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之後,海上浮起一具屍體,是穿黑色水靠的,大船上又是一陣慌亂,但接着不久,大船上又換成了歡呼,因為以後一連三具屍體浮上來,都是青藍色的水靠。
梅玉憤然地道:“這些混賬東西,居然害我損失了三個英勇的弟兄,我非要他們付出代價不可。”
姚秀姑嘆了一聲道:“元帥,臨陣征戰,總難免會有死傷的,對方也死了好幾個人了。”
梅玉有點黯然地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把虎克調下船,再出奇襲去佔領那條船,我就是想避免雙方的死亡,否則我可以下令火攻,可以把對方一網打盡,全軍覆沒。”
萬寶財道:“元帥打算如何處理他們呢?”
“虎克船長是兇手,我手上已經有好幾張的狀子告他劫財殺人了,我一定要強之以法,船上的財富用來償還那些苦主,水手中惡性重大的,極以應得的刑罰,不牽涉到罪刑的從犯,等候別的商船來,遣送回去。”
“這個很難認定的。”
“不難,有很多苦主都在,他們可以指認罪犯的,我既然負責經略都護西南夷,就有責任保護商民。”
海面上又陸續浮起了七八具屍體,卻全都是穿黑色水靠的海寇了。
大船上的歡呼變為沉默了,梅玉哼了一聲道:“這個虎克船長太頑固了,我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他再度發出一個命令,沒有多久,大船上開始鼓躁了,顯得十分慌亂,而且有人開始跳水逃生。
只見陳大旺瘋狂般地揮動着白旗,大聲喊道:“不要鑿船,不要鑿船,我們船長上岸投降。”
梅玉這才哼了一聲道:“萬寶財,你們可以去把那個虎克船長帶到客棧裏去了,帶十幾個人去,暫時先別説破,我會在客棧中佈置好的。”
萬寶財和霍恩魁再度來到海邊時,虎克船長的小船也跟着到了,他穿着西方的船長裝,佩着劍,十分神氣,腰中還彆着一支短槍。
萬寶財很神氣地道:“這位是虎克船長吧!請他先把身上的武裝解除。”
陳大旺用夷語説了一陣,那兩個夷人隨員都表示反對,倒是虎克船長自己把短槍交了出來,又説了一陣,陳大旺翻譯道:“船長説繳械可以,但是佩劍一定要見到你們的司令官才肯解下,這是國際規矩。”
“什麼是司令官?我們沒有個官名。”
“就是你們那邊的最高負責人。”
“那是一位將軍。”
“那就見那位將軍,我們的船長在本國也是一位伯爵,他是貴族,只跟貴族談判。”
萬寶財冷笑道:“你最好提醒他,他現在是去投降不是去談判。”
陳大旺自然不敢直譯,但總算讓虎克船長他們向前走動了,萬寶財帶去的十幾個人,都是明朝的軍士打扮,執着長矛,甲冑鮮明,格外顯得神氣。
來到一家客棧前,那兒站着兩排甲冑鮮明的軍士,一起興矛喊威,喊聲停止後,梅玉全身甲冑,卻在二位女將的簇擁下出來了。
萬寶財道:“大明欽封一等汝國公,兼西南夷都護使梅玉大元帥暨三位人親出主持受降。”
陳大旺嚇了一大跳道:“不是沐王府的將軍嗎?怎麼會變成梅元帥了呢?”
萬寶財笑道:“你最好通知虎克船長一聲,受降的主顧換了,現在的梅元帥可以説是西南夷最高級的司令官,每一個國君都要受到他的節制,而且還是一位公爵,他應該感到很有面子了。”
陳大旺蒼白了臉,顫抖地把消息通知了虎克船長,他先是呆了一陣,然後極有風度地脱下了飾有鴕鳥毛的帽子,鞠了一個躬道:“原來我是栽在中原第一大英雄的手中,那就不算冤枉了。”
他的華語雖然不算流利,但吐字清晰,倒是把大家都驚得愣住了,只有梅玉很從容地道:“原來閣下能説華語?”
虎克船長道:“能説一點,雖然不十分好,但是一般的交談是夠了,敝人是被敝國朝廷選做出使中華特使的人選,所以必須先練習華語。”
梅玉也是一驚道:“閣下是特使?”
