後來他投到四奇門下,訓練了三十六煞星,為虎作倀,很得寵信。”
陶姍姍笑道:“他今天也來了,不好意思出來,可是他這一手四弩連發,已經讓你們見識過了。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十年前殺死周天雄,也是他的傑作。”
鶴鳴厲聲叫道:“叫他出來!”
陶姍姍道:“那可不行,我答應不叫他露面的,有本事你自己找去,他外號叫無影人,找起來不容易!”
鶴鳴用手扒開雪,將四頭鴉屍埋好了,拔出弩箭握在手中,然後用手臂圍着那個隆起的雪丘,將一邊的臉頰貼在上面,以低低的聲音道:“可憐的鳥兒,你們死得太-枉了,我會找到那個惡人,替你們報仇的。不過我不能殺人,除了殺死他之外,我可以答應你們用任何方法懲戒他,你們要我怎麼做呢?告訴我,我一定做得到!”
説時用耳朵貼近雪丘,好像在聽裏面的回話,陶姍姍為他這幼稚的舉動逗得笑了起來道:
“方易清,朱南明的兒子給你教成這個樣子,你還望他繼承大業嗎?”
空靈子卻笑道:“是所謂赤子之心,可感動天地鬼神,我相信他已經得到同答了。小兄弟,鳥兒們怎麼説呢?”
鶴鳴道:“他們要我射瞎那惡人的兩隻眼睛。”
陶姍姍笑道:“他們應該再告訴你,怎麼找出那個人!”
鶴鳴道:“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陶姍姍道:“在那裏?”
鶴鳴用手一指道:“在這裏。”
隨着手指的方向,他的掌中射出兩點黑星,奔如疾電,落在一堆積雪上,遂聽得雪中一聲怪叫,衝起一條人影,眼中釘着兩枝弩箭,口中還吼道:“殺了這個小鬼……”
陶姍姍趕上去,迎看那人頸下一掌,唰的一聲,居然將那人的頭顱削了下來,跟着一腳將屍身踢翻,動作奇快,所以她身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沾上……
山魈耿奇愕然道:“姍姍,你幹嗎殺了他?”
陶姍姍冷笑道:“這個草包,是他自己沉不住氣,被那小鬼用貼地聞聲法探出了蹤跡,才捱了兩箭。”
耿奇一怔道:“原來那小子是用這個方法聽出了他藏身之處的,我還以為真是那些烏鴉告訴他的呢!”
耿四娘瞪目罵道:“見你的大頭鬼,如果不是我們姐兒倆支撐大局,靠你們這一對草包,連腦袋被人摘掉了,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呢,你給我閉上嘴巴少討捱罵了!”
耿奇不但懼內,而且連這個妹妹也畏之如虎,果然不敢作聲了,耿四娘這才笑道:“姍妹,殺得好,如果不是你下手得快,這小子太機靈了,咱們的三十六無影追弩手有一半會暴露形跡,那就太可惜了!”
陶姍姍笑道:“今天我倒不想用他們,憑武功咱們也應付得了,這三十六人訓練不易,折損後補充很難,以後咱們還要用呢!而且王元泰仗着這三十六人為班府,自以為很了不起,我早就想除去他了,今天倒是個機會!”
耿四娘笑了笑,道:“説的是啊,方易清,我們的部署你可看見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憑真才實學跟你一決勝負。這三十六個人只是用來防備你另設埋伏的,只要你規規矩矩,我絕不動用他們,否則咱們就較量一下………”
一清哈哈大笑道:“你們太多疑了,我若是另設埋伏,豈能容你這三十六人從容部署!”
耿四娘冷冷一笑道:“那可不一定。今天我們在山下已解決了幾起可疑人物,不過瞧情形還不像是與你有勾結的,所以才沒找你算帳,否則我不會對你這麼客氣了!”
一清怔道:“我們絕沒有找人幫忙,你別亂來,牽累到山下無辜的居民,他們跟我毫無關係。”
陶姍姍笑道:“沒有的事,我們不會傻得連人都認不出來,即使那些人是附近的居民,但身懷武功,也不稱無辜了。”
一清忙問道:“是誰呢?附近沒有會武功的。”
周無塵道:“山海四奇為了稱霸武林,什麼手段都使過了,武林道中恨他們的人多得很,這一定是躡着他們後腳,想找他們報仇的武林同道。”
陶姍姍大笑道:“這樣説我也不反對,反正要找四奇麻煩的人,一定會有更大的麻煩,方老兒,你認了吧?”
一清沉默不語,鶴鳴卻擎着手中兩株剩箭道:“別以為你們的人藏得密,我剛才貼地一聽,至少已經發現了一大半人的藏身之處,他們老老實實待着,我不願傷人;假如他們不安份,那怕是傷害了山上的一頭鳥兒,我也不饒他們,不信你儘管試試好了!”
