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牡丹夫人敗落,方欲離去之際,忽由遠處傳來一聲長嘯,大家均聞聲一怔,不知來者何人?
尤其白瑞麟,面色更見凝重,因為聽這聲音,都是陌生得很,好像過去從未聽到過,故而怔怔的望着發聲的方向。
來人身法好快,眨眼之間,便到了大家跟前。
大家仔細一瞧,見為首的一人,年約七八十歲光景,滿臉銅錢大的麻子不説,尚是眇了一目,而那獨存的右眼,卻是閃閃生光,雪白鬍子,又是烏黑的頭髮,手中拿看似蟹螫是的一對黑亮三節杖。
在他身後,跟着一個老道,滿頭白髮,身穿一件大紅道袍,僅及膝長,下邊落着一雙綠色褲腳,又肥又大,而一隻右邊的袖子,卻是空湯湯的。
來這兩人,除為首的老者,白瑞麟不識之外,那後邊的道裝老者,白瑞麟可不陌生,他正是在玄天觀斷臂而逃的陰陽真人。
白瑞麟見此情勢,心知定是陰陽真人請到的幫手,不用問,必然是專為自己而來了,但他什麼來路,即然能和陰陽真人一流,定不會是什麼好玩意!
他正在揣測對方來意之隙,忽聞恨天姥姥哼了一聲,口帶不屑的道:“我道是誰,竟有如此氣勢,原來竟是你這位老兒,隱跡這數十年,想必又練成了什麼絕藝了吧?”
那為首的老者,並未理會恨天姥姥,卻圓睜獨目,註定白瑞麟不住的審視,好像要看透這位傳奇人物似的。
他們在沉默注視的當兒,而陰陽真人,則和牡丹夫人勾搭起來了,就見他嘻嘻一陣奸笑之後,即道:“夫人真是駐顏有術,三十年未見,而今風采依舊,只是我觀夫人情勢,大概吃了那小子的虧了吧?”
牡丹夫人當然知道他的用意,隨聽她哼了一聲道:“你陰陽真人也不必説風涼話,難道是想再送一隻左臂嗎?”
看樣子他們之間,也有什麼過節似的,怎麼一見面,就針鋒相對起來?
誰知陰陽真人聞言,並不着惱,仍是嘻嘻一笑,並向她跟前進了兩步,兩隻賊灼灼的眼睛,向她的那些女弟子瞥了一眼,説道:“我們這才是同病相憐,大家只要攜手,才能將那小子除去!”
牡丹夫人尚未表示意見,就見那同陰陽真人來的老者,大搖大擺的,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白瑞麟身前三丈之處,停住身形説道:“你就是傳説中的什麼神童嗎?”
説着用手朝白瑞麟一指,一股大刺刺的味道。
白瑞麟自他進場之後,即斷定他不是什麼好路道,早以運功戒備,這時見他那種目空一切態度,一股無名之火,已至無法壓制的程度,所以聞言之後,立即問道:“你是何人?先報出萬兒來,讓少爺聽聽,看是否夠資格和我談話?”
那老者聞言,倏然仰天長笑一陣,歷久不絕!
這笑聲好像夜鳥悲啼,又似嫠婦啼哭,其難聽的程度實無法形容,直令人頭皮發炸,血脈奮張!
白瑞麟並不覺得怎樣,再看牡丹夫人所帶的少女,一個個面現痛楚之色,而恨天姥姥和牡丹夫人,則己跌坐於地,面色肅穆!
邵美芙因為一直緊靠白瑞麟而立,由於他的神功早已發動,他的周圍,好像一堵無形的氣牆似的,所以美芙並不感到痛苦,只聽她説道:“麟哥哥,他的聲音,怎麼如此難聽?”
白瑞麟面色莊重,並未答她的話,忙伸手拉她靠近自己,氣納丹田,陡然發出一聲清嘯!
他的嘯聲,剛行發出,那些少女們立感如沐春風似的,一種陽和之氣,驅退了悲鳴之聲,情緒也立感穩定。
這嘯聲,猶如天籟仙韻,似有似無,節拍美妙,入耳流暢!
那眇目老者,起初尚欲頑抗,及發覺無能為力時,已自無及,那股清嘯,恰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不大時間,已掙得面紅耳赤,呼奴急促,很顯然的,若再不停止,必然心脈震斷而死!
饒是如此,已是受了嚴重的內傷,正當他危及眉睫時,那清嘯之聲,便戛然而止,這當然是白瑞麟心地仁厚,不願再造殺孽之故。
若在一月之前,閻老五的鬼錄上必又增加新鬼,而蟹杖眇目童子發胡進,也必作了糊塗之鬼!
此時,場中陷入了無比的沉靜,一個個都在閉目跌坐,只有邵美芙瞪大了妙眸,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滿臉茫然之色?
當他看到白瑞麟時,見他也是滿臉肅穆,隨用手向白瑞麟推了一下,説道:“麟哥哥,他們都怎麼了?”
白瑞麟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不要多問,他們都在運功!”
原來適才的一陣內功比較,邵美芙因有白瑞麟的保護,未受到一點損害,故她對場中的情形,並不十分了解。
約有盞茶工夫,均已先後站起,牡丹夫人所領的十餘位少女,美目啓處,先向白瑞麟投以感渤的一瞥。
那湖進站起身來,一言未發,朝白瑞麟狠狠瞪了一眼,即轉身而去。
陰陽真人看情勢不對,再顧不得和牡丹夫人搭訕,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牡丹夫人看苗頭不對,那還敢再事稽留,亦率領手下而去。
恨天姥姥原先對於白瑞麟,雖由於邵美芙的關係,愛屋及鳥,但覺得傳言有點過甚,及和蟹杖眇目童子發胡進的一較功力,始知這位年紀不大的孩子,功力確有過人之處。
不過由白瑞麟的外表觀之,除覺得他的眼神充足之外,總不過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而已,並無什麼特殊惹眼的地方。
當然,她不會想到,面前的這位少年,除獲千古奇緣之外,拿曠世靈藥當飯吃,而度過了三年之久!
這時,恨天姥姥抬頭看看天色,即道:“時已不早,我們回店去吧!”
説完,即領先朝洛陽城而去。
才開始時,她還有點擔心,怕這位少年跟不上,及後漸漸把輕功用到極限,可是人家仍是一步一趨,態度悠閒已極。
這種情形,已夠她吃驚了,可是再仔細看那少年,只見他用一手拉着邵美芙,兩人一路有説有笑,絲毫看不出有一點吃力之處!
至此,她才知道,難怪他小小年紀,剛出道,就轟動了整個江湖,看起來,恐怕他還不曾顯示過真的本事呢!
不談他們同往客店,且説陰陽真人,何以會和蟹杖眇目童子發胡進一路至此呢?
原來陰陽真人自在玄天觀脱逃之後,一路上,越想越不是味道,自己數十年的江湖經驗,結果竟毀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手中。
而且要不是見機得早,説不定,連生命都可能送掉,這股子蹩氣,實在使人難以忍受!
當下,腦筋一轉,立刻有了主意,便轉身越過黃河,逕往小五台清風洞而來。
因為,他想起了清風洞,尚住着一位功力頗高,且擅長一手暗器的人物,那就是蟹杖眇目童子發胡進了。
提起這位蟹杖眇目童於發胡進,在三十年前,便是一位成名的人物,在當時,曾經轟動一時不過他在江湖上闖名立萬之際,恰是紅雲教主符立,被中川隱俠擊敗,而解散了紅雲教之後。
因為在那個時候,正是江湖穩定之時,故他很快的,便創出了響亮的名頭,同時他和陰陽真人兩人搗手曾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
常言道:“樹大招風,才高遭忌!”終於在五大門派聯合之下,將他們兩人予以擊敗,逃往五台山清風洞隱居起來,從此消聲匿跡。
當初,他們兩人擄手合作時,除在事業上擄手之外,在私情上,也有一手,故此次陰陽真人,隻身逃出之後,便想到當年的老搭擋。
這多年來,胡進在清風洞中,不但功力有了進境,且練成一種“魔音腐心功”,這種功夫,一旦施出,能使對方腑臟攔潰而死!
他自練成魔音腐心功之後,便有點躊躇滿志,躍躍欲動起來。
恰巧,在這個時候,陰陽真人突然來訪,老友見面,真是喜出望外,尤其陰陽真人是有求於人,自然使出渾身解數,把個胡進弄得昏陶陶的,也不問陰陽真人,因何敗得那麼慘,便一拍胸脯,滿口承應下來。
於是,兩人便一路追到陝西,及他們到陝西時,咸陽奪取秘笈之爭,已煙消雲散,隨又一路向東而來。
他們在路上,雖曾聽到,有關白瑞麟的傳説,但他仍不能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有什麼驚人的藝業?
陰陽真人和胡進兩人,也是聽到打鬥之聲而來。
當他們快到場中時,陰陽真人眼快,便看到有白瑞麟在場,隨忙把這種情形告訴了胡進。
胡進一聽,正中下懷,心想,假若一舉把白瑞麟制服,那不但自己露臉,且可再創一番事業。
當他看清,傳説中的八極神童,就是面前這個文弱的少年時,覺得好生失望,他不相信面前這個小兒,能有什麼驚人的本領,竟能使白骨魔君聞而喪膽?
雖是如此想,也不敢過份託大,卻故意擺出一種目空一切的樣子,暗中運功戒備,想一舉成功!
他運功的心計,也的確不錯,假若不是白瑞麟功高莫測,定然着了他的道兒!
誰知偷雞不着蝕把米,不但未能偷襲成功,反而被人家的束音成鋼,將內腑予以震傷,至此,才知少年的不簡單了!
本來他還想孤注一擲,以自己的暗器,把白瑞麟毀在當地,而又想到已受內傷不輕,若一擊不成,再想全身而退,那無異是痴人説夢話!
經過再三的思考,覺得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必急在一時?
而且君子報仇,三年不遲,隨連場面話也不交待,即急急而去!
陰陽真人,此次有勇氣來尋仇,所依恃的,就是胡進的“魔音腐心功”和“秋毫奪命針”,現在胡進即已敗落,自己那還敢再留?也只有溜之大吉了!
這便是陰陽真人和蟹杖眇目童子發胡進,來此的經過,暫且擱下不提。
且説恨天姥姥和邵美芙,白瑞麟三人,來到王來順客店的跨院,東方已現魚肚白,略事調息,即已大亮。
白瑞麟剛坐起身來,就聽外面叫道:“白少爺起身沒有?”
白瑞麟聞聲,即推門而出,一腳剛跨出房門,就見店小二手捧泥金紅帖,恭聲道:“這位可是白少爺?”
白瑞麟點了點頭,問道:“這麼早,什麼事?”
店小二將紅帖,遞給了白瑞麟,就轉身而去,口中並不住的連喊:“虞是怪事!真是怪事!”
白瑞麟當然知道店小二的話,是什麼意思,當下,也不理會,忙拆開紅帖一看,只見帖上寫着:“窮家幫,洛陽分舵舵主,鑽天鷹關峯率舵中弟子叩拜!”
此時,那店小二已走到月洞門前,忙喊住道:“店家,現在人在那裏?”
他的話音方落,就見從月洞門外,走進十餘位化子,那為首的中年化子,正是昨晚在金豆園,曾有一面之雅的那位化子,隨忙前行兩步,抱拳道:“舵主早!”
這關峯卻匍匐於地,口中並稱道:“洛陽分舵舵主關峯,叩請長老金安!”
