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內一家新開幕的歐式餐廳,以精緻的意大利料理為號召,即使在下午茶時段依然生意興隆。
餐廳的裝潢風格以清新舒服的地中海風格為主,為了體貼顧客商務上的需求,還另外提供無線上網的服務,因此而成為許多上班族聚餐、聯誼、開會的首選。
下午三點半,「尚奇廣告」創意A組的組長汪恩綺領着助理小可、業務上的絕佳拍檔馬恬欣,和鬼靈精怪的外甥小熙,一夥人一同坐在餐廳內悠閒地享用下午茶。
汪恩綺一雙筆直修長的美腿優雅地交迭,一邊輕啜咖啡,纖細的手指一邊翻閲手中的卷夾,沈凝的表情透着一種嫺雅如畫的氣質,吸引在場許多男士的目光。
一會兒,她從卷夾中移開視線,犀利地盯着小外甥挑食的舉動。
「小熙,不準把花椰菜蓋在麪包裏,肉和蔬菜的比例要均衡,不能挑食。」終於,恩綺決定開口制止。
小熙噘起小嘴,不滿地拉長尾音抗議。「我又不是羊,為什麼老是要吃這些綠色的草呢?」
「花椰菜是青菜,不是草。」恩綺糾正他。
「花椰菜長得很醜耶,把這麼醜的花椰菜吃進肚子裏,我要是變得跟它一樣醜怎麼辦?」小熙咕噥地反駁。
恩綺板起俏臉,瞇起美眸,盯視着意見多、問題多、麻煩多的難搞小外甥,端出長輩的架勢訓斥。「吃花椰菜只會讓你變得更健康,不可能讓你變醜。」
「花椰菜長得那麼醜,吃下去一定會變醜,除非阿姨能證明吃了花椰菜不會醜醜,那我才要吃。」小熙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你很皮耶,挑食還一堆歪理!」恩綺拿他的鬼靈精怪沒轍,只好採取威嚇手段,將一小塊花椰菜塞進小熙的嘴巴里。
坐在一旁的馬恬欣眼見氣質出眾的好友又要瀕臨失控邊緣,連忙出聲提醒。「恩綺,注意形象啊……妳優雅氣質美女的形象。」
馬恬欣扯住好友的手腕,苦笑地看着她。
唉!汪恩綺在脾氣沒有失控爆衝前,婉約典雅的儀貌就像從畫卷中走出的古典仕女,秀氣的瓜子臉配上清靈水亮的眼眸、細緻挺直的鼻樑,不説話的時候紅潤的嘴角微微往上揚,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清新嫺雅的氣質。
可是啊……一旦她脾氣失控、發起飆來,簡直像十五級陣風掃過慘不忍睹,形象全毀。
聽到好友的提醒,恩綺收回賞小熙一記爆粟的衝動,沒好氣地瞪着小外甥,心想基因果真是種可怕的遺傳。
她的姊姊汪恩晴是個資優生,生出來的小孩也是個鬼靈精怪、口齒伶俐的小傢伙。
一旁的助理方小可也沒閒着,機靈地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型計算機,鍵入幾個關鍵詞,屏幕中立即出現一堆相關訊息。
「組長、小熙,你們不用再爭執了,我已經在『奇摩知識』提出吃花椰菜是否會變醜的問題了,等會兒就會有網友提供解答。」視「奇摩知識」為信仰,一天不上網就會休克的方小可自以為聰明地説。
恩綺按捺滿心怒火,冷睇方小可一眼。「這種冷知識沒有人會想知道好嗎?要是妳有那麼多時間上網,不如動腦構思新的文案。」
「是的,組長。」方小可哀怨地縮着肩膀,乖乖地收起計算機。
小熙苦着一張臉,癟着小嘴,賣起可憐。「要是媽咪在就好了,她都不會逼我吃花椰菜、也不會要我啃胡蘿蔔……」嗚,他吃的食物怎麼跟動物園裏的兔子差不多。
恩綺看到小熙那副無辜又委屈的模樣,想起他的身世不由得一陣心軟。當年姊姊被男友拋棄,決定未婚生子生下小熙,這八年來姊妹倆共同扶養他,只要姊姊出差就由她負責照顧這個頑皮的小傢伙。
「小熙,阿姨就准許你今天可以不用吃花椰菜,我們來個擁抱大和解吧!」恩綺滿心期待地攤開手,這小傢伙上幼兒園後就不喜歡人家抱他,害她好懷念他香香軟軟的身體。
小熙人小鬼大地搖搖頭。「不是不『抱』,只是時候未到。」
馬恬欣和方小可這下可顧不得形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恩綺則是尷尬地收回手臂,生氣地扠起一塊胡蘿蔔塞進他的嘴裏。
小熙含淚咀嚼着討厭的胡蘿蔔,哀怨地控訴。「阿姨,妳就是這麼不温柔、不可愛,還兇巴巴的,難怪相親二十幾次都還不能替我找到一個姨丈。」