“現在還不是,只是預定的人選,因為敝國的女王凱塞玲一世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對中華尚未完全瞭解,刻下正在派敝人前來觀察研究中。”
梅玉冷笑一聲道:“只不過閣下研究的方法用錯了,敝人一共接到了十四份狀子控告浪花號,你們搶劫了十四條中國商船,殺死了九十五條人命。”
虎克船長道:“那只是收集資料,敝人要了解中國,自然必須與中國人接觸,敝人在浪花號上航行海中,有接觸中國商船的機會,殺傷是接觸時難免的,事成之後,敝人都把他們放走了。”
“可是閣下把財富都留下了,還留下了四十六名女子,這一點閣下又如何解釋?”
虎克船長道:“那是當做資料,獻給敝國女皇陛下的,留下的那些婦女也一樣,都已送回到敝國的都城阿姆斯特丹了。”
梅玉聽了哈哈一陣大笑道:“説得好,虎克船長,我得到的消息卻是你犯了海盜行為,要緝捕你治罪。”
虎克朝海中看了一眼,臉色又是大變,因為他看見那些小船已經圍攏,船長的箭手不用火箭,卻用長箭攻擊,而且海中有許多着青藍色水靠的水鬼向上攀升。
底下水船上的箭手太兇悍了,只要有人一冒頭,長箭立至,一箭貫穿,因此無人去阻止水鬼的登舟。
虎克臉上泛起一陣悲色,他知道浪花號一定會被俘虜,而自己也深入敵陣,這一仗輸得永劫不復了,所以他悲嘯一聲道:“梅元帥,我知道我輸定了,現下什麼言詞都是多餘的,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希望能與你用劍一決。”
到這步田地了,居然向對方的主帥要求決鬥,這必然是個瘋子或白痴。但梅玉居然答應了,點頭道:“可以。”
萬寶財立刻道:“元帥,你現在已穩操勝算,似乎犯不着以身試險來接受這種挑戰吧!”
梅玉一笑道:“這位虎克爵士敗得有點不服氣,他以為我始終是靠着計謀勝過他的,現在我要他們明白,即使鬥實力,他也是個大輸家。”
他從容地除去了甲胃,只着了一套便裝,虎克則脱去了他的外套,也是一身便裝,手握夷劍道:“梅元帥,我的劍是軟劍,我們西方的招式與東方的完全不同。”
梅玉道:“沒關係,劍在我們東方,被尊為兵甲之聖,這表示他有無所不克的力量,涵蓋於眾兵之上。”
虎克道:“今天敝人冒昧請教,輸了自然沒話説,萬一勝個一招半式,還請元帥海涵。”
梅玉笑道:“你如勝了,你和你的隨員都可以無條件地離開,這是你要求決鬥的目的,對嗎?”
“不!我若僥倖獲勝,還請元帥把浪花號一併賜還。”
“爵士,你的要求太多了,浪花號先後洗劫了我中華數十條商船,殺死擄劫我良民幾百人,這筆賬還沒算呢?因為你具有官方的身份,我準備申報中華朝廷後,由朝廷派人去向你們皇帝交涉,浪花號本身就是罪證,那是絕不可能發還的。”
虎克船長咬咬牙道:“好吧,那就只要求人員的安全離去好了,不過敝人要提醒閣下一聲,我們雖具有官方的身份,但我們的行為卻全出於私人意旨,與敝國女皇陛下無關,如果大明朝廷想以此作為交涉的理由,那是沒有用的,我們都會矢口否認。”
梅玉笑笑道:“你必須勝過我,才有機會否認,如果你落敗成了俘虜,我有很多方法叫你承認的。”
虎克欲言又止,因為他看出梅玉的態度從容,劍雖是隨便握在手中,但已經自然而然地守緊了門户,這是一個十分老練的劍手才具有的表現。如果這一次挑戰不勝,一切都完了,説再多的話都沒有用。
他小心翼翼地圍着梅玉繞圈子,找尋着可以出手搶得先機的優勢,但梅玉偏不讓他如意,等雙方距離到差不多時,就跨步一劍直刺中門。招式是俗之又俗的“毒蛇出洞”。
但是虎克卻慘了,這一式攻勢的解法很簡單,只要往旁邊一封就行了,而且立刻還可以還擊,是個爭先手的好機會。
可是虎克卻佔不到這種便宜,他的西洋佩劍是軟的,劍身柔韌而鋒利,可就是使不上大勁兒。
第一刺,他拔劍去擋時柔軟的劍身架不住梅玉凌利的攻擊力量,逼得他只有狼狽地跳開。以後幾次他不敢再去招架了,都是老早就跳開了。梅玉如果連逼幾步,他往往要連跳十幾步,才能到達安全的距離。
這種戰法自然很耗體力,還沒有多久,他已開始喘息了,好容易等到一個機會,他避開劍勢,然後一劍抵在梅玉的胸前,得意地道:“元帥,承讓!承讓!”
