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期道:“小侯,奏章只是官樣文章,要緊的是行動,只要建文皇帝有一個肯定的決定,王爺敢隨時可以改變決定的,這是王爺的真心話,小侯應該知道不是敷衍,因為以王爺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必要敷衍誰了。”梅玉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未免太沖動了,沐王府有他們的顧慮,這是不能強求的。
鄭文龍也道:“家叔的立場也是一樣,家叔所忠的是朱氏的王朝,卻不是哪一個人,他沒有本身的立場對建文皇帝,他只能在暗中照顧,卻不便明裏幫助他,將來如何全在建文皇帝自己……”
梅玉道:“我明白了,那些話不去談它了,目前的這件事,不知道二位作何打算?”
鄭文龍道:“對於找建文皇帝的事,家叔只是做個樣子,絕不會認真的,隱龍莊的官方人物,兄弟負責叫他們撒手,至於江湖上的事,兄弟則愛莫能助了。”
梅玉道:“好!我要求的也只是如此,江湖上的事有廣源和四川兩家鏢局出頭,相信不難擺平下來。”
鄭文龍道:“兄弟還可以盡點力,叫那些人把鏢貨送還隱龍莊,至於如何向隱龍莊要回來,則是鏢局的事了。”
“關於以後的事,我還沒見到大哥,無法作答覆……”
蕭子期咳了一聲道:“學生此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想在小侯口中得到一個確訊,王爺也好做準備。”
梅玉道:“大哥不在這兒,我無法作何回報。”
“學生知道,學生也不想知道建文皇帝在什麼地方,只要小侯給一個時間與地點,學生自往聽訊。”
梅玉道:“那要等我把這趟鏢交差之後,才有空去見大哥,那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那學生就先一步到九江去等候,小侯保完鏢後,總要回鏢局的,學生再來拜候。”
“這也行,蕭先生準備住在哪兒?”
“學生此行頗為機密,倒不是為防小侯,但有些人,學生還是避着點的好,所以學生也沒個準住處,還是學生來拜會小侯的好,反正小侯一回來,學生準知道。”
梅玉道:“好!那我就快點把這件事辦完,去取得大哥的一個確信,我也不能一輩子老跟着他轉。”
蕭子期點點頭,又道:“建文皇帝如果有意復起,王爺必然義不容辭地響應,如果他無意作大圖,則不妨到雲南來,王爺必盡全力以維護他的安全。”
梅玉道:“這個我知道,王爺自己也向我提過了。”
蕭子期嘆道:“現在和當時的情況又不同了,那時只是鄭公公一個人負責在追,他可以打馬虎眼兒,現在谷王和李景隆向永樂討了這份差事,表現得很熱衷,司太極只是其中一股人而己,還有好幾批人,分佈南北,都是在找建文皇帝。
“以前永樂只是下詔找建文,現在又下的詔令則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竟是生死不論了,所以建文皇帝的處境實在危險。
梅玉有點負氣地道:“大內只要不鬆手,大哥躲到哪兒都是危險的。”
蕭子期道:“這倒又不然,王爺與鄭大人取得協議後,雲南地區可以由鄭公公全權負責,別的人不敢在那邊明目張膽地搜索的。”
鄭文龍道:“暗中也不行,王爺與家叔合作,保密的工作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別的系統下的人,只要敢踏進雲南一步,就是殺無赦!”
“那王爺和鄭公公要擔很大的干係的?”