白瑞麟聞言一怔,忙糾正道:“舵主不可如此,在下並非貴幫長老!”
那關峯跪拜畢,站起身來道:“本幫傳統,玉符令向由首座長老保管,小俠身懷玉符合,弟子等應以長老之禮叩見!”
白瑞麟見其如此,只好由他,隨問道:“陶長老是否已返回總舵?”
那關峯恭聲道:“總舵前天曾有飛鴿傳書到此,除陶長老和幾位姑娘,均已到達總舵之外,並飭令弟子等,留意小俠的行動,以便稟告總舵!”
白瑞麟心中一動,忙問道:“不知是否已稟告總舵?”
關峯即拘謹的答道:“因為弟子尚未明瞭小俠的去向,故尚未報出,特地來向小俠請示?”
白瑞麟向那些肅立的化子瞟了一眼,隨道:“你帶這多的弟子作甚?”
關峯忙答道:“皆因舵中弟子,均欲一睹小俠風采,特地帶來了十二位,請恕事先未予稟明之罪!”
此時,關峯身後肅立了十二位弟子,均是一稽首。
白瑞麟忙還了一禮,隨道:“即是如此,就讓他們回去吧!”
那十二名弟子,又是一稽首,即轉身退了出去,僅留關峯一人在此。
那些窮家幫弟子退出之後,白瑞麟又道:“至於我今後的去向,目前很難一定……”
他説着,忽然一陣沉思,良久,始繼道:“那幾位姑娘,叫她們先到開封等我好了!”
關峯連連説是,等白瑞麟説完,他立即辭出。
關峯辭去之後,白瑞麟剛轉過身來,忽聞“噗嗤”一聲輕笑,接着,就見綠影一閃,邵美芙已俏生生的站到面前!
她現身之後,一雙明眸在白瑞麟臉上,骨轆輥轉,良久,始聽她嬌滴滴的道:“麟哥哥好神氣喲!”
白瑞麟微微一笑,舒腕拉住她的手,關心的道:“怎麼不多休息一會?”
邵美芙小嘴一撇,隨□:“人又不是死豬,那有那麼多的瞌睡!”
白瑞麟朗朗一笑,便邁步向房內走去。
兩人轉回房中,恨天姥姥已先在房中坐着,於是,兩人忙見過禮,就旁邊坐下。
恨天姥姥即向白瑞麟問道:“小俠此行的目的,可否見告?”
白瑞麟略一沉思,即把此行的大致情形,説了一遍。
恨天姥姥聞言,面色陡見沉重,然後説道:“若以小俠的功力,自是到處去得,但符立那魔頭,實非易與之輩,並非老婆子饒舌,在未到蒙山之前,最好能先到穿雲峯去一次,對小俠來説,定有不少幫助!”
白瑞麟點點頭,面有難色的道:“不知謝老前輩,是否會責怪我去打擾?”
恨天姥姥又道:“依據你説的情況,以你們師門的淵源,他不準不責怪,可能歡迎你早日去呢!……”
説着,話音微微一頓,繼續分析道:“雖然一般隱居的高人,多不願有人去打擾,那要看什麼事而論,若專屬正當,而且對他有益的事,他歡迎恐怕還來不及呢!”
正在此時,店小二送來早點,於是二人停止了談論,一同用餐。
在用餐時,白瑞麟突然“哦”了一聲,似是想起什麼緊要之事,但又突然住口不説,只兩眼注視邵美芙,不住的端詳。
他這突然的舉動,那能瞞住恨天姥姥的眼睛,就聽她問道:“小俠,可想起什麼有關芙兒的事嗎?”
白瑞麟點了點頭,旋又不住的搖頭。
這一來,使恨天姥姥壽眉緊蹙,立即不悦的道:“可是嫌我老婆子在場嗎?”
白瑞麟忙站起來,誠懇的道:“老前輩,且莫誤會,我是覺得不知當説不當説!”
恨天姥姥面邑稍霽,隨又立即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白瑞麟沉思有頃,始遲疑的道:“若往好處説,應該説是好消息,若往壞處想,卻又足使人傷心!”
恨天姥姥聞言,面色一怔,旋又茫然的道:“小俠這話,使人難測玄機,我看就乾脆的説吧!”
邵美芙也在一邊不奈煩的道:“麟哥哥在那學來這一套,怎麼吞吞吐吐的,叫人聽着都着急!”
白瑞麟並未理會這些,仍是沉默半晌,長長的嘆了口氣,才望着邵美笑道:“□妹,你以為你的父母真的死了嗎?”
邵美芙不高興的道:“爺爺不是早就告訴我們了嗎?在我生下不久,就一齊先後死了,還提這種幹麼?”
白瑞麟未答話,只是搖了搖頭。
邵美芙立即面現緊張之色,急迫的道:“怎麼?他們沒死?”
接着,她又不相信的道:“不會的,難道爺爺還會騙我們?”
白瑞麟喟然一嘆,接着,就把在白虎堡遇到釣魂刀藍立的經過情形,詳詳細細的敍述了一遍。
邵美芙聽後,起初,仍是有點不信,繼而即痛哭起來,而且哭得十分傷心。
恨天姥姥也聽得唏籲不已!
半晌,始聽恨天姥姥以責怪的語氣道:“芙兒,這正是個好消息,還不趕快謝謝白小俠手下留情!”
邵美芙真的立即停止哭泣,站起身來,對白瑞麟斂褓一禮,説道:“謝謝麟哥哥手下留情!”
白瑞麟也還了一禮,説道:“芙妹,幹麼也和我生分起來了,在三年前,我若非爺爺相救,恐怕早為他鄉之鬼了!”
恨天姥姥這時感慨的道:“我生平最不信佛家所説的因果關係,但看來,種瓜得瓜,天道絲毫不爽……”
説着,就見她面色一肅,莊重的道:“今後你們行進江湖,應禮上天好生之德,少造殺孽,免得冤怨相報,循環不已,慎之!慎之!”
白瑞麟聞言,心中霍然一驚,忙悚然受教!
驀聽邵美芙説道:“麟哥哥,你能否陪我走一趟,把那姦夫淫婦,統統予以殺了!”
恨天姥姥哼了一聲,聲色俱厲的道:“芙兒!你莫不是瘋了?那姦夫淫婦,固然可殺,但殺他們的,絕不是你邵美芙,知道嗎?”
邵美芙聽後,竟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正在此時,突聞一陣三絃和剪板之聲,由前院傳來,起初,誰都沒有在意,只覺得也不過是,一般過路碼頭的賣唱人家罷了!
誰知那聲音越來越近,竟到了月洞門之外!
接着,就見人影一晃,在月洞門的邊上,探出一個頭來,大家仔細一瞧,原是一個女孩子的頭!
那女孩子見大家沒有責怪之意,便竟然走了進來!
這時,大家才看清,原是個八九歲大小的女孩子,她身穿一身毛藍短褲褂,梳了兩條小辮子,明眸皓齒,聰明伶俐,手中拿看一副剪板,慢慢朝房門口走來。
那女孩子雖是朝裏走來,但怯生生的,一步一停,生怕被人責罵似的,有點超趄不前的模樣。她躡腳的走到房門口,朝門內福了一福,欲語還休的向恨天姥姥道:“老婆婆,可要聽段曲子?”
恨天姥姥尚未説話,就聽邵美芙嬌喝道:“滾!滾!滾!誰有閒心聽你羅嗦!”
那女孩子眨了眨眼睛,清脆的道:“這位姐姐,不要聽就算了,何必生這大的氣?”
這一來,邵美芙更是有氣了,只聽她高聲叱道:“叫你滾,就給我快點滾,再羅嗦,小心打斷你的腿!”
説着,氣呼呼的,舉起手來,就準備給那女孩一個耳光。
那女孩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説道:“不聽就算了,我們賣唱的,只是隨客人們的高興,並不一定要你非聽不可,何必氣勢泅泅的?”
邵美芙氣得粉臉變色,喝叱一聲,就準備去打那女孩,驀聽白瑞麟道:“芙妹,何必如此!”
説着,就用手拉住了邵美芙前衝的勢子。
那小女孩滿臉不屑之色,轉過身子,姍姍朝月洞門走去,顯然對邵美芙的態度,表示不滿。
忽然白瑞麟揚聲道:“小妹妹慢走,我有話問你!”
恨天姥姥這時卻道:“讓她去吧!”
白瑞麟並未遵從恨天姥姥的話,仍舊叫住了那女孩,同時趨近恨天姥姥耳邊,輕輕的説了幾句話。
恨天姥姥聽後,點了點頭,説道:“我也覺得有點像,那你就去問問吧!”
那小女孩究竟像誰?
恨天姥姥邵美芙、白瑞麟等三人,在王來順客棧內,突見進來一個小女孩,白瑞麟説她很像一個人,恨天姥姥也説有點像。
白瑞麟隨先叫住那女孩,接着,便也走出房來,向那小女孩跟前走去。
他來到小女孩跟前,即問道:“小妹妹,你是一個人來嗎?還是另有大人跟隨?”
那女孩立刻糾正的道:“應該説,我跟隨我媽媽來的才對!”
白瑞麟聞言一怔,旋即微微一笑,説道:“好個聰明伶俐的小妹妹,你媽媽現在那裏?”
那女孩小手朝石洞門外一指,説道:“就在那邊,你可是要聽曲子?”
白瑞麟略一遲疑,嗯了一聲道:“想聽一隻,只是不知有沒有合意的?”
那女孩一聽,不由精神一振,口若懸河的道:“只要少爺你高興,什麼樣的都成,文的或是武的,樂的或是悲的,任意選擇,只是假如唱得不好,尚請少爺多多包涵。”
白瑞麟一聽,暗忖:看來這女孩,已經是常跑碼頭的了,不要自己看走了眼才對,還是先問明白再説,於是雖微微一笑,説道:“我想先問問你姓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那女孩一雙明亮的眸子,向白瑞麟微一注視,滿臉茫然之色,注視有頃,始詫異的説道:“你這人真怪,不是想聽曲子嗎?問這幹麼?”
白瑞麟朗朗一笑,和藹的道:“我覺得你很可愛,所以隨便問問!”
那女孩天真的一笑,想了一陣,始幽幽的道:“有時候姓麥,有時姓朱,但媽媽也有時説姓邵!”
白瑞麟聽得一怔,心想,這是什麼話,一個人的姓氏,那有隨便亂説的?懷疑的問道:“你們有幾個姓呢?”
那女孩不高興的道:“這我怎麼知道,你去問我媽媽好了?”
兩人説着,已來到前廳的門口,倏聽一個女人的口音,在説道:“英兒,你在和誰羅嗦?”
那女孩清脆的説道:“媽!一位客人在問話!”
説看,丟下白瑞麟,一溜煙跑進大廳而去!
白瑞麟跟進大廳,見有一位三十餘歲的婦人,懷抱三絃居中而坐,適才的那個小女孩,緊偎依在那婦人的身旁。
白瑞麟走到近處一瞧,原來這婦人已雙目失明,除身軀稍嫌佝僂外,面目姣好,肥瘦適中,想當年定有良好的風度和體態。
再細看她的像貌,不但面部輪廓有點像芙妹,即連嘴眉梢,也都神似!
那女孩見白瑞麟走來,即向那婦人説道:“媽,這位少爺想要聽曲子!”
那位婦人聽説有了顧主,即忙調理三絃,準備演唱。
白瑞麟忙道:“慢着,請隨我到跨院來好了!”
