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火紅的太陽照着荒野和荒野裏的一條小路。
小路上有一灘殷紅的血跡,血映殘陽,分外悽慘。
血跡的前面,一個人伏在地上,掙扎着向前爬去。
他抬頭看着前方,看着將要落下的太陽,和太陽下遠無盡頭的路。
沒爬幾步,他又信了下來。
血,又從他背後的洞裏流了出來。
他的衣服,已被血浸染得辨不出本色來了。
小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在移動,在向近處移來,漸漸地成了一個人影。
人影漸漸變大漸漸清晰了,已可看出是個男人,男人的腰間佩有一把劍。
黑色的劍鞘照在夕陽下,閃着亮點。
伏在地上的人,正抬頭看着這走來的人,和他那把劍上奪目的亮點。
終於他看清了閃亮的不是小點,而是一條閃着青色光芒的龍。
竹葉飛正走在這條小路上。
遠遠他就瞧見了地上伏着二個人,他加快了腳步。
於是,他看到了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他也看到了血,他身上的和地上的。
竹葉飛停下腳步,站在那人的身前,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
那人也抬頭看着竹葉飛,目光中充滿乞求與期待。
竹葉飛輕聲道:
“你可是遇到不幸的事了?”
那人點點頭。
“是什麼事?可願告訴我嗎?”
“有人打傷了我,還搶走了我的錢。”
“你認得打你的人嗎?”
那人搖搖頭。
“那人本與你無仇,他只是為了搶錢才打你的,是嗎?”
那人點點頭,道:“是的。”
“打你的人是什麼樣子?”
“有兩個人。”
“兩個長得什麼樣的人?”
“一個是壯漢,一個是瘦漢。”
“他們還有何特點嗎?”
“他們,一個拿着一把金光閃閃的刀,還有……”
他的話還沒説完,竹葉飛就接道:
“還有一個拿着一把黑色鐵爪是嗎?”
那人吃驚地道:
“你,你認得他們?”
他的臉上已出現了恐懼之色。
他不知竹葉飛是不是他們一夥的,他怕竹葉飛是他們一夥的。
竹葉飛已看透他的心思,道:
“我是認得他們,不過你別怕,我不是他們一夥的。”
那人又安下心來,道:“那你是……”
“我正想殺他們呢!”
聽了這話,那人想對竹葉飛笑,可是終因痛苦,他臉上只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竹葉飛又道:“你何時遇見他們的?”
“午後。”
“可知道他們去何處了?”
那人吃力地用手指向身後,道:
“往那邊走的。”
竹葉飛在那人的身邊蹲下,細看着他背上的傷口,道:
“可是那個鐵爪抓的?”其實他已猜出了。
那人點點頭。
竹葉飛輕聲道:“你放心,這傷還能治好。”
那人有點不信他的話,或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
“真的能治好嗎?”那人瞪大眼問道。
“真的,我不騙你。”
那人的臉上又出現了一次奇怪的表情。
竹葉飛又道:“你住在何處?”
那人道:“永平鎮。”
“我送你回去,可好?”
那人點點頭,眼中流出淚來。
竹葉飛輕輕把他抱起,向永平鎮走去。
他的腳步走得即輕又快。
他得把此人先送回去,然後,他想再順路找找李金刀與苗鐵爪,他早就想殺他們了。
片刻後,他已走到了小路的盡頭。
夕陽已經沉了下去,紅霞滿天……
第二天晨,永平鎮。
永平鎮是一個大鎮,鎮裏有許多條熱鬧的街市。
中街是鎮裏最繁華的街市。
此刻,中街上的店鋪都開了門,街上行走着許多人。
在行人的中間,有兩個特別的人,人們走到他們前面,都遠遠地避開,或是繞道而走。
這兩人,一壯一瘦,一個手裏握一把金色單刀,另一個手裏握着一把鐵爪。
他們兩人正是李金刀與苗鐵爪。
他們怎麼也在此鎮呢?