鄭文龍一笑道:“王爺和家叔有這份擔待的,建文皇帝如果要想安安穩穩地度此餘生,雲南是最好的去處。”
梅玉一點頭道:“好!我會把話轉告大哥的……
鄭文龍又道:“隱龍莊的事件希望小侯掀起江湖途徑放手去做,李景隆和谷王為擴展實力,有意向江湖伸手,隱龍莊只是個開始,小侯如果能夠把龍老兒壓下去,也等於是幫了家叔的一個忙。”
梅玉一聲長嘆,他知道鄭氏叔侄如此熱心地支持自己,也是有用意的,他們也在利用自己打擊異己。
他十分討厭這種奪權爭勢的行為,但是沒有辦法,事情逼在身上,只有乖乖地受人利用了。
他是從後門離開那家南貨店的,穿過座座院落,轉到另一條街上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的。
他轉來轉去,經過了二十幾户民房,直接穿堂人室,屋子裏都有人,那些人看見他如同未見,可知那都是沐王府的耳目細作。
巴陵已非雲南轄地,僅只有一個縣城而已。
沐王府卻沒有了百餘人的外圍組織,可知沐榮也不是簡單人物,但想想也難怪,他手掌重兵,坐鎮一方,必須要有那麼龐大的實力來保護自己的。
梅玉感到自己的淺薄,自己也是公侯世家,而且父親手上一直有一支重兵,卻從來沒想到如何自保,無怪乎燕王一上台,就敢撤汝南侯的爵。
看來父親也好,自己也好,都不適合在宦海中生存。
回到四川鏢局,這裏卻進行得如火如荼,川中各大鏢局的主持人,都帶了旗下的好手趕到了。
姚秀姑十分焦灼地等着他,知道他已經見過鄭文龍,而且沐王府也插了手。
她才放下了心道:“這就好了,我們雖然有江湖朋友支持,但是要扯上跟官方作對,究竟不大好,能夠把官方撇出去,我們就可以放手行事了。”
“大姐!照鄭文龍的説法,這件事似乎內情並不簡單,隱龍莊有意投靠谷王那一邊,劫我們的鏢,只是想邀功而已,而鄭氏叔侄,卻是利用我們去打擊對方。”
姚秀姑點點頭道:“我知道,龍在田的兒子龍錦濤,現在直屬於李景隆節制了,所以龍在田才出死力去巴結那一方面。長江水寨方面的人,有幾個給我們暗通了消息,他們不想受官方網羅,表示了支持我們,我得到消息後十分為難,人家有官方勢力為後盾,我們卻全憑江湖人的組合去對抗,一定會吃虧,現在知道有鄭文龍和沐王府介入,至少可以對抗一下了。”
“可是我們卻在受人的利用?”
姚秀姑一嘆道:“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世間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好在鄭和只是利用我們打擊一下對方而己,還沒有想要網羅我們,少不得也只有出次力了。”
照梅玉的脾氣與性情,很想丟下一走,什麼都不管了,但是他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整個的麻煩都是從他引起的。
但是也可以説由他那位大哥建文皇帝引起的。
建文在位之日;他和皇帝兄弟相稱,情同手足,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但是現在這麼多的麻煩,也是因此而起的,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梅玉懶得去想這個問題了。
他只作了一個決定,明天在拜山時,他要好好地表現一下,一鳴驚人,創下赫赫的盛名,然後就把這一輩子投在江湖上,遠遠地離開那個富貴權勢之場。
所以他把剩下的時間,完全用在如何進行拜山之舉,姚秀姑似乎也是這個意思,在隱龍莊,她已經表明了梅玉是廣源鏢局的總鏢頭,這幾天介紹給鏢行同業時,也是如此稱呼。
廣源是大鏢局,梅玉人既年輕英俊,又具有汝南侯世子的身份,談吐中節多才,氣概在温文中又還帶着豪放,雖然大家還沒有見過他的身手,但梅玉已經是眾所矚目的人物了,邀來的羣豪中頗不乏武林俠女,她們多半是跟着父兄前來的,對這個英俊的青年具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
終於到了約定的日期,一大早,大家就浩浩蕩蕩地湧向了隱龍莊,四川鏢局到隱龍莊上,約莫是二十里。
拜山的行列自然是騎着馬去的,近百頭駿馬組成的行列已經驚人了,何況十幾家鏢局每家都帶了鏢旗,五顏六色,隨風飄着,壯觀之至。
但他們到達隱龍莊前時,才發現他們的氣派更大,遠在莊門三里外,就開始佈下了儀仗行列,黑巾黑褲,白紐扣胸短靠。
黑巾包頭的大漢們,雙雙對立,每隔半丈就一對,每人的左手執着龍在田昔日在江湖上的黑龍旗,右手執着明晃晃的大刀.威風凜凜。
梅玉一馬當先居中,右邊是姚秀姑,左邊是四川鏢局的巴川義。
梅玉低聲道:“大姐!看樣子龍老兒是準備硬幹了。”
姚秀姑一笑道:“我們大張旗鼓地廣散武林帖,他自然不能太示弱,人家畢竟也幹過長江水道的總瓢把子。,’“現任長江總寨主作何表示?”