説看,就向那女孩點點手,表示要她們進來之意。
誰知那女孩向那婦人的袖子拉了一下,説道:“就在這裏好了,那邊有個姐姐兇得要命,剛才要不是我跑得快,差點挨她一記耳光!”
白瑞麟忙保證的説道:“小妹妹,你放心,我即然叫你們去,絕不會有人敢動你一指頭!”
那婦人也説道:“不要孩子氣,定是方才你得罪了客人,所以才惹人生了氣!”
那女孩似乎還想説什麼,但那婦人已站起身來,説聲:“走吧!”
那女孩只好滿心不悦的,領着那婦人,隨在白瑞麟身後,一齊來到跨院。
他們剛進了月洞門,□見恨天姥姥站於房門外,那女孩突然停步,叫了一聲“媽!”意思是對恨天姥姥那副尊容,也有點害怕起來!
白瑞麟察言觀色,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隨道:“我看就在外邊吧!院內涼爽些!”
説着,忙搬來兩張椅子,先讓這母女二人坐下,然後又到恨天姥姥耳旁,嘀咕了一陣,只見恨天姥姥不住的點頭,至於他倆説了什麼,誰也不曾聽到。
旋又見白瑞麟轉過身子來,微微一笑道:“反正現在為時尚早,我有兩個問題,想和你們賢母女談談,至於假若耽誤了你們的生意,我們就以時間算,也未嘗不可,不知賢母女意下如何?”
那婦人聞言,似面有難色,兩隻白眼不住的翻滾,良久,始道:“少爺説那裏話,我們賣藝吃飯的人,雖説時間珍貴,但耗費一點也沒關係,反正早上的客人,總是很稀少,不知少爺欲問那一方面的事?”
白瑞麟朝恨天姥姥望望,隨説道:“賢母女是何方人氏?因何在此賣藝?能否據實相告?”
那婦人似是想不到,會有如此一問,當即神色一怔,但旋即懷疑的道:“不知少爺問話的目的何在?可否詳告?”
白瑞麟聽她如此反問,心知她是起了懷疑,忙説道:“在下白瑞麟,乃江南人氏,路過此地,一時好奇,隨便的問問,並無其他用意,尚請不要見疑!”
那婦人聽如此一説,隨放下心來,只見她臉上一陣抽搐,接着,又是長長一嘆,陷於沉思之中。
俄頃,始見她用羅袖擦了下眼睛,説道:“小婦人姓麥,乃鄭州人氏,自幼配去…
…”
她説到此,突然停住不説,而且低頭飲泣起來!
白瑞麟聽她説姓麥,又是鄭州人氏,心中就有點緊張,可是恨天姥姥立刻對他搖搖手,故哦了一聲,接問道:“你即是鄭州人氏,那裏從前我還有位朋友,而且也是和你同姓,不知可曾聽説過?”
那婦人突然面色緊張,忙接問道:“鄭州姓麥的不多,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恨天姥姥點點頭,臉上很難得的,現出一絲笑容道:“提起此人,前多年,在江湖上,也是叫得響的人物,他叫……”
她説至此,故意停住不説,觀察那婦人的臉上變化。
那婦人立現緊張之色,迫不及待的道:“他叫什麼名字?”
恨天姥姥故意漫不經意的道:“江湖上都叫他金彈子麥霖!”
那婦人聞言,嘴臉立刻變色,忽然站起身來説道:“對不起,我並不認識此人!”
説着,用手拉起那小女孩,繼道:“今天我不大舒服,改天再來唱給各位聽吧!”
説完,就準備離去。
恨天姥姥忙止住道:“即然不大舒服,就先在我們這裏休息一下吧!”
那婦人口中連説不不,已隨同那女孩,朝月洞門走去!
白瑞麟見此情形,已斷定她就是邵美芙的母親,那能讓她離去,只見他身形一動,已經攔住那婦人的去路,但口內仍是關心的道:“我看你就不必客氣,先在此休息吧!
同時我們還有不少疑問,尚欲請教哩!”
那婦人滿臉寒霜,陡然喝道:“難道你們想強留不成?”
白瑞麟忙躬身一揖,誠懇的道:“請你不要誤會,我們請你至此,實乃出於至誠,同時別的不念,總不能説,連你的另一個女兒也不欲一見嗎?”
那婦人聞言一怔,詫異的道:“怎麼?你説的可是芙兒?”
旋又堅決的否認道:“不!不!我沒有那位女兒!”
那婦人大概是心內發了急,説話也前言不對後語起來,誰知如此一來,反而欲蓋彌彰了。
忽聽恨天姥姥不高興的道:“人們常説最毒婦人心,我總覺得,那是對我們婦女無上的侮辱,誰知天底下尚真有此事,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願承認,即有今日,何必當初?”
恨天□姥説着,嘆了口氣,又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不妨明白告訴你,你從前即然是武林兒女,我想你可能聽人説過,武林中有一位以心狠手辣見稱的恨天姥姥,可是現在看起來,我須向你甘拜下風!”
説着,突然一陣嘿嘿冷笑,又道:“可是我這位有名的恨天姥姥,卻久未殺人了,説不着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長的?”
聲落,手中枴杖突然朝地下一搗,那地下的斗大方磚,竟被搗了個粉碎,舉起來,準備朝那婦人頭上砸來!
那小女孩嚇得一聲驚叫,抱住那婦人直髮抖!
驀聞一聲:“師父!”
邵美芙像一陣旋風似的,已撲跪在恨天姥姥的面前!
恨天姥姥仍然面罩寒霜,問道:“芙兒,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是也想殺她嗎?”
邵美芙嗚嗚咽咽的道:“請師父手下留情!”
適才的那個小女孩也跪在那盲婦膝前,渾身不住的顫抖,嘴臉都變成了青色。
那賣唱的盲婦,此時只有不斷的飲泣,因為她自己清楚,雖未曾見過恨天姥姥,可知她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自己的行藏即被識破,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因為當年她父親在時,是中原鏢局的總鏢頭,而專門吃鏢行飯的人,見聞那還有不廣的,而對於黑白兩道的有名人物,更是知之甚詳。
自己自離開邵容之後,雖沒有過一天好光景,這實是自己罪有應得,由於一時的糊塗,和人私奔,不但毀了邵家,而且連自己的父親,也因之一氣而死,多年來忍辱偷生,拋頭露面到處賣唱,還不是為了英兒?否則,早就一死了之了!
她啜泣了一陣,突然推開身前的女孩,説道:“老前輩息怒,晚輩深知罪孽深重,死有餘辜今日能死在老前輩手下,真可説是雖死猶榮,只是晚輩尚有未了之事,實在死難瞑目!”
恨天姥姥把枴杖往地上一插,哼了一聲,白瑞麟忙插口道:“前輩因何到了這般境地,可否予以詳告?”
那有婦嘆了口氣,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兩眼望天,陷於悲痛的沉思,良久,始沉痛的道出往事。
原來這盲婦,正是邵美芙的母親,麥金蓮。
她母親早年去世,家中只她們父女兩人,相依為命,一個家庭中,若缺少了主婦,對子女的教養,總是難以照顧,因此,養成了她嬌縱任性的習慣。
在她八歲那年,金彈子麥霖到中原鏢局,擔任總鏢頭,當然也就攜帶金蓮同往,也就因此,更加無拘無束,一切任性而為。
因為金彈子麥霖,自任總鏢頭之後,經常在外走鏢,多則年而半載,少則三月兩月,只丟下她在鏢局中、吃穿不愁,但在管教上,便發生了問題。
就這樣,轉眼之間,便又過了七八年,麥金蓮已是長得婷婷玉立,到了擇配之年了。
就在這時,邵容已到了中原鏢局,因為他的藝業平庸,僅擔任一名鏢夥,同時因為武藝低,局中並未派他出去走鏢,僅在鏢局中,辦些打雜的事情而已。
可是邵容來此的目的,並不在此,他常抽空和那些武師們,練習拳腳功夫,由於他喜武若狂,當然學習得也很用心,而且一些外門功夫,進境也很快,因之,一般武師們,對他也很看重。
□在這時,麥霖在外走鏢回來,目睹這種情形,也不時的給他指點一些門道同時眼看自己愛女也已成人,隨有意許配給邵容。
當然,邵容除嗜武之外,他的一身外表,也是英俊不凡,而且在麥霖的想法是自己在刀頭上滾了一輩子,不願意自己的子女,也走自己同樣的路,同時,也問明瞭邵容的父親是行醫的,更是符合了自己的心意。
於是,便決定了這件事,也了卻自己的心願,隨把這件事告訴了女兒。
誰知,女兒一聽,心中便犯了嘀咕,可是口中,又不好意思説出來。
因為她的心中,則屬意於另一鏢夥,姓朱,名叫朱先春。
要説起來,這朱先春,不論人品武功,均不及邵容,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對她,能百依百順,從不違拗。
這朱先春,原在鏢中,當一名小斯,每天專做些端茶送水的工作,只是做事能善體人意,又很勤快,所以鏢局中一般人,對他均很喜歡。
他的年齡,和麥金蓮大小差不多,自小便在後院進進出出,且又善於逢迎,所以麥金蓮便很喜歡他。
兩人相處日久,又是終日耳鬢撕磨,所以兩人很早就打得火熱,只是沒有進一步的關係罷了。
所以現在聽父親一説,即是內心有幾分不願意,可是礙於不敢開口,最後只有點頭同意了。
她這一勉強同意不要緊,不但毀了邵容,同時也毀了自己的父親。
她自嫁給邵容後,便同返花石鎮居住,麥霖抽空也不時去看看自己的女兒,而笑面佛邵寬,更是笑口常開,若親家倆見面,便常常飲至中夜不休。
這老親家倆,又都是早年喪妻,現在眼看兒女們能和睦相處,更是老懷彌篤,自感安慰不少。
可是他們又怎知,正有一股子暗潮,在衝擊着他們。
這小兩口自結□以來,表面上雖看不出什麼,內心中則是貌合神離,麥金蓮始終覺得,邵容不如朱先春對人體貼。
因為邵容自始至終,均是嗜武如狂,這幾年所學到的一些不成套的武功,自回家後,更是孜孜不倦的練習,這樣,對麥金蓮來説,自不免感到有點冷落。
在如此情況下,維持有兩年的光景,也就是在生下邵美芙之後的半年,便以探望父親為藉口
,離開了邵家。
當時不唯邵容要同去,而邵寬也要兒子同去,怎奈麥金蓮另有居心,便推三阻四的,説是此地到鄭州不遠,而且也很平穩,不欲邵容同往。
邵容很清楚她的個性,她所不願意的事,説什麼,也難使她變更主意,於是,只好任其自去,而且去時,連小女兒都未帶,更不會使人疑心,説她另有什麼企圖。
花石街到鄭州,僅不足兩百里路,一天多的時間,便已到達,假若用快馬,真可説是朝發夕至。
她到達鄭州,並未到中原鏢局去,先找到了家客棧住下,便寫了封信,派人給朱先春送去,約他到客棧中見面。
朱先春得到這消息,真是喜從天降,想不到這位闊別兩年的總鏢頭千金,竟會獨一個跑來找自己,可見她仍摯愛着自己,假若真能重回懷抱,那自己在鏢局中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下,便很快的來見麥金蓮,並使出渾身解數,竭力逢迎,無論言談舉止,都處處投其所好,真可説是體貼到無微不至。
這種感受,在麥金蓮來説,真是如沐春風一般,她在邵容跟前,做夢也不曾得到過,所以立即被他的甜言所陶醉,而男女間僅有的防線,很快的便不政自破,自動投懷送抱,任其所為了。
兩人在客棧中住了三天,便一同前往大名府的鄉間,朱先春的家鄉同居了起來。
這種生活,僅過有月餘,便進入困境,因為朱先春家中什麼也沒有,而麥金蓮在離家時,為了怕丈夫起疑,並未帶什麼財物。
而且這時,不但麥金蓮自己發覺又有了身孕,連朱先春也察到有異,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及仔細一推想,才知完全是空歡喜。
常言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愛情仍須要有金錢作後盾,才能維持於永恆,而況朱先春尚懷有另一個目的呢!因之,便悖豁頻傳起來。
也就是説,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恰在此時,突然聽到消息,金彈子麥霖,突然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了!
