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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單人病房內,白色漆牆旁的方櫃上擺着一束香檳玫瑰。温語涵穿着淡藍色的衣袍躺在病牀上,額頭上纏繞着一層白色的繃帶,細瘦的手腕上打着點滴。

    安至雍將買來的果汁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轉過身,看着躺在病牀上的温語涵。

    她睜開浮腫的眼睛,瞅着他。

    “陽光會不會太刺眼?”安至雍體貼地問。

    她搖搖頭,傷口不小心碰觸到枕頭,令她蹙緊眉頭,張開乾澀的唇説:“……不會。”

    他傾身替她調好枕頭的高度,避免再碰到傷口。“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有。”語涵看着他的臉,頗不習慣他突來的體貼。

    從發生車禍至今,她只知道自己受傷被送入醫院,而後進入開刀房動手術,但是對於真正受傷的部分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麻藥退後,疼痛與昏睡就不斷地重複佔滿她的記憶。

    每次,她在牀上因疼痛而抽泣時,就會看見他急忙地喚來醫生和護士,替她打止痛劑。

    等情況較穩定之後,她卻一直處於暈眩的狀態,就算躺在牀上,也覺得天旋地轉,好令人難受。

    偶爾,她會瞧見他抿唇不語,用着哀傷、憐憫的眼神靜靜地望着她。

    認識安至雍這麼多年,她從來沒見過他那種表情,彷彿揹負着巨大的沉痛與悔恨般,那樣的他令她覺得好陌生,充滿距離感。

    “我拿果汁給你喝好嗎?”

    “好。”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身邊,將買來的新鮮果汁插上吸管,遞到她唇畔,她要伸手捧住果汁時,他卻搖了搖頭。

    “我幫你拿着。”

    她喝了幾口後,將嘴巴移開。

    他主動抽起濕紙巾,輕輕拭着她的唇。

    “頭還暈不暈?”

    “一點點。”她撫着額頭上的繃帶,發現左耳纏得厚厚的,拿起桌上的鏡子照了一下。

    “有什麼不舒服要説出來。”他叮嚀道。

    “哇!我的臉怎麼腫這麼大一個包,好像一個大包子綁在耳朵上,好蠢喔!”她故作幽默地説道,想要緩和一下病房內沉悶的氣氛。

    “動作不要太大,小心扯到耳朵上的傷口。”安至雍細心地叮嚀道。

    “我受傷的不是頭部嗎?”她還以為自己是頭部受傷,才會一直處於頭暈的狀態。

    “……你的左耳受傷,醫生替你進行過手術,因為耳朵還塞着棉花和繃帶保護傷口,才會包紮成那麼大。”他墨黑的瞳眸掠過一絲痛楚,輕聲説道。

    “什麼時候才可以拆下來?我頭好癢,好想洗頭髮。”

    “要過幾天才能拆下來,你再忍耐一下。”

    “原來裏面塞着棉花,難怪我一直聽不太清楚,老覺得整個耳朵轟轟的響……”她噘起紅唇,抱怨着。

    他的心難受地揪住,靜睇着她純真的臉龐,猶豫着該怎麼開口跟她説。

    她若知道自己的左耳再也聽不見聲音,會怎麼樣呢?朝着他大哭大鬧、拳打腳踢,還是會數落他不夠體貼呢?

    他明白敏鋭的聽覺對一個玩音樂的人而言很重要,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代她承受這一切。

    失去聽力,簡直是在她的音樂路上宣判了無期徒刑。

    他拿起温熱的毛巾,擦拭着她纖細的手腕。

    “你突然變得這麼體貼,我好不習慣喔……”她怯怯地笑着。

    “我是你的老公,不對你體貼一點,怕你向我爸告狀。”他嘴角微乎其微地牽起一抹笑,淡淡地説。

    “也對。那我要趁着生病的時候,好好地奴役你、使喚你、折磨你!”她故作輕鬆地説。覷着他好看的側臉,眼前的他令她感覺好遙遠、好陌生,不是她記憶裏的安至雍。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正隱忍着巨大的悲傷似的。

    但,他究竟在難過什麼呢?

    他的温柔為什麼會令她感到心酸?

    “那就懲罰我當你一輩子的奴隸。”他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

    “好啊!”她點點頭。“對了,我的結婚戒指呢?怎麼不見了?該不會發生車禍時弄不見了吧?”

    “我替你收起來了。”

    “還給我,那是我奴役你的信物。”她攤開手掌,向他索討。

    他從口袋裏掏出戒指,執起她的手,凝視着她,説:“語涵,這陣子我仔細反省過了,發現我以前對你好壞,老愛捉弄你。”

    她立刻附和地點頭,數落道:“對啊!你真的對我挺霸道的!”