“水龍神高猛私底下向我遞過招呼了,是支持我們的,但是在輩分上他低了龍在田一輩,道義上不能不做做樣子聲援龍老兒一下,所以兄弟,你回頭在言語上一定要把握住,把水道和隱龍莊分開,別牽扯在一起。”
梅玉道:“這個小弟自有分寸。”
將近莊門時,儀仗隊更密了,將近有四五百人,密密地排成兩列,手執大刀,中間只空出了半丈的道路。
列馬經過時,莊中已擊起了迎賓的號角聲和鼓聲,兩邊的大刀手高舉着大刀,口中發出了喝喝的喊聲,而且不斷地抖動着大刀,發出了嚯嚯的聲響。
膽子小一點的人,都有心驚膽戰的感覺,梅玉卻十分沉穩,徐徐策馬前進,連看都不看一眼。
巴山義微顫着聲音道:“我還是十年前參與過一次拜山的大典,規模比這次小多了,饒是如此,我還有點心驚肉跳,梅老弟倒是沉着得很。”
梅玉一笑道:“小弟有幸,在南京時參加過幾次禁軍校閲大典,倒是司空見慣了。”
“聲勢比這次如何?”
“壯盛多了,大了幾十倍也不止,禁軍一次校閲,至少都在十萬人以上,這兒是不能比的。”
巴山義輕嘆道:“官家的聲勢,自然不是江湖人能比的,梅老弟,你見過世面,回頭要靠你撐大梁了,我們這些江湖客雖然江湖閲歷多,卻沒見過大陣仗的……”
這些江湖人的確泄氣,有些女孩子家驚呼出聲,有些人的馬匹受不住驚嚇,亂了起來了。
還好!掌頭的梅玉穩得住,他慢慢地控馬前行,總算維護個隊形未亂。
來到莊門前,三聲鑼響,四大飛龍一身錦裝,擁着個酷首銀琶的白袍老者出來,老龍王龍在田的氣勢果然不凡。
不過梅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
他見隱龍莊的人一直在高聲喝威,企圖以聲勢壓倒他,先是含笑不作答理,等了一陣後,對方似乎還沒有停止之意。
他忽地掏了塊銀子,篤地一聲,丟在一名莊丁的面前。
這個舉動十分輕蔑,龍在田忍不住了,舉手一揮,喝聲頓止,然後他怒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賞他們買碗茶喝,叫他們閉上口而已,鬧市中唱蓮花落要錢的,耍的就是這一套,哪家不給錢,他們就賴在門口,一直不停地數下去,直等達到目的為止,我們是拜山的,沒精神跟小人鬥閒氣……”
龍在田氣得渾身亂抖,厲聲喝道:“姓梅的,你見過世面沒有?”
梅玉冷冷地道:“在下年事雖輕,卻有幸參加過京師十幾次檢閲大典,場面比這兒大幾十倍呢!”
龍在田冷笑道:“原來你見過場面,就該知道陣前喝威,乃是一種迎賓禮節,這是抬舉你們,你卻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是不是瞧不起我隱龍莊?”
梅玉哈哈大笑道:“老當家説得好極了,既是禮節便該明白禮必須有節制,喝威迎賓是很隆重的禮儀,更應該有節制。
“主人一出場,便該立刻停止,在下見老當家出來了半天,貴屬下仍是喧譁不止,這哪裏還是儀仗隊,分明是一羣恃強惡化的無賴漢!”
龍在田被他堵住了嘴,氣得渾身亂顫,怒聲喝道:“梅小兒,你欺人太甚!”