原來,昨日他們搶到錢後,本沒打算來此鎮,所以,他們走時是背向此鎮的。
他們在野外轉了一個下午,也沒找到好的去處。
天近黑時,他們還沒有找到一個過夜的地方,於是,他倆想到了此鎮,也就向此鎮走來了。
那時,天已黑了,他們在旅店裏歇了一夜。
他們手裏有錢了,到鎮裏過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此刻,他倆在一家水果鋪前停下腳步。
貨架上放有許多新鮮的水果,叫人見了就想吃。
店鋪裏坐着一位老太太,看着攤子。
他們兩人眼前盯着水果,還還吃到,嘴倒是先動了起來。
老太太見有人來了,便起身道:
“兩位大哥,可是想要買些嗎?”
苗鐵爪陰笑道:“嘿嘿,是想要點。”
李金刀道:“這橘子可真不錯。”説着用手拿起一個。
老太太見他拿橘子,又道:
“是想要橘子?”
李金刀道:“不錯。”
老太太道:“要多少?”
李金刀道:“拿最大的袋子裝一裝。”
於是,老太太拿出一個油紙袋,為他二人裝橘子。
苗鐵爪見袋子快裝滿時,道:
“等等,我看看可夠了。”
説伸手把袋子接了過來。
老太太看着了道:“可夠了嗎?”
李金刀已將先拿起的橘子剝開,放人嘴裏去了,用聽不清楚的話道:
“夠!夠了,這橘子蠻好吃的,我們走!”
老太太急道:“還沒秤呢!”
苗鐵爪陰笑道:“嘿嘿,不用秤了。”
“那錢怎麼算?”
苗鐵爪道:“你不是問我們要多少的嗎?”
他把“要”字説得特別重,意思是説:“是你給我的”。
老太太氣得説不出話來,道:
“你……”
李金刀眼一瞪,道:
“老不死的,當心我砸了你的鋪子。”
説罷兩人轉身就走。,
老太太搖頭嘆氣,卻連罵他們一聲也不敢。
兩人剛走沒幾步,李金刀忽地一把抓住苗鐵爪向後拉去。
苗鐵爪被他一拉,手裏的那包橘子掉下地去,橘子滾得滿街都是。
苗鐵爪氣道:“你幹什麼?”
説着人已被他拉人一個窄巷。
李金刀壓低聲音道:“做什麼,救你的命!”
苗鐵爪遲疑道:“救我命?”
李金刀偏頭向街前看看,道:“你看那邊何人來了?”
苗鐵爪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抖了一下。
何人會使他們如此害怕?
當然是竹葉飛。
此刻,竹葉飛正走在這街上,向近處走來。
昨日,他救了那個公子,並把他送回家,他就來到此鎮。
那公子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竹葉飛為他開了藥方,叫他的家人拿了藥來,而後又為他敷了藥,並配好了吃的藥。
見那公子沒事了,竹葉飛起身告辭。
但那家主人硬留他在家裏住幾日。
竹葉飛見天色太晚,也就沒有推辭,不過,只答應住一夜。
今早,天一亮竹葉飛就要走,而那家主人又拖着他,要他吃了早飯再走,否則就不讓他走。
人情禮儀,不便推辭,竹葉飛只好在他家裏吃了早飯,直到此時方才出了那人的家門。
他並不知李金刀與苗鐵爪也來了此鎮,只想早日趕到巫山,正快步地走着。
躲在巷裏的二人,見他沒發現自己,倒也放心多了。
片刻,竹葉飛已走得看不見了。
於是,李金刀與苗鐵爪又出了巷子。
苗鐵爪驚奇道:“他怎麼會也來這裏?”
李金刀搖頭道:“不知道。”
他倆已無心逛街了,向着與竹葉飛相反的方向走去。
苗鐵爪一把抓住李金刀,道:“莫要走了。”
李金刀吃了一驚,道:“又看見誰了?”
苗鐵爪道:“不是。”
“那為何叫我不要走?”
“我還想奪回劍來。”
“什麼?你不要命了?”
“當然要命。”
“他會殺了我們的,我可不敢再去找他了。”
“沒關係,我保管他殺不了我們。”
“怎麼?你可是有法子了?”
苗鐵爪神秘地點點頭。
李金刀不解道:“你有何法子了?快説説。”
“我得去弄樣東西來。”
“什麼東西?”
