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各位旅客請注意,開往早川市的列車快要進站,請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車票準備檢票……”
聖羅蘭市西的火車站裏迴盪着廣播員親切的提醒。
我下意識攏了攏身邊的大型旅行袋,身邊坐着氣定神閒地盯着電視機屏幕的老媽,還有兩個非要趕來送我一程不可的損友——玉穎和尚繪。
“蔡翎,你真的要去早川啊?”尚繪掃了一眼我緊握着行李把手的手,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你、你就這麼捨得離開……”玉穎咧開嘴像是要哭出來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放。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了。雖然平常我們都是吵架鬥嘴的時間最多,可是真的到了分別的時刻,我還真是有點捨不得……
“……捨得離開英倫的眾多帥哥嗎?!”玉穎抽了抽鼻子,一開一合的小嘴裏突出了幾個字,我差點跌倒在行李箱上!
“玉穎,胡説什麼!”尚繪拉開了玉穎的手,丟給她兩顆巨大的“衞生球”,轉回頭拍拍我的肩膀,“蔡翎,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們也要靠自己了!”
“嗯!我會的。你們也要好好……”我的話有些哽咽,頓在這裏説不來。
“我們一定靠自己的力量追到英倫的百帥,不辜負你的期望……”尚繪右手握拳伸向空中,我無奈地側了側身子,不想被路人看出我們是認識的……
我什麼時候期望你們追到英倫百帥了呀?!
英倫……
想到英倫,我的心突然一緊,像是被一隻手揪了一下,隱隱痛了起來。
“蔡翎!”尚繪和玉穎如夢初醒一般,一起拉住了我的手,臉上的表情完全沒有戲謔,兩個人眼眶都微微發紅,抿緊了嘴唇沒有説話。
“金色的季節,充滿了浪漫,今天全世界迎來了一場盛大浩瀚的‘玫瑰婚禮’,接下來本台記者將帶領各位觀眾親臨夏奈國王子——江佑臣的訂婚現場!”
我們三個人靜靜地等待分離時刻,突然候車室的大屏幕電視機裏傳來了一陣高亢激昂的聲音。
玫瑰婚禮?
這四個字似乎特別響亮地竄入了我的耳朵,我的心猛地一收,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頭,筆直地朝屏幕上望去。
“叮叮咚咚”的噴泉裏修建了復古造型的雕塑,噴灑出來的水珠因為反射陽光而變得五彩繽紛。更特別的是,噴泉不是一成不變地噴水,而是有節奏地加快或減慢,噴頭轉向不同的方向,噴出的水柱會形成各種交錯的圖案。
這一切是那麼地熟悉,不經意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記得我曾經穿上綴滿花朵的蕾絲裙站在噴泉下,抬起頭就能看到那一雙黑寶石般明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
我的心像是被懸在了半空中,找不到降落的地點。我匆匆地站起身,扭過頭不去看電視:“老媽,我去門口的便利店買兩瓶水。”
“不用不用!這種事情不用小翎去做了,還是讓老媽去吧!老媽……老媽比你會侃價!”可是老媽的反應比我還要快,她猛地站了起來,對尚繪和玉穎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小穎小繪呀,你們三個好朋友多説説話!”一轉身就匆匆地朝候車室外走去。
看着媽媽的身影迅速地融入了人羣之中,我心裏湧起了一陣不安,愣了半晌,侷促不安地坐了下來。
“各位觀眾,今天的佑祠別墅特別歡樂,洋溢着喜慶的氣氛,啊!今天男主角——江佑臣王子馬上就要走出來了!”
江佑臣!
電視裏的主持人説的話好煽動人心,悠揚歡快的背景音樂不斷地刺激着我神經,我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聽不要聽,可是我的心已經不被控制,或許早已經飛到了玫瑰盛開的花園。
“王子出來了!”
“哇!英俊!”
“真不愧是王子,訂婚都那麼奢華!”
原本沉寂的候車室忽然像是被扔進了一塊石子的湖面,人們開始騷動起來,對着大屏幕上的畫面指指點點。他們的臉上寫着羨慕和感嘆,好像看到現實中的王子與公主一樣。
我極力地想要剋制抬高目光的衝動,拼命地讓自己的視線從屏幕上轉移,可是我卻根本做不到,呼吸慢慢地加快了,我終於控制不住了,把眼睛睜到了不能再大,貪婪地盯着屏幕上的那個人。
在旅客們一片驚呼聲中,有兩個聲音特別突出,不用説那一定是尚繪和玉穎。
“快看快看!那是從歐洲空運來的玫瑰!哇!最起碼有一千朵吧?那該要多少錢!”
“那些女賓客的裙子怎麼那麼好看啊!嗚嗚嗚,我也要!我也要!”
