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別數日,薄雲天、鐵騎乍一相見,相對靦腆,薄雲天端詳對方半晌,説:“鐵兄還好?”
鐵騎淡淡一笑,回望他道:“剛接代幫主之位,想必諸事繁瑣,雲天兄可習慣?”
“還好。”薄雲天説:“左總管精明能幹,凡事有他打點,一切還算習慣。”
“既如此,恭喜了。”
“多謝。”薄雲天略一沉思,輕輕道:“左總管精明固是一喜,能不能忠誠相待,則是一憂。”鐵騎錯愕,好奇問道:“喜憂參半,雲天兄如何應對?”“頗覺困擾,特來央請鐵兄回馬幫,助我一臂之力。”“馬幫人才濟濟,要我做什麼?”“人才濟濟,抵不過一個忠誠相待。”
想起馬幫受辱,鐵騎無名火起:“姓鐵的在馬幫當眾受辱,雲天兄要我回去丟人現眼麼?”
薄雲天深深瞧他,説:“鐵兄難道不知江湖路險人心險麼,鐵兄厭惡馬幫可以理解,鐵兄若因此袖手不管,薄雲天就孤立無援了。”
鐵騎驚奇,問:“莫非眼前有麻煩?”
“不錯,是椿大麻煩,西南王府前來託鏢,這鏢不能不接,接了又讓人戰兢不安,鐵兄若肯鼎力相助,自然大為放心。”
鐵騎微吃一驚,急問:“西南王府託鏢?託的什麼鏢?運往何處?”
“託的是寶石頂,欲運往盛京。這寶石頂無價珍寶,它以白金鑄成,上面鑲數百顆寶石,黑夜之中,光芒四射,照得一室生輝。西南王得此珍寶,不敢私藏,擬送往盛京,獻於皇上。”
鐵騎沉默不語,心裏卻明白,這一趟鏢果然非同小可。
薄雲天續道:“馬幫任務,自西南王府取鏢,運抵盛京西王世子府交差。這一路平安無事便罷,若有閃失,別説馬幫聲名毀於一旦,連薄雲天這條小命,只怕難以保全,鐵兄若能助一臂之力……”
鐵騎暗暗叫苦,張海容、玉兒尚我音訊,馬幫竟添大事,看來自己難以兩頭兼顧,只是若不能助薄雲天,於心有愧,於情難安,別説恩師江供奉要怪罪,他自己也饒不了自己。薄雲天見鐵騎遲疑,忽有所悟,説:“鐵兄還未尋得玉兒父女,不遲疑不決麼?”
鐵騎道:“據説他父女在方圓之內,囹圄之中,雲天兄信不信?”
薄雲天聽得一頭霧水:“何謂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鐵騎輕嘆,突想起剛才小諸葛張淘淘説“方圓之內,囹圄之中”,臉色十分篤定,魯麗珠卻神色靦腆。兩人對話氣氛怪異。鐵騎暗想,莫非魯麗珠知道實情?
如此一想,再也按捺不住,説:“雲天兄可要見你的紅粉佳人?”
薄雲天雙頰倏地發紅,説:“魯姑娘若肯相見,自然求之不得。”
鐵騎笑對佟明:“佟管事請上稟小姐,就説薄姑爺亟思一見。”
鐵騎拉着薄雲天逕往後廳,還未跨進,佟明已迎出:“小姐有請。”
薄雲天與魯麗珠從未謀面,此刻相見,彼此怔忡着,恍惚着,靜靜凝目相看……
一個身個修長,神態翩翩,相貌俊挺;一個身段窈窕,風姿綽約,面容清麗。二人先是失神片刻,旋即郝然低頭,微微笑了起來。
畢竟見多識廣,二人怔忡片刻,神態轉為落落大方。薄雲天微笑道:“問候魯姑娘好。”
“不敢當,魯麗珠問候代幫主好。”
鐵騎見他二人眉來眼去,似有千言萬語,遂悄悄走了出去,門口碰見錦兒,他忙問道:“小諸葛呢?”錦兒伸手一指,鐵騎這才看到,張淘淘雙手抱着膝蓋,坐荷花池畔,鐵騎行近前,説:“原來你在這裏,教人好找!”