被説中痛處,恩綺惱羞成怒地掐住小熙軟嫩嫩的臉頰。「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嘴!你再不乖一點,下回聚餐就不帶你出來,讓你一個人待在安親班裏啃麪包。」
小熙聞言乖乖地閉上嘴巴,安分地拿起叉子,捲起一團意大利麪送進口中。
威脅奏效後,恩綺將注意力拉回手邊的卷夾,審慎評估每位和她相親過的男士的數據,不僅將他們一一分類編號,還翔實記錄他們的年紀、身高、體重、職業、專長、戀愛經歷,甚至還有六百字的自傳,內容包括成長過程和生涯規劃。
方小可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下檔案資料,立即回想到去年讓組長面試的嚴肅畫面,忍不住一陣驚呼。「組長,妳這根本不是在相親,而是在面試老公嘛!以前妳面試我的時候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恩綺,説真的,妳覺得用這種方式能替自己找到合適的老公嗎?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妳要不要再考慮清楚一點?」馬恬欣擔心好友相親相昏頭了,婉言相勸。
恩綺理所當然地反問。「相親不好嗎?男女雙方事先列出擇偶標準,篩選適合的人選,再以結婚為前提進行交往,可以減少愛錯人的機率,也能避免雙方對未來生涯規劃不同而產生歧見。」
「哇!組長,妳相親的次數也太密集了吧!」方小可驚愕地瞠大眼睛,沒想到才短短三個星期的時間,組長已經「面試」過三十個人。
「為了要趕在聖誕節前把自己嫁出去,不積極是不行的,我一定要比蘇憶芬還要早結婚才行!」恩綺掄起拳頭宣示,一副「志在必嫁」的堅定表情。
通常組長面露殺氣都是與死對頭「藍暐廣告」的蘇憶芬有關,看來廣告界又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方小可冷不防打了個冷顫。
「蘇憶芬要結婚是她的事,妳沒事跟人家湊什麼熱鬧,當個快樂的單身女郎不好嗎?」馬恬欣忍不住又插嘴。
談及宿敵蘇憶芬,新仇加舊恨全湧上汪恩綺的心頭。話説在她二十一歲那年,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劈腿愛上了同班同學蘇憶芬,讓她嚐到被愛情與友情雙重背叛的滋味。
自此,她和蘇憶芬友情決裂,從朋友變成情敵,時間非但沒有沖淡兩人的愛情糾葛,反而成為宿敵,一路由校園纏鬥到職場,每回在廠商的比稿會議上狹路相逢,兩人總要唇槍舌戰一番。由於蘇憶芬的關係,她大徹大悟化悲憤為力量,將精神和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一路由小組員擢升為組長。
然而在上個月,蘇憶芬居然以勝利者之姿拎了一盒喜餅到公司,還向她炫耀手上的三克拉訂婚鑽戒,高調宣佈即將和外科醫生結婚。
這對準新娘蘇憶芬而言是個幸福的喜訊,但對汪恩綺來説卻是殘忍的噩耗,氣昏頭的她立刻展開馬拉松相親——每個星期三下午兩點,在「西爾飯店」雪珈館和不同的男士相親。
「不管,我一定要在聖誕節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她不停地翻閲手中的資料,仔細挑選適合深入交往的人選。
馬恬欣瞄了卷夾一眼,再看她舉棋不定的模樣,於是伸手指向其中一位相親男士的資料。「這個劉凱文的外表不錯、台大財經系畢業,職業是投資顧問,我想應該符合妳的擇偶標準。」
「劉凱文長得一臉花心樣,而且相親過程中一直推銷他們公司的基金商品,讓我印象很不好。」沒辦法,接連兩任戀情都被劈腿,令她決定拒花心男於千里之外。
「組長,我覺得這個郝紹康比較適合妳,他看起來忠厚老實,妳對他的評價也不算太差,而且他又是醫生,以後生病不用上醫院掛號就有專屬醫生。」小可一臉羨慕的表情。
恩綺搖搖頭,垮下俏臉。「可惜,他是一個婦產科醫生。」
「婦產科不好嗎?」小可憨直地反問。
「很好啊,從婚前健康檢查,到婚後的產檢和接生,全都一手包辦不必假手他人了。」馬恬欣涼涼地調侃。
恩綺立刻狠瞪了好友一眼,要她少説風涼話。
其實她不是有職業歧視,對於婦產科醫生也沒有偏見,而是她無法想象未來的丈夫「閲女無數」,天天要跟女人的下半身相處在一起,她有心理障礙啊!