梅玉卻含笑問道:“你這就算勝了?”
虎克微喘着道:“我的劍只要再推進一寸……”
“我國古人有句話——行百里者半九十——那是説如果你要到一個距離百里的地方去走到九十里的地方,只能算是走了一半,那是説越到後來越辛苦艱難。”
虎克道:“敝人對中國的文化有研究,這句話本人也聽過,卻不知與今日的決鬥有何關係?”
梅玉笑道:“我們以劍互鬥,爭得就是徑寸之機,你的劍頂在我胸前,再進一寸就能使我受傷,殊不知這一寸正是最艱難推進的距離。”
虎克聽得莫明其妙地道:“元帥是説現在這個樣子,還不足以成為你的威脅?”
“自然不能,你也知道我在中原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劍客,像胸前這種易受攻擊的地方,如無充分把握,怎麼會讓你的劍招攻進來;所以你最好把你的劍收回重新來過,我不願意利用這種機會勝過你。”
虎克的確難以相信,他實在捨不得放棄已經到手的優勢,於是一咬牙,將劍又推進去,劍尖抵在梅玉的胸前,劍身整個地彎了起來,卻就是刺不進去,他的臉色一變,急忙收劍退後,手腕處卻微微一震,被梅玉用劍身輕輕地拍了一下。
梅玉哈哈大笑道:“你還不信我的話,如果這一拍我不平過劍身而用劍鋒,你的手不就完了。”
虎克又驚以怒地道:“你……你裏面穿了軟甲?”
梅玉一笑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我身為防統帥,臨陣指揮作戰,自然要將自己保護得周密一點。”
“可是這對我們的決鬥就不太公平了。”
“公平?虎克,我準你決鬥已經很公平了,要知道你是海盜,我是官方統帥,我現在是在捉拿罪犯。”
虎克憤極無語,舉劍拼命進攻,但是因為知道梅玉胸背之處都有軟甲保護,不畏刺砍,所以受攻擊的地方便減少了很多,也使得出招時困難很多。
梅玉大部分都是在採取守勢,他好像在研究這種西洋劍的劍路,直到八十招之後,他看對方已無精招,這才奮起神威,鏘鏘兩聲後,第三劍已經刺在虎克的有助。
虎克負痛而呼,手中的劍也握不住了,梅玉跟着一腳把虎克踢翻在地,喝道:“捆上!”
那些軍漢們動作很快,立刻就上前綁人,虎克的隨員們想上前解救,其餘的軍士立刻上前挺矛阻止,而且虎克也發聲喝阻了,叫他們投降受縛。
港中的浪花號也結束了戰鬥,升上了大明的旗幟,虎克船上算是全軍覆沒了。
梅玉的都護府遍及全中南北島的西南夷,那也全是大明的附庸國,尤其是安南,不久以前才因叛亂而被梅玉枚平,王室也換了人,新王是梅玉一手扶植的,對梅玉是萬分恭敬。
梅玉在蜆港設了個都護營,留下了三百名軍卒,由一位參將率領駐紮當地。
他本人則帶了一批水手,押着一干人犯,駕着浪花號回到了暹羅本府,又着實地忙了一陣。
易天方已經毒發身死,西南夷區的白蓮教患總算全部根絕了,然而浪花號的案子卻拖了很久。
梅玉手中的確有幾件是控告浪花號的案子,原告卻是中國的商家,在海上被浪花號洗劫過,所以梅玉一聽有浪花號牽連其中時,才極力吩咐萬寶財設法守牢他們,終於一舉成擒。
浪花號上的船員水手個個都被關了起來,公告各地,要受害人赴都護府指認罪犯,認領被劫財產。
只有兩個人沒有人獄,那就是陳大旺和餘覺生,他們都是被虎克招人夥的中國人,梅玉准許他們將功折罪,繼續留船服役。