“你先別問。”苗鐵爪又道:
“這樣吧,你先去追上他。”
“我不敢,莫讓他殺了我。”
“你莫讓他發現,他又如何殺你呢?”
李金刀點點頭,道:“説的也是。”
“快去!”
李金刀急轉身跑去,剛跑幾步,又回來了。
苗鐵爪剛欲起步,走又被李金刀一把抓去。
這回他沒有再吃驚,回頭道:
“怎麼,還是不敢去?”
“不是!”
“那你為何還不去?”
“我去了,你何時來?”
“一會就來。”
“那你如何找到我呢?”
苗鐵爪這才想起來,一拍腦袋道:
“哎喲,我差點忘掉了。”又道:
“你給我留下路標可好?”
李金刀道:“我正想説這個呢。”
接着,兩人輕聲説好了路標,才分頭而去。
※※※※※※
正午,烈日當頭。
雖是秋陽,依然火辣。
烈日下是一條郊外的小路。
竹葉飛正是走在這條小路上。
遠遠可見一個村子。
竹葉飛已走了半日,此刻已是汗流浹背。
他抬頭向前看看,看着那個村子。
他覺得口渴了,很渴。
他想,到了村裏,就會有水喝了。
於是,他腳步邁得更快了。
穿過一片杏樹林,他看到村口的路邊,有一間小屋。
屋角上飄着一面褪了色的錦旗,上面有一個斗大的“茶”字。
他心裏歡喜起來,他知道那是個小茶莊。
茶莊裏還會沒有水喝嗎?他想着。
片刻,他已到了茶莊門前。
這是一家極極為簡陋的小茶莊。
茶莊只有一間屋子,門窗都開着,屋子也很破舊。
店堂裏放有三張桌子,兩張桌子已坐了人。
店家是個瘦瘦的老人,但卻挺有精神。
竹葉飛跨步進入門裏。
老人抬眼看看他的臉,又轉眼向他身上看去,接着,目光盯着一處不動了。
竹葉飛心中疑惑,便順着老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上。
於是,他立刻明白了老人看的何處。
老人的目光正盯着他的劍看。
竹葉飛又抬起頭來。
這時,老人已走了過來,道:
“可是要喝茶?”話聲很冷淡。
竹葉飛道:“是來喝茶的。”
“那就請這邊坐吧!”老人把他帶到空桌前。
竹葉飛坐下,轉身打量了一下別的茶客。
前面的桌旁,坐着一個漢子,一眼便知是生意人。
右斜方的桌旁,坐着兩個人,正在輕聲談着什麼。
這兩人中,一個是書生,一個是官人。
書生長得比官人瘦了許多,讀書人嘛,用腦子,瘦是正常的。
老人並沒立刻去拿茶,而是又看起劍來,道:
“這劍真好看。”
竹葉飛笑道:“老人家,快些上茶來,我還要趕路呢。”
老人驚道:“哦,我只顧看劍了。”又道:
“月兒,上茶來。”
“這就來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很清確,也很悦耳。
老人又回到他的破櫃前,坐下了。
他手裏也拿着一隻茶杯,喝着茶。
片刻,從屋後的小篷裏走出一個女子來,是送茶來的。
女子身穿布裙,但卻可看出身材極好。
她的年齡約莫二十出頭,臉色白皙,眉清目秀。
像她這樣的女子,若是稍添脂粉,必是傾城傾國的美人,
即使此刻,也算是天下不多見的美人了。
竹葉飛看着她,目光都不忍移開。
他愛美,他也喜歡看美麗的東西。
同樣,他也喜愛看美麗的女子。
他只是在欣賞,欣賞美麗,而絕投有一絲邪念。
終於,他不是極力地把目光移開了。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他不願遭人嫌疑。
女子用一雙小巧美麗的玉手,輕輕將茶放在竹葉飛的桌前。
女子看着竹葉飛,淡淡一笑,道:
“請慢用。”説罷轉身回了屋後的篷裏。
竹葉飛覺得很愉快。
儘管他很清楚,女子只是對他禮貌的一笑。但,這種禮待是不易碰到的,有幾個茶莊裏能有這樣的女子端茶呢?