小熙從餐盤中抬起臉,嘴角還沾着一圈西紅柿醬,也跟着加入發言。「阿姨,妳再這樣挑來挑去,我擔心等妳結婚時我已經不能當花童,可能要變成當伴郎。」
馬恬欣和方小可很有默契地努力憋住笑意,沒想到小熙竟把她們的心聲説了出來。
恩綺沈下俏臉,抽了張面紙擦拭他嘴角的西紅柿醬,乘機揉捏着他軟嫩的臉蛋。
「阿姨,妳弄痛我了啦!」小熙扳開她的手,癟着嘴咕噥。「妳這樣摧殘國家幼苗,當心老天爺會懲罰妳。」
她很配合地雙手合十,開始誠心地祈禱。「老天爺求求,在下個星期三的相親約會,派一個又高又帥又像金城武的男人來懲罰我吧!」
方小可跟着湊熱鬧,將小熙的臉頰掐成一個小肉包,笑咪咪地説:「老天爺,我剛才也欺負了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請也派一個金城武來蹂躪我吧。」
小熙揉揉臉頰,悻悻然地説:「我看啊……妳們最後都會遇到一二三四五的『金城五』。」
三個女人再度被小熙的童言童語給逗笑了。
就在此時,用餐氣氛熱絡的餐廳卻隱隱起了一陣騷動,不一會兒,在靠近廚房的方向傳來尖叫聲——
「有蟑螂!」一個身着雪紡紗洋裝的女人驀地放聲尖叫。
緊接着,幾個女生顧不得形象擲下餐巾,由椅子上彈跳起來,推開椅子盯着在地上橫行的蟑螂,個個驚慌失措、紛紛走避。
就在一陣兵荒馬亂之際,只有坐在走道旁的男子完全不為所動……
陸守禹僵坐在椅子上,以眼角餘光盯着緩緩朝他爬行而來的蟑螂。這下該怎麼辦?!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又黑又滑、竄逃橫行於地下水道與垃圾桶的蟑螂。
他表面上看似優雅鎮定、處變不驚,但額角滲出的冷汗卻泄漏出內心的波濤洶湧,男性的尊嚴與內在的恐懼形成一股拉鋸戰,他到底該不該站起來呢?
基於工作上的需求,他今天才會前來這家新開幕的歐式餐廳試吃菜色,要是讓人家知道堂堂「西爾飯店」的執行長居然「聞蟑色變」,那他的氣概和麪子該往哪裏擱?