這真是一個青天霹靂,給麥金蓮的打擊,可真夠大了,而且自己的與人私奔,連給父親奔喪的勇氣都沒有了。
同時,由側面所得的消息,自己父親的死,完全由於自己而起,如此更增加了麥金蓮內心的痛苦,父親之死,雖非自己親手殺害,實與自己殺害無異。
自己早先的舉動,完全是出於一時的衝動與氣憤,根本就未想到,老父在武林中,乃是有名望之人,這種不名譽的事,出於自己親生的女兒上,使他怎有臉在武林立足?
可是現在後悔已經遲了,只有終日傷心流淚,暗自飲泣而已,甚至整日昏昏噩噩,成了半瘋癲狀態!
但如此,上天對她的懲罰,似仍意猶未盡,那朱先春對她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再不像從前,言聽計從,體貼入微了。
他不但終日冷言冷語的對她諷刺,更是稍不如意,便開口就罵,動手就打,性情暴戾異常。
原來這朱先春,乃是標準的勢利小人,他對麥金蓮的百般逢迎,完全是相在總鏢頭的份上,而且他還憧憬着,假使做了總鏢頭的愛婿,不但自己在鏢局中的地位,聲價百倍,更可使總鏢頭的絕藝,傾囊相授。
誰知半途裏殺出個程咬金,自己夢想了多年的美人,卻投入別人的懷抱,但只能恨在心裏,表面上,又不能有絲毫表現出來。
怎科別後兩年的麥姑娘,竟自動送上門來,這不是天從人願嗎?管他三七二十一,即然人家送上門來,自己就照收不誤,就是事後總鏢頭知道,他也不能怪我,這是他姑娘情願如此做,説不定看在姑娘的份上,不會為難自己,而承認下這門親事。
所以即是目前困苦一點,為未來的遠景設想,只好忍耐一點,以待將來峯迥路轉,想到得意處,又不免沾沾自喜了。
那會想到,消息傳來,使自己的希望,完全落了空,還要這個破爛貨做什麼?
於是態度一變,以前的偽裝面孔,全部收起,露出他那陰險、暴戾、投機、取巧的本來面目。
至此,麥金蓮的夢,清醒了,只是清醒得太遲了點,她真想就此死去,擺脱這個到處充滿陷阱的世界。
及想到腹內尚存的這塊肉,不免又躊躇了,這個無知的小生命是無辜的,不能在它未見天日之前,就予以扼殺,那樣不但顯示自己的殘忍,且更對不起邵家。
想到了邵家,雖説邵容有些不解風情,但他對自己卻也非常關心,尤其邵寬,更是對待自己,就像親生子女一樣,甚至可以説,較之親生父親尚有過之。
她想至此,益發增加自己的沉痛,愧悔、惆悵、羞慚,悲愴,一齊積壓在心頭,直壓得喘不過氣來,假若地下有個縫,真想鑽進地縫丟,永遠不再見任何人!
可是擺在面前的現實問題,又怎樣解決?自己又不得不面對現實,而勇敢的活下去,等待這一小生命出世。
這雖然僅有數月的時間,而狠心的朱先春,卻不能等待,在嚴寒的季節,竟把她趕了出來。
在北方的冬季,遍地一片冰雪,麥金蓮離開朱先春,抱着個大肚子,茫目的倘佯在凜冽的北風裏,遍地冰雪的曠野裏,踽踽獨行着。
此時,她是那樣的孤獨,呼天不語,叫地不應,傷心欲絕,欲哭無淚,完全失去已往那份天真、任性的態度,兩眼痴呆呆的、盲目的信步行之。
她沒有家,沒有親人,充滿了被世人遺棄的悲哀和空虛,感情好像隨着遍地的冰雪而凝結,腦海中完全成了空白,而不知不覺中,所流下的淚水,使她的胸前衣襟,也結成了冰!
驀然!
遠處傳來了一陣鐘聲,清澈的震破了長空,使她的心情,不由一驚,何來的鐘聲?
自己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抬頭一望,只見不遠的山邊,一片青葱的松柏,給這嚴寒的冰雪裏,平添無比的生氣,在掩映的松柏裏,露出一段屋角,鮮紅的牆壁,在那青翠的松柏裏,是顯得那樣的奪目。
看到了廟,使她想到了神,也想到懺悔,她要在神的面前,懺悔以往的過錯,求神原諒她過去的錯誤。
其實,神能原諒她嗎?能彌補她所犯的過失嗎?這都是人在窮途末路時,尋求的自我安慰而已。
她拖着疲乏的步子,來到廟前的時候,始知原是一座尼庵,正當她在庵前徘徊的時候,突然從庵中走出來一位女尼。
那女尼見她之後,面色迅即一怔,似是想不到,在如此寒冷的季節裏,尚有遊客到此?
旋即宣了一聲佛號,説道:“女施主,天氣如此寒冷,請到庵內待茶吧!”
説完,即躬身肅容。
麥金蓮默默的往庵內走去。
那女尼見她如此情形,心知定有傷心的遭遇,隨把她領到佛堂內,待茶之後,問明原委,就暫時把她收留在庵中,俟嬰兒產生之後,再做決定。
她也就不卯可否的留在庵中,幸而庵中人並不多,除了主持老尼之外,只有兩位中年女尼,所以庵中十分清靜。
過了一月之後,她的神智始漸漸的恢復了清爽,在無事時,也幫助兩位女尼做些雜務,有時閒談,此時,她才知道,這裏屬於彭德府管轄,此庵名為“修真庵”,庵主為清心師太。
只是這清心師太,除作功課之外,很少在外面走動,獨自關在禪房內,非經召喚,連那兩位中年女尼,都不能前往打擾,至於她在禪房內作些什麼?誰也不很清楚。
好在此時她的心情,也是極須要清靜,人家怕人打擾,連她自己,也是極不欲旁人打擾。
就這樣過了六七個月,肚內的小生命要誕生了,幸賴兩位女尼的幫忙,才順利的把孩子生下,就此又在庵中住了四年之久。
在這四年中,她曾考慮到要隨那些女尼們出家,可是及稟明瞭清心師太,所答覆的則是尚非其時,待塵緣完了之後,貧尼再來接引。
轉眼之間,她的女兒美英,已長足四歲,活潑伶俐,十分惹人喜愛,眼看自己的女兒,聯想到家中尚丟下的女兒美芙,心中仍如刀割似的令人刺痛。
於是,隨告別清心老尼,母女倆又往嵩山而來,此來的目的,當然是想看看孩子,同時,假若再遇到邵容,雖不希望他重新收留,她地想請他給一個懺悔的機會。
這一路行來,即無盤費,又須維持母女兩人的生活,幸賴她小的時候,趁父親不在家時,常以三絃做為消遣的工具,誰會想到十年之後,成了她謀生的技藝了。
就這樣,連唱帶走,竟走了兩年的時光,始到達花石街,經向人一打聽,始知英兒的爹,於十年前外出即未歸,而英兒的爺爺,也於一月前外出未歸,至於芙兒,則是人言人殊,有的説她失蹤,有的説她送給別人養了,總之,是人去樓空,物是人非。
麥金蓮敍述至此,大家聽得唏噓不已,而美芙和美英,更是哭得如淚人一般,偎依在媽媽跟前,痛哭不已!
白瑞麟這時突然問道:“那伯母的眼睛……”
本來要問,眼睛是如何壞的,但問出口之後,始覺得有點不妥,這樣有損其自尊心,因為人的缺點,都不願意別人指出的,所以當問出之後,突又住口不説了。
誰知麥金蓮卻冷靜的道:“小俠也不必顧忌,本來就是個瞎子嘛!”
她説着,嘆了口氣,又道:“那是當我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由於傷心過度之後,哭瞎的!”
邵美芙突然停止哭泣,滿臉殺氣的道:“那姓朱的,現在什麼地方?”
麥金蓮聽後,似有無限的安慰,平靜的道:“乖孩子,只要他不死,定有找着他的一天!”
麥金蓮的一大篇敍述,真聽得一個個氣憤填膺,恨不得立刻找到朱先春,把他碎屍萬斷,方解心頭之恨。
此時,恨天姥姥即説道:“今後賢母女意欲何往?有沒有一定的目的?”
麥金蓮悽楚的道:“只是隨遇而安,那有一定的目的!”
恨天姥姥朝美英打量了一下,微一思忖,隨道:“即然如此,我就代為安排吧!”
説着,又同白瑞麟道:“邵夫人同美英,就隨我往蘆山好了,至於美芙,就麻煩白小俠照顧,隨你在江湖上見識見識,她的武功雖難和小俠相比,但一般的武師,尚可應付!”
説着,抬頭看看天色,繼道:“現在時已不早,我看就各自上路吧!”
邵美芙雖能和母親剛會面,就要分離,仍不免有些依依之情,但想到和麟哥哥一起,又覺得有點甜甜的滋味。
於是,大家就互道珍重,各奔前程,在臨別的剎那,恨天姥姥和麥金蓮,自不免對邵美芙又是一番交待。
日已偏西,六七月的驕陽,雖已稍剎其逼人的威力,但仍令人覺着有些難耐,旅人望之畏途。
在偃洛古道上,竟有兩個男女孩童,以那不平凡的步伐,向東而去。
那男孩年約十四五歲,白紡綢長衫,身背兩把寶劍,看去英氣勃勃,聰明俊秀,兩隻精湛的眼神中,開闔間,有一股懾人的威嚴。
那女童,較男童稍小一點,約十二三歲,穿一身柳綠色衣服,活潑可愛,兩隻明亮的眸子,流露着智慧的光彩,好似依人小鳥似的,寸步不離那男孩的左右。
這一對金童玉女似的男女,在如此天氣下,並未出一點汗,走路像行雲流水一般,連路上的輕塵,都不曾帶起一點。
轉眼之間,他們兩人已來到白馬寺前。
説起白馬寺,乃為洛陽附近的名勝古蹟,相傳建造於晉代,為我國佛教發源地,也為我國佛教最先所建之寺院,它有着輝煌的歷史,為佛教徒們所景仰的勝地。
白馬寺,不但建造雄偉,且佔地頗廣,遠觀林木叢鬱,蒼翠欲滴,寺後的七層浮屠,聳立於林木之巔,更增加其莊嚴的氣氛。
他們走到門前,略一瞻顧,就聽那男童道:“芙妹,我們到寺內瞻仰一下怎樣?”
那女童天真的一笑,説道:“只要你高興,我們就進去看看吧!”
那男童聞言,似乎一怔,隨又道:“妹妹,我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呀!假若你不高興,那就繼續趕路吧!”
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會有這多顧慮,在感受上,自有一股甜蜜之感,隨真摯的道:“麟哥哥,什麼事我不是隨你的意思,只要你高興,我當然也高興,而況此地是名勝古蹟呢!進去看看,也可增廣不少見識!”