聽着損友的大呼小叫,我卻好像被法術定身了一樣,説不出一個字,只是愣愣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一切都模糊了,我焦距不自覺地拉近,我的眼睛裏,只有一個人在不斷地放大……
江佑臣……
雖然和他之間隔着一層電視機屏幕,可是我還是有些不能自制的激動。眼睛不眨地看着屏幕,我情不自禁地摒住了呼吸,捏着行李的雙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那個是江佑臣,是真真實實的江佑臣!
一襲純白的禮服纖塵不染,修長的身姿挺拔高貴,小麥色的皮膚閃耀着動人的光芒,那雙眼睛……他微笑着看着我,不,看着屏幕下的每一個人,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應該只有天使才有吧?!
我忍不住緊緊地咬住了自己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喊出他的名字。
“啊!公主出來了!王子的公主出來了!”
“安娜!”突然,玉穎和尚繪也爆發出一陣尖叫!
喧譁聲中,我的視線恢復了正常的焦距,映入眼簾的,是我所熟悉的安娜。
今天的安娜好美。
一身雪白的紗裙,長長的拖曳裙襬看起來好像人魚的尾巴,頭上戴着許多百合花編成的花環,精緻的裝容和宮殿的一切都那麼相配。
看着她高貴優雅地對整個世界露出微笑,我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沉,不知道會沉到多深的黑洞裏。
我和江佑臣之間的距離原本就是這樣遙遠吧,只是我一直被他保護着,沒有意識到我們存在於兩個不同的世界。站在江佑臣身邊的本來就應該是高貴的芭比公主,而我……只是一朵普通的壁花,在我的世界裏只有普通的朋友,就像身邊的尚繪和玉穎,她們只懂得對着自己根本不能得到的幸福留着羨慕的口水,幻想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公主,等待一個白馬王子的降臨。
安娜……她才是江佑臣的公主,她和江佑臣同在一個世界,金童玉女才是童話美麗的結局。
江佑臣的世界不屬於我,我深深地知道,現在的我,應該回到自己的世界裏。
“接下來我們請今天的男主角——江佑臣王子來説幾句話!”
江佑臣整了整禮服的衣角,大步走到舞台中間,環視一週台下的來賓,微笑着説:“謝謝各位嘉賓和朋友的光臨。今天對我來説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對着鏡頭,江佑臣的姿態顯得特別落落大方。他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從話筒中,從電視機的擴音器中傳遞到我的耳朵裏,每個字都那麼清晰,每個字都那麼有力。我的心怦怦地跳着,用力地記住每個江佑臣的小細節,我知道,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江佑臣了……
“因為今天,我要向喜歡的人告白!”江佑臣緊緊地盯着鏡頭,緩緩而堅定地説出這句話。
現場所有的媒體和貴賓已經議論開了,不少人都露出了疑慮的表情。
候車室裏更是議論一片,大家都在等待江佑臣即將説出的心動告白。
我的心已經完全沉到了深淵的最低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江佑臣要向安娜告白了……他要在所有面前對安娜説出心意了……
為什麼車子還不來?為什麼我要看到江佑臣對另外一個人告白?
微笑的江佑臣落落大方地繼續説着:“……從小到大,我一直循規蹈矩地按照一個對的標準在進行生活,只要大家都認為是正確的,那我就必須去做。我從來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決定一件事情。但是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有個人對我來説,比那個所謂的正確的標準還要來得重要。只要是她説的,我都願意相信。所以,我要對這個人説,也請你一樣要相信我!”
譁——
“王子在説什麼?”
“王子喜歡的人難道不是那個安娜嗎?”
江佑臣的話突然引來了直播現場的一片混亂!候車室也陷入了一片喧譁!
“我知道你聽到我的話,看到我的眼睛,所以——蔡翎,請留在我的身邊……”
站在電視機前的我,也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伸出手,猛然捂住了嘴!
他在説什麼?
“江佑臣在對你表白呢!太好了太好了!蔡翎你不用走了!”玉穎一下子跳到了沙發上,不停地搖晃我的頭。
“這樣一來,以後蔡翎就是王妃了!我們就是王妃的朋友!”尚繪看起來比玉穎平靜許多,可是她也迅速地換上了一張標準花痴臉,“蔡翎,你一定要帶我們去王宮看帥哥!”
看着那兩個陷入瘋狂狀態的死黨,我還是呆呆地望着屏幕,一個字也説不出來,
混亂不堪的佑祠別墅現場,鏡頭一晃又晃到了安娜,我以為安娜一定會憤怒地離開,可是沒想到安娜竟然一直都在笑着鼓掌!
看到鏡頭,安娜鎮定自若地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調皮地伸出手,做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竟然還對着全世界用唇語説了兩個字——蔡翎!