把浪花號改為神龍號,隸屬於西南都護府,算是水上的武力,訓練了一批精壯的軍卒擔任水手。
這艘船經常巡弋中南半島各海域,目的就是在緝海盜,遇到普通商船,都是查問一番後,仍予放行,只要遇上了海盜船,則一律予以擊沉或俘獲。
因為浪花號本身就是西方海盜船中最大的一艘戰艦,性能好,速度快,操作靈活不説,它的火力還是最強大的,再加上水手又出色,所以這條神龍號在西南海面上也出足了風頭,前後又俘獲了三條較小的海盜船,兩條是西班牙的,一條是英格蘭的。
梅玉問了之後很發火,他先前由虎克那兒得來的消息和口供沒有錯,他們居然都是由皇室或貴族私人出資支持的,目的也是在為他們私人斂財,而且這些皇室或貴族私人也擁有船家營商。
他們以商船做生意賺外國人的錢,再以海盜船搶劫別國的商船,互通聲息,互為支援,倒真是一本萬利。
梅玉把擄來的三條海盜船都改頭換面,船頭換為龍形,以神龍號為主力戰艦,也算自己的座艦,另外則編為神龍一號,神龍二號和神龍三號,伊然是一支艦隊了。”
他把萬寶財和霍恩魁都徵來做神龍一號和神龍二號的船長,餘覺生是神龍三號的船長,陳大旺則是神龍號的副長,他自己不在船上的時候,則由陳大旺代理司令。
船上的水手一小半是在土著中徵募,大半則是由他的徵西軍中選拔的,除了水性好之外,搏鬥技能和火炮操作技能也是一等一的。
因為梅玉不惜工本,讓他們有充分的機會練習,摸清火炮的性能.自然發無不中了。
那些船上的船長和水手都被梅玉囚禁在都護使的監獄中,問清了口供,證實了罪行。
這時恰逢鄭和第四度放洋前來,這次的規模較小,只有一百餘條船和兩萬人左右。
梅玉親自到海口去迎接,也陪他去謹見了聖光寺的聖僧建文,然後才談到他的來意。
此行的來意有四:
一、觀察聖寺中的建文帝近況。
二、朝中國庫要錢,他來收取開採鑄煉的黃金,以支付龐大的國庫所需。
三、風聞梅玉自建水師,特來一觀究竟。
四、有數國西洋使者,控告梅玉搶劫商船,殺害人員。
前兩項事務與梅玉關係不大,只是協辦而已。
後兩項則是直接指控梅玉,還好,永樂帝對梅玉十分客氣,沒有直接降旨前來責詢,只是要鄭和代為了解一下。
梅玉自然有備無患,從容地提出一切證據,以及一干犯人的口供,船上搜出的文件賬冊,還有就是中國商船受害者的投訴狀等等。
鄭和看了欣然道:“國公有了這些證據太好了。好在咱家在皇帝面前還能説幾句話,一力擔保元帥,因此主上才叫咱家來查訪一下。”
梅玉道:“這個林子龍御史又是怎麼來的資料呢?”
“自然是有人供給的了,皇帝現在又設了東廠,專門偵司官吏不法情事,實際上等於是另一個密探組織。”
“那錦衣衞呢?”
“錦衣衞只管皇城的禁衞,也兼領密探,反正是多建一個密探系統有益無害。”
“有什麼益處呢?”
“這位皇帝猜忌之心很重,總是怕哪一個人攬權過重後對他有二心,也怕有人矇蔽他,所以他要廣設耳目,尤其是他自奉儉約,就怕官吏中有人貪奢,所以設立東廠,來禁治貪污。東廠的權利很大,抓到二品以下官員貪贓枉法的,可以不經審判,直接抓人,然後再把證據送交刑部,現在京人人都對他們畏之如龍。”
梅玉笑道:“説起來倒也是好事,那批官兒們也該有人好好地整整他們,以前貪瀆之風太盛,幾乎是無官不貪,國事如何能辦得好呢?”
