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刀”方成早巳醒了。楊錚一開始敲他的門,他就醒了。
但是他沒有去應門。
刀就在他的枕下,他輕輕按動刀鞘吞口上的機簧,慢慢地拔出刀,赤着足跳下牀,從後窗掠出,翻過後院的牆,繞到前門。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正在用力敲他的門,十幾尺外的一棵大樹後,還躲着一個人。
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來幹什麼的,如果要對他不利,就不該這樣用力敲門。
這一點他能想得通,可是他不願冒險。
他決定先給這個人一刀,就算砍錯了,至少總比被別人錯砍了的好。
──這就是江湖人的想法,因為他們也要生存。
──一個江湖人要生存下去並不容易。
楊錚還在敲門,他相信屋裏的人絕不會睡得這麼死。他也知道“快刀”方成是萬大俠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方成這一刀砍空了:
刀光一閃起,楊錚已翻身退了出去。
刀快,楊錚的反應更快,而且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拿出了一張照會各縣方便行事的海捕公文。
方成很驚訝。
“想不到你真是個捕頭。”他説,“想不到六扇門裏的鷹爪也有你這樣的身手。”
楊錚苦笑:“如果剛才你一刀砍掉—了我的腦袋怎麼辦?”
方成的回答很乾脆:“那麼我就挖個坑把你埋了,把躲在那邊樹後的那個朋友也一起埋了。誰叫你半夜三更來敲我大門的?”
他是個直爽的人,所以楊錚也很直爽地告訴他:
“我來找你,只因為我想來問你,萬大俠究竟是怎麼死的?”
“大概是因為酒喝得太多。”方成黯然嘆息,“他老人家年紀越大,越要逞強,連喝酒都不肯服輸。”
“聽説他死的時候正在方便?”楊錚問,“你們為什麼沒有跟去照顧?”
“因為他老人家一喝多就要吐,吐的時候決不讓別人看見。”
“他一直都是這樣子的?”
“幾十年來都是這樣子的。”方成又嘆息,“如果我們勸他少喝點,他就要罵人。”
“知道他有這種習慣的人多不多?”
“大概不少。”
“那次花爺請的客人多不多?”
“客人雖然不少,能被花四爺請到後面去的人卻沒有幾個。”
“有哪幾個?”
“除了我們之外,好像只有‘中原’的王振飛總鏢頭和狄小侯。”方成説,“別的人我都記不太清楚了。”
“萬大俠去方便的時候,王總鏢頭和狄小侯在什麼地方?”
“王老總還在,狄小侯卻早就帶着個大美人回房去了。”
楊錚早就發覺自己的心又開始跳得很快,一直握緊雙拳控制着自己,沉住氣問:
“萬大俠和狄小侯之間有沒有什麼過節?”
“沒有。”方成毫不考慮就回答,“非但沒有過節,而且還很有好感,狄小侯還送了我師傅一匹價值萬金的寶馬。”
“萬大俠去世後,狄小侯是不是就帶着他那位美人走了?”
“第二天就走了。”
“在花四爺的牡丹莊裏,有沒有人打過那位美人的主意?”
“狄小侯的女人誰敢動?”方成説得很坦白,“就算有人想動也動不了的。”
楊錚本來已經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了,可是方成忽然又説:
“如果你懷疑我師傅是死在別人手裏的,你就錯了。”方成説得很肯定,“他老人家一生胸襟開闊,待人以誠,除了和青龍會有一點小小的過節外,絕沒有任何仇家。”
楊錚的瞳孔立刻收縮,雙拳握得更緊。
“一點小小的過節?是什麼過節?”
“其實也不能算什麼大不了的過節。”方成説,“我也只不過聽他老人家偶然説起,青龍會一直想要他老人家加入,他老人家一直不肯。”
方成又補充:“可是青龍會一直都沒有正面和他老人家起過沖突。”
楊錚站在那裏發了半天呆,忽然抱了抱拳:“謝謝你,對不起,再見。”
方成卻攔住了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錚的回答很絕:
“謝謝你是因為你告訴我這麼多事,對不起是因為我吵醒了你,再見的意思就是説我要走了。”
“你不能走!”方成板着臉説,“絕對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你吵醒了我,我已經睡不着了。”方成説,“不管怎麼樣,你都要陪我喝兩杯才能走。”
楊錚嘆了口氣。
“這兩天我天天吃鹹菜硬餅,吃得嘴裏已經快淡出個鳥來了,我實在想吃你一頓。”他嘆着氣説,“只可惜有個人決不肯答應的。”
“誰不肯答應?”
“就是躲在大樹後面的那個人。”
“你怕他?”