跟竄逃的人羣相反,恩綺反而走近「事發現場」,冷靜地向後頭的方小可下命令。「小可,把妳的鞋子脱下來。」
「好!」方小可利落地脱下帆布鞋遞給她。
她瞇起美眸,抬起手臂,發揮媲美王建民的精準投球能力,用力擲出手中的帆布鞋,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弧線,準確地命中地上的蟑螂。
她推開椅子,優雅地走過去,伸出美腿,隔着帆布鞋用力一踩,一腳置蟑螂於死地。
「哇~~英雄!」在場所有人紛紛鼓掌叫好。
恩綺虛心地接受眾人的歡呼鼓掌,在她單身七百三十二天的日子裏,沒男傭可供使喚,凡事都得靠自己,於是乎練就了各種生活必備技能,像是修馬桶、換燈泡、清理排水管、檢查保險絲、組裝傢俱……等,連單身最高級技能——打蟑螂都修練成功。
服務生在廚房內聽見外場的騷動,連忙出來瞭解狀況,尷尬地撿起地上的帆布鞋,認命地清理鞋底。
陸守禹近乎崇拜地看着眼前的「英雄」,眸光膠着在她身上,難以置信像她這樣外型嫺雅的女子,居然能神勇精準地撲滅蟑螂,深深地震撼了他。
她優雅嬌悍的氣質,徹底地激發了他的好感度,不過……怎麼覺得她好像挺面熟的,好像曾在哪裏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恩綺瞄了一眼盯住她不放的男子,不以為意地轉身往洗手間走去,沒想到洗完手後走出洗手間恰好又遇見他。
「小姐,我覺得妳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陸守禹邃亮的眼眸扣住她,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示好的微笑。
他向來對美女是過目不忘,不可能會遺漏像她這樣氣質樣貌出眾的女生。
恩綺停下腳步,打量了他一眼,沒好氣冷哼。「先生,你的搭訕台詞會不會太老套了?」
「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真的覺得妳很面熟。」陸守禹欣賞的目光順着她纖細的腳踝緩緩往上移,發現她的小腿勻稱,包裹在開衩窄裙下的身段玲瓏姣好,過肩的烏黑長髮束成馬尾,秀氣的五官構成一張清麗的臉龐。
恩綺不客氣地看回去,迎視眼前身形偉岸的男子,不得不承認他深邃立體的五官十分出色,大概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漠視他舉手投足所散發的魅力。
不過她可不一樣,過去失敗的戀愛經驗讓她對帥氣的男人沒什麼好感,他裝熟的搭訕手法更是讓她厭惡。
「我看面熟應該是你的開場白,搭訕才是重點吧?」她雙手環胸,不耐煩地睨了他一眼。
「妳要怎麼解讀我的意思都無所謂,重點是我可以請妳喝杯咖啡、互相認識嗎?」陸守禹向來討厭軟弱、有公主病的女人,而她美麗、自信的氣質百分百符合他理想女友的類型,讓他顧不得唐突只想跟她進一步認識。
「先生,如果你想搭訕女人的話,這個時間太早了一點,場合也不對。」恩綺冷冷地拒絕。
她最討厭這種仗着幾分帥氣和酷勁、自我感覺過度良好的男人,他們總是優越感過剩,以搭訕、把妹為樂,憑着外表上的優勢縱橫情場,視愛情為遊戲。
「什麼意思?」陸守禹不懂這跟時間、場合有什麼關係。
「想要搭訕女人的話,下午茶時間嫌太早、最佳場合是夜店而不是餐廳。」她依然維持一貫清冷的氣質,但眼神卻很「殺」地瞪住他。
「不是的——」陸守禹急着想澄清,他是很想認識她沒錯,但那句「妳很面熟」不是搭訕的開場白啊!
他是很有誠意想和她交朋友,而且他也不是那種愛泡夜店、以把妹為樂的男人。
「還有,不要隨便『把』我,因為我趕蒼蠅的狠勁跟打蟑螂是一樣的。」她好心給予忠告,言下之意是想「把」她的男人,下場就會跟她腳下那隻蟑螂一樣——死無全屍。
陸守禹無辜地舉起雙手,表明自己對她並沒有非分之想。
她狠瞪了他一眼,跨着優雅的步伐越過他身邊離開。
看着她走遠的背影,陸守禹驀地想起為什麼會覺得她面熟了,她就是「星期三小姐」——
每個星期三下午兩點、在「西爾飯店」雪珈館A3號桌,那個以相親之名行面試老公之實的女人!
時間:星期三下午兩點
地點:「西爾飯店」雪珈館A3號桌
介紹人:「尚奇廣告」創意部鄺楚南總監
編號:33號
對象:韓慎爵、C大政治系講師
汪恩綺收起放在膝上的記事本,小心不讓對方發現,因為那裏面詳盡記載她在相親史上創下的豐功偉業,最高紀錄曾在一天之內和十位男人相親,最短時間以三十分鐘為限。
她端起咖啡輕啜一口,仔細地觀察編號33號在C大政治系任教的韓慎爵,老實説她跟他的雙胞胎弟弟韓慎祈還比較熟。
放下咖啡杯,她漾出一抹親切妍麗的笑容,那股清雅的氣質足以當每個男人的最佳老婆人選,可惜「騙」不到韓慎爵。
若不是看在廣告系兼任講師鄺楚南的分上,韓慎爵一點都不想來蹚這趟渾水,更別提相親的對象就是把他雙胞胎弟弟韓慎祈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扒下來的「罪魁禍首」之一。
這就是身為雙胞胎的可悲,扒下韓慎祈的衣服就等於扒下他的,誰教他們用的是同一張臉。
「韓先生,我是『尚奇廣告』創意組的汪恩綺,也是令弟韓慎祈在『太泛時尚』的廣告策劃人之一。」恩綺主動找話題,試圖和他拉近陌生的距離。
「我知道。」韓慎爵臉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卻依舊遮掩不住他俊美到不象話的魅力。
「你真的和韓慎祈長得好像。」恩綺保持温柔語調,努力陪笑。
「要不然怎麼叫雙胞胎。」韓慎爵嚴肅地繃緊俊臉。
恩綺捧起咖啡杯,目光移向窗外,不期然看見懸在對街大樓牆上的巨幅海報,那正是韓慎祈為時尚品牌拍攝的男性內褲廣告。
海報裏的韓慎祈露出結實精壯的胴體,尺度幾近全裸,僅在腰部底下穿着一件貼身內褲,完美性感的體魄引人遐想。
她收回視線對上韓慎爵的俊臉,目光禁不住移到他胸膛以下的地方,腦海自動浮現韓慎祈光裸性感的胴體,真的是……太有畫面了!