難道……連安娜也瘋了嗎?她不是一直都希望和江佑臣在一起嗎?當初的紅白pk歌會,今天的訂婚典禮……
我感覺全世界和我開了一個玩笑,我的腦子有一點輕飄飄的,眼前有一點點暈眩。
2、
“各位旅客,開往早川市的列車已經進站,請各位旅客準備好車票,依次前往檢票口檢票……”
刷——
廣播裏的播報剛剛響起,候車室裏的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拿着車票朝檢票口湧去。
這一聲播報也像是我的救命稻草一樣,我機械地抓起腳邊的行李衝進了人潮。
我要離開,我必須離開!
如果繼續聽到江佑臣的聲音,看到他明亮的眼睛,我僅有一點逃離的力氣也會被帶走。
“蔡翎,你幹什麼!”
“蔡翎你怎麼可以逃——”
尚繪和玉穎的喊聲被我狠狠地拋在腦後,我拼命地擠開一個又一個準備檢票的人,不顧大家詫異的目光,拼命朝前衝!
檢票口就在前面了,只要我走過去,一切都可以結束,任何煩惱都不會再出現了。
江佑臣,對不起,你説的話我很感動,可是我不能讓自己變成你的包袱。離開聖羅蘭,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也是最後可以為你做的一件事情。
你……應該和安娜在一起,成為人們眼中的一對金童玉女。
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害怕自己會反悔。可是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帶離了我的身體,我越是跑開,它就離我越遠……
“蔡翎!”就在我到達檢票口的那一剎那,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詫異地轉過頭,心怦怦亂跳。
天啊!站在我背後的那個人竟然是安宇風!一頭飄逸的長髮有些凌亂地披在肩頭,他輕輕地喘着氣,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好像看着一個沒有用的逃兵。
“蔡翎——”安宇風的嘴巴微微張開,可是我的心卻又一陣慌亂。
我想逃,我想逃!我快速在檢票員的面前晃了一下車票,抬腳狂奔,一口氣衝進了檢票口!
呼哧——呼哧——
終於進了站台!我吃力地扛着行李走到了一根月台柱旁,全身發軟地靠在了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恢復精力,我的背後卻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誰?”我驚魂未定地回過頭,那頭飄逸的長髮迷了我的眼睛。安宇風,沒想到他那麼快就趕來了!
我下意識想要閃躲,可是安宇風卻伸出手,像釘子一樣按在我肩膀和腦袋的空隙,把我牢牢地釘在了柱子上,無處可逃!
“你就這樣想逃了嗎?!”我緊張地垂着眼睛不敢看安宇風,可是安宇風卻大聲地呵斥我,“最初鼓勵我走下去的人是你,可是你現在卻以身作則逃給我看!你這算什麼?”
“我現在不想聽。這一切對我來説已經沒有意義了!”安宇風的話讓我的心猛烈地顫動了一下,我咬住嘴唇別過了臉,拼命搖晃着腦袋。
“難道一切你都不在乎嗎?什麼都不能挽留你?那你當初口口聲聲説要保護江佑臣……”
我用力地推開了安宇風的雙手,奮力地朝前衝,一邊衝一邊大聲喊:“我要走了!現在誰都阻攔不了我的決定!”
砰——
我的話音剛落,突然月台柱掉下來一塊正方形的泡沫塑料廣告牌,不偏不倚,竟然正好擋在我剛抬起的腳前!
“蔡翎,你怎麼到什麼地方都和衰神相伴!”趁着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廣告牌嚇愣的工夫,安宇風不慌不忙地走上來,啼笑皆非地看着我,“看來,連老天都不讓你走啊!”
是嗎?老天也不讓我走嗎?
我苦澀地笑了笑,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空特別的藍。
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帶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我不能留下來,我留下只能讓江佑臣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連自己也不敢肯定地,低聲地問:“你就不能祝福我好運常在嗎?”
“那好,我祝你一路順風,也希望你一路順風!”安宇風突然變了口氣,輕鬆地在我背後大聲地説。
他……他怎麼會改變主意,不再阻攔我了?
既然安宇風已經祝福我一路順風了,我還多想些什麼呢!
“蔡翎,你怎麼不等媽媽啊!媽媽買了你最喜歡喝的葡萄飲料哦!”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叫喊聲。我轉過頭,看到一邊揮手,一邊朝我奔來的媽媽,也看到了還站在原地望着我的安宇風。
“安宇風,再見——”
看着安宇風一動不動的身影,我很感激他沒有為難我。
我舉起手對他揮了揮,又轉過頭繼續朝前走。
轉頭的那一霎那,我心裏有什麼在輕輕地破碎,小聲地反駁了自己的剛才的話——
再見,不,或許我們以後永遠不能再見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又邁出一大步,可是突然一陣猛烈的氣流迎面而來。
哧——
一輛黑色的加長私家車,一記華麗的神龍擺尾停在了我的面前,把我的去路擋得死死的。
轎車車窗上都是黑色的玻璃,看不清楚裏面的人是誰。轎車的車窗漸漸搖了下來,一副大得
完全遮住整張臉的墨鏡跳入了我的眼簾。
“小翎,別來無恙!”一個渾厚而又樂觀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江爺爺。”看着摘掉墨鏡走下車站在我面前的這個老人,我忍住了心裏的驚訝,恭敬地彎了彎腰。
“小翎,你揹着包準備去哪裏啊?”江爺爺晃了晃西瓜太郎髮型的腦袋,目光掃過我手裏的大包小包,故作驚訝地問,“是不是去哪裏旅行?”