老人像是根本沒看見,喝着茶,只不時地轉眼瞟上一眼劍,竹葉飛身上的“青龍劍”。
難道他認得此劍嗎?為何老看着?
喝茶的生意人站起身,像是要走。
老人放下茶杯道:“客官,請慢走。”
生意人轉身,點點頭,而後走出店去。
老人又端起杯子,喝茶。
竹葉飛也低頭喝起茶來。
店堂裏只有那兩個人在耳語,聽不清説的是什麼。
這老人倒也真是幸福,能有這麼美麗的女兒天天陪着,竹葉飛一邊喝茶一邊想着。
他希望這女子再次出來,好再看看她。
他又轉頭向屋外看看。
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有點失望,他本是希望能看見人的,而且是來喝茶的,這樣,那女子就會送茶來,他就可以看見她了。
可是一直等於他喝完了茶,那女子並沒有再出來。
老人仍在不緊不慢地喝着茶。
竹葉飛站起身,茶喝完了,他不能老坐在這裏。
老人見他要走了,又用與剛才同樣的語句道:
“客官,請慢走。”
竹葉飛把錢放在桌上,道:“多謝了。”轉身向屋外走去。
可當他走到那兩人的桌邊時,那個書生打着手勢説話,一不小心,把茶杯弄翻了。
竹葉飛停下腳步,無可奈何地看着書生。
因為茶水已灑了他一身。
官人道:“看你怎會這麼大意?”
書生急忙起身,連悦不是道:“對不起,我沒注意。”説着過來為竹葉飛撣身上的茶水。
老人也已向這邊看來。
竹葉飛正想叫他不必撣了,但卻又沒説出口。
他覺得此刻不該説此話了。
因為,當書生的手一觸到他的身上,他就覺得他們不是無意將茶水打翻的,而是有意的。
他的身體一陣麻木,人已癱倒在地上。
書生點了他的穴道。
老人瞪着吃驚的眼睛看着他們。
官人也站起身,笑看着竹葉飛。
竹葉飛瞪視着他們兩人道:
“你們是何人?”
書生笑道:
“你不認得嗎?”
官人道:
“不過,我們倒是認得你的,你是竹葉飛,可對?”
竹葉飛又道:
“你們找我有何事?”
官人道:
“是的,你可想得出嗎?”
竹葉飛大聲道:
“到底什麼事?”
書生道:
“嘿嘿,我們想要你的命。”
官人喝道:
“聽到了沒有?”
竹葉飛怒道:
“無恥!你們到底是何人?”
官人轉頭問書生道:
“可要告訴他?”
書生道:
“他死到臨頭了,告訴他也無妨。”
官人又轉過臉對竹葉飛道:
“你把眼睛睜大點看看。”
於是,兩人用手在耳邊捏住臉皮,慢慢地掀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竹葉飛看到了他們的真面目,不由悔恨不已。
這兩人正是李金刀與苗鐵爪。
書生是苗鐵爪假扮的,官人是李金刀假扮的。
苗鐵爪洋洋得意的道:
“竹葉飛,你可還記得我嗎?”
李金刀狠聲道:“還有我!”
此刻,老人的目光也緊緊盯着他二人的臉,並沒有吃驚的表情,老人像在審視着他二人。
竹葉飛叱道:“我早該殺了你們!”
苗鐵爪怪聲道:“但我們並沒死,可是?”
李金刀道:“休得胡説,看大爺今天殺了你!”
竹葉飛氣得説不出話來。
李金刀俯身從他身上解下劍,道:
“你若是不來搶這個,不就死不了了嗎?”
苗鐵爪道:“嘿嘿,這劍太討人喜歡了,是不是?”
竹葉飛叱道:“無恥狂徒,你們遲早得死!”
“老子讓你現在就死!”