“有一點。”楊錚説,“也許還不止一點。”
“你為什麼要怕他?”方成不服氣,“他是你的什麼人?”
“她也不是我的什麼人。”楊錚説,“只不過是我的內人而已。”
他還特別解釋:“內人的意思就是老婆。”
方成站在那裏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也抱了抱拳,説:“謝謝你,對不起,再見。”
“你這是什麼意思?”楊錚也忍不住問。
“謝謝你是因為你肯把這種丟人的事告訴我,對不起是因為我寧可睡不着也不要一個怕老婆的人陪我喝酒。”方成忍住笑,故意板着臉説,“再見的意思就是你請走吧!”
楊錚大笑。
這麼多天來,只有這一次他是真心笑出來的!二
夜深,聽月小築的人卻未靜,因為一罈女兒紅已經差不多被他們喝了下去。
計劃已完成,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已經在侯府的庫房裏,楊錚已將死在藍大先生的劍下。
大家都很愉快。
只有狄青麟例外,這個世界上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覺得愉快和刺激的事了。
在一罈酒還沒有喝完之前,他又問王振飛:
“你相信藍大先生一定能找到楊錚?”
“一定。”
“楊錚的行蹤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已經到縣衙裏的簽押房去看過他的履歷檔案。”王振飛説,“是趙頭兒帶我去的。”
──趙正無疑也是這條鏈子其中的一環,所以他故意將倪八的行蹤告訴楊錚,自己卻遲遲不來,決不想和楊錚爭功。
“楊錚是大林村的人,從小就和他的寡母住在村後那片大樹林外面,如乇也是那個村子裏的人。”王振飛説,“這次他是請如玉一起走的。他要調查這件案子,總不能帶着個姑娘在身邊,一定會先把如玉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王振飛又道:“他的兄弟都已經被關在牢裏,他根本沒有別的可靠朋友,根本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我算準他一定會先把如玉送回他的老家,他們走的也正是回大林村的那條路。”
他算得確實很準。
他能夠坐上青龍會四月堂主的交椅,並非僥倖;要當“中原鏢局”的總鏢頭,也不是件容易事。
“我敢保證,明天這個時候,楊錚一定會回到大林村,一定已經死在藍山古劍下了。”× × ×
第二天的黃昏,楊錚果然帶着如玉回到了他們的故鄉。
青梅子、黃竹馬,赤着腳在小溪裏捉魚蝦,縮着脖子在雪地裏堆雪人,於拉着手奔跑過遍地落葉的秋林。
多麼愉快的童年!多少甜蜜的回憶!
就像是做夢一樣,他們又手拉着手回到這裏,故鄉的人是否無恙?× × ×
他們並沒有回到村裏去,卻繞過村莊,深入村後的密林。
春雨初歇,樹林裏陰暗而潮濕,白天看不見太陽,晚上也看不見星辰。就算是村裏的人也不敢人林太深,因為只要一迷路就難得走出去。
楊錚不怕迷路。
他從小就喜歡在樹林裏亂跑,到了八九歲時,更是每天都要到這片樹林裏來逗留一兩個時辰,有時連晚上都會偷偷地溜去。
誰也不知道他在樹林裏幹什麼,他也從來不讓任何人跟他在一起,就連呂素文都不例外。
這是他第一次帶她來。
他帶着她在密林裏左拐右拐,走了半個多時辰,走到一條隱藏在密林最深處的泉水旁,就看到了一棟破舊而簡陋的小木屋。
呂素文雖然也是在村子裏生長的,卻從來沒有到這地方來過。× × ×
木屋的小門上一把生了鏽的大鎖,木屋裏只有一牀一桌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每樣東西都積滿了灰塵。屋角蛛網密結,門前青苔厚綠,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來過。
以前有人住在這裏時,他的生活也一定過得十分簡樸、寂寞、艱苦。
呂素文終於忍不住問楊錚:
“這裏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
“因為我以前天天都到這裏來。”楊錚説,“有時候甚至一天來兩次。”
“來幹什麼?”
“來看一個人!”
“什麼人?”
楊錚沉默了很久,臉上又露出那種又尊敬又痛苦的表情,又過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説:“我是來看我父親的。”楊錚輕撫着窗前的苔痕:“他老人家臨終前的那一年,每天都會站在這個窗口,等我來看他。”
呂素文吃了一驚。
楊錚還在襁褓中就遷人大林村,他的母親一直孀居守寡,替人洗衣服做針線來養她的兒子。
呂素文從來不知道楊錚也有父親。她想問楊錚,他的父親為什麼要一個人獨居在這密林裏不見外人。
但是她沒有問。
經過多年風塵歲月,她已經學會為別人着想,替別人保守秘密,決不去刺探別人的隱私,決不問別人不願回答的問題。
楊錚自己卻説了出來。
“我的父親脾氣偏激,仇家遍佈天下,所以我出生之後,他老人家就要我母親帶我躲到大林村。”楊錚悽然道,“我八歲的時候,他老人家自己又受了很重的內傷,也避到這裏來療傷,直到那時候,我才看見他。”
“他老人家的傷有沒有治好?”