看着慈祥的江爺爺,我的心又是一陣微微地顫抖。為什麼,大家都來找我了?連爺爺也來了,他和剛才的安宇風一樣,也是來勸我不要走的嗎?
可是我心裏的決定已經無比堅強了,我堅定地抬起頭看着爺爺,無比肯定地告訴爺爺:“江爺爺,我要離開聖羅蘭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也許,以後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哦?”爺爺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遺憾,他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我,“你真的決定離開這裏嗎?你準備好忘記這裏的每一滴和佑的回憶嗎?”
和江佑臣的回憶……
開學第一天,江佑臣在音樂教室陪我一起跳“小天鵝”;
第一次和江佑臣去他的“秘密基地”——樹屋,看到他温柔天真的笑臉;
黑夜裏的光明谷,因為有江佑臣在我的身邊,連螢火蟲也翩翩起舞,點亮了我的世界;
在我最失意的時候,江佑臣不顧自己的病而扮成乖乖羊陪我跳舞;
在競選會上,江佑臣竟然犧牲自己,用他的人格為我證明,保住我的身份沒有被揭穿……
一幕一幕過去的日子,都像是電影一樣又在我的腦海裏播放,不論是快樂還是煩惱,我生活的每一個片斷都充滿了江佑臣的影子。
我知道,也許今後我要花掉更多的時間才能忘記這一切,甚至我只有得了失憶症才可能把所這些關於江佑臣的記憶統統忘掉。
我……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了手中的行李,從口袋裏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個盒子,遞到爺爺的面前。
“這是?”
“江爺爺,這兩顆蠶繭我還給你。”
“呵呵……”爺爺的目光觸到了蠶繭,突然笑了,“小翎,它們已經破繭了?”
“嗯。”我失落地看着手心裏那兩個破了一個洞的空繭,努力讓自己微笑着,“爺爺,我已經守護着他們變成了蝴蝶,我想我已經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情,所以現在我要走了。”
“蔡翎——”爺爺愣了愣,突然嘆了一口氣不再吭聲。
連爺爺也不再勸阻我了,我也許真的應該離開了……
我對爺爺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轉過身拉住了愣在一旁的老媽,“我們該走了,老媽!”
3
嗚——
一陣汽笛長鳴,卡擦卡擦,長長的列車緩緩地進站了。我拉着老媽站在車站上,靜靜地等待着列車靠站。
“蔡翎——”
怎麼又有人叫我的名字?
“蔡翎——”
這個聲音,好熟悉!
我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能前進也不敢回頭。我百分百地肯定是江佑臣,可是我害怕一回頭就擊潰了所有決定離開的勇氣。
可是他真的來了嗎?真的從千里之外的佑祠別墅趕到這裏嗎?真的丟下盛大的訂婚典禮追到這裏嗎……
我的心又一陣猛烈的動搖、掙扎,大腦裏卻是一片空白。
不!我必須離開!
我不能再拖累江佑臣,他是王子——夏奈國的王子,我留在他的身邊只是讓他分散了精力保護我,我卻不能為他做什麼。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的心“怦怦”地跳個不停,我突然死死地拽起老媽的胳膊就往車廂上走。
“喂!小翎,有人叫你哦!”老媽用胳膊肘戳了戳我。
“沒有啦!”我拉住老媽,也不讓她回頭,“老媽是你聽錯了!”
“不會啊,是在叫你呢!”老媽突然掙脱了我的手,回頭看過去,“你看啊,小翎,是江佑臣啊!”
“老媽,快走吧,火車要開了!”我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手卻還是僵硬着拉回老媽,繼續往車上走。
“江佑臣!江佑臣!我們小翎在這裏呢!”
老媽竟然在這麼危急的時刻“叛變”了?!我慌忙地鬆開老媽,一個人急急地往車廂裏面走,可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擋在了我的面前,一股熱血從腳底一下子湧上到了頭頂!
白色的禮服,烏黑的眼睛,小麥色的皮膚……好像是做夢一樣,剛才還在電視機大屏幕裏的江佑臣好像從童話的城堡裏走出來的王子,正用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注視着我的臉。
在王子的注視下,我會變成一個公主嗎?