她垂下臉,佯裝研究咖啡杯的花紋,但灼燙髮紅的耳根卻泄漏了她的心虛。
韓慎爵見她沒搭腔,也懶得找話題,反正他是看在鄺楚南的分上,今天才會來應付一下露個臉,再半個小時就可以結束這個約會。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僅剩優美柔的鋼琴旋律迴盪在耳畔。
兩點又過了幾分,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雪珈館」,櫃枱的服務生見到飯店執行長前來巡視,紛紛向他打招呼。
陸守禹俊酷的臉上掛着親和的笑容,環視餐廳一眼,目光最後落在靠窗的A3號桌,果然看到了「星期三小姐」。
他持着幾份卷宗,佯裝辦公姿態地晃到桌邊,卻意外撞見一張熟面孔。
「慎爵?!」陸守禹頓住腳步,定睛一看,和「星期三小姐」相親的不正是他的好友韓慎爵。
韓慎爵熱絡地站起身打招呼。「守禹,真巧,好久不見了。」
「你這個時候怎麼不在學校,居然有閒情逸致跑來喝下午茶?」陸守禹不着痕跡地刺探。
「學校裏一位兼任講師介紹我和汪小姐認識,所以我們今天約在這裏見面……」韓慎爵簡單地解釋。
陸守禹一邊聽、一邊很自動地拉開椅子入座。
從剛剛聽到這陌生卻有點熟悉的低沈男音,恩綺臉上的清妍笑容就凍結了,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自我感覺過度良好、並且熱愛裝熟的「把妹男」。
「汪小姐,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陸守禹,也是『西爾飯店』的執行長。」韓慎爵介紹兩人認識。「守禹,這是『尚奇廣告』的汪恩綺小姐。」
「汪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陸守禹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恩綺淺笑不語,圓亮的水眸中卻閃爍着不悦的光芒。
「你們認識?」韓慎爵一臉詫異。
「也不算認識……」陸守禹對韓慎爵解釋,邃亮的眼睛卻密切地盯住她。「汪小姐是我們飯店的『熟客』,所以我對她特別有印象,而且上星期她誤以為我要向她搭訕,還訓了我一頓。」
「那件事我早就沒放在心上,請陸先生也別太介意。」恩綺的嗓音有如絲緞般柔和,但口氣卻很冷淡客套。
「我忽然介入會不會打擾到兩位?」陸守禹不免禮貌性地問一下。
「當然不會。」韓慎爵立即回答,簡直求之不得。倒不是汪恩綺長得多令人討厭,而是她的職業讓韓慎爵一點好感都沒有。
恩綺則是輕啜一口咖啡,默默在心裏暗咒。就算陸守禹真的打擾到他們的談話,她也不相信他會乖乖走開!