鄭和也一嘆道:“這一點咱家有同感,這也都是建文皇帝所留下來的弊端,他心腸太軟,對前朝老臣都有所顧惜,結果是京中大官大貪,地方小官小貪,兵鎮將帥,文武兩科,人人好利,今上登基後,雖然整了幾個京官,但到底難以及得太多,所以又加設東廠,咱家是十分贊成的。”
“只不過總監的權限又被分散了。”
鄭和也笑笑道:“廠衞的編制是在咱家之下,統領汪振也是內侍中的後進,目前對咱家尚知恭敬,不過這小子不太安分,頗有跟咱家別別苗頭之意,像元帥在西南夷的動靜,原該是由咱家呈現報的,可是他們偷偷蒐集了資料自己不敢報,找個御史奏上去。”
“那對總監有不利嗎?”
鄭和笑道:“那怎麼會呢?爵爺在這兒的行動,咱家一直就很詳細的報告了朝廷,像殲滅白蓮教匪等,皇帝都很清楚,不是還降旨褒獎的嗎?只有搶劫國商船一節,因為還有那些國家的代表向奧海道申訴,皇帝才要咱家來調查一下。”
梅玉也笑道:“搶劫這四條船我問心無愧,擄獲物除部分償還商家外,還多下來的東西我都編列在冊,裝箱封存,原想找個靠得住的人專送京師的,總監來得正好,可以把東西帶回去了。”
鄭和道:“大概價值有多少?”
“我沒有詳細估計,因為有些東西是寶石機械珍玩,時計,那是沒有定坐的,在燕京,可能就值錢一點,我的初步估計,大概是兩億之數。”
“兩億,是金子還是銀子?”
“自然是銀兩,假如是金子,豈不是連整個大明江山都可以買下來了?”
鄭和長長的吁了口氣道:“是!是!咱家實在是太吃驚了,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高的代價。”
“一艘盜船由西到東,見船就搶,每次收穫,總是幾百萬兩,得手之後,他們把笨重的貨物在就近的港口賣出,換成珠寶細軟,經年累月下來,收穫自然可觀,我擊沉了六條船,俘獲了十條船,收穫自然不少,這還只是一半,還有一半被我發還給民眾了。”
鄭和道:“不得了,國庫一年收入,也不過是億兩左右,你竟然有國家兩年的收入,太不可思議了。”
“這筆東西現在還不是錢,要等賣掉之後才是銀子。”
鄭和想了一下道:“這倒也是,光是把這批珠寶珍玩呈給宮中,皇帝不識貨,也顯不出元帥的功勞了。
“不!元帥是當仁不讓,而且這次的功勞也必須爭取,潞王朱槿對你這西南夷都護府很感興趣。”
“他有意思就讓他來幹兩年看看。”
“元帥,這不是賭氣的事,潞王手下將兵九萬,食邑有六個州,以前因為擁立今上,現在有點恃功而驕,皇帝對這個老弟很頭疼,倒並不反對把他調遠一點,免得放在跟前作怪。”
“這麼説朝廷也有此意了?”
梅玉口中説得輕鬆,心中還是緊張的,最主要的還是為了他的大哥——聖僧建文帝。
若是西南都護易人,聖光寺在這裏就岌岌可危了。
鄭和嘆了口氣道:“皇帝是有這個意思,這是一舉數得的:
“第一,調開一支重兵遠離中原,減輕朝廷的壓力。
“第二,潞王與沐王府素來不和,置重兵於西南夷,可以相互制衡之效。
“第三,朝廷可以收回那六個州,每年又多了幾十萬兩的税收納貢。”
梅玉嘆了口氣道:“皇帝倒真會打算盤。”
鄭和道:“是的,皇帝計算很精明,不過卻不是為了他自己,而真心是為充裕國庫,他在該花的地方很大方,例如修長城、浚江、淮河、黃河,開水渠等國防民生大計,動支幾千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也難怪他的錢老是不夠。”
“所以你這兩億銀子人庫,他會高興得從夢裏也笑醒過來,不過這些珠玩若是人了庫,就不能變賣了,否則傳出皇帝賣東西,帝家威嚴何在?”
梅玉笑道:“這倒也是,有幾件值錢的玩意兒,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在延上公開展示之後,以後連偷偷地賣掉都不行,看來還是必須先脱手才行,總監可以……”
鄭和連忙道:“咱家不能經這個手,因為咱家職司密探,皇帝最忌密探人員插手財務,因為那樣最易生弊端,咱家也深以為然,所以咱家想還是元帥自己經手的好。”
“我自己去?”
“是的?這麼一大筆銀子,元帥還是自己跑一趟的好,那是打消潞王野心最好的方法。”
“這個我又不懂了。”
“光是海上就有這麼好的收入,皇帝如何捨得交給別人呢?