張淘淘聞聲抬頭,愕然反問:“找我做什麼?”
“方圓之內,囹圄之中,你話中有話,特來請教。”
“鐵大哥問什麼?”
“方圓之內,指的何處?魯家莊算不算方圓之內?”
張淘淘似笑非笑瞧他,緩緩搖頭。鐵騎驚奇:“不是魯家莊?”“魯家莊為何要囚禁我爹與玉兒姊?”“你莫非説馬幫?”“馬幫總寨在附近嗎?”“雖不在附近,也不算太遠,不過有段距離。”“有段距離,不算方圓之內。”
“既如此,要尋老爹與玉兒,從何着手?”
“馬幫着手。”
“馬幫?”鐵騎錯愕:“人並非囚於馬幫,又為何從馬幫着手?”
“馬幫的人所為,不一定要在馬幫之內。”
鐵騎沉思一下,覺甚有道理。突然,他閃過訝色:“等等,你剛才説,囚禁你爹與玉兒的,把他二人當寶貝,奉如上賓,對他二人並無惡意,既無惡意,為何殺死玉兒親爹?”
張淘淘一愣,隨即理直氣壯道:“你寫字,我根據你寫的字測,我又不是神仙,什麼都知道!”
鐵騎哭笑不得望住他。
“囚禁的人,與殺人的,你認為是同一人麼?鐵大哥頭腦太單純!”張淘淘利嘴利舌,鐵騎聽得臉上脹紅,幾要動氣,張淘淘忽然瞥見池畔有一顆蓮子,順手拾起來,説:“同樣一顆蓮子,有的去心,有的沒心,外觀相觀,實則不同。簡單的蓮子都中,人心不同,自然千變萬化。”
隨即,他將手上蓮子一扔,鐵騎聽他説得有理,怒氣漸去,忽然靈機一動,隨手撿起蓮子,説:“這蓮子,也能測嗎?”
“鐵大哥何不剝開看看,裏面有心?無心?”
鐵騎剝開蓮子一看,説:“有心。”
“蓮子心,苦的,苦心。”鐵騎聽得莫名其妙,張淘淘話鋒突然一轉:“為查我爹與玉兒姊行蹤,我早晚要混進馬幫。”
鐵騎驚奇道:“有人處心積慮要殺你,你竟要去馬幫,不是羊人虎口麼?”
“馬幫名門正派,馬幫裏面有壞人,好人也不少,這算羊人虎口?”
鐵騎稍一沉吟,問:“你知道不知道,你爹與玉兒,是否食人俸祿?食何人俸祿?”張淘淘搖頭:“我爹從不肯談外面的事,他食何人俸祿,不知道。”
鐵騎狐疑道:“你聰明絕頂,你爹從不與你商量什麼?”
“你們認為我聰明絕頂,我爹常擔心我聰明反被聰明誤,故而有事也不肯告訴我,只告訴我居家注意安全,謹防歹人。”
“有沒有交代別的?”
“有。我爹説他的玉扳指或玉兒姊的碧玉簪若出現,要我帶着玉兒的爹遠走高飛,把一切都忘掉。”
“沒要你報仇?”
“他疼我,知道我無縛雞之力,為免惹禍,即使他不測,也不要我報仇。”
“你有何打算?”
“我爹與玉兒姊若被囚禁,我設法救出他們,他們若被殺害,我要揪出真兇報仇。”
鐵騎突地詭異一笑:“你既不知你爹與玉兒,食何人俸祿,也不知對方是誰?為何咬定馬幫?”
“我外號叫小諸葛。”張淘淘傲然笑道:“我這名字也不是容易得來的!”
鐵騎深深看他,憐惜道:“細皮白肉,不要給誤為女兒身才好!”順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
張淘淘又驚又疑,急道:“你做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
鐵騎似笑非笑道:“陽剛之地,這嫩臉只怕給吞掉,要去馬幫,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