那男童微微一笑,説道:“即然如此,我們就進去看看吧!”
説着,兩人便相擄朝台階上走去。
這兩位少年是誰?我想大家一定會知道,就是白瑞麟和邵美芙了!
他倆在洛陽和恨天姥姥分手,恨天姥姥和麥金蓮母女返回蘆山,白瑞麟和邵美芙就攜手東下。
這白馬寺,就建造在官道之旁,只要你從偃洛古道經過,白馬寺便是必經之地,此處是面洛背邙,環境清幽。
他兩人剛走進山門,就聽一聲佛號,接着,便見走出一位僧人,寶像莊嚴,口中説道:“兩位施主,是想上香頂禮,還是到此隨喜?”
白瑞麟向這和尚打量了一眼,忙躬身一揖道:“在下久聞寶剎勝景,不勝仰慕,今同小妹道經此地,一來誠心進香,再者地想順便隨喜一香!”
那和尚忙打一稽首,説道:“善哉!善哉!如此,就請先到客房待茶!”
説完,就轉身當先領路,直向寺內走去。
白瑞麟同邵美芙對望了一眼,便隨在那和尚的身後,默默跟進。
幾個人進了山門,穿過一座大殿,那和尚便在一座廊房門前停下,側立一旁,舉手肅容。
白瑞麟隨一欠身,便朝房內走去。
這客房雖不十分大,□靜雅異常,窗明几淨,另有幾幅字畫,也是出自以往名人的手筆,大概是來寺遊玩時所贈,雖看去顏色已有點發黃,可是保存得尚十分完整。
他正在觀看之□,那知客僧已躬身讓坐,待他們坐下之後,那知客僧又匆匆的去倒茶了。
這時美芙朝白瑞麟拉了一下,低聲説道:“你怎麼想起進香來了?”
白瑞麟忙以眼色制止她説下去,用嘴朝門口奴了一下,隨便又瀏覽室內的設備。
正在這時,那知客僧手中捧着茶盤走了進來,給他們斟過茶之後,即道:“山泉清茶,不成敬意,施主海涵!”
白瑞麟忙喝了一口,大概是由於天氣炎熱,覺得十分可口,不住的連説:“好茶!
好茶!”
略待片刻,那知客僧又道:“適才小僧已經吩咐過,要他們準備,就請施主們上香吧!”
白瑞麟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冠,即隨那知客僧到大雄寶殿而去。
一路行來,見到不少僧人,除對白瑞麟點頭為禮之外,均是不談一句話,可見手中的規矩很嚴,客人們若不問,是不願隨便亂説的。
他隨在那知客僧之後,去上完香,行罷禮,就又由那知客僧,指派了一個樸和尚,領着白瑞麟等,到處遊覽了一遍。
這小和尚名悟聰,很健談,從他的口中,知道目前寺內的僧人,共有百餘名,分作三輩,手中的住持方丈為圓字輩,其次是慎字輩,剛才的那知客僧名慎修,就屬這一輩,再次就是小和尚的悟字輩。
寺內的僧人,大多均不懂武功,就是知道一點,也都是粗通拳腳而已,武林中有名的少林寺,雖為這裏的一分支,卻是另成一系,並不屬這裏管轄。
他們在手中游覽完畢,可是日銜西山,鳥雀歸巢之際,回到知客僧房,那知客僧慎修,已恭候在房外,他見白瑞麟回來,即忙打一稽首,説道:“天已不早,施主們可要在敝寺住宿?”
白瑞麟見問,心想,反正急也不在一時,此地環境十分優美,何妨住一晚再説,隨忙道:“假若寺內方便,就在此地住一晚吧!只是又要打擾貴寺了。”
那慣修打一稽首,謙和的道:“施主們到此,乃敝寺之光,只是招待不遇之處,尚請施主們包涵一二!”
説着,便把白瑞麟領到一所容院,內面一溜房舍,這裏的陳設,雖然也很清雅,只是沒有那股子莊嚴氣氛,大概是專為遊玩的客人而設。
兩人選擇了一明兩暗的一座房屋住下,就由小和尚送來了齋飯,那慎修便也告退,房內只剩下白瑞麟和邵美芙兩人。
兩人吃過飯之後,便準備休息,忽然邵美芙説:“麟哥哥,我有點肚子痛呢?”
白瑞麟聞言,心內突然一驚,忙由懷中掏出無極丹,給她服了兩粒,自己也忙服了一粒,拉起美芙就往房內而去!”
兩人相對坐在牀上,就運功調息起來。
就在他倆剛進房調息,房門口即出現了一位紅衣少女,朝室內窺視了一眼,滿臉詭譎之色,瞬即又隱沒於黑暗之處。
驀地!發出一聲宏亮佛號,這聲佛號,震湯在夜空之中,顯示着莊嚴肅穆,更表示了此人的功力不凡!
接着,就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格格一笑,説道:“老和尚,還想問點是非嗎?”
又是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佛門聖地,豈容爾等造此罪孽!”
四六七二那個女人又是一陣嬌笑,然後説道:“老和尚真是雅興不淺,即想插上一手,就先成全你了吧!”
這時,大家才看清,在這容院門外,站了一位面□黑紗的華貴夫人,在她的面前約五丈之外,對立着一位老和尚,這和尚面色紅潤,法像肅穆。
“阿彌陀佛!”
那老和尚聽那女人一説,先宣了一聲佛號,然後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何必惹此麻煩?”
那女人此時已是面露殺機,一步一步朝那老和尚面前走去,兩隻纖纖玉掌,已慢慢的提向胸際,顯然的,是想把那老和尚毀在當地。
可是老和尚卻是仍然閉目頷首,對當前的情形,視若無睹一般,大有從容就義,以身相殉的姿態。
那□面華貴的女人,見此情勢,不禁有點愕然,她不知面前的老和尚,對她有點蔑視?抑是不惜一死?故而提起的雙掌,不自覺的又緩緩放下,然後説道:“老和尚,你以為我不會殺你?抑是不敢殺你?”
老和尚子然睜開雙目,精光暴射,顯然他並不怕這女人,而是有所依恃,但他口中仍是乞憐的道:“施主高抬貴手,老納這裏先行謝過!”
説着,又是一稽首,態度上,又看不出有絲毫的做作,真使人有點莫測高深,看不出他的意向?
但在他適才猛然睜眼之隙,已被那□面女人,看出一點端倪,只聽她哼了一聲,又是一陣嬌笑道:“老和尚,你不要在那裏裝蒜啦!即想插上一手,就拿出你的本領吧!”
老和尚茫然的道:“施主此話何意?”
那□面女人,此時已笑得花枝亂顫,在她的笑言裏,已滿含着輕視和不屑的意味,實在説起來,這種冷笑連連的情況,比打兩記耳光還使人難受,那意思就是説:“即是膽小如鼠,還想管別人的閒事?”
可是老和尚,卻真是修養到了家,毫不為她的譏諷所動,仍然寶像莊嚴,大有泰山崩於前,其色不變,任人唾面色不改之勢。
那□面女人,見這老和尚軟硬均不為所動,實也感技窮之苦,默視片刻,忽然發出乖戾的一笑,舉掌就往老和尚身上襲去。
驀聽一聲悶哼,若和尚像滾地葫蘆似的,順着掌勢倒於地下,口中竟噴出鮮血來!
那□面女人似是神情一怔,想不到自己真的看走了眼,他竟不懂武功,隨忙把擊出去的掌力,又迅即收回二成。
接着,又將身形一聳,來到老和尚跟前,伸手一探鼻息,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倒了一粒藥丸,塞進老和尚嘴內,始站起身來,如釋負重似的,嘆出了一口氣!
但她心中,仍存了幾分歉咎之意,似乎感覺到自己不應該對一個不懂武功之人,突然下此重手!
因之,她為這些情況,攪得也有點迷糊,故而呆呆的望着老和尚出神。
驀地!
一聲大喝:“賤婦!拿命來吧!”
究竟老和尚會不會武功?何以甘願捱上一掌?這裏暫時擱下不提。
且説白瑞麟這時,已是急得滿頭大汗,雖然外邊的對話,他已聽得清清楚楚,卻是無暇過問,只有暗罵自己過份大意。
原來白瑞麟雖中了毒,但由於功力深厚,且又服了過多的炙藥,本身上就有一種抗毒的作用,再加上又服了兩粒的丹藥,所以經過一陣調息之後,很快的就復原如初了。
而邵美芙就沒有白瑞麟的得天獨厚,她雖也服了兩粒無極丹,而她本身的功力,和白瑞麟相比,實有天壤之別,難以同日而語。
而況所中之毒,又是牡丹夫人所獨創的迷魂散,這種毒物,激烈無比,若非先服下白瑞麟的兩粒曠世靈藥,一條小命,就此即斷送了。
就是如此,那種迷魂散之毒發作起來,仍然難以遏止,而使白瑞麟大費周章,差點造成難以彌補之憾事!
原來邵美芙自發覺中毒之後,初時尚能自制,可是漸漸就進入昏迷狀態,睜開兩隻明亮的眸子,暴射着一股異樣的光彩,而這種光彩,不但白瑞麟未經過,也根本就未見過,還以為她的毒性已愈。
於是,他就站起身來,向邵美芙拉了一把,滿懷關切的温聲問道:“芙妹,好些了吧?”
誰知他不拉,可能還好些,他這一拉,邵美芙就趁勢縱體入懷,嚶嚀一聲,猛展玉臂,把白瑞麟緊緊的抱住,口內並不住的連呼麟哥哥。
而白瑞麟那有過這種經驗,尚以為是她受了委屈,急向自己吐訴,隨也伸出手來,將她輕輕抱住,好像哄小孩似的,不住的加以安慰。
可是邵美芙,此時好像着了魔似的,突然撕開自己的衣服,幾乎成了一絲不掛,而腰肢也不住的扭曲,一股異樣的氣味,突然撲鼻而來。
這種異樣的氣味,究竟是什麼味道?是腥?是臊?是香?是臭?因為白瑞麟未曾經驗過,所以一時竟品評不出來,自然也是無以名之。
可是邵美芙並不以此為滿足,只見她越扭曲越利害,那股子無以名之的味道,竟愈來愈濃厚,混雜着看步女身上散發的幽香,直薰得白瑞麟昏陶陶難以自持。
同時,在生理的反應上,也起了急劇的變化,一種本能的要求,促使他傍一頭餓狼似的,將兩片灼熱的嘴唇,緊吻在邵美芙的櫻唇之上,兩人緊緊的抱着,翻滾在牀榻之上,另一隻手,不入知何時,竟在邵美芙的身上,不停的遊走起來。
兩人在牀上,翻翻滾滾,糾糾纏纏,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種良知的意念,猛然,像一隻鐵錘似的,襲擊看白瑞麟的腦海。
四七一驀地!嗆哪一聲,使他忽然一驚,猛的推開邵美芙的嬌軀,縱身跳下牀來,立於牀前,抖起有力手掌,劈啪兩響,狠狠的摑了自己兩個耳光,大罵自己該死,怎麼連一點定力都沒有了,還談什麼報仇誅魔?
此時,邵美芙並未停止原來的衝動,立即又從牀上跳下,瘋狂似的,張看兩隻粉臂,又撲向白瑞麟。
白瑞麟即已清醒,立即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見邵美芙不顧一切的撲來,忙伸手一欄,順手點了她的黑甜穴,把她放於牀上。
他把邵美芙放於牀上之後,眼看着她那尚未發育成熟的胴體,高低起伏,妙相畢呈,心頭仍不住的卜卜亂跳。
隨忙拉起一條棉被,替她蓋住身體,彎腰從地上抬起自己的寶劍,原來剛才發出的嗆哪之聲,就是寶劍掉落地下,和地上所□的方磚,撞擊所發出的聲音,也就由於這撞擊,才未能闖下大禍,就此,也足夠他受了!