潞王那人極不安分,絕不會像元帥這樣涓滴歸公的,如果他在邊夷而手中又有了大批金銀,必然會更不安分,所以皇帝絕不會考慮他出任西南夷了。再者,此行還有一個好處,潞王謀元帥甚力,京中同文館中,住了幾個外國人,在他的支使下,投告元帥的劫財殺人,皇帝是派咱家來了解一下,元帥正好親自去辯解一番。”
梅玉深思片刻後才道:“好!看樣子我也是非跑一趟不可了,就等總監公畢,總監的便船回來。”
鄭和此來的主要目的為裝取藏金,然後有幾個地方尚未臣服拜貢,以天朝雄大的軍力,倒是不能克服這些問題,很快就公妥回程了。
梅玉也搭乘了便舟東旋,船隊在天津衞入港,但梅玉的那條船卻在東海就折向,在連雲登陸,然後一直車馬陸行,直抵揚州。
綠楊城郭,十里珠簾,這座歷史古城一直就是繁華的代表,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掌握了全國最重要的民生必需品的運匯中心——鹽。
不吃飯會餓死,不吃鹽也會病死,而不吃飯還可以用雜糧代替,不吃鹽卻無物可代。
揚州不產鹽,然而它卻是鹽的轉運中心,所有的大鹽商都集中此地,而鹽商們個個都富可敵國。
揚州有全國最豪華的宅第園林,也有着數不盡的大富翁,正因為有錢人多,那些專為有錢人闢設的行業也應勢而生,珠寶業便是其中之一,有錢人身上如果沒珠光寶氣,那就等於是讀書人不着青神頭巾,襯托不出身份了。
揚州有很多家很有名的珠寶號,賺了揚州人不少的錢,可是這一天,獅子林卻讓所有的珠寶者黯然失色。
獅子林不是珠寶號,它只是一所很有名的園林,以前是一位大官所有,那位大官後代子孫不肖,保不住家宅,所以這園林已數易其主了。
現在的主人姓梅,字雪雨,是位世家公子,也是揚州一位名士,詩書畫都很有造詣,家世豐厚,祖籍金陵,梅公子在鄉試高中會元之後,就無意仕進,心慕揚州風月,買下了獅子林,住在裏面過他的悠遊歲月。
他平素就交遊廣闊,家中請了最好的廚司,賞梅、賞雪、賞菊、賞桃柳,經常客不斷。
這一天,他忽然廣發柬帖,不管認不認識,凡是富户都有一張,邀請他們到獅子林園中參加賞寶大會。
帖子上説,他有位族兄,剛從海外域異歸來,攜有珍奇異寶萬件,在獅子林中公開展示,若有人看得喜歡,也可以議價買走。
梅雪雨公子是維揚名人,自然具有相當的號召力,但吸引人的還是所謂萬寶展示會,揚州的那些富户們喜歡爭奇鬥勝,也喜歡較量財富,家裏有了一樣新奇東西,一定大宴親友,公開炫示一番。
而這時候,正值西洋的巧技引人中國,有許多機巧或雕刻製品,巧奪天工,成為家家爭相珍藏的珍品,這次的帖子上竟有萬件之多,怎麼不吸引人呢?