説着,李金刀拔出劍來,一劍刺向竹葉飛的胸膛。
竹葉飛睜着憤怒的眼睛看着他醜惡的臉,也看着刺向自己的劍,“青龍劍”。
“啊!”的一聲。
店堂裏鮮血飛濺,還有茶水。
一道從老人嘴中噴射而來的茶水,混在了鮮血中。
鮮血,是苗鐵爪的,而不是竹葉飛的。
喊叫聲,卻又是從李金刀的口中發出來的。
原來,正當李金刀的一劍刺下時,只聽“噗!”的一聲,一道茶水已從老人的嘴中噴射而出。
茶水正打在李金刀的胸口上。
李金刀發出一聲比茶水噴出響得多的大叫聲,同時,他的人已被打得飛了起來。
李金刀飛起時,劍並未脱手,因為他握得太緊了。劍,跟着他的身體飛了起來,正好將站在他右邊的苗鐵爪的腦袋,削掉了一半。
他握劍的手又撞在窗邊的牆上,劍才掉了下來。
而他的人卻已從窗口飛到屋外去了,定然是死了。
苗鐵爪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了。
此刻,竹地飛正驚奇地看着老人。
老人,卻用憤怒的目光看着地上的死人。
劍鞘,已橫在了苗鐵爪身邊的地上。
而劍,卻剁在了靠窗的桌子上,站立着。
劍上依然沒有血跡,青龍依然閃上青碧的寒光,青碧的殺氣。
聽到響女子從屋後走了進來。
但她剛進門,她的臉就變得蒼白,像是見到了極度恐懼的東西。
地只跨進門裏一步,就一動也不動地定住了。
接着,她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斜着向下倒去。
她被嚇暈了。
瞬間,老人已將她托住,在她身體離地面還有一尺時,老人的手擋在了她的身下。
看到這個情景,竹葉飛更為驚奇了。
他發現,女子倒下時,老人還不知道,更有甚者,竟沒看到老人是如何將女子托住的。
他只看到老人的位置變了,根本沒有看見老人何時動過。
就憑老人噴出的這一口茶,以及他的這一動作,已足可證明這位老人是當今天下屈指可數的人物了。
但這位老人是誰呢?他為何要在這裏開茶店呢?
老人已將女子抱走進了屋後的篷子。
竹葉飛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此刻,他並不急着站起,他在等着老人,他很想與老人談談。
他知道老人會為他穴道的,但他更希望先將那位女子照顧好。
他希望她好,他怕她還會出什麼問題。
過了片刻,老人果然出來。
老人來到竹葉飛面前,低下顫親切地看着他,沒有説話。
竹葉飛也抬眼看着老人,目光中充滿崇敬之意。
老人俯身為竹葉飛解開穴道;又把他扶站起來,道:
“你就是竹葉飛嗎?”
竹葉飛抱拳道:“在下竹葉飛,謝謝前輩相救之恩。”
老人笑道:“不必客氣,請坐下歇歇。”
竹葉飛移了一張凳子,在櫃前坐下。
老人坐在了櫃子旁。
老人道:“他倆是何人?”
“是斷魂谷的李金刀與苗鐵爪。”
老人驚道:“哦,原來是他們。”
“前輩認得他們?”
老人搖搖頭,道:“只是聽過。”又道:
“這兩人死有餘辜。”
竹葉飛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老人道:“柳作法青是他們害死的嗎?”
“前輩也知道柳劍青死了?”
“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死因。”
“柳劍青是被巫山瘋婆殺害的。”
老人奇道:“怎麼?巫山瘋婆殺了柳劍青?”
“是的。”
“那這劍怎會在你手裏?”
“哦,對了,我把劍拾起來。”
説着竹葉飛去拾劍,又道:
“我是從別人手中奪來的。”
“是他們兩人嗎?”
“不是。”
老人不解地看着竹葉飛。
竹葉飛見老人沒聽懂,便道:
“前輩,説來話長,我還是從頭説與你聽吧!”
老人點點頭,道:“我很想知道。”
於是,竹葉飛又從頭説起來……
聽完後,老人吶內道:
“原來如此。”又道:“但是讓你吃了不少苦頭。”
竹葉飛一笑道:“哪裏哪裏,這是應該的。”又道:
“對了,還沒請教前輩的大名呢。”
老人道:“我叫蕭正剛。”
老人説得很輕,但竹葉飛聽得卻一點也不覺得輕。
“蕭正剛”這個名字,天下誰人不知?
蕭正剛獨步江湖數十年,行俠仗義,天下誰人不曉?