此時,他已聽到外面老和尚和牡丹夫人的叫纏,但他地無暇顧及,忙從懷中掏出四粒無極丹,塞到邵美芙的口中,然後盤膝而坐,運功替邵美芙驅毒。
他這一用全力,不到盞茶工夫,就見邵美芙已悠悠轉醒,但生怕邵美芙誤會,忙把中毒後的情形,向她説知,只是略過了二人瘋狂纏綿的一段,但就此,已使邵美芙羞得無地自容。
女孩子們一急,最拿手的一着,便是哭,邵美芙雖為武林兒女,仍然不能例外,嚶嚶啜泣不止。
況且女孩子家,自己一身的清白,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即使知道此事的,僅有自己青年竹馬的麟哥哥,也是覺得無比的傷心。
正在此時,猛然聽到一聲悶哼,白瑞麟立即説道:“芙妹,那賤婦尚在外面,快找她算賬去!”
這句話,倒是相當有效,邵美芙立刻停止了喪泣,兩人縱身就往外邊奔去。
白瑞麟來到院中,見一位老和尚倒於地下,在她跟前呆立了一位女人,而且對這女人並不生疏,就是日前在金谷園敗落而去的牡丹夫人,剛才自己在房中的猜想,完全沒有錯。
你道白瑞麟何以會猜到,斷定為牡丹夫人?
原來他不唯聽到她的聲音,而且由於所用的毒藥斷定,因為他在八里灘時,曾見鬼機秀士用過,同時也知道這迷魂散的特性。
而牡丹夫人,怎麼也到了此地呢?
而回曾經説過,她本和恨天姥姥住在一個店中,在金谷園失敗後,硬是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同時,他也清楚,這位少年,即能名滿江湖,定有過人的本領,若以武功硬拼,説不定仍弄得土頭土臉,所以決定暗中下手。
而且在金谷園時,自己把話説得太滿,就是想明着邀鬥,也有點不便啓齒。
所以在洛陽見白瑞麟和恨天姥姥分手之後,便一路暗暗踉了下來,在和尚給白瑞麟送飯之□,趁和尚不注意,便在飯中做了手腳。
更不巧的,眼看白瑞麟等已看了道,正準備下手之時,偏偏那不識趣的老和尚,跑出來歪纏。
其實,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的一切行動,早落在老和尚的眼中,不然,事情那有如此巧?正在緊要的節骨眼裏,跑出個老和尚來?
如此説來,那老和尚絕非等閒人物了?
關於這一點,後文另有交待,暫不贅述。
且説自瑞麟同邵美芙來到院中,面露殺機,大喝道:“好妖婦,給少爺拿命來吧!”
喝罷,一陣風似的,就到了牡丹夫人的面前!
牡丹夫人聞言一怔,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注視着白瑞麟,滿臉驚詫之色,她想不到自己的獨門藥物,怎會失去了效用?
她之所以任由老和尚歪纏,就是覺得自己迷魂氣,凡是中的人,絕無僥倖,所以才不急於去手刃白瑞麟,心想反正他已是快死的人了,就是不去殺他,他也活不到天明,否則,就是自己分不開身,也會飭她的女弟子去下手的。
現在的變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才開始是詫異,繼而驚懼,她摸不清是怎麼回事?天下武林各派人物中,有誰能解得了自己的迷魂氣?
她之為武林人物所忌,而能闖名立萬,憑藉的就是那無人能解的迷魂氣,現在不但居然有人能解,而且尚十分的快,就是自己的解藥,也沒有如此效力,這種情形,如何使她不驚?如何使她不懼?
看來,自己此次到中原來,這個斤斗是裁定了。
因之,白瑞麟喝叫之後,她措愕、失神、驚詫。疑懼,錯縱複雜的情緒,使她一時無法置答,怔怔的呆立着,連虎視眈眈的敵人,似乎都忘了。
“哈哈!真是見面不如耳聞,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牡丹夫人,竟是如此膽小如鼠的人物!”
白瑞麟見她呆立出神,就出言譏諷着。
牡丹夫人此時忽然驚覺,不禁打了個寒顫,立刻走了下神,故作鎮定的道:“小子,你的命倒長,嚐到人生滋味了吧?”
白瑞麟聞言,不禁面色一紅,當然知道人生滋味是什麼,於是面色又陡然一寒,咬牙切齒的道:“無恥的老妖婦,今天夕爺絕不能再容你離去!”
説着,兩眼噴火似的,殺機畢現,一步一步的,又朝牡丹夫人的跟前走去。
牡丹夫人睹此情況,已知絕難僥倖,於是心念一轉,格格一陣嬌笑,故作危言聳聽的道:“小子,你不要神氣,快去準備你的後事吧!”
白瑞麟聞言一怔,心中閃電似一轉,又豪氣干雲的説道:“老妖婦,你不要危言聳聽,少爺就是死,也要先把你廢了,免得再去危害世人!”
説着,又前躍兩步,來到牡丹夫人面前,狠聲道:“老妖婦,你説準備怎麼死?”
道T牡丹夫人見此情勢,如他説的也是實話,只要他一動手,自己恐難落到好處,但絕不能就此任人宰割,即是如此,就不如拿出全部精神,和他一併,就是落個同歸於盡也是好的。
想到此,暗中把功力運足,陡然欺身而進,口中並説道:“小子,你真欺人太甚!”
聲落,舉掌朝白瑞麟襲去,同時把自己的迷魂氣,也隨掌鎏出。
她這一着,可也真夠狠辣了,可是白瑞麟對之卻如同未睹一般,看她欺身而進,早把無極神功運滿周身,見她舉掌襲來,竟不避不閃,右手向她的玉腕擒去。
而且在右手伸出的同時,左手也不閒着,陡然一撩,急向她的面紗抓去。
兩人的動作,均如電光火石似的,乍合倏分,陡聞“擦”的一聲,接着,又是尖鋭的一聲尖叫!
白瑞麟仍立於原地末動,而牡丹夫人刮氣得渾身亂顫,然後憤怒的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聲落,又瘋狂的撲向白瑞麟來。
白瑞麟閃身避過,口中朗朗一笑,説道:“我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花容月貌,而怕人窺視,原來也不過是個老太婆,還有什麼神秘的呢?”
説着,便把手中的一塊黑紗,抖了一抖,隨手又擲給了牡丹夫人,口中尚諷刺的道:“擦尿的玩意,還你!”
牡丹夫人不假思索的,就伸手去接,誰知黑紗到手,接着一聲“哎呀!”踉蹌連退了五六大步,幾乎栽倒地下,而那一隻接黑紗的右手,竟再也提不起來。
這些個動作,敍述起來,費了老半天,其實僅不過眨眼之間,一剎那的工夫而已。
原來牡丹夫人本欲先下手為強,所以當先向白瑞麟撲來,可是她的掌尚未遞實,就見白瑞麟的右手,朝自己的腕?擒來,於是顧不得擊人,忙閃身後退,而退回之後,始發覺面紗沒有了。
本來就夠氣了,再經白瑞麟一譏諷,更覺得臉上掛不住,於是,又瘋狂的撲身上來,誰知這一次,自己又撲了空。
及白瑞麟把黑紗擲出,她也不想想,那能冒然接取,這也是她氣極所至,隨吃了一下重的。
原來剛才白瑞麟擲面紗時,是貫足內力擲出,就是全力的接,也不一定接得住,而況僅以普通掌力接取?
所以當黑紗到手,猛覺全身一震,竟然立腳不穩,而半邊子,也都痠麻無力,難以自制。
她那滿布皺紋的臉上,不住的抽搐,不知她是傷心?抑是悲痛?怔怔的,不言不動,呆若木雞。
驀地!又聽白瑞麟道:“世人對於牡丹夫人,似乎都要顧忌三分,原來長春馬絕學,也不過如此!”
牡丹夫人此時卻是不言不動,任你如何諷刺,只是不開口,而兩隻眼睛,卸不住的亂轉。
牡丹夫人這樣的不開口,任由白瑞麟如何怒火萬丈,也是難以下得了手,只有強接住怒火,變成怒目而視了。
兩人就此一個沉默,一個怒視,相持良久,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牡丹夫人這時面露喜色,倏然抬起頭來,望看白瑞麟道:“小子,是好漢可敢到長春島去?”
白瑞麟聞言,朗朗一聲長笑,豪邁的道:“任你長春島是龍潭虎穴,少爺也不會懼怕!”
牡丹夫人見計已得售,突然面露喜色,格格一陣嬌笑,然後恭維的道:“小俠技藝卓絕,我的小小長春島,自不會看在眼中,即是如此,那就在長春島候駕了!”
説完,妞轉身去,就準備離去。
“慢着!”白瑞麟突又喝道:“難道就想輕鬆的離去嗎?”
牡丹夫人只得停住即將離去的身形,遲疑的問道:“你想要幹什麼?”
白瑞麟輕鬆的一笑,旋又狠聲道:“我要你留下一點押頭!”
説着,身形像一陣旋風似的,也未看清他是如何動作,只見他身形一幌,就聽牡丹夫人悶聲一哼,婀娜的身體一陣搖擺,幾乎立足不穩!
接着,就見牡丹夫人那滿布皺紋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然後,強自振作一下精神,咬牙切齒的道:“小子,你記着,我會叫你後悔一生!”
聲落,也不管白瑞麟如何反應,就轉過身體,蹣跚而去。
白瑞麟望着她那離去的身形,警告的道:“我勸你還是少生邪念,若妄自運氣,不出三個月定叫你殘廢終生!”
牡丹夫人對他的警告,理都未理,就迤邐而去!
原來適才由瑞麟點了牡丹夫人的“百□穴”,使她周身不能用功,形同廢人一般,其遭遇之慘,較之武當三子更為嚴重!
白瑞麟望着牡丹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後,想起了適才受傷的和尚,待往老和尚適才倒卧之處一看,不由神色一怔,口內不禁發出一聲驚咦!
你道為何?原來地上不準不見了和尚,甚至什麼時候離去?如何離去?竟然在自己身旁不遠處,而不聲不響的失了蹤!
這真是個謎,而且是個不解的謎,據小和尚悟聰説,寺內和尚均不懂武功,而且憑自己觀察,如小和尚所説不假,雖説自己到手之後,尚未見過寺內方丈,但那老和尚就是會武功,也不會高到如此地步?
剛才自己來時,只顧和牡丹夫人磨搗,並未看清地上的老和尚為誰?不知是不是寺內方丈?
假若是的話,那這果圓的武功不但很高,而且可能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否則,他的行動,絕逃不過自己的耳目!
他這一陣呆想,不由又把眼光朝老和尚適才倒卧的地方,迅速的溜了一眼,不禁又是一陣愕然,在地上出現了一行字跡,雖有點潦草,但蒼勁有力。
再細看那行字,寫着:“女施主被擄,快往東南追去,否則,恐已無及!”
這一來,更使白瑞麟大驚失色,若這留字人的口氣,當然是和尚寫的,而他説的女施主為誰?
想到了女施主,突然覺得這半晌,怎麼未見到邵美芙跟來?難這所説的女施主是芙妹嗎?