心跳為什麼那麼快,我的手緊緊地攥成一團,汗水不斷地冒出來,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倔強地別過臉,想要繞開江佑臣。
“蔡翎,不要走!”可是江佑臣的聲音卻像是一道無形的柵欄,狠狠地攔住了我。讓我的腳步動彈不得。
“不。我要走了。”我轉過頭,看着江佑臣,心裏雖然有些不忍,卻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蔡翎,你有沒有聽到訂婚儀式上我説的話?”江佑臣的眼睛裏充滿了深深的懇切,讓我原本堅定的心一陣輕輕搖晃。
“嗯……可是我還是要走了……”我試圖説出一句鏗鏘的話來,可是説出口之後卻覺得軟的不堪一擊。
“聽説我!蔡翎!那些話都是我要對你説的!”江佑臣的眼睛閃動着光芒,似乎是那麼地迫不及待,“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當着你的面再説一遍!”
我怎麼可以讓你再説一次那樣的話。江佑臣,我只是一朵小小的壁花,我沒有資格聽到你那麼真誠的表白,我更沒有權利讓你為我放棄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一陣絞痛在我的胸膛裏蔓延,我慌亂地低下頭,機械地重複着抱歉的話,眼角卻情不自禁地一陣濕潤。
“難道你真的要走?不要走蔡翎!可以讓我再努力一次嗎?讓我再努力一次好不好!”江佑臣的聲音漸漸地提高,越來越焦急,似乎在作着最後的挽留。我不忍心再聽,轉過頭默默地看着一旁的樹木。一陣風吹過,每棵樹都搖搖晃晃,好像我現在搖擺不定的心。
“我不讓你走!”我的沉默似乎讓江佑臣很激動,他突然不由分説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不要——”我的心一陣猛烈的收縮,整個人都朝後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江佑臣手上的温度已經傳遞到了我的皮膚。他似乎還嫌這樣的距離不夠靠近,還俯下身子,把整個面孔都靠近了我!
女性過敏症!
我大吃一驚地想要掙脱江佑臣,可是他的力量好大,我根本不能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點一點地滑進了江佑臣的懷抱!
江佑臣小麥色的面孔慢慢變得通紅。可是他緊緊地咬住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決不放手的表情。
看着他如此堅定的模樣,我愣住了,第一個反應就是他的女性過敏症已經好了。可是才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定睛一看,我的心又緊緊地揪了起來。
一股鮮紅的血慢慢地從江佑臣的鼻子裏流了出來!
嘀噠!嘀噠!
鮮紅的血的在江佑臣雪白的禮服上顯得格外刺眼,讓人不忍心去看。江佑臣卻沒有一點動搖,穩穩地站在原地。我抬起頭看見他的鼻血越流越多,想要伸手幫他擦一擦,還是死死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江佑臣抬起右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深邃的目光還是毫不放鬆地落在我的臉上。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在忍住身體的不適,眼神充滿了痛苦,可是我卻恍惚看到他的目光中有閃着一股喜不自勝的光芒。
“你這又是何必呢……”胸膛的疼痛讓我覺得有些暈眩,他深情的凝視讓我不敢和他對視。
“不,我非這樣做不可!”可是江佑臣卻堂堂正正,毫不猶豫地對我大聲地説。
咻——
江佑臣的話好像是一陣猛烈的風,吹起了站台上一地的落葉,吹皺了我原本堅定平靜的心湖……
4
“佑,你在這裏做什麼?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又一輛車停在了我們身邊,一個嚴肅的聲音好像平地一聲雷地炸響。
我轉過頭,看到一臉嚴肅的江媽媽氣勢威嚴地走下車朝我們走了過來,穿着純白小禮服的安娜和三大臣也緊隨着江媽媽走了過來。
“爸爸,您也在這裏。”江媽媽走到了江爺爺的面前,姿態尊敬地打了個招呼,又轉過身居高臨下地望着江佑臣,聲音冷得那麼不近人情,“跟我上車。”
“媽媽,今天蔡翎要是不肯留下來,我是不會走的。”江佑臣放開了我,卻還是不放開我的手,聲音比鋼鐵還要堅定。
“佑臣,是不是最近我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就飛揚跋扈起來了?”聽到江佑臣斬釘截鐵的回答,江媽媽的眉頭擰成了好大一個結,臉上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江媽媽生氣了。很生氣!我忍不住為江佑臣擔心起來。
都是我不好。如果剛才我再走得快一點,就不會被江佑臣攔住,也沒有這些事情了!
我難過地低下頭,蔡翎,你又給江佑臣添麻煩了,你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
“媽媽,一直以來我都聽你的話長大,可是這一次我一定要做出自己的抉擇。”可是江佑臣卻異常的鎮定,他輕輕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好像是安慰我不要害怕。
“你的抉擇?這個人——”江媽媽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嘴角諷刺地上揚,“難道就是你所謂的選擇?”