(此處缺兩頁)
“倒是聽説過此人,怎麼,這孩子是他的人嗎?”
竹葉飛沉聲道:“羅常醉就因找不到她,才常醉不醒的。”
蕭正剛疑道:“真有此事?”
竹葉飛點點頭。
蕭正剛道:“你可知道羅常醉此刻人在何處?”
“他必定也是去了巫山。”
“也是找巫山瘋婆去了?”
竹葉飛道:“是的。”
蕭正剛自語道:“若是此刻能見到他,就好了。”
兩人都不再言語了。
良久,竹葉飛道:“前輩是如何遇見她的;可否説與我聽聽?”
蕭正剛點點頭,神情凝重地向窗外的天空望去。
窗外,是一片碧藍的天空。
他記得,五年前的一天,天空也是如此的碧藍。
竹葉飛靜靜地看着蕭正剛,看着這位老人深邃的眼睛。
※※※※※※
晴空無雲,驕陽高照。
碧藍的天空下,是一帶遠山。
一條小路通向山間。
小路上,一騎飛奔。
騎手正是年近化甲的蕭正剛。
行路趕了個早,此刻,他已是口乾舌燥。
汗水,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亮光。
他抬頭看着遠方,看着漸漸移近的山巒。
他很想喝水,他知道山裏有一池明湖,是泉水湖。
到了那裏,他就可以喝到水了。
片刻,他就進了山裏。
他看見了湖,看見了清澈的湖水。
這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山窩。
山崖下,是一潭平靜的湖水。
湖水映着山崖,映着藍天,碧藍的天空。
湖邊,是一片葱鬱的綠草地。
下了馬,踏着絨絨的草地,他走向湖邊。
他用手捧起湖水,大口地喝着沁人心脾的泉水。
水,又順着他的指縫落人湖中,激圈圈漣漪。
忽地,他停下了手,動也不動地盯着湖面看。
波動的湖水,將山崖的倒影搖動起來,產生一種極富韻律的美。
但他,並不是在欣賞這美麗的倒影。
他看見,水中搖動的山崖上,多出一個東西,多出一個移動的白影,像是人的影子。
於是,他抬起頭,向山崖頂部看去。
山崖上真地走來一個人,是一個年輕女子,身着潔白衣裙的女子。
山崖並不很高,只有十幾丈。
女子低着頭,在山崖上慢步走着,走向山崖的邊緣。
風,吹動了她散亂的髮絲,已擋住她的臉,風也起撩了她破碎的衣裙。
她全然不顧,仍向前走着。
終於,她停下了腳步。
她的前面已沒有路了,是空的,再跨一步,她就將掉下山崖。
她仍低着頭,向下看着,看着山崖下平靜的湖水,和映在水中的山崖,還有山崖上的她自己的臉。
她的臉很美,但卻掛滿淚水。
她失神地看着水中那個女子一雙失神的眼睛。
她痴痴地看着,看最後一眼。
但也沒有看到湖中已有一個老人正向山崖游去。
她不想看了,什麼也不想看了,她不願再見到這世上的一切。
她的身子飄了起來,飄在空中,墜向崖底的湖中。
她閉上眼,盡情地享受這種新奇的感覺。
她等待着,等待即將到來的一個巨大的衝擊,對她身體的衝擊。
她知道,當她感覺到這種衝擊的同時,她就不再會有感覺了,永遠也沒有。
但令她奇怪的是,她一直沒有得到這種感覺。她沒有感受到那種巨大的衝擊。
良久,她睜開了眼睛。
她吃驚了,她的眼前是一張老人的臉,慈父般親切的臉。
蕭正剛託着她,又游回岸邊,而後,輕輕地把她放在了絨草上。
女子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蕭正剛。
蕭正剛憐愛地看着看着這個美麗的欲尋短見的女子。
忽地,女子哭了起來,哭得很悲切。
女子哭道:“你為何要救我?我不想……”
蕭正剛慈祥地看着她,道:
“孩子,你沒有必要這樣。”
女子悽聲道:“我再也不想活了。”
蕭正剛道:“你遇到了何事?可願告訴我嗎?”