至此,白瑞麟迫不及待的,展開輕巧,朝跨院飛奔而去!
來到他們住宿的房內一看,靜悄悄的,仍是自己剛才離去時的情景,絲毫沒有改變,不禁又有些茫然、焦灼和不安!
至此,已確知芙妹出了意外,忙又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寶劍,轉出房外,遵照老和尚的指示,展開身形一溜輕煙似的,朝看東南方向奔去!
米米米米白馬寺的老和尚留字,説是女施主被擄,他雖然心內嘀咕,但仍不能斷定所説的女施主,是不是指芙妹而言,但這一陣未見到芙妹,又遍找不着,便知是她出了岔子,隨遵照老和尚所指方向,朝東南方向追去。
是否真是邵美芙被擄呢?不錯!一點不錯!
原來邵美芙雖和白瑞麟離房,但她那能比得上白瑞麟的身形之快,趕上白瑞麟獨步武林的輕巧呢!
就在白瑞麟剛一走過,就由黑暗處,走出兩名紅衣步女,攔住了她的去路。
邵美芙一看,不禁柳眉倒豎,正所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了,所以一句話不説,便舉掌朝那攔路的紅衣少女,猛然襲去。
這攔路的紅衣少女,正是牡丹夫人的女弟子,而且其中之一,就是那名叫紅英的少女。
這是牡丹夫人所準備的第二計劃。
因為牡丹夫人,雖對自己的迷魂氣,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但為防備萬一,又按置下第二種步驟,那就是由自己把白瑞麟引開,再由自己的弟子將美芙拿下,把白瑞麟引到長春島去,利用那裏即有的埋伏,迫使白瑞麟就範。
所以牡丹夫人見白瑞麟出現之後,始而驚懼,繼而就想到拖延的方法,儘量忍氣吞聲,任由白瑞麟譏諷。
同時,她們規定若得手之後,就以長嘯為號,促使牡丹夫人脱離,所以當牡丹夫人聽到嘯聲之後,便面露得色,慶幸自己計劃的成功。
可是她做夢也想不到,就在她將要離去時,白瑞麟劫突然下了毒手,不但使自己身敗名裂,落了個終身殘廢,而且自己的弟子,竟背叛了自己!這是後話不提。
且説那阻美芙的兩名紅衣少女,似是想不到美英會突然動手,所以一上來,便結結實實捱了一掌,不但將紅英擊退,且幾乎把她擊昏過去。
就在紅英被擊的同時,由黑暗處,又出來兩位紅衣少女,同時朝美芙襲來,和紅英同時現身的另一少女,卻忙把紅英扶住,才使她搖擺的身體未曾倒下。
邵美芙一掌擊傷了缸英,也不禁心中一怔,她倆在洛陽曾經對過掌,知道彼此的功力,不相上下,想不到事隔一日,竟一掌能擊傷紅英。
當然,她不會想到,近兩天來,接連不斷的服食了白瑞麟的靈藥,更加白瑞麟不惜損耗功力,兩次替她療傷驅毒,所以在無形中,給她增加功力不少。
因而又上來的兩名紅衣少女,便絲毫不敢大意,互相一使眼色,全力以赴。
這一來,美芙可有點難以抵擋,雖説自己的功力也有進境,卻攤架兩人的合擊,所以十幾招下來,便有點捉襟見肘,嬌喘吁吁了。
三個人周旋了三十餘招,邵美芙已成強弩之末,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而那兩名紅衣少女,雖是勝券在握,但勝得也是非常之慘,實際也是香汗淋漓了!
恰在這時,忽然又走來一位紅衣少女,説道:“芍妹!芬妹!你們退下,讓我來收拾這小蹄子!”
那被稱作芍妹和芬妹的兩位紅衣少女聞言,均閃身退去,口中並叫道:“艾姐,要小心,這小賤蹄子可有點扎手哩!”
那被稱為艾姐的紅衣少女,卻不在乎的道:“你們放心,沒看她已成了只死鳥嗎?”
此時,邵美芙走了定神,才看清被稱為艾姐的紅衣少女,正是適才扶紅英離去的那位少女。
這位紅衣少女,已看準了美芙的弱點,所以一上來就是快打快攻,不給邵美芙有一點喘氣的機會。
此時邵美芙的衣服,已被汗濕透,不準出招遲滯,而且已節節敗下來,她的意思,是想往白瑞麟所去方向退,以便有所接應。
她想的雖然不錯,人家何嘗不知她的心意,自然不會放鬆大好機會,立即死□不休,不讓她有脱離的機會,若真被她脱離掌握,不但自己師徒的計劃成空,且走遭全盤的失敗。
邵美芙又勉強的應付了二十餘招,忽然腳下一軟,竟癱瘓在地,面色蒼白,立刻暈厥了過去。
這種情形,完全是邵美芙缺一之經驗所致,她即想求援,又不知道發聲喊叫,只是悶聲不響的死拼,假若她發聲喊叫,白瑞麟也不會和牡丹夫人在那裏瞎磨!
當邵美芙暈厥倒地,那紅衣夕女,便立刻發出一聲長嘯後,順手點了邵美芙的穴道,抱起向東南方而去。
她們到了洛河邊,預先約好的地方,等了很久的時間,才見牡丹夫人步履踉蹌,蹣跚而來。
十幾位弟子迅速迎了土來,惶急的道:“夫人可是受了傷了?”
牡丹夫人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問道:“那小賤人可曾擒來?”
那些女弟子立即恭聲稟道:“已遵照夫人吩咐,擒來在此!”
牡丹夫人在那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然後吩咐道:“好!暫時不要為難她,快快回島。”
待她吩咐完畢,那四個抬轎的大漢,迅即將轎抬到牡丹夫人面前,準備等地上轎。
此時那幾個女弟子立刻走上前來,伸手扶持上轎,忽聽其中的一位綠衣少女,發出一聲驚咦,倏又縮回手去,遲疑的問道:“你……是我們的……夫人嗎?”
她這一聲驚問,大家始才看清,原來這位夫人,面上缺少了面紗,而呈現在她們眼前的則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和她們想像中的夫人,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在如此情況下,怎能使她們不驚?又怎能使她們不疑?於是,大家便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兩步!
牡丹夫人見此情形,雖是滿腹的氣憤,但在此時此璨,也不便對她們發作,只怨自己一時的大意,未能重把面紗檬上,致使她們起疑。
她想至此,反而定下心來,輕聲的一嘆説道:“在你們的想像中,以為我一定很美,是吧?”
那些女弟子口中雖沒敢説,但在面情上,卻卸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牡丹夫人觀此情形,不由生出無限的感慨,説道:“不錯,我是很美,可是那卻是以前的事了,自從生…不…檢到你們的大師兄之後,我對他傷了不少的心,生了不少的氣,在那三年之內,使我等於過了三十年,不但有了白髮,而且也起了滿臉的皺紋!”
她説着,突然住口一陣沉默,大概是回想以前的往事,良久,始繼道:“從那時候起,我便終日以黑紗□面,晝夜不離,所以你們都跟了我十餘年,卻始終末見到我的真面貌,剛才我着了那白小子的看見,也就為這條面紗,使我受了一點內傷!”
她説着,又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道:“我事先實在低估了那小子的功力,看來你們大師兄的仇,是不易報了。”
此時一位紅衣少女懷疑的問道:“那姓白的功力,難道已至化境嗎?”
牡丹夫人點了點願,遲疑的道:“雖不敢斷定已至化境,但自忖,為師確不是人家的敵手,故而……”
她説着,話音一頓,面現乖戾之色,恨聲道:“我已約他到長春島去,憑島上的陣圖和埋伏,尚可和他一併,只要那小子前往應約,定要他有去無還!”
一位綠衣少女聞言,囁嚅的道:“我看這件事,夫人尚須慎重考慮,以婢子愚見,不如把…”
牡丹夫人突然打斷她未完之言,説道:“娟兒,我意已決,不必再説了,只要我們有人質在手,不怕那小子不伏首聽命!”
那被稱為娟兒的綠衣少女聞言,立即接口道:“只是夫人的……穴道,別人是否能解?”
牡丹夫人聞言,不由一陣愕然,沉默良久,臉上突然現出怪異之色,又乖戾的道:“我要叫那小子痛苦一輩子!”
“不見得吧?”
這一聲來得未免太過突然,放大家均是一驚,詫異的向背後看去。
那知她們不看猶可,這一看,不禁有些悚然!
原來在她們的身後,僅七八步之遙,站立看一陣老者,像貌清奇,滿面紅光,看年紀,約有八十歲光景,長袍短褂,福字履,文士巾,雖然表情很和善,卻有些不怒而威的感覺。
這時,他手中已抱着一位女孩子,而那女孩子的渾身,卻是軟綿綿的。
大家騖魂甫定,才看清這老者手中所抱的女孩,不正是她們費了千方百計,而擄來的邵美芙嗎?
這老者是什麼時候來的?邵美芙怎會忽然到人家的手裏?實在使人猜不透,而且也有些駭然!
雖然如此,但她們仍下意識的,朝着她們的擄獲物──邵美芙放置處,瞟了過去,可是那裏已是一片荒草,那還有人的影子?
驀地!
牡丹夫人咬牙切齒的説道:“那裏來的老鬼,竟想伸手來架老孃的樑子?”
同時她那十幾名的女弟子,也叫足勁力,蓄勢待發,看來只要牡丹夫人一句話,便可能一湧而上。
而她們這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勢,對那位老者絲毫不起作用,他仍是瀟酒飄逸,慢條斯理的道:“你似不必外強中乾,故作緊張之白,假若不念你們生平尚無大惡,能讓你們平安離去嗎?”
牡丹夫人心中很明白,就憑人家來到自己身後,尚無一點感覺的那份輕巧,就是自己不曾受傷,恐也無取勝的把握,而況受傷之後,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若再任意而為,那只有任人宰割一途了。
她想到此,不由打了個寒顫,但仍狠聲道:“你可有個萬兒?”
那老者聞言,微微一笑道:“我想那倒不必了,若聽我勸告,就連速離去,若被白小俠追來,恐怕不會如此輕鬆!”
牡丹夫人聞言,知其所言不虛,隨懷疑的道:“你和那姓白的小子是否同道?”
誰知那老者爽朗的答道:“我和白小俠多少有點淵源!”
牡丹夫人聞言,眼中就要噴出火來,氣憤填膺的道:“好!就借你的口,轉告那姓自的小狗,本夫人在長春島候駕!”
説完,就一擺手,由兩個女弟子扶持,匆匆上轎而去,轉眼就消失於夜空。
那老者望着她們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喟然一聲長嘆,口中喃喃的道:“真是執迷不悟的妖婦!”
聲落,低頭望了一眼懷中的邵美芙,縱身往東南方而去,身法之快,令人驚異。
就在他們剛離去不久,驀由遠方傳來一聲長嘯!
接着,就見遠方一條白影,一幌而逝,那是妖?是怪?誰也不曾看到。
那究竟是什麼?我想大家一定會明白,除了白瑞麟有那份馭風飛行的輕巧之外,目前武林中,誰還有那麼高的輕功?
不錯,適才閃過的那條白影,正是白瑞麟!
他自離開白馬寺後,真可説把牡丹夫人恨到了極點,恨不得趕上她,把她碎屍萬斷,方消心中之恨。
同時,也恨自己大意,當時怎會不會想到,是那老妖婦施的調虎離山計,故意把自己引開,以便她們專對美芙下手!
