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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世為人

    驀然之間,那水簾洞外傳來腳步之聲,唐劍寧一躍而起,但是他立刻覺得全身血脈不暢,真氣無法聚集,他皺眉問道:“老前輩可知道外面有個是天山鐵氏的傳人?”

    多事老人奇道:“天山鐵氏,不知道呀.咦!這倒奇了,當年我老人家並沒有得罪鐵長羽呀?”

    劍寧傾耳聽了一回,叫道:“不好.有人走進洞外的石陣了-”

    多事老人搓手道:“那陣式全是上萬斤的巨石,試想我手無縛雞之力,怎能擺佈得了?全是空城計罷了……”

    劍寧插道:“那麼我進來的時候為什麼感到一陣迷迷糊糊,不辨西東?”

    多事老人道:“這陣式想來是遠古那個前輩所佈的,只是如今所存十不及一,你進入的地方正巧是惟一尚具威力的殘陣,他們這批狗廝鳥我原以為一定可以嚇唬得住.現在可不行啦——”

    劍寧道:“為什麼?”

    多事老人道:“你不是説有鐵氏雙俠的門人來了嗎?他媽的,那姓鐵對這些鬼門道委實有幾下子,他的門人必然看穿我的空城計,不過——”

    劍寧還是有生第一次聽到這麼老的人開口閉口‘他媽的’,不禁聽得呆了,多事老人得意地微笑了一下,忽然湊近劍寧耳邊道:“不過——如果世上沒有多事老人的話,姓鐵的兩才稱得上奇門陣式天下第一,哈,這是一個秘密,你萬萬不可瀉露。”

    劍寧奇道:“這有什麼秘密?”

    多事老人瞪眼遭:“咦,怪了,怪了——”

    劍寧道:“什麼怪了?”

    多事老人道:“你之人道嚕嗦,竟比我老人家還愛多管閒事-”

    這時洞外人聲嘈雜起來,顯見是又被他們摸近了一些。

    劍寧再度試着運氣,卻是無法聚集,他急道:“現下若是敵方攻將進來,我功力未復,這便如何是好?”

    多事老人道:“什麼?你不成了?挨一掌就不成了?你為什麼不早説?該死,該死,你為什麼不早説?”

    他一面埋怨,一面匆匆跑到洞裹面,抱着一大捆枯竹枝來,在洞口慌手慌腳地往地下插,劍寧奇道:“老前輩你斡什度?”

    多事老人道:“我要佈一個妙陣。”

    劍寧奇道:“用竹枝?還有什麼用?別人一根根拔掉便了。”

    多事老人冷笑一聲道:“哼,少不更事!”

    劍寧觸了一鼻子灰,賭氣不開口,走到洞口,正在這時,忽然洞口水幕一分,一條人影飛快地躍了過來——

    劍寧一急之下,鼓力一掌推出,那人在水中想是眼睛迷糊.直到劍寧掌風襲體才發覺,慌忙舉掌一格,根本沒有使出力道,劍寧乘勢一送,那人便倒飛水外。

    劍寧一用勁之下,立刻覺得喘息不已,他心想這下雖把那人摔出去了,但是顯然這洞穴進口已被人發覺,只怕立刻就有人要闖進來。

    他一口真氣始終提不上來,心中想到姬文央託自己苦守三天,卻不料頭一夜就應付不了,不由暗暗長嘆了一聲。

    他暗中想道:“唉,沒料到那天山鐵氏的弟子那麼厲害……”

    想到這裏,他又想到常敗翁,他想道:“想不到我唐劍寧初出茅蘆,在數日之間竟然把天下武林的大怪物全給碰上了。”

    等了這半天,奇的是仍然沒有人進來,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心想:“想來必是他們進了陣內以後,大夥兒分散了,剛才那人是一個人摸進來,此刻必去扭救兵了——”

    他把耳朵貼在石壁上,卻聞得微微喘息之聲,他奇道:“怎麼?那人並沒有走?”

    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斗然之間,忽然想到那‘百陽朱果’四字,心中一動,暗道:“是了,是了;聽他們的口氣分明是要爭奪一個什麼‘百陽朱果’的寶物,這人雖然被我糊里糊塗摔了出去,卻不肯去找夥伴,還想一個人設法衝進來……”

    一念及此,他立刻想道:“現在那人雖不至招呼夥伴來,可是遲早必被發現,為今之計,只有先把這人幹了拖將進來,便可以拖幾刻,也許我的內傷有點起色來-”

    他想到便斡,輕輕沿着石壁爬到洞口,那水花已有些濺到他的頭上,他摒住呼吸,只等那人冒失跳將進來——

    洞裏面多事老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這會兒靜寂了,只有瀑布激盪着嘩啦嘩啦的聲響。