到了那一天,他們才發現這次盛會更難得了,在發出帖子時,帖子上已經聲明是憑帖參加,每份帖子招待兩人。
有些不以為意,自以為財大氣粗,攜家帶眷,帶了一大批的人到獅子林,結果硬是受了擋駕。
看門的是揚州總督府的副帥帶領了標下親兵,由總督府的老夫子親自審驗帖子放人。
總督府的副帥,此人在揚州府已是大人物,居然落得來守門,那些客人也傲不起來了,乖乖地遵守秩序,沒帶帖子的立刻叫人回家去拿帖子、帶人太多的也乖乖地把多餘的眷口帶回去。
其實,以這些大老爺的脾氣應該是回頭拂袖而去,但人有時就這麼賤,規定越嚴,越是想進去瞧瞧。
能夠得到副帥前來站門,可以想像得到主人的身份,這種大盛會如果不參加,豈非遺憾終生。
等他們進入到裏面之後,才真的是眼花繚亂,有許多東西簡直是見未所見,聞所未聞。
陳列室有幾十間,每間都擠滿了人,也都有人在那兒説明講解,讚歎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價錢當然驚人,但嚇不倒這些揚州富户,他們反正有的是錢,只要擁有的東西能壓倒別人,多花些錢可不在乎,何況那些東西也的確珍貴迷人。
梅玉是梅雪雨的族兄,兩個人是從小在一起的玩伴,性情也差不多,梅玉後來一連串冒險傳奇的經歷,使得梅雪雨萬分欽折羨慕,所以梅玉這次上門要求幫忙,他真是喜出望外地答應了。
而梅玉後半段的舉動,卻更令他驚異莫名,因為梅玉又召來了揚州總督,江南巡撫和揚州知府,當面下了許多指示,叫他們立刻遵行,看到那些軍政首長唯唯諾諾之態,梅雪雨才知道這位國公族兄權勢之盛,所以對梅玉後來的要求也毫不考慮地答應,否則就是發帖子一事就得多加考慮,帖子上規定嚴對主人倒沒什麼,但發出帖子後沒人來,顏面上未免就難看了。
約令除了展示室之外,還有一間貴賓室,只有六七位客人被邀請進了貴賓室。
這六七個人,自然是揚州地面上的風雲人物,他們也感到了很有面子,還着自己的夫人進了貴賓室。
他們的夫人自然也經過刻意的打扮和裝飾,每個人都是珠光寶氣的,但進入室內,他們就驕傲不起來了。
首先是看到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落座下首,陪着一位三十多的魁偉丈夫,做主人的梅雪雨在主位上起立相迎。
介紹到那位貴客時,才使他們肅然起敬。
一等汝國公的頭銜唬不住人,朝廷封的國公太多,有的已經沒落了,西南夷都護使的官有多大,一般人也不清楚,但元帥兩字卻不是隨便可稱呼的,這些都不如梅玉兩個字來得響亮。
梅玉是個家喻户曉的傳奇人物,他的故事已經被大家像講故事一樣地傳誦着,現在看到了真人,立刻使人與有榮焉的感覺。
然後梅玉介紹了他的兩位夫人韓氏姐妹,兩個人身上所佩的寶石立刻也令那些富婆們黯然失色。一顆顆大如鴿卵的紅寶石,平時一顆已屬難見,而韓玉玲項下所掛的那一串竟然有三十六顆之多。用白金的底座嵌好,再襯以黃金的鏈子,使人眼花繚亂。
介紹了各人身份後,梅玉談到主題,他説這些都是從海盜處擄獲的戰利品,本來想歸獻朝廷,但皇帝的意思卻希望它能轉換成現銀,因為朝廷為充實國防,開浚運河,極需款項,朝廷不便把寶物拍賣,因此要他以私下的身份拍賣,揚州是天下首富之地,所以他打算在此地拋售,請大家多多捧場,以利國利民。
一番話説得大家暈淘淘的不説,梅玉還公開的表示,出力多的人,他會奏請朝廷,予以表揚。
買進來的東西也是稀世奇珍,何況還可以得到朝廷的明賞,弄塊御筆親題的匠額懸在大廳中,那又是何等的風光體面,這是花錢都買不到的殊榮。
梅玉第一項競賞的就是韓玉玲項上的紅寶石項鍊,結果被一位富豪以三千萬兩高價購入,由韓玉玲親自除下,戴在那個婦人勁上時,那位婦人差點樂昏過去。
以後幾樣奇珍也紛紛被高價購去了,梅玉留下的這二十件奇珍很絕,種類、品質、性能完全不同,每件都是天下獨一無雙,使擁有者心理獲得滿足,所以七位貴賓、至少每人都搶購得一件。
梅玉的生意眼很夠,他先造成喧赫的聲勢,以人們愛慕虛榮的心理來推出那批珍寶,果然十分成功,原本他估計能值兩億的珍奇,結果多賣了七千多萬。
假如由一般的珠寶行來承銷的話,最多隻能賣到一半的價格,而梅玉的這一次獅子林盛會,給揚州城帶來了兩個大影響,一是揚州的珠寶號,在兩年內幾乎沒生意可做,因為梅玉一次就吸盡了揚州富户的購買力。二是獅子林成了貴重物品的代名詞,獅子林不是珠寶號,但是一件珠寶古玩,如果説成是獅子林出來的,身份就不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