“對!”江佑臣也看了我一眼,可是卻是非常珍視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接口,“和蔡翎在一起是我唯一自己認真決定的事情!”
話音剛落,江佑臣突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又一行鮮紅的鼻血又淌了下來。
“江佑臣!”我心又是猛烈地一跳,身體朝後一縮,下意識地想要放開江佑臣的手,可是江佑臣卻不慌不忙地調整了一下呼吸,把五個手指頭分到最開,輕輕地扣上了我的手指,對着我異常燦爛地彎起了眼睛。
十指緊扣……
我愣愣地看着江佑臣雖然還在流血卻笑得特別燦爛的面孔,我的心好像突然撞到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裏,怎麼動,都逃不出這温柔的力量……
“皇后啊,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人,他們的心底埋着對身邊人的愛,卻因為某種原因,把這份愛埋在深深的心底。結果他們彼此相互誤會,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一片安靜中,江爺爺把墨鏡掛在了胸口上,走到了江媽媽的身邊,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爸爸,你的意思是……”江媽媽的眼睛睜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着江爺爺。
“那一年佑臣只有十歲。皇后,你還記得嗎?”爺爺卻沒有回答江媽媽的話,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泛黃的神情,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過去。
月台上來來往往的人好像瞬間都靜止了,整個世界都在靜靜聆聽那一年的故事……
“那一年……佑臣只有十歲。”江媽媽的眼睛也漸漸地迷離了,可是她的眉頭卻還是深深地糾結在一起。她抬起頭望着遠方,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在場的每個人輕輕訴説。
“佑臣的爸爸生了很重的病,可是國不能一日無君,為了安定整個國家的民心,我幾乎每天都沒有時間休息,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處理國家大事上面……”
江媽媽的眼睛裏閃爍着一些星星一樣的光點,她緊皺的眉頭也慢慢地舒展開一些,雙手輕輕地交握在一起,幽幽地看着遠處的雲朵。
“……而且,我每天都命令佑臣守在爸爸的病牀前,不許他去任何地方,也不許他私自做任何事情……”
我轉頭看看江佑臣,他也靜靜地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着江媽媽。
“我真的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母親,一個焦頭爛額的皇后。”江媽媽的聲音漸漸地輕了下去,臉色很傷感,似乎看到了那時候永遠處理不完的工作,還有一團亂的生活。
“可是年幼的佑臣並不知道你有多麼辛苦啊。”江爺爺走到江媽媽的身邊,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就像一個老人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樣,“那一天,他實在感到太孤單了,就一個人偷偷地溜出了皇宮,去找小朋友玩,小孩子都是那麼貪玩啊!”
“但是我很生氣!”江媽媽忽然很激動,但瞬間之後語氣又緩和了下來,“我很生氣……放下生病的爸爸不管,卻一個人偷偷地跑去和小夥伴打架,比誰勇敢。即使贏了也是個失敗的王子!看到他不成器的模樣,我心痛極了,所以把他關到了皇宮最高的塔樓裏。”
皇宮的塔樓裏?
我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江佑臣,他的臉上是一片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我想像得到,被關在最高的塔樓上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很黑很高的塔樓,揹着陽光……從窗口探出頭,看到的卻只是一片密密麻麻、模糊的影子。當時的佑臣只有十歲……”爺爺補充了一句,像是故意地,看了江媽媽一眼。
難道説……江佑臣會有恐高症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造成的嗎?
我的心被狠狠地觸動了一下,忍不住抬起頭,看了江佑臣一眼。江佑臣低着頭保持着驚人的沉默,可是他卻抿了抿嘴唇,好像也隨着江媽媽的敍述,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是啊……”江媽媽沉吟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回憶那些日子的一幕一幕,“之後沒多久佑臣的爸爸去世了,被傷心衝昏頭的我,竟然拒絕了江佑臣去看爸爸最後一眼的要求。”
江佑臣的身體有些顫抖,他的拳頭緊緊地攥緊,就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剋制。
“當時的你一定很恨這個孩子吧……那時候的佑臣不如他的父親優秀,不如他的父親威嚴,所以你用最嚴格的方式來撫育他。”爺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江佑臣,眼睛裏充滿了慈祥。
“我只是希望他會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有足夠的能力承擔起他父親留給他的國家。”江媽媽張開了眼睛,我看到有淚光閃爍在她的眼角。她的目光輕輕地掃過了江佑臣的面孔,眼神又微微有些黯淡,“也許……我的方法太苛刻了,佑臣會恨我吧……”
“不,佑臣並沒有恨你。”爺爺微微地搖了搖頭,微笑地看着江媽媽,“你只是太愛佑臣了,所以表現得過於極端。而佑臣也一樣愛你,所以他選擇了順從——無條件地順從……”
江媽媽驚訝地看着爺爺,好像從來不知道自己和江佑臣之間會存在這樣一種感情一樣!