梅玉淡淡地道:“龍老當家的,我們是循禮拜山來的,隱龍莊懂規矩的,就該按禮數接待,不懂規矩,也該去向同道間請教一下,換個懂規矩的來,我想偌大一個水道綠林羣中,總該有個懂規矩的人。”
龍在田指着梅玉吼道:“小畜生,你滾下馬來,老夫活劈了你。”
梅玉理都不理他,只是朗聲道:“有請長江水寨現任總瓢把子水龍神高猛,高大當家的一會。”
一條軒長的漢子越眾而出道:“梅總漂頭有何見教?”
梅玉下了馬,雙手一揖道:“梅玉因為隱龍莊尚屬水道一脈,所以才循禮拜山,若是像龍老當家的這種行事,梅玉就不敢領教了。”
高猛看了龍在田一眼,道:“龍大哥多年未曾理事,禮儀未免生疏,請總漂頭原諒一二。”
龍在田一聽高猛公開的批評他了,面子上更下不來,沉聲道:“高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事前我已經説過了,梅小候是世爵出身,大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我們的排場不熟,最好別擺出來惹人笑話,你偏不肯啊,惹了一場大笑話,你丟人丟得不夠,還要在那兒繼續吵鬧不停,我若是再不出來説句話,今後整個長江水道就不必再混了。”
龍在田沒想到高猛會如此不留面子地指責他的,一時呆住了,半晌才道:“他欺人大甚了。”
高猛道:“這可是大哥自找的,人家可沒有失禮,依然一口一個老當家的,但大哥自己呢?客人還沒有進門,你已經罵開了,一副強盜嘴臉。”
龍在田的面子上更卞不來,大聲道:“我們本來就是強盜,還要什麼好嘴臉?”
高猛一沉臉道:“大哥,長江水寨可不承認這兩個字,我們有組織的水上聯盟,可不是剪徑打劫的小毛賊,你自己不顧身份,可別把大家都扯上。”
龍在田怒道:“好!撇開長江水寨,’我隱龍莊的擔子自己來挑。”
高猛冷笑道:“好!這可是龍大哥自己説的!”
他後退了兩步,高聲道:“凡是長江水寨所屬弟兄,今天一律退出莊外,若有一個不遵,以違反盟規論處。”
他説完之後,領先向外走去,龍在田呆住了。
四大飛龍中的九指神龍於三,跟高猛的交情頗深,忙上前拉住他道:“高大哥!這是何苦呢,龍大哥性子急了一點……”
高猛冷冷地道:“於兄,你是親耳聽見的,是龍在田要撇開長江水寨的,他生了個好兒子,巴結上了六扇門,可以把眼睛長在頭上,我們卻是憑本事混飯吃,犯不着也跟他一起巴結官家去。”
於三道:“高大哥,這是什麼話呢?”
高猛道:“什麼話,他的兒子龍錦濤以錦衣衞副指揮使向我擺下的官話,那小於現在抖起來了,先還客氣地叫一聲高叔叔.爾後就指着我的鼻子叫高猛了,難道我們長江水寨,還要舔官的屁股才能安身不成,老子偏不吃他這一套,今天來支援隱龍莊,我們為的是江湖義氣。”
於三忙道:“錦濤那孩子不懂事,老叔們不必跟他計較,高大哥既為義氣,就該成全到底!”
高猛沉聲道:“義氣要顧,綠林道的尊嚴尤需維持,龍老兒自己不懂場面,我出來接下去,他反而找我計較了。”
於三苦笑道:“那是龍大哥太急了一點。”
高猛道:“於兄,話不是這麼説,龍老兒收了山,兄弟可還是主持着長江水道,我們要混下去就不能亂規矩,今天我只帶人離開,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否則隱龍莊劫了!”源的鏢,是在水寨的地段上下手,我們也該問的。”
話説到這個程度,於三也無法再強求了,高猛走了出去,隱龍莊中的人也走掉了,連那些叱喝助威的莊丁們都跑掉了。
整個隱龍莊一下子變得零零落落,十分難看。
龍在田明知道這是高猛藉故扯後腿,卻也沒辦法,誰叫自己一時不慎,叫人逮住了把柄呢?連聲喊威,原是想給各鏢局一個下馬威的,因為廣源漂局和四川鏢局聯合了所有的德局,大張旗鼓而來,聲勢很盛,自己想來個先聲奪人的,誰知道不明禮節,求榮反辱,反叫梅玉倒打一耙。
長江水寨抽走了九成的人手,憑自己現有的一點人手是無法跟所有的德局作對的,但又不甘心把鏢貨就此奉還給人家。
他只有硬着頭皮道:“姓梅的,現在是我們兩道的事了,你劃下道兒來,老夫總接着的!”