假若當時想到這一點的話,根本就不須奔波,只要把那老妖婦擒住,不怕她不交出芙妹來。
他想到此,真是十分的懊惱,立刻施展開馭風飛行輕巧,就在白馬寺的周圍搜尋起來。
尋覓了將近一個更次,把白馬寺的四周,每一個可能藏身之處,都尋了個遍,不但未見到牡丹夫人,連那些女弟子,也一個未見到。
在他的想法,是覺得牡丹夫人剛離去不久,可是他卻疏忽了人家是預先訂好的計劃,怎會輕易的讓他找着。
失望之餘,便呆呆的站在白馬寺前的官道上,不住的思索,尋思她們可能走的方向,難道逕返長春島去了?
猛可的一個意念,襲上心頭,差一點急得跳起來,同時暗罵自己太久沉着,老和尚不是已經留字説到東南方嗎?為何不聽老和尚的話呢?
而且東南方,正是往長春島去的方向,當然她們是回島去了!
他越想越對,毫不遲疑的,縱身又朝東南奔去。
渡過洛河,行約二三十里,便到了嵩山北麓。
嵩山為五嶽之一,高聳入雲,□巖危壑,險峻異常。
但這並不能阻遏他的去志,那就是不論如何,也要把芙妹找回,假若有了三長兩短,不但對不起邵寬,而且更對不起恨天姥姥。
人家就是對自己放心,所以才把唯一的愛徒交給自己,想不到離開恨天姥□尚不到一個對時,使出了這個岔子!
於情,於理,不論如何説,自己也難辭其咎!
翻山越嶺,不知走過了幾個山頭,來到一座峯前,猛然剎住奔馳的身形,面對一座大石,口
中連喊怪事。
原來在一方大石上,留有一個箭頭符號。
那符號是以金鋼指之類的功夫刻上去的。
旁邊即無字跡説明,一時也弄不清是什麼用意?
再看那箭頭,似是剛劃上去不久,一些被粉碎的石末,尚在地上飄散着。
那箭頭指的方向,正是對面的那座孤峯。
再詳查那座孤峯,在夜色蒼茫中,只覺它高出雲表,雖眼力過人,也無法觀察出究竟。
他微一思索,便逕朝看孤峯馳去。
全力奔馳中,約盞茶工夫,便到了峯下。
至此,他不免又有些躇躊了,他想:假若和自己有關,就是如何冒險,也要上去看看,否則,自己何必去多惹是非?
仰觀峯頂,只見四周陡峭,怪石嶙峋,雖有枯松藤蔓可資攀緣,若上面居住的是敵人,在如此險峻之地,只要稍加布置,便很難登上峯頂。
但又想到適才所見的指向,必定含有深意,何不看個明白再説!
主意□定,便奮身向峯上撲去!
他把輕功用到極處,藉着突石枯松,幾個縱躍,快似奔馬流失,轉瞬間,已到了峯的半腰。
此處山勢微緩,約有四五丈寬一塊平地,隨又停身觀察。
就見林木叢鬱,蒼翠欲滴,陣陣浮雲,隨着風勢流轉,如輕煙,似飛絮,宛如騰雲駕霧一般。
人漫淫於清幽絕俗,勝似仙境的氣氛裏,心胸也無比清朗起來,頓忘來此目的為何,而不住頷首讚歎。
佇望良久,只覺得對於眼前的環境,似是有點熟悉,至放在那裏見過,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搜盡枯腸,翻遍記憶,也是毫無結果,故而呆呆的失起神來。
驀地!
從峯頂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説道:“龍兒,遠客臨門,還不快去迎接!”
這發話人的聲音並不高,但中氣充沛,入耳清晰異常,顯示看此人的功力頗高,絕非等閒之輩。
白瑞麟聞言一驚,立即運目向峯上望去。
陡見一條灰影,倒瀉而下,好快,轉眼之間,就到了眼前!
白瑞麟忙運功戒備,以防不測。
忽然一陣朗朗的聲音説道:“麟弟,真想殺為兄了?”
聲落,就見轉出一住少年,藍色動裝,身背寶劍,體態瀟酒的向白瑞麟走來。
這時,就聽白瑞麟哦了一聲,驚疑的道:“玉龍兄,是你!”
説看,就迎上前去,驚奇的拉着謝玉龍,其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白瑞麟此時又同四周打量了一下,恍然而悟的道:“我正覺得有點眼熟,似是在那裏見過,原來……”
謝玉龍詫異的接住了白瑞麟未完之言,説道:“怎麼?你來過穿雲峯?”
白瑞麟笑了笑,説道:“我不是來過,只是見到穿雲峯的圖畫罷了!”
謝玉龍奇怪的道:“家父很少和武林人來往,你如何能見到圖畫?”
白瑞麟被緊逼着問,滿面飛紅,口中吶吶的答不上話來。
因為他所見到的圖畫,正是在謝碧鳳贈他的絹帕上,但這話對着謝玉龍,怎好出口,故而吶吶無以為對。
可是謝玉龍,不知是有意放過,還是故做未見?並未往下深問,僅僅是微微一笑,便道:“家父正在蝸居候駕,這就去見見吧!説不定尚有使你驚奇的事哩!”
白瑞麟立刻詫疑的問道:“什麼事又能使我驚奇呢?”
謝玉龍朝白瑞麟望了望,神秘的一笑,説道:“我只能告訴你,是一位姑娘急欲見你!”
白瑞麟聞言一怔,他心中閃電似的一轉,覺得實無可能,就自己所認識的姑娘而言,昨天在洛陽曾聽關峯説四位姑娘均在武昌,芙妹又被牡丹夫人擄去,除此之外,又有誰欲見我?難道謝姑娘已先行而回?
他想至此,覺得很有可能,隨忙問道:“是令妹先行回來了嗎?”
謝玉龍搖搖頭,説道:“不必多猜,到時自知!”
白瑞麟見他即不願先説,也就不必多問,兩人並肩直向峯頂走去。
愈往上面走,景色愈是幽美,奇花異草,遍野清香,一些不知名的山花,萬紫千紅,爭奇鬥豔,陣陣幽香,撲鼻沁心,若非武林高人,誰能享此清福?
兩人一路行來,白瑞麟對此絕俗的景色,讚不絕口!
謝玉龍見他對峯上景色如此陶醉,隨誠懇的道:“麟弟即然看中此地景色,待俗務完畢之後,就定居於此如何?”
白瑞麟感慨的道:“小弟雖有意居此,只怕沒有這種福份!再説……”
謝玉龍不等他説完,就搶着道:“還再説什麼呢?等下我就將此意告訴爹爹好了?”
忽然!
由林木深處,傳來一陣哈哈大笑道:“你這孩子,怎麼能強人所難呢?雖然你是真心實意,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中呢?”
白瑞麟聞言,忙向謝玉龍望了一眼。
謝玉龍已知其意,即道:“家父已出來迎接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從小徑上走出一位老者,那老者滿面紅潤,長袍馬褂,文士巾,福字履,體態瀟酒,滿面笑容,同這邊走來。
白瑞麟雖未見過這位老者,但已知何人,隨忙越過謝玉龍,緊行了幾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説道:“晚輩誤闖寶山,打擾老前輩清修,又勞老前輩遠迎,真折殺晚輩了!”
那老者聞言,哈哈一笑道:“言重了!言重了!雖痴長了幾歲,這老前輩稱呼,實不敢當!”
説着,忙還了一禮,滿面堆笑,舉手肅容。
白瑞麟那裏肯先行,兩人互相推讓了一陣,那老者就伸出左臂,一把拉住白瑞麟的右手,説道:“即然如此,我們就並肩而行吧!”
白瑞麟只好任他拉着,兩人並肩而進,謝玉龍默默的隨在兩人身後,不住的在想,覺得父親今天有點變了!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父親雖然灑脱不羈,卻從未見過像今天如此高興。
轉過一個山環,景色立刻一變!
這裏是三面環山的一個山環,在山環靠山的一邊,依山建有一座房舍,在房前,又植有不少修竹,在竹旁又有一座水池,內面滿植荷花,此時正是盛開時節,一陣陣清香撲鼻沁人腑肺。
在水池的裏面,正有幾隻水鳥,在那裏追逐戲水,對於人們的走近,絲毫也不驚恐!
水池的四周,遍植垂柳,絲絲柔條細枝,迎風飄拂。
周遭環境,全包圍在青翠林木之中。
他們剛走近房舍,忽聽一聲:“麟哥哥!”
接看,就見綠影一閃,跑出一個少女,滿懷關切的,睜大兩隻眼,望着白瑞麟,似有千言萬語,要向他傾訴。
白瑞麟猛見這個少女,不禁有些措愕!
這變化太突然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芙妹會無意的到了此地,故一時答不出話來。
“怎麼樣?小丫頭,我説的沒錯吧!”
邵美芙怎會來到此呢?前文已經表過,她被一位老者救了去!
救她的那位老者是誰?怎會對牡丹夫人那老妖婦,視若無睹呢?
我想聰明的讀者朋友,定然已經猜到了?
不錯,他正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中川隱俠!
他在武林中,雖然人人聞而起敬,但認識他的人,確實不多,而且在他的一生中,雖曾名震遐邇,卻是很少在江湖走動。
就是在五十年前,一怒而掃蕩了紅雲教,迫使符立蟄伏蒙山陰風谷,也僅是曇花一現,於事畢之後,就又返穿雲峯來。
近幾年來,枯骨幫崛起江湖之後,他才不時的到江湖中走動,只是非到萬不得已時,絕不伸手管閒事,即是偶而管上一二件事,也不便受惠之人知道。
他生平中來往的人物,除了無極門的司馬彬之外,便是白馬寺的圓果和尚,所以不時的到白馬寺去。
當白瑞麟和邵美芙到白馬寺的時候,恰巧中川隱俠正在寺中,所以對白瑞麟的行動,可説了若指掌。
只是在那些地方,他不願和白瑞麟見面,因為白馬寺中的和尚,除了老方丈圓果之外,均不知道他會武功,若出來和白瑞麟相見,自不免要露出馬腳。
及到夜晚牡丹夫人突率弟子追到,他不免也有點驚詫,同時也有點擔心,他所擔心的,並不是白瑞麟的武功,而是怕他不明牡丹夫人的底細,因為他自己不僅聽謝玉龍述説過,而且也曾見他輕描淡寫的擊敗了白骨魔君。
至此,讀者不免要問,他怎會見到白瑞麟擊敗白骨魔君呢?
大家不要忘記,在第七回中,白骨魔君被迫,交出白骨令給白瑞麟時,羣雄正在感嘆之際,突然有人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大家説話,那傳音入密的人,就是中川隱俠,所以他對白瑞麟的武功,自是信得過。
但是這一次,他和圓果和尚,均有點疏忽,以致白瑞麟和邵美芙中了牡丹夫人的暗算!
及後發覺時,除了圓果和尚出來和牡丹夫人歪纏之外,他本人則尾隨其後,看她們究竟搗什麼鬼?
直跟蹤到浴河邊,從她們的談話中,聽出其陰謀之後,便閃身過去,先把邵美芙搶在手中,然後才發聲警告。
同時,他對於白瑞麟此行的目的,也十分清楚,單憑武功去鬥那第一號魔頭,絕非易事。
於是,便留下記號,引白瑞麟到此。
這是前段曲折的經過,表明不提。
且説白瑞麟此時,真是驚喜交集,忙叫道:“芙妹,是你?真是想不到!”
驀地!
又有人在樹林中接口道:“你想不到的還多着呢!”
眾人聞言一怔,不約而同的,朝那樹林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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