女子不語,痛哭了起來……
※※※※※※
蕭正剛的眼睛,仍然看着窗外那塊碧藍的天空。
蕭正剛緩緩道:“就這樣,我把她帶了回來。”
竹葉飛道:“後來,你又認了她做女兒?”
蕭正剛緩緩地點點頭。
靜靜的屋子裏坐有兩人,兩人都不言語。
苗鐵爪的屍體還倒在地上,血已凝固了。
良久,竹葉飛道:“我還是先把死人弄出去,不要再嚇着她。”説着起身去搬死人。
蕭正剛道:“這就有勞你了,我再去看看她。”
説完,起身進了屋後的篷子。
俄頃,竹葉飛已將屋裏打掃乾淨了,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蕭正剛又進屋來,道:“你可想與她説些什麼嗎?”
竹葉飛道:“她現在可好了?”
蕭正剛道:“好了,你與我一同來。”
於是,竹葉飛跟着蕭正剛進了裏屋。
屋子裏放了有些用的東西和一張牀,靠裏有一道布簾,雲清月睡在布簾裏的另一張牀上。
此刻,雲清月已坐在牀邊。
蕭正剛與竹葉飛分別在牀前的兩張凳子上坐下。
雲清月的臉色已好看了許多。
蕭正剛對雲清月道:“竹大俠想與你談談。”
竹葉飛笑着點點頭。
雲清月淡淡一笑,道:“好的。”
竹葉飛道:“我想與你説些事,不知你曉不曉得。”
雲清月道:“你説吧,我聽就是了。”
竹葉飛道:“你可知道一個叫羅常開的人嗎?”
雲清月不禁一怔,驚聲道:“怎麼,他還活着?”
竹葉飛道:“你以為他死了嗎?”
雲清月黯然道:“是的。”
蕭正剛道:“他原來叫羅常開嗎?”
竹葉飛道:“是的。”
雲清月道:“你可是認得他?”
竹葉飛道:“才認識不久。”
雲清月道:“他現在可好嗎?”
竹葉飛道:“他很好,就是……”
雲清月道:“為何不説了?告訴我可好,他如何了?”
竹葉飛道:“就是每天不停地喝酒,他的名字也從羅常開變成羅常醉了。”
雲清月黯然。
蕭正剛坐在旁邊,凝神地聽着他二人的談話。
竹葉飛又緩緩道:
“五年來,他一直都在找你,就因為找不到你,他才借酒消愁的。”
淚珠,從雲清月的眼裏緩緩流了出來。
她哭了,無聲地哭了。
因為羅常醉找不到她,她哭了。
她以為羅常開早就死了,她沒想到他變成了羅常醉,而且還一直在找着她。
還因為許多別的事情,她才哭。
她又想起了那件發生在五年前的,令她痛不欲生的事情。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要把一切都説出來。
於是,她説了,哭中的訴説……
※※※※※※
屋子,一間佈置華麗的卧室。
卧室的窗簾緊閉,屋裏點着燈。
燈光,照亮了屋裏的東西,照亮了牀和睡在牀上的人。
牀前,站着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正看着暈睡在牀上的人,看着這個美麗的女子,目不轉睛地看着。
他在等待着她醒來,一直這樣地等待。
終於,他看到女子微微動了一下,他很高興,他知道她就要醒了。
又過了片刻,女子慢慢睜開了眼。
於是,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和一個正看着她的陌生男人。
女子緩緩道:“你是何人?”
男人一笑,道:“我是柳劍青。”
女子道:“是你救了我嗎?”
柳劍青點點頭,道:“正是。”
女子不語,像在回想着那件發生在荒郊野外的事情,那件把她嚇暈過去的事。
柳劍青笑看着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道:“我叫雲清月。”柳劍青道:“這名字真好,與你的人一樣美。”
雲清月淡淡一笑,欲起身下牀。
柳劍青急忙扶住她,道:“你才醒,莫要急莫起來。”
雲清月問:“這是何處?”
柳劍青笑道:“這是我的家裏,你就放心休息好了。”
頓了片刻,雲清月道:“那三個矮人呢?全死了嗎?”