“他努力地學習,把自己培養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科全書,任何事情都按照你的安排去做。他好像是一隻蠶蛹,被保護在封閉的蠶繭裏,不用擔心風吹雨淋。所以,漸漸長大的他,在你的威嚴下變得軟弱,得他畏懼的已經不止是你,更是所有的女性。他潛意識地抗拒所有的女性——最後變成一旦碰到女性,就會流鼻血……”
江媽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點了點頭:“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雖然江媽媽承認了自己是造成江佑臣女性過敏症的原因,但是我一點都沒有怪她。她是因為愛,才會誤導了江佑臣的成長方式。雖然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但她更是普普通通的媽媽——愛兒子勝過愛自己的媽媽!
“那為什麼佑碰到蔡翎的時候不會發病?”一直在一邊默不做聲的殷地沅突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千古之謎”。
“因為……”一旁的江佑臣驀地抬起頭,臉漲得通紅,“小時候我媽媽送給我一個玩偶——那是媽媽送給我的唯一一個玩偶,她的臉跟蔡翎很像,所以……我……我就……”
原來江佑臣對我沒有女性過敏症,不是因為我特別,而是因為他媽媽有着比大海還要深的感情!
我偷偷看了看江媽媽,她的眼圈已經紅了,眼淚在眼眶裏轉啊轉啊,但是她還是忍住了,或許在這種公共場合還是要保持一些皇后的尊嚴吧。
“原來是這樣!”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江佑臣鬆開了我的手,走到了江媽媽的面前,第一次正面平靜地望着江媽媽,聲音裏充滿了自信和勇氣:“媽媽,我會很努力地克服自己的恐懼,但是,也請你允許我在蔡翎的身邊保護她!”
“佑……”看着江佑臣如此堅毅的目光,我愣住了。江媽媽望望江佑臣又望望我,眉頭慢慢地鬆開,展平,她沒有回答江佑臣的請求,只是轉過頭,有些迷茫地望着江爺爺。
“難道是我錯了嗎?”
“你沒有錯。”爺爺微笑着走過來,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江媽媽的肩膀,“你是愛佑臣的,只是你忘記了,蠶蛹要蜕變成蝴蝶一定要經過一番辛苦的努力。”
“也許……是這樣吧……”江媽媽微微地頜了頜首,轉過身,自言自語地走了兩步。
“蔡翎,不要走,我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江佑臣的白色禮服已經被血染得花掉了,但是這一刻的他是我所見過最真實、最勇敢、最帥的王子江佑臣!
5
望着江佑臣懇切的目光,我的心又在那團柔軟的棉花堆裏亂撞了好一陣。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説什麼才好。
“火車就要發車了!請大家抓緊時間上車!”
廣播裏的聲音好像是在催促我,手裏還捏着車票,刺眼的號碼好像也在催趕我。
有一個聲音在我的心裏炸開:蔡翎,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會改變心意的嗎?!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既然這樣我就不應該猶豫!
我低頭轉身,不敢再看到江佑臣的眼睛,害怕自己會被他挽留。
“蔡翎,你還要走嗎?!”江佑臣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不得不過頭,卻緊緊地閉着眼睛。
“嗯!”我堅決地點了點頭。
“就算只有你一個人,還是要走?”
“嗯!嗯?”我睜開眼睛,剛想叫老媽快點上車,卻發現老媽早已不知蹤影。
老媽啊,你在哪裏啊?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溜掉了?我們快點走啦!
“啊?真的啊!你家真的有那款larmer眼霜嗎?聽説那是全球限量,連包裝都很值錢呢!”
“嗯。”
“啊?你還認識那個時裝設計師?他可是本市的新鋭設計師,很多大牌爭搶他呢!”
“嗯。”
“那我們一定要好好聊聊!我真想馬上看看……”
“老媽!”我氣急敗壞地衝到了黑色加長型私家車前,對着一點點上搖的車窗大吼,“老媽你搞什麼啊!不是要趕火車嗎?!你坐到人家車子裏幹什麼?!”
“哈哈哈,老媽不去了!老媽和皇后是同道中人,我們要好好地聊聊,我估計三天三夜都聊不完哦!小翎你自己回家自己做飯吃吧!”可是老媽卻笑眯眯地對我揮了揮手,加快了搖上窗户的速度!
暈!老媽以為她是誰?竟然説自己和夏奈國的皇后是“同道中人”?!
我緊張地看了一眼坐在老媽身邊的江媽媽,可是好奇怪,江媽媽的臉上竟然帶着寬容的笑容!