    漸漸,劍寧聽到了一陣聲音,他心想那人必是要時來了,不由暗中戒備。

    他原是想到便做的,絲毫沒有深思,這時靜靜一想,暗道:“不好,我和他無冤無仇,如何能害他性命?……”

    想到這裏他不禁猶疑起來,他平日性子雖然有點冷,但是那是由於他自幼的環境所造成的,這時叫他清清醒醒地去殺害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那叫他大是為難。

    ‘呼’一聲,一件東西從水幕外穿了進來,劍寧正要舉掌,猛然看清是塊木板迎面飛來,他連忙一縮手,暗道:“他是試探虛實的——”

    顯然外面那人就要往裏衝了,劍寧猛一咬牙,暗道:“若是事事皆要如此三番五次顛倒正反想個十幾遍,那麼什麼事也不要斡了,如果照這問起來,我什麼也不為地替姬文央跑來賣命,這事追究起來又算是怎麼一回子事呢?”

    想到這裏,他不禁暗道:“若是唐師哥遇著這碼子事,恐怕連想都不想哩。”

    於是他一咬牙,暗道:“倒黴的傢伙,來吧。”

    “嘩啦啦”一聲暴響,那瀑布水花閃動,一條人影穿了進來,劍寧所佔之地勢險要無比,只要他一出手,那人委實難以閃躲——

    劍寧惟恐自己使不出真力,一咬牙,大叫一聲,猛可抱拳向那人腰上死穴擊去。

    那人有過一次經驗,聞得劍寧喝聲,猛然全身在空中一扭,劍寧原以為一舉成功,是以衝勢十分迅速,這時驟然落空,眼看就要和那人飛出的雙掌相碰——

    電光火石間,他極其自然地一鬆手,右掌一幌之間,左手已點中了那人的軟麻穴。

    他站穩身形,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搖了搖頭暗道:“這‘百步迫魂掌’可真陰毒得緊,別説方才他是身在空中,便是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他又豈能料到我會從這個方向鑽出一招?”

    他望了望倒在地上的,面目陌生得緊,暗道:“如此正好,我原來就不要傷你的。”

    他把那人癱軟的身體抱將起來,直往裏面走去。

    遠遠就望見多事老人一個人正在忙得不亦樂乎,插了幾根竹枝,又拔了起來,然後想了想,爬到一個較高的石塊上,居高臨下地堪查半天,這才又插了幾枝。

    劍寧走入石室,多事老人頭也不抬地道:“捉住一個?”

    劍寧道:“僥倖得緊。”

    多事老人也不答腔,雙手各拿一根竹子,皺着眉踱方步。

    劍寧把那昏迷的人放在牆邊道:“老前輩已經插了好幾十枝啦,還要插多少?”

    多事老人道:“若是尋常,早也就夠了,可是這下有鐵長羽那廝的弟子在,那可就還差得遠了。”

    劍寧四周看了看,聳了聳肩,又走將出去,那嘩啦啦的水聲仍然如故。

    他又試了一次提氧,這一下居然有了一點好轉,他大喜之下,邊忙盤膝坐在地上,暗中努力運氣,希望能在外面第二個人發現洞口以前治癒。

    他運了一回功,漸入佳境,他竭力剋制住心內的焦急,這樣可以使運功進行得快一些,但是忽然之間,洞外一聲歡呼,他聽出是左萍的聲音:“啊,在這裏了,快照咱倆的記號過來啊!”

    接着聽到那翁白水陰森森的聲音:“嘿,左兄,我瞧你真糊塗啦……”

    “怎麼?”

    “你幹麼要把那些人全喚進來?”

    “把他們喚來一齊進去人多勢眾呀。”

    “唉,你真……你以為姬文央在裏面嗎?”

    “什麼?姬文央不在?你怎知道?”

    “嘿,姬文央要是在的若,他會烏龜縮肚嗎?只怕早已衝出來大殺一場了,再説,若是姬文央在裏面,那嶗山一鶴敢往裏衝?”

    “翁兄,你是説嶗山一鶴林錢塘是衝進去奪寶的?”

    “哈哈,當然。左兄你太婦人之見了。”

    “那麼現在怎麼辦?-”

    “你既然已經喊了,便索性賣個大方,等大夥兒來了再説,也顯得咱們夠意思。”

    洞內唐劍寧把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暗罵道:“這姓翁的是個大壞蛋,那天非給點顏色他看。”

    但是忽然腹下一緊,一股暖氣流了上來,他知道運功已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此關一突,則傷勢大愈,於是他連忙閉目摒思,努力運行。

    外面翁白水和左萍等了好半天,卻仍不見人來,想是那些人都散在陣中,一時也不容易找到他們所下的記號。

    翁白水低聲道:“依小弟看,此刻那嶗山一鶴只怕已得了手,咱們待會進去以後,趁著他們尋找多事老人的時侯,咱們要千萬注意姓林的行蹤……”

    正説到這裏,左面一個人走了進來。

    “原來在這裏,這鬼陣法當真有兩下子。”

    兩人一看,原來是金沙門的掌門人葛宏騫。

    翁白水道:“他們人呢?”