柳劍青道:“都死了,我殺了他們。”
雲清月又道:“那你可見到另一個男子了?他可好?”
柳劍青神情凝重,頓了片刻,沉聲道:“見到了。”
雲清月道:“他人呢?”
柳劍青擺擺手,慘然道:“你不要再問了。”
雲清月急道:“快告訴我,他到底怎麼啦?”
柳劍青不語。
雲清月慘然道;“難道他,他……”
柳劍青點點頭。
雲清月又暈了過去。
柳劍青仍靜靜地站在牀前,看着暈睡過去的雲清月,看着眼前的這個美人,睡在他家裏的美人,他的嘴角已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覺得她太美了。
他喜歡美人,只要是美麗的女人,他都想得到。
現在,他也想得到她。
他不能告訴她真相,説羅常開還很好地活着,若這樣説,他怕他就得不到她了。
但,他又不能殺了羅常開。
因為,他有很好的名聲,誰不知道柳劍青是個真正的大好人?
他想讓更多的人説她他,感激他,為他宣揚,也為他做事。
這樣,他就永遠是個好人,即使有個人説他壞話,眾人也不會輕易地相信的,儘管那人説的是事實。
雖然,此刻羅常開也正暈睡在他的家裏,他可以很容易地殺了他,殺了羅常開,但,這畢竟是一件冒險的事,至少他這樣認為。
因為,他已有過這樣的經歷,他失誤過,他不能再做這種冒險的事了,他害怕再次失誤。
此刻,他正用貪婪的眼睛盯着雲清月。
他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他想着……
屋子裏,雲清月坐在牀邊,拉泣着。
此刻,她已不能再哭了,她哭得太厲害,已哭不出來了。
羅常開死了,她最心愛的人死了,她的夢幻破滅了,她怎能不傷心呢?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羅常開還活着,柳劍青永遠也不會讓她知道的。
門,開了。
她抬頭看去。
柳劍青走了起來。
雲清月看到柳劍青,悽然一笑。
此刻,她並不想笑,但想到他救了她,而且她正在他的家裏,她認為自己應該對他笑,是對他的感激,當然,笑只能代表感激的一種表達。
柳劍青也笑了,是發自他內心的笑,但,他這種笑卻是奸笑。
她對他笑了,他知道,他就要得到她了,他很開心。
雲清月謝道:“柳鏢師,謝謝你救了我,這些日子我給你添麻煩了。”
柳劍青笑道:“哪裏哪裏。”
雲清月道:“我想告辭了。”
柳劍青驚聲道:“告辭?你要去何處?”
雲清月道:“回富宏酒樓。”
柳劍青道:“你去那裏做什麼?”
雲清月道:“我是那裏的歌女。”
柳劍青道:“你沒有家嗎?”
雲清月緩緩地搖搖頭。
柳劍青道:
“其實,你可以不必再回去的。”
雲清月抬起眼,不解地看着柳劍青。
柳劍青接道:
“你就住在這裏,不是很好嗎?”
雲清月道:
“這怎麼可以,我也不能老是……”
柳劍青嘿嘿笑道:
“我,我還是一個人,你,你就……”
雲清月憤然看着柳劍青,氣得説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柳劍青竟會説出如此之言。
但,置身此處,她不能發怒,更不能罵他。
事到如今,她只有走,而且必須馬上走。
她要離開他,她不願意與這樣的人在一起。
柳劍青見她不語,又道:“這又有何不好呢?”
雲清月冷冷道:“你不必説了,我即刻就走。”説着站起身來。
柳劍青急攔住他,道:“哎哎,你別急可好?”
雲清月停住腳步,看着。
柳劍青道:“外面天就要黑了,你一個女子如何走得?”
他這話説的倒的確是真的,雲清月拉開窗簾,外面的天的確就要黑了。
柳劍青又道:“既是這樣,我也不留你了,不過你還是先在此處住一夜,明日早上再走,你看可好?”
雲清月怔怔地站着,有點不知所措了。
柳劍青緩聲道:“你也不必為難,就算我剛才沒説好了,你先歇着吧!”
説罷轉身出了屋子。
雲清月見他走了,又回到牀邊坐下。
明日一早就走,一定走,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