一陣悦耳的手機鈴聲適時響起,韓慎爵對兩人歉笑點個頭,起身走到一旁接聽,而陸守禹則趁空檔請服務生送來咖啡和甜點。
兩人暗暗地對峙,陸守禹臉上的表情仍是微笑,凝睇她的眼神卻飽含興味。
韓慎爵掛斷手機,一臉歉意地走回座位。「汪小姐,對不起,學校臨時有點狀況,我必須趕回去處理,我們今天的相親……」
「既然學校有事要處理,那汪小姐就交由我招呼,讓我代替你相親吧!」陸守禹把握機會,主動接腔。
「兄弟,謝啦!」韓慎爵如釋重負,熱情地拍了一下陸守禹的肩頭,轉身對着汪恩綺推薦。「汪小姐,守禹他很優秀,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妳可以考慮看看。」
韓慎爵才剛離開,服務生恰巧送來咖啡和幾盤甜點。
「汪小姐,提拉米蘇是我們最有名的招牌,吃看看。」陸守禹討好地將甜點盤推向她。
恩綺往後貼靠着椅背,水眸中漾着不馴,口氣冷淡。「陸先生,我沒有時間和你玩遊戲。」
陸守禹淡笑道:「汪小姐,我想妳對我有些誤會,我那天在餐廳不是想『把』妳,而是很有誠意想和妳成為朋友,不是玩遊戲。」
「可是我沒興趣和你交朋友。」她輕哼一聲,直率地拒絕,完全不給他機會。
看着她不馴的眼神,他忽然想起莎士比亞説過的一句話——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壁懸崖邊緣上的花,要想摘取就必須要有勇氣。
她就像他心目中的「理想女友類型」,不只外表美麗,連個性都有些嬌悍,更加激發他想追求她的慾望。
「那我們就別交朋友,用妳的方式,我們來相親吧!」他決定配合她的遊戲規則。
「你知道相親的定義嗎?」恩綺反問,直接切入重點。
「不就是男女雙方透過第三者的介紹,進而互相認識。」
恩綺雙手環胸,認真地糾正他。「嚴格的定義,應該是男女雙方事先列出擇偶標準,然後以結婚為前提進行交往。」
「也就是妳想結婚?」陸守禹很訝異,她看起來知性又時尚,居然用這麼傳統的方式解決終身大事。
不過讓他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急着把自己嫁出去,還因此展開密集的馬拉松相親?
「沒錯。」她毫不介意地點頭承認。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只是到了適婚年紀,單純地想結婚。」恩綺避重就輕地敷衍帶過。
「妳不覺得自己太在乎外界的眼光,活在年齡的束縛和世俗的價值觀之中嗎?」他俊酷的臉上依舊掛着親和的笑容,卻犀利地點出她對婚姻有着盲從的衝動。
「男人跟女人不同,女性的生育有年齡的限制,我不積極一點不行。」恩綺立即反駁他的「教訓」。
「妳又不是到了更年期,還不至於要這麼急吧?」用生育年齡當藉口,實在太難説服他了。
「陸先生,請問你現在想結婚嗎?」她單刀直入地問,只想儘快結束這場約會。
「現在還不想。」他也回答得直接。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才不想自掘墳墓。
他挺欣賞她獨立、自信的個性,也很期待能與她從朋友發展成戀愛關係,但直接由陌生人跳到婚姻,這樣實在太快了。
「但是我很想結婚,沒空交朋友,所以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説完,她拎起皮包站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陸守禹快一步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步伐。「就算是相親,也要先從朋友做起,總不能不先交往就結婚吧?」
「當然,但我只接受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既然他不想結婚,她當然要以這一點打退他的搭訕。
「連當朋友都不行?」陸守禹再一次確認。
「我沒興趣交朋友。」她的眼神充滿挑釁意味。
陸守禹凝睇着她清麗的臉龐,覺得她似乎不怎麼了解男人,男人禁得起女人的勾引,畢竟那只是生理上的衝動;但男人禁不起女人的挑戰,尤其面對的是一個美麗、率直又嬌悍的女人,只會更激發男人的征服欲。
婚姻對他而言還是很遙遠的事,但如果追求她、和她談戀愛必須以結婚為前提,他願意為她棄守這一點原則。
「那就依照妳的遊戲規則,我們來相親吧!」陸守禹笑得一臉燦爛。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讓你成為第三十四位相親候選人。」言下之意就是閣下並非她納入考慮的人選。
「為什麼?」他不死心追問。
「因為我們不適合。」她冷冷一哼。
「我們都還沒有開始相親,妳又知道彼此不適合了?」
「那請問你對於參加公證結婚有什麼看法?」她隨口問道。
「羣體公證結婚就像集體有意識的催眠大會,十分盲從。」他坦率地回答。
「但我認為羣體公證結婚是集體見證彼此的幸福,十分浪漫。」她漾出一抹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語氣輕快地説:「你看吧,我們觀念不同,一點都不適合相親,還是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比較好。」
她拎起皮包,完全不給陸守禹辯解的機會,優雅地離開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