陶姍姍臉色微變,隨即笑道:“小兄弟,你能找出無影人的蹤跡,我相信你的話不是吹牛,而且從你發暗器的手法看來,那些人也不一定能對你有威脅作用,這本來是我們的安全措施,並不是用來對付你的,你緊張什麼?”
鶴鳴淡淡地道:“我不緊張,緊張的是你們。”
陶姍姍道:“笑話,我們有恃無恐,有什麼可緊張的!”
鶴鳴道:“如果你們真相信自己的武功,為什麼還要在四面埋伏弩手暗擊呢?可見你們的信心不夠。”
陶姍姍笑道:“那你就錯了,武功是一回事,小心又是一回事,以你父母而言,那時一身功力,天下無敵,結果仍不免死在我們手中。所以我們無論定到那裏,安全的部署一定是最主要的工作,這叫有備無患。”
一清一聲冷笑道:“海女,你這番話只有騙騙小孩子。”
鶴鳴接口道:“我也不見得會受騙,他們只是裝點門面,才説這種漂亮話。萬一武功不是敵手,我不相信她們會不動用這批伏擊的弩手。”
陶姍姍老羞成怒道:“你知道就好,儘管你能測出一大半人的藏身處,必要時三十六弩齊發,你躲到那兒去!”
鶴鳴微微含笑道:“如若三十六弩集中於我一人,着的目標小,移移身形就避開;如果是亂髮,那當然躲不了,可是此地的人很多,我不見得就第一個遭殃。”
他説話依舊是那麼從容,顯出一種野鶴閒雲的氣度,彷佛極有修養,不會為任何事所激動,這種悠閒的氣度使得陶姍姍和耿四娘微微吃驚,因為鶴鳴此刻所表現的不再是童稚的天真,而是一種成熟的深沉,令人莫測高深。
推倒山陶奇比山魈耿奇較為精明一點,見狀微感不安地道:“老耿,這小子倒跟朱南明是同一塊料。記得十年前,咱們圍攻他的時候,他身歷危境,死在眼前,也是這麼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於姍姍先解決了他的老婆,他也不慌不忙,一口劍護住他老婆,居然能支持住四五十合不亂。看來這小子倒是有點邪門,不太好應付呢!”
山魈耿奇卻莽然大笑道:“那又能怎樣,即使他能追上他的老子,還不是照樣在咱們手下完蛋,何況這十年來,咱們也沒閒着,還會叫一個小鬼嚇倒不成!”
陶姍姍冷哼一聲道:“你能幹,為什麼剛才叫人家困在地穴裏,弄成一對泥老鼠似的!”
耿奇叫道:“那時我們不知道這小鬼是朱南明的後人,否則早就用摩雲手送這小子上西天了。”
一清與周無塵臉色都為之一變,同時叫出聲道:“摩雲手?你們竟然練成了摩雲通天手!”
耿奇大為得意,哈哈笑道:“怎麼樣,你們不相信麼?”
陶姍姍冷笑道:“賊漢子,你別丟人現眼了,摩雲通天手是上乘的內功,豈是你這種粗胚練得成的!”
耿奇彷佛受了委屈叫道:“怎麼練不成,是你……”
耿四娘一皺眉道:“哥哥,你少丟人了成不成?你根本不是練摩雲手的料子,姍姍是哄你的,為了在下人前面壯壯你的聲勢,才宣佈你在練摩雲手,放在嘴裏念念嚇人還可以,真要拿出來,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耿奇叫道:“原來你們倆在冤我,那我練的又是什麼?”
陶姍姍道:“什麼也不是,你一身皮粗肉糙,把外門功夫線成就夠了,我只是雜湊了一套拳式,使你的身手靈活一點,你可別真以為是什麼摩雲手,這套武功早已失傳了,如果我能找到摩雲手,我早就練了,還會糟蹋在你身上。”
耿奇大為泄氣,剛要開口,陶姍姍已怒道:“你再不閉上你那張臭嘴,我就大耳括子賞你了。”
耿奇聞口不言。一清向周無塵望了一眼,雖沒有交談,卻已交換了許多言語。空靈子會意笑道:“二位儘管放心出手好了,我會告訴這位小兄弟如何應付的。”
一清拱手道:“全仗先生指點了!”
空靈子仍湊到鶴鳴身邊低聲道:“摩雲手是一種上乘武學,也是一種內家勁功,練成後不但可以隔山打牛,而且還能控制雙臂的長度,必要時能延展到一倍,令人防不勝防。這種武功在百年前曾經出現在四位武林怪傑身上,那就是摩雲、旋風、霹靂、閃電,其中摩雲是掌功,閃電是劍式,不過那四人死後,這四種功夫也失傳了。”
鶴鳴道:“山海四奇莫非得到了那四人的絕學?”
空靈子道:“耿奇不會説謊,從陶姍姍拼命掩飾的情形看來,此事頗有可能,不過他們四人中沒有一個是練劍的,似乎又不太可能。再者耿奇輿陶奇都是赳赳武夫,只宜練外門功夫。摩雲、旋風都是內家武功,他們也不可能有所成就。所以你先看看令師與耿四孃的交手情形再説。令師劍術造詣極深,耿四娘如果沒有特別成就,勝他很難。要勝過令師,一定就是雷電兩種劍式之一了………”
鶴鳴道:“假如他們真的練成了風雲雷電的武功了呢?”