梅玉淡淡地道:“廣源的鏢是你劫了?”
“不錯!是老夫叫人留下來的,你有本事要回去!”
梅玉道:“你承認就好,我要你立刻送出來。”
“沒這麼簡單,你有種就自己進去拿。”
梅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長江水寨劫了鏢,梅某自然照江湖規矩行事,現在只是你私人的行為,梅某就犯不着了,你不肯交還沒關係,梅某找本地官府報案去,責成在他們身上向你要贓追人。”
“什麼?你要報官,假手官府來了斷這件事?”
“不錯!你是道上的人物,梅某按江湖規矩行事,現在你是官方的代表,梅某也按官方的手續辦事。”
龍在田氣極怒笑道:“老夫倒要看看哪家衙門敢來!”
“龍老,你兒子是錦衣衞副指揮使,不該做這種糊塗事的,現在我就回去按正式失盜手續報案,你就在家等着吧,看看令郎是否能一手遮天?”
説完,回頭向那些鏢局的同業道:“謝謝各位熱心支持,現在案子已經轉為普通劫盜案了,不敢再麻煩各位。”
四川鏢局的巴山義道:“梅總鏢頭,這不太好吧!”
梅玉一笑道:“我也知道這不太好,但隱龍莊有錦衣衞撐腰,民不與官鬥,我們如果憑武力去奪鏢,殺傷了人命,錦衣衞就可以用暴民的名義來抓我們,梅某不會上這個當,我跟他們打官司去。”
給他這樣一説,巴山義也沒有異議了。
龍在田更是全身亂抖,但是高猛把他的兒子龍錦濤的身份叫開了,他再否認也沒有用,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了。
來到巴縣縣城,廣源又設宴款待了前來支援的鏢局同業,席間談論拜山的事,大家對梅玉的機智與應對,交相讚美,今天的事換了第二個人,都無法如此結束的。
但是梅玉卻在心中暗歎,今天的事只是機緣湊巧,他相信還是鄭文龍跟高猛有了協議,才會使他中途抽手的,否則還不知要如何了結呢!真正厲害的是鄭文龍和冰王府。
席未終,隱龍莊的四大飛龍帶人抬來了全部的鏢貨,於三向梅玉冷冷地道:“小侯,閣下實在厲害,隱龍莊向你認輸,鏢貨奉還,不過在下也要勸你一句話,江湖路不可走絕,闖江湖不是你這樣子闖法的。”
梅玉不吃這一套,也冷冷地回敬道:“敝人也有一句話奉勸龍老爺子,他在江湖上的聲望何等清高,實在犯不着為兒女做馬牛,替官家當走狗去,毀了一生清譽不説,還要把別人拖下水去。”
於三怒哼一聲,回頭就走,跟他同來的林猛卻長嘆道:“小侯,龍老大氣得躺下了,他只是一時糊塗,不過他的兒子龍錦濤不服氣,還要鬥鬥你。”
“我不在乎,他有官有職,我只是個江湖人,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不想得罪江湖朋友,卻不怕官中人,倒是對你們四位,我一向敬重,希望不會有敵對的時候。”
林猛又嘆了口氣,無言而去,這個漢子似乎有着什麼難言之隱。
這一次的拜山之會是絕對成功的。
梅玉未曾用過一招一式,卻逼得隱龍莊退還了失鏢,因此作成了他的赫赫盛名,把他渲染成一個絕世的英雄了。
這一趟鏢順利地保到了南京,交割了鏢貨後,他還應酬了幾天,有些是昔日的故舊,有些是鏢行的同業,以前搭不上關係,現在則來爭相接納了。
他家的汝南侯府,也還在維持着門面,他的母舅替他在那兒照應的,他的妹妹也還住在家裏,比起方天傑的家中,算是幸運多了。
他的父親汝南侯梅殷則已被解到燕京去了,那兒已成摩擦都,刑部的天牢也設在那兒。
據説沒受苦,而且還頗受優待,一人一間乾淨的牢房之外,還有一個自家的老僕侍候着,一些舊日的同僚,仍在新朝任職的,都可以去探望。
這些優遇並不是永樂帝對汝南侯特別重視,他的兵權已解,雖有些門生故舊,都是些不足輕重的,所以能如此地受到優待,完全是因為有好兒子的原故。
但也因為他是梅玉的父親,所以未能獲得自由,否則早就該釋放了,有好幾個被削了爵的公侯都已放了回家,梅殷卻仍然被羈大牢。
建文帝下落未獲之前,梅玉始終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所以汝南侯也跟着倒黴。