    “所以,就罰我當一輩子的妻奴,好好地補償你,好不好?”他緩緩地將戒指套進她的手指裏,傾身親吻着她的臉頰,説:“你已經接受我的戒指了,一輩子都不可以反悔喔!”

    這次,他是真心想當她理想中的丈夫,當她一生的依靠,替她擋去風雨與危險。

    “嗯。”她淡笑着,佯裝若無其事地點頭,事實上,他的温柔、他的話已開始令她生疑。

    他坐在牀沿,握着她的手,靜靜睇着她單純的臉,許久後,終於鼓起勇氣道:“關於你的病……醫生説,你因為受到撞擊,導致左耳受傷,影響到聽神經,所以……未來你的左耳會聽不見聲音……”

    果然是有事啊……她緩緩地垂下眼睛,盯着被他緊握住的手,透過交握的手心,她彷彿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與歉意。

    他們認識太多年,她太熟悉他了。

    她明白他的自責,即使他什麼都沒有説出口。

    他的温柔來自於他的歉意……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淡淡地問道:“永遠都沒有辦法恢復聽力嗎?”

    “……應該是沒有辦法。但是如果有需要,醫生説可以戴助聽器改善聽力。”他苦澀地説出口。就算戴了助聽器,也彌補不了她殘缺的事實。

    “那……我的右耳呢?它是正常的嗎?”她忍住悲傷,不敢在他面前掉淚,怕他難過。

    “是正常的。”他趕緊保證道。

    她故作個釋然地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漾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來討好他,輕拍着自己的胸口,説:“還好我臉上這個腫包是耳朵手術後的紗布,不是真的腫這麼大,要是真的腫成一個大包子,我大概會變成小白痴一個吧!”

    “語涵……”他哀傷地抬眸覷着她微笑的臉龐。

    “幸好,我右耳還聽得見,要不然可就糟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俏皮地眨眨眼,故作開朗地説:“你還記不記得古時候的人説過一段話……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什麼的?你説,我會不會變成第二個樂壇上的貝多芬啊?”

    她的樂觀令他更加難受,他情願她大哭大鬧,也不要她冷靜地接受這一切。

    “貝多芬聽不見聲音,還創作出許多偉大的樂曲,你説,我會不會也寫出許多大賣的曲子呢?”她一派天真地抓着他的手臂問。

    “也許吧。”

    “那你現在還不快點討好我?這樣吧,乾脆簽下我當專屬的配樂師,以後就把所有的電影配樂都交由我負責好了。”

    “那我的公司一定沒多久就會倒閉。”他苦笑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搞不好我以後會變成很有名的配樂師,到時候你若找我作曲,我就要加倍收錢!”她像往常般,不服氣地昂起小巧的下顎。

    “那就快點把藥給吃了,才能早點出院。”他拿起桌上的藥,遞給她。

    她皺着眉心,撒嬌道:“這藥好苦……”

    “快點吃下去,等你出院後,我有個驚喜要送給你。”他柔聲哄道,將水杯遞給她。

    她乖乖地服下藥,仰頭喝了好幾口水。

    放下水杯後,她正想問問他口中的驚喜是什麼時,他的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他起身,走到窗台邊接聽電話。

    她望着他嚴肅的神情,猜想他大概是在談公事。

    半晌後,他收線,走回牀邊。“語涵,公司有點事,我必須要回去處理一趟,晚點再來陪你?”

    “好。”

    “要乖乖的,要是不舒服的話,記得按鈴通知護士,知道嗎?”他捧起她的臉,在她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她馴順地閉上眼睛,承接着他的吻,在他的唇裏嚐到了苦澀的無奈與心疼。

    “嗯。”她點頭,佯裝疲憊地閉上眼睛,準備休息。

    他替她蓋好被毯,拉上窗簾後,輕巧地掩上門,離開。

    確定他離開後,她強忍着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就算她再怎麼堅強,也無法不為自己的殘缺感到難過。

    她佯裝樂觀、假裝灑脱,為的是害怕瞧見他自責的表情。

    因為愛他,怕他難受,所以隱忍着痛楚,情願自己難過,也不敢在他面前掉淚,只敢躲在被窩裏,任憑一波波的淚水溢出眼眶,濡濕了枕頭,匯聚成一灘説不出口的苦楚……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温語涵在安至雍悉心的照料之下,慢慢地康復,左耳上的繃帶也已經拆除,只剩下耳廓上淡淡的縫痕。