空靈子低聲道:“那你就得見機行事,不宜力拼;把天魔卷讓給他們,叫他們走火入魔,自食惡果吧!”
鶴鳴道:“武林盟主也就不必衞冕了。』
空靈子笑道:“假如他們真練成了那四套失傳的絕學,一套南明拳劍秘笈是不足應付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不必-拼了,留得性命,徐圖後計為上策。當然也不能拱手相讓,做得太明顯,多少裝個樣子才行。”
鶴鳴道:“他們會放過我嗎?”
空靈子笑道:“恐怕不容易,但我會盡量設法,你不要太沖動,冷靜以對,配合我的談話,恐怕還有一半希望。”
鶴鳴不再開口,那邊的一清好像故意拖延,等空靈子把話對鶴鳴説完,才含笑向耿四娘道:“四娘何以賜教?”
耿四娘笑笑道:“老孃一向用什麼兵器,你還不知道?”
一清笑道:“你以前使的是鋼叉,探海夜叉也是以此得名,今天見你沒有帶叉,才出口動問。”
耿四娘一拍腰間,取下一條羅帶,帶梢上繫着一個小小的鋼叉,卻是三枝鋼刃,兩面開鋒,寒光閃閃,掄了一下道:“老孃現在改成軟柄叉了。”
一清微愕笑道:“這倒很新奇!”
耿四娘陰沉沉地一笑道:“老孃如果用劍,還會更新奇呢。我那個草包哥哥漏了一點口風,你就在動腦筋,想弄清我們到底是不是得到了風雲雷電四部絕學,對嗎?”
一清沉穩地道:“也不見得,山魈不懂得説謊,他説練成了摩雲手,就有三分影子了;何況你從來不使劍的,居然想動我手上這柄劍的腦筋,就又增加了三分虛實。”
耿四娘笑道:“你倒是很會算計,居然能摸透六分光景。”
一清道:“但也不能作數,因為你們專會搗鬼,也許一無所成,故意造成這種情勢,使天下人對你們產生新的畏懼。你們雖然橫行天下多年,但一直深居簡出,可見你們的霸權並不穩,你們必須想點新花樣以鎮壓人心。”
耿四娘怒道:“放你的屁,這兒全是我們的人,你們三塊料是死定了,我放出消息給誰聽去!”
一清笑道:“空靈先生一言九鼎,他在武林中識人最多,事情入他的耳,經他的口,可以不陘而傳遍天下。”
耿四娘微微一笑道:“這倒提醒了我,假如我們真的練成了四部種功,這老兒的口一定要設法封住。”
空靈子哈哈一笑道:“四位如果真的練成了神功,一定希望我代為宣傳一下,何至要滅口呢?就伯四位練的是假功夫,那才需要老朽三緘金口,不加以拆穿。”
耿四娘白了他一眼,道:“金人三緘其口,不如無口。”
空靈子笑笑道:“何必呢?風雲雷電四部神功遺失多年,誰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四位只要稍微像回事,再經老朽的少事渲染,立可成為定局,這對四位的聲望大有關係。”
陶姍姍呸了一聲道:“山海四奇有今日之盛名,也沒有靠你一句吹捧,你又算得老幾!”
空靈子微笑道:“老朽四十五年來,參與三次武林盟主甄選盛會,任何一個武林盟主,非經老朽評定,就不為人所承認,這已是公認的不成文法規。四位雖然殺死了朱南明,十年來卻無人尊你們為盟主,就是少老朽這一品題,陶姑娘不要認為太容易了!”
陶姍姍道:“過了今天,沒有你的品題,我們也當定了!”
空靈子笑道:“那當然不錯,可是老朽如果把天魔卷交給了別人,武林盟主就不會是四位了。”
陶姍姍笑了一下道:“現在我不跟你辯,回頭你就明白,你天魔捲上的功夫是否比我們更高!”
空靈子道:“那是一定的,風雲雷電四部神功,只是天魔捲上最下乘的功夫,你們即使學成了,也不會高於天魔卷中的境界。”
陶姍跚連忙問道:“是真的嗎?”
空靈子道:“一點下假,所以舉世之間,我是唯一識得四部神功的人,要經我的甄別認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陶姍姍朝耿四娘看了一下道:“嫂子,也許這老兒説的是真話,我們不如姑妄信之。”
空靈子道:“豈止是真話,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真話;四位在圍攻朱南明時,可能就施展了那些功夫。那時候四位造詣還淺,可是我相信朱南明一口就能道出,因為他也看過天魔卷,由此可證明吾言非虛。”
陶姍姍道:“朱南明是叫破了出來,可是我不相信天魔捲上也有記載,否則他怎會死在我們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