梅玉見到了妹妹梅琳,知道了父親的情形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梅琳曾經哭着對他道:“哥哥,別人都説你跟建文皇帝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你不是在説孩子話嗎?我在外面保鏢,怎麼可能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至少知道他的下落?”
“我不知道。”
“哥哥!我曉得你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我的,我也不想追問你,但你一定得跟他作個了結,你跟他去勤王也好,把他交出來也好,那都是你的志向,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或影響你,但我們可以過一下安定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安定嗎?”
“整天都有人在監視着,我連洗個澡都提心吊膽的,我雖關緊了門窗,但屋上還趴着人。”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聽見的,而且一次我坐在澡盆中,屋上掉下一塊灰泥來,灑了我一頭灰。”
梅玉的臉上湧起了怒色,但最後嘆了口氣道:“忍耐點吧,那些人目前雖然懷疑我,但是跟久了,跟不出個名堂來,他們就會放棄的。”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自從上次發現有人後,我嚇得一個月沒再洗澡,我都快瘋了。”
梅玉模摸梅琳的頭髮,嘆了口氣道:“你放心好了,我會找人理論的,以後不會有人盯着你了。”
梅琳只是垂淚,梅玉大聲道:“我説過的話一定算數,以後再有人陰魂不散地纏着你,我就放開手來,宰幾個人給他們看看,實在欺人太甚了。”
説完,他氣沖沖地出門而去,在街上,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人跟着他。
雖然那些人跟得很技巧,但是他有心要找他們,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
不動聲色,他鱉進了一條冷巷,悄悄地躲進了一家門後,沒多久,果然有個漢子鬼頭鬼腦地過來了。
梅玉等他走到面前,突然現身出來,一把抓住了衣服厲聲道:“朋友,你跟在我後面幹什麼?”
“公子!我沒有,我是來找人的。”
梅玉手中多了一把巴首,抵在他的額下道:“你再説一句假話,我就一刀宰了你,説!你是哪個部門的?”
那傢伙還得再辯,可是梅玉的巴首已經刺破了他的額皮,而且還讓他看見鮮紅的血滴下來。
那傢伙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小的是錦衣衞的便衣探目。”
“我想也是你們這批牛鬼蛇神,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奉命跟蹤我,我不難為你,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鄭文龍在什麼地方?”
“這個小的可不知道。”
“你再説一句不知道,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刀子又壓進一點,疼痛的感覺和死亡的威脅,使他終於説了實話:“在江寧府衙,就是從前的京北呀!”
“我知道地方,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錢有為!”