    自從發生車禍之後,安至雍對她是百分之百的體貼。每次到了回診日時,不管多忙多累,一定抽出時間陪她去醫院,就連平常過馬路時,也總會記得慢下腳步,牽住她的小手。

    因為他的體貼,讓她學會釋然,努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只是意外,再多的淚水與怨懟,都不能改變這場悲劇。

    如果身體上的殘缺能夠換得安至雍的愛,她覺得很值得,因為他現在表現的就像一個完美的丈夫,好到令她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偶爾會讓她覺得心酸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大呼小叫,説話的聲音總是愈來愈温柔,卻忘了她的聽力已經不再敏鋭……

    繁星點點的夜晚,沁涼的風從車窗灌進來,温語涵換上一襲墨綠色的洋裝,襯出一身白皙無瑕的肌膚。

    安至雍將車子開到一間飯店前,將鑰匙丟給泊車小弟,體貼地繞過車頭替她開門。

    她伸出修長的美腿,跨出車廂,與他十指交握,一起搭上飯店的電梯。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她親暱地挽着他的手臂問道。

    “我不是説過了,只要你乖乖地遵照醫生的指示,定期服藥,出院後就送你一份驚喜?”

    電梯抵達頂樓後,他牽着她的手走進一間法式餐廳裏。

    服務生立即上前為他們帶位,領着他們走到靠窗的位置。玻璃帷幕外,可以清楚地看見101大樓和市區裏璀璨的燈海。

    “你所謂的驚喜就是帶我來吃法國料理啊?”她臉上漾着甜甜的笑意。感覺好像在約會一樣,浪漫得讓她覺得不真實。

    他挑眉睇着她,淡笑不語。

    入座後,服務生送來香檳,兩人舉杯輕啜着。

    忽然之間,四周都靜了下來,連燈光也暗了幾分。語涵好奇地環視周遭一眼,這才發現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的顧客,整間餐廳空蕩蕩的。

    她疑惑地瞅着他,他該不會把餐廳給包下來了吧?

    他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笑,靜睨着她的反應。

    靜謐中,音箱裏輕送出大提琴柔厚低迴的樂音,悠揚熟悉的音符一串串地擦過她的耳膜,撩撥起她內心的悸動。

    過去和安至雍在一起的畫面伴隨着音樂,紛至沓來地浮上她的腦海。悲和喜、苦和樂、傷和痛、純真與熱情、體貼與蠻橫,全部沉積在她的心裏,把她的感官逼迫到邊界,眼眶一熱,串串的淚珠濡濕了她的眼睫。

    音箱裏播放的不是其他的音樂,而是她第一次幫電影“茉莉物語”寫的配樂。

    她一直以為自己無法參與錄音、編曲,所以他可能會改找其他的作曲家來編寫配樂,沒想到在她住院的期間,他竟已經幫她製作完成了。

    “這是‘茉莉物語’的promo,你看看。”他將製作好的唱片遞給她,這是他預先放在餐廳裏,再請服務生拿出來要給她一個驚喜的。

    因為“茉莉物語”是純愛電影,在票房上不能跟商業片相比,收益肯定有限,要製作發行成一整張的電影原聲帶實在有點困難,所以安至雍自掏腰包發行了一批promo,送給唱片行、電台和媒體,除了方便宣傳電影,也可以留給她作紀念。

    她撫着CD,看見上面的作曲人寫着自己的名字時,感動得淚水溢出眼眶,顧不得旁人的目光,起身投入他的懷抱裏。

    她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的肩窩,低聲道:“……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開心嗎?”他拍着她因抽泣而聳動的肩膀。

    “嗯,我好開心……”她抬起淚眼汪汪的小臉瞅着他。

    “如果開心的話,怎麼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是不知道的人見了,會以為我欺負你呢!”他用指腹拭着她臉上的淚水。

    “這叫喜極而泣。”她漾出一抹笑容。

    “又哭又笑,你小狗撒尿啊?”他捏着她翹挺的鼻尖,調侃道。

    “汪汪!”她很配合地學着小狗的叫聲。

    “才一點點小小的驚喜,你就哭成這樣,這叫我怎麼把真正的禮物拿出來呢?”他與她額頭抵着額頭,鼻尖親暱地貼觸着。

    “還有?”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嗯。”

    “是什麼?”