“蔡翎,我們走啦!”老媽臨走不忘給我一個飛吻,黑色的玻璃窗慢慢地搖上了。
突突——
我愣愣地看着私家車的尾氣發呆,耳邊卻又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
“我要告訴你,我就是最先的那個神秘人。按照協議來説,你還沒有完成任務,應該要賠償一大筆錢哦!”
我驚訝地轉過頭,江爺爺正調皮地對着我眨眼睛。
原來他就是那個神秘人?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參加鉅獎計劃選拔,在別墅草地上遇到的那個捉蝴蝶的老爺爺,這才恍然大悟!
可是隨即我又開始擔心:天啊!那麼大一筆賠償金我怎麼還?爺爺不會真的和我較勁吧?!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爺爺,可是爺爺卻又笑眯眯地拉過了正在一旁傷心的江佑臣:“我準備把這個討債的權利留給我的孫子了!佑臣,不要讓我失望噢!”
“爺爺……”江佑臣也愣了愣,完全沒有想到爺爺會説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我們兩個都傻傻地站在原地,額頭上都滑落一大滴汗珠!
“哈哈,這裏沒有我的事情了!我煮了一鍋香噴噴的紅薯,大家都跟我回去嚐嚐吧!很新鮮哦!”
哈哈哈……哈哈哈……
在爺爺一路的笑聲中,車站上只剩下我和江佑臣兩個人。
沉默了半天,突然江佑臣抬起頭看着我,用很傷心的聲音輕輕地問:“蔡翎,你是不是決得我又有恐高症又有女性過敏症,所以才一定要離開我?”
“不,不是!”看着滿臉失落的江佑臣,我心裏一陣內疚,拼命地搖了搖頭,“是我……是我覺得我配不上你,你是王子而我……”
“不要這樣説。”江佑臣緩緩地搖了搖頭,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蔡翎,你要明白!從開始到現在到將來,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蔡翎!一個最真實、會哭會笑會惹麻煩的蔡翎!”
“可是我怕……我覺得我的存在只會給你帶來麻煩,我會拖累你……”我睜大了眼睛看着江佑臣,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在迴盪。
“蔡翎,不要再迷惑了,不要再疑慮了,你問問自己的心,它的答案是什麼?”
撲通——撲通——
我的心在怦怦地跳着。
好像每一次的跳動都在説:佑臣……佑臣……
淚水像是從心底溢出來一樣,慢慢地從眼眶絕堤而出。
“傻瓜!”江佑臣卻調皮地對我眨了眨眼睛,“事實上是我一直都在拖累你哦!”
我一愣,看到鼻血又順着他的臉龐流了下來。
“小心點。”我的手裏還拎着行李,但是還是騰出另一隻手摸出了一塊手帕,小心翼翼地幫江佑臣擦着臉上的血跡。
“蔡翎,你會不會介意……讓一個總愛流鼻血的人做你的男朋友?”江佑臣專注地看着我為他擦着臉,眼睛裏的真誠完全沒有辦法閃躲。
“當然不會啊。我喜歡的是他人,和流鼻血沒有關係。”我脱口而出,可是説出口卻後悔了,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跟。
嗚——
長長的列車鳴響了汽笛,列車發車時間到了。
咔噠咔噠——
列車開始緩緩地啓動,一扇扇車窗掠過我的眼睛,我喃喃地自言自語:“列車開了……”
“是啊。列車開了,每一輛列車都是自己的目的地,但是我能肯定,這輛車到不了你的目的地。”江佑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他的手默默地把我握得更緊了。
轟隆隆——轟隆隆——
車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慢慢地在鐵軌上奔跑起來。一陣陣阻力帶動空氣流動成風吹過了我和江佑臣的身體,吹起了我們的頭髮,吹得我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你還走嗎?”耳邊都是列車呼嘯的聲音,眼前一片暗暗的黑,我卻聽見江佑臣的聲音,明知故問的問題。
“我……我要先問一個問題再告訴你。”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也給江佑臣賣了一個關子。
“什麼問題?”江佑臣愣了愣,但是還是很高興地答應了。
“那次你和小混混打架,你説了一句‘看來那句誓言要破了’,是怎麼回事?”我大聲地説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更響亮了。
“哦,那個啊!因為自從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就發誓,我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冒冒失失地用拳頭和武力解決問題。”在呼嘯聲中,江佑臣也大聲地回答我。
我慢慢地張開眼睛,轉頭看着江佑臣。卻發覺江佑臣早就張開眼睛,聚精會神地看着我。
看到我看着他,江佑臣突然靠近了我,猛地伸出了手……
呼呼——
長長的火車呼嘯着開過冰冷的鐵軌,站台上一片嘈雜,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的心靜得好像月光流淌過的大地。
“蔡翎,告訴我你還走不走!”江佑臣緊緊地抱着我,聲音輕輕地鑽入我的耳蝸。
“我……”我的心温柔地動了一動,情不自禁地也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他温暖而寬厚的背,“我再也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