楊錚黯然搖頭:“可是他避到這裏來之後,他的仇人們找遍天下也沒有找到他,所以我帶你到這裏來,因為我走了以後,也絕對沒有人能找得到你。”
呂素文的嘴唇忽然變得冰冷而顫抖,但卻還是勉強壓制着自己。
她是個非常懂事的女人,她知道楊錚這麼説一定有理由的,否則他怎麼會説他要走?
他本來寧死也不願離開她的。× × ×
天暗了,燈裏的油已燃盡,呂素文在黑暗中默默地擦拭屋裏的積塵。
楊錚卻翻開地上的一塊木板,從木板下的地洞裏提出個生了鏽的鐵箱子。
鐵箱裏居然有個火摺子。
他打亮了火折,呂素文就看見了一件她從未看見過的武器。四
一間極寬闊的屋子,四壁雪白無塵,用瓷磚鋪成的地面,明潔如鏡。
屋子裏什麼都沒有,只有兩個蒲團。
應無物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膝頭橫擺着那根內藏蛇劍的青竹杖,彷彿已老僧人定,物我兩忘。
狄青麟也盤膝坐在另一個蒲團上。兩人對面相坐,也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
窗外天色漸暗,狄青麟忽然問應無物:“你是不是見到過楊恨?”
“十八年前見過一次。”應無物説,“那一次我親眼見到他在一招間就把武當七子中的明非子的頭顱鈎下,只不過他以為我看不見而已,否則恐怕我也活不到現在了。”
“他的武功真的那麼可怕?”
“他的武功就像他的人一樣,偏激狠辣,專走極端。”應無物説,“他的武器也是種專走偏鋒的兵刃,和江湖中各門各派的路數都不一樣,江湖中也從未有人用過那種武器。”
“他用的是什麼兵刃?”
“是一柄鈎,卻又不是鈎。”應無物道,“因為那本來應該是一柄劍,而且應該是屬於藍一塵的劍。”
“為什麼?”
“藍一塵平生最愛的就是劍,那時候他還沒有得到現在這柄藍山古劍,卻在無意中得到一塊號稱‘東方金鐵之英’的鐵胎。”
那時江湖中能將這塊鐵胎剖開,取鐵鍊鋼淬劍的人並不多。
藍一塵找了多年,才找到一位早已退隱多年的劍師,一眼就看出了這塊鐵胎的不凡,而且自稱絕對有把握將它淬鍊成一柄吹毛斷髮的利器。
他並沒有吹噓,七天之內他就取出了鐵胎中的黑鐵精英。
煉劍卻最少要三個月。
藍一塵不能等,他已約好巴山劍客論劍於滇南蒼山之巔。
這時候他已經對這位劍師絕對信任,所以留下那塊精鐵去赴約了。那時他還不知道這位劍師之所以要退隱,只因為他有癲癇病,時常都會發作,尤其在緊張時更容易發作。
煉劍時一到了爐火純青、寶劍已將成形的那一瞬間,正是最重要最緊張的一刻,一柄劍的成敗利鈍,就決定在那一瞬間。
應無物説到這裏,狄青麟已經知道那位劍師這次可把劍煉壞了。
“這次他竟將那塊精鐵煉成了一把形式怪異的四不像。”應無物道,“既不像刀,也不像劍,前鋒雖然彎曲如鈎,卻又不是鈎。”
“後來呢?”
“藍一塵大怒之下,就逼着那位劍師用他自己煉成的這樣怪東西自盡了!”應無物説,“藍一塵又憤怒、又痛心,也含恨而去,這柄怪鈎就落在附近一個常來為劍師烹茶煮酒的貧苦少年手裏。誰也想不到他竟用這柄怪鈎練成了一種空前未有的怪異武功,而且用它殺了幾十位名滿天下的劍客。”
“這個貧苦少年就是楊恨?”