    “看看窗外。”他摟着她,一起看向窗外,隔着玻璃帷幕眺向遠方。

    黑幕低垂,連星星都瞧不見的夜晚,只有101高樓如巨大的燈柱般佇立在前方。倏地,前方的燈光全都暗了下來,外頭一片漆黑。緊接着,高聳的樓牆忽然出現一顆緋紅燦亮的愛心,慢慢地擴大,盈滿整片牆,然後出現“温語涵,你是我永遠的老婆,愛你的老公安至雍!”的字樣。

    她瑩亮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景緻,驚訝地張着小嘴,説不出話來,一顆心早已陷溺在他柔情的攻勢裏,融得一塌糊塗。

    她不敢相信像他那麼霸道、死愛面子的男人,居然有勇氣租下整片廣告牆,在全世界的面前坦然地宣示他的愛。

    “喜歡嗎?”他低聲問道。

    她用力地點頭,微笑的同時,淚水再度滾出眼眶。

    “愛哭鬼!”他取笑道。

    “謝謝你送的禮物,我好喜歡。”她環住他的頸項,貼近他的臉。

    “你的謝意只有這樣?”他挑眉。

    她快速輕啄一下他的唇,説:“這樣行了吧?”

    “嘖,好沒誠意!”他佯裝不悦地抱怨。

    “好多人在看……”她圓亮的眼睛瞟句四周,發現好幾個服務生馬上很識相地走回吧枱,故作忙碌狀。

    “哪有什麼人?這間餐廳已經被我包下來了。”

    她噘起芳唇,甜甜地抗議着。“好浪費錢喔,包下餐廳一晚,還在101上打廣告,要花很多錢吧?”

    “老婆的笑容──無價。”

    她埋在他的肩窩處,輕聲地説:“安至雍……我也愛你……”

    “還有呢?”

    她的小指在他胸前畫着圈圈,怯怯地説:“謝謝你娶我回家。”

    “就只有這樣?”他挑眉,等待她的吻。

    她捧着他的俊臉,低聲道:“把眼睛閉上……不能笑喔!”

    “好。”他配合地閉上眼睛,性感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她低首將自己的小嘴貼熨在他的唇上,透過嘴唇上的觸感,她可以感覺到他正曖昧地笑,笑她的生澀與笨拙。

    她怯怯地學着他熟練的舉止,回應着他的熱情。

    此時,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殘缺了,因為他的愛彌補了這一切,令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茉莉物語”的首映會選在市區的戲院上映,現場除了相關工作人員之外,還邀請了數位“星頤電影公司”簽約的電影明星一同出席,頓時星光熠熠,大批媒體和觀眾擠滿會場,儼然就是一場小型的影友會。

    傅喬雅在公關人員的陪同之下,特地盛裝出席首映會。她穿着一席黑色的低胸晚禮服,惹火性感的身材,立即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謀殺了不少攝影記者的底片,搶足了鋒頭。

    電影尚未開演,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羣中尋找着安至雍的身影。過去兩個多月裏,她藉由辦高中同學會的名義,期待安至雍出現,不料他卻缺席了;接着她數次透過公事的名義前往公司找他,但他不是沒進辦公室,就是忙着監製另一部電影,一直聯絡不上他。

    這次,她由他的特別助理張書穎的口中得知,他會出席“茉莉物語”的首映會,所以特地盛裝赴宴。她期待又焦急地搜尋着他的身影,好不容易終於看到西裝筆挺的他正和幾位電影雜誌的記者打招呼,然而,令她妒忌的温語涵也跟着來了。

    看着温語涵挽着他的手臂,一臉甜笑,她忍不住在心裏冷嗤着。明明是拿錢辦事的契約婚姻,還裝成一副很幸福的模樣,真令人覺得噁心!

    這女人的演技真好,不去當演員而跑去做電影配樂,實在是太可惜了。

    首映開始了,主持人請主要的演員和大家打過招呼障,便開始放映影片。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中間的走廊旁,跟安至雍他們距離了兩、三排位置。

    她根本無暇理會銀幕上的電影劇情,整副心思都放在安至雍的身上。上映十幾分鍾後,安至雍起身離開座位,她立即機靈地跟了出去。

    安至雍在電影院戲廳外的長廊轉角處,找到了一處幽靜的地方,那裏擺了簡單的圓桌和椅子,供等待上映的顧客休息。他坐在椅子上,接聽着手機。

    “……是……這次‘神鬼特務’的宣傳重點就放在薩孟仰和爾東臣身上。這部電影是本公司今年主打的電影,宣傳要做得漂亮一點,話題性要夠……”安至雍忙着和香港的劇組溝通新聞稿的內容。