梅五伸手在他腰間一摸,摸到一塊腰牌,看看上面的名字倒是沒錯,仍冷笑道:“好!我找鄭文龍説話去,你自己上那兒去領回腰牌去。”
“小侯!小的是龍副指揮使派的,鄭大人不知道。”
“那是你們的事,我只找你們的頭兒。”.他把人趕走了,一腳直闖府衙門,這個地方他很熟,以前他在金陵是出了名的惹禍精,一天到晚跑江寧府,不但要解釋自己的事,也要保釋一些他的朋友,弄得全衙門的人見了他來就頭大。
現在也還是一樣,那個捕頭兒看見他就想躲,梅小侯現在是江湖名人,他更惹不起了,而這位魔王是夜貓子進宅,來了準沒好事。
梅玉的眼睛尖,看見了他,老遠就叫道:“王頭兒,你別躲,現在我不是汝南侯世子,你也不用伯我了。”
王頭兒迎上去賠笑道:“小侯,您別開玩笑了,老侯爺或許不是侯爺了,您這小侯卻仍是小侯,何況您又是聞名天下的大鏢頭,小的更不敢冒犯您了。”
“那好,我有點事情麻煩你,我要找錦衣衞鄭大人,你去安排一下,讓我們好説話。”
王頭兒的臉色一變。
梅玉沉聲道:“王頭兒,我要是上門裏公開地找,也能見得着,只是你的麻煩更大,誰叫你告訴我他在這兒的?”
王頭兒臉都嚇白了,連連作揖道:“小侯,您做做好事,小的幾時告訴過您……”
“反正我知道他在這兒,你不給我安排,我就栽在你的頭上,你放心,我找鄭文龍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只是不想讓每個人都知道而已!”
王頭兒無可奈何地進去,不一會兒出來了,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五個字——福盛南貨店。
在巴縣梅玉也進過一家南貨店,知道是沐王府的耳目總機關,沒想到他們在金陵也有分店,看來沐王府的確不簡單。
福盛南貨店在貢院街上,倒是距離不遠,梅玉信步逛了去,進了門口,果然有人把他接了進去。
鄭文龍在裏面等他,見了他立刻拱手道:“小侯別來無恙,巴縣對隱龍莊一仗,小侯勝得可實在漂亮。”
梅玉道:“那可不能叫打仗,未動一刀一劍。”、“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那還是沾你的光,若非你們暗中施壓力,把高猛擠得在中途撒手,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鄭文龍笑道:“那可是沒有的事,高猛是下官的好朋友,下官只不過給了他一點支持保證,保證不叫龍錦濤倚仗官方的力量去壓他,是他自己受不了龍錦濤的氣焰,再者,也想交小侯這個朋友,才出全力幫忙的。”
梅玉道:“你身為錦衣衞指揮使,結交江湖人,不怕犯大明律條嗎?”
“家叔擔任的工作,必須要跟江湖人打交道的,這倒沒多大關係,谷王和李景隆把龍錦濤捧上副指揮使的位子,目的也是在拉攏江湖人而已。”
“鄭大人,你一直在跟着我!”
“小侯言重,我可沒這麼討人嫌,是龍錦濤跟司太極一直跟着你,下官則是跟着他們,以便在必要時相助一二。”
他看梅玉有不相信之意,輕嘆道:“其實下官和家叔都已經跟遜皇帝照過面了,小侯應該相信我們對遜皇帝的一片心意,不該懷疑下官的,而且凡事跟下官多合作,對小侯和遜皇帝都只有好處。”
梅玉知道他這番話倒是出於誠意,也嘆了口氣,把妹妹梅琳所受的委屈説了,鄭文龍道:“這太過分了。小侯,府上要受點監視是必然的,因為下官知道小侯跟家裏不會有太多聯繫的,所以沒去管他們。小侯放心好了,下官一定會叫人注意這件事,不讓府上有太多的打擾,至於有些地方,則要府上略受委屈,那是難免的,下官也得做做樣子,免得被人家告我一狀,説我辦事不力。”
梅玉知道他在公事上必須有個交代,倒是無法苛求,只有向他謝了。
鄭文龍又道:“小侯還是勸勸遜皇帝,躲到雲南去吧,在那兒才有真正的安全,否則下官也不能一直照應他。”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敢去見大哥,惟恐把人帶了去,我到哪兒,身後總有一批討厭蟲。”
鄭文龍苦笑道:“這個下官也無能為力,因為人家也是奉了上諭,不過下官想以小侯的機智,必能克服這一點的,下官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協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