“是的!”應無物淡淡的説,“如果藍一塵早知道有這種事,恐怕早已把他和那位劍師一起投入煉劍的洪爐裏去了。”× × ×
夜色已臨,三十六個白衣童子,手裏捧着七十二架點着蠟燭的青銅燭台,靜悄悄地走進來,將燭台分別擺在四壁,又垂手退了出去。
狄青麟忽然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嚮應無物伏身一拜,恭恭敬敬地説:
“弟子狄青麟第十一次試劍,求師傅賜招。”五
火折一打着,鐵箱裏就有件形狀怪異的兵刃,閃起了一道寒光,直逼呂素文的眉睫。
她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忍不住問:
“這是什麼?”
“這是種武器,是我父親生前用的武器。”楊錚神情黯然,“這也是我父親唯一留下來給我的遺物,可是他老人家又再三告誡我,不到生死關頭,非但絕不能動用它,而且連説都不能説出來。”
“我也見到過不少江湖人,各式各樣的兵刃武器我都見過,”呂素文説,“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像這樣子的。”
“你當然沒有見到過。”楊錚説,“這本來就是件空前未有,獨一無二的武器。”
“這是劍,還是鈎?”
“本來應該是劍的,可是我父親卻替它取了個特別的名字,叫作離別鈎。”
“既然是鈎,就應該鈎住才對,”呂素文問,“為什麼要叫作離別?”
“因為這柄鈎無論鈎住什麼,都會造成離別,”楊錚説,“如果它鈎住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腕離別;如果它鈎住你的腳,你的腳就要和腿離別。”
“如果它鈎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這個世界離別了?”
“是的。”
“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武器?”
“因為我不願離別,”楊錚凝視着呂素文,“不願跟你離別。”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一種幾乎已接近痛苦的柔情,“我要用這柄離別鈎,只不過為了要跟你相聚,生生世世都永遠相聚在一起,永遠不再離別。”
呂素文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對她的感情,而且非常明白。
可是她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幸好這時候火摺子已經滅了,楊錚已經看不見她的臉,也看不清她的淚。
那柄寒光閃閃的離別鈎,彷彿也已消失在黑夜裏。
──如果它真的消失了多好!
呂素文真的希望它已經消失了,永遠消失了,永遠不再有離別鈎,永遠不再離別。
永遠沒有殺戮和仇恨,兩個人永遠這麼樣平和安靜地在一起,就算是在黑暗裏,也是甜蜜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楊錚才輕輕地問她:
“你為什麼不説話?”
“你要我説什麼?”
“你已經知道我要走了,已經知道我要帶着這柄離別鈎和你別離。我這麼做雖然是為了要跟你永遠相聚,可是這一別也可能永無相聚之日,”楊錚説,“因為你也知道我的對手都是非常可怕的人。”
他的聲音彷彿非常遙遠,非常非常遙遠,“所以你可以説你不願一個人留在這裏,可以要我也留下來。既然沒有別人能找到這裏來,我們為什麼不能永遠留在這裏相聚在一起?”
密林裏一片沉寂,連風吹木葉的聲音都沒有,連風都吹不到這裏。
木屋裏也一片沉寂,不知道過了多久,呂素文才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我比現在年輕十歲,我一定會這樣説的,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留下你,要你拋下一切,跟我在這種鬼地方過一輩子。”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楊錚心裏也許反而會覺得好受些。
但是她的冷靜,這種令人心碎的冷靜,甚至會逼得自己發瘋。
一個人要付出多痛苦的代價才能保持這種冷靜?
楊錚的心在絞痛!
她寧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這個鬼地方,絕望地等待着他回來,也不願勉強留下他。
因為她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是他非做不可的,如果她一定不願他去做,一定會使他痛苦悔恨終身。
她寧可自己忍受這種痛苦,也不願阻止她的男人去做他認為應該做的事。
──一個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到這一點?× × ×
夜涼如水。楊錚忽然覺得有一個光滑柔軟温暖的身子慢慢地靠近他,將他緊緊擁抱。
他們什麼話都沒有再説。
他們已互相沉浸在對方的歡愉和滿足中,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麼親密,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 ×
冷風吹入窗户,窗外有了微光。
呂素文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牀上,身體裏仍可感覺到昨夜激情後的甜蜜,心裏卻充滿酸楚和絕望。
楊錚已經悄悄地走了。
她知道他走,可是她假裝睡得很沉。他也沒有驚動她。
因為他們都已不能再忍受道別時的痛苦。
桌上有個藍布包袱,他把剩下的糧食都留下給她,已經足夠讓她維持到他回來接她的時候。
期限已經只剩下七天,七天內他一定要回來。
如果七天後他還沒有回來呢?
她連想都不敢去想。她一定要努力集中思想,不斷地告訴自己:
“既然我們已經享受過相聚的歡愉,為什麼不能忍受別離的痛苦?未曾經歷過別離的痛苦,又怎麼會知道相聚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