    等到確定他通話完畢後,傅喬雅才緩緩地現身走近他。

    安至雍收線,將手機放進口袋裏,一抬頭,恰好迎上傅喬雅的目光。

    “喬雅?好久不見,我不曉得你也有出席首映會,剛才人太多,沒和你打招呼。”安至雍客套地淺笑。

    “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麼?”她鼓起勇氣靠近他,恰好他前方擺了一張圓桌,將他困進了死角。

    “因為發生了一點事,再加上我們公司籌拍的‘神鬼特務’也進入宣傳期,所以變得格外忙碌。”不曉得為什麼,安至雍隱約地感覺到不對勁,她過分灼熱的眼神和行為,透出一股佔有的侵略性,跟過去優雅矜持的傅喬雅不同。

    她的眼神很熱,就像一團火,好像要把他焚燬般,令他不安。

    “至雍,我能耽誤你幾分鐘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説……”她靠上前,豐盈的酥胸抵在他的胸膛前,阻去了他的步伐。

    “如果是公事的話,我們可以約在辦公室再慢慢──”

    “是私事!”她急忙打斷他的話,怕自己再不説就沒有機會了。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在毫無意義的等待上,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不動聲色地瞅着她。

    她定定地望着他,説:“你知道我們認識幾年了嗎?”

    “從高中認識到現在,斷斷續續超過十年的時間了。”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臆測着她來參加首映會前肯定是喝了酒。

    “這麼長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你認識我了。在你心中,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是個很好的女人,美麗、成熟、世故、圓滑,是個事業很成功的女強人。”他説出對她的觀感。

    她苦笑道:“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嗎?你對我的感覺就只有這樣嗎?”

    他無奈地皺起眉心,沉默着。

    “那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嗎?我們認識的時間有多長,我就愛你有多久,愛到無法自拔,愛到連矜持與自尊都可以不要!”她壓抑不住內心激越的情感,環抱住他。

    “喬雅,你冷靜一點。你是不是喝醉了?”他推拒着她的手臂,試圖要拉出一條安全的防線來。

    “我沒有喝醉,這輩子我再也沒有這麼清醒過!我不想繼續站在一旁,裝成若無其事地看着你,我沒有辦法再掩飾自己對你的感情了!”她的眼眶裏閃爍着痛苦的淚光。

    “喬雅,你……”她的告白震住了他,一時間無法從這團紊亂中釐清思緒。

    她激動地揪住他的手臂,熱切地説:“你先聽我把話説完!自從高中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愛上了你!雖然後來因為要接管‘傅氏企業’,不得已到澳洲去留學,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學,但我還是一直愛着你!這當中我不是沒有嘗試忘記你,去和別人交往,但是我就是無法割捨掉對你的感情……”

    安至雍的表情十分嚴肅,如果他早點發覺傅喬雅的愛意,就會與她切割乾淨,不會接受她的贊助,更不會與她有生意上的往來了。

    “……所以,我才會用各種方式來接近你。明明知道你要開拍的‘茉莉物語’是冷門片,在票房上的數字不見得會多漂亮,我還是不顧董事會的反對,義無反顧地投資你的電影,因為我想見到你,我想讓你知道,我是一個襯得上你的女人,我可以用實質的行動去支持你的理想!”

    “喬雅,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的心意。”他懊惱地盯着她,思忖着該如何回絕她。

    “至雍,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顧尊嚴地去渴求一個男人的愛……”

    “喬雅……我很感謝你對我們公司的贊助,也努力想把電影宣傳好,讓每個投資者都能獲得實際的利益──”他只挑公事説,委婉地避開感情的部分,不想令她太難堪。

    “我才不在乎投資的錢能不能回本,我只要你的愛!”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關於感情方面,我要跟你説聲抱歉,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愛,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為了不讓她愈陷愈深,考慮了幾秒後,他覺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場,斷然地拒絕她。

    “但是我愛了你這麼多年啊!”

    “喬雅,你冷靜地聽我説,要是我對你有感覺的話,我早就愛上你,早就追求你了。但是我對你只有同學之間的情誼,從來就沒有摻雜別的感情,所以,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要的是你的愛、你的心、你的感情、你的擁抱!”她情緒激動地抱住他,在酒精的催發下,大膽地告白。

    “我真的沒有辦法給你這些,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怎麼可能對我沒感覺?怎麼可能一點點都不感動呢?”

    “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它不是施捨,不是你對我好、對我付出,我就會有感覺──”

    不等他把話説完,她立即用嘴巴封住他的唇,想透過親暱的擁吻傳達胸臆間澎湃激越的情感。

    她不顧一切地吻着他,大膽且火熱地想撩撥起他的熱情,卻只在他的唇裏嚐到苦澀的無奈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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