    葛宏騫雙目一翻道:“我一向是獨來獨往的。”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宏亮無比的聲音:“大家注意,這個陣法有限得緊,凡是方才從左時入的,請向後退,從右進入的請向前進,直到一個白色石柱,然後前者向左行,後者向右行……”

    那聲音有如巨鍾,震得人耳膜欲裂,左萍望了翁白水一眼,翁白水望了葛宏騫一眼,哼了一聲道:“哼,是那姓鐵的!”

    果然過了一會,那邊人影幌動,大夥兒都趕了過來,武當的丘九洲對那天山鐵氏雙俠的弟子道:“鐵兄好甚的功力,鐵老前輩得此令郎,應該大慰老懷了。”

    那少年笑道:“丘真人過獎了。”

    翁白水道:“從這水簾望去,那入口甚是狹窄,咱們不如一個一個進去——”

    他言下之意是徵求誰第一個進去,如果別人略一遲疑,他就自告奮勇,先進去總有好處——反正他認定姬文央必不在裏面。

    江南七十二水路瓢把子艾錕上前一步,忽然背後一人輕拉他的衣袖,他回目一看,原來是少林寺的青年高手智能和尚。

    艾錕揚了揚眉,智能和尚長得細皮嫩肉,看來十分年輕,模樣兒很是和-可親,他低聲道:“姓翁的發現了洞口,還等咱們一道來,看來這小子口舌雖計厭,倒還不失為一條漢子——”

    這智能和尚年約二十,是少林寺這一代中第一高手,説來也十分可笑,他自幼頑皮無比,硬生生讓他剃頭做了和尚,好不容易捱到十七歲,一夜之間連闖少林十八羅漢堂,獲得出師下山的資格,這一下當真是如魚得水,什麼閒事他碰上都要插一手,簡直不像個出家人。

    這一下碰上了艾錕,艾錕是一刀一槍在江湖上硬混出來的,自然免不了一身江湖豪氣,智能和尚卻覺得好不過癮,便一直纏著艾錕問長問短,是以一會兒就成了莫逆,而智能和尚也受了艾錕的影響,‘這小於’‘那小子’也上了口。

    艾錕輕輕冷笑了一聲道:“是嗎?”

    那翁白水見沒有人反應,便道:“翁某不才,願先進去為列位作個探路小卒。”

    大家自是沒有異議,翁白水有心賣弄,只見他猛一拔身形,凌空拔起三丈,輕靈無比地向水幕後面的秘洞穿去——

    唐劍寧坐在洞邊,那一口真氣已衝到了‘泥丸宮’,只要一過‘泥丸宮’,那便能霍然而愈,可是就在這時,那一口真氣竟然不能順利而行了。

    劍寧緊張地把那口真氣努力一提,鼓足內力向泥丸衝去——

    但是他卻一時無法完成,正在這緊要的當兒,忽然水簾瀑布一響,一條人影飛了進來!

    一霎時間,劍寧在腦海中打了千百個轉兒,但是最後他長嘆一聲,站起身來,那口真氣立刻散回丹田。

    他試提了提氣,那傷勢也恢復了八成,於是他挺胸站立了身體,那邊從水簾穿進來的,藉着瀑布的反光,他看清楚正是那峨嵋派的翁白水。

    翁白水驟入暗地,讓目光略事習慣,沉聲道:“誰?”

    劍寧下意識地扯下一幅衣襟,飛快地蒙在臉上,他上前走了兩步,低聲道:“出去!”

    翁白水一怔,冷笑道:“林老兄不必蒙面啦,在我前面還唬誰?”

    劍寧冷靜地道:“出去!”

    翁白水臉上顯出一絲獰笑道:“林兄好快的手腳,怎糜樣?那‘百踢朱果’已到手了吧?”

    劍寧逼近了一步,再次低聲喝道:“出去!”

    翁白水冷笑一聲道:“不出去便怎地?”

    劍寧怒道:“快滾——”

    翁白水忽然猛一沉臉,斗然一掌當胸襲到——

    他這一掌論部位,速度,時間都控制得天衣無縫,當真稱得上狠辣雨字,委實不愧為一流的身手。

    劍寧輕喝一聲,雙掌運足了十成功力,猛然一招‘白森朱魄’施出。

    這‘白森朱魄’是‘百步追魂掌’最後十招中的第四招,共有五個式子變化,翁白水一招送出,忽見對方掌勢已至,劍寧右掌沉如開山巨斧,左掌則輕如繞柳乳鶯,而且最神奇之處,在於全在出人意外的地方攻入!

    翁白水駭然倒退兩步,劍寧‘白森朱魄’的第三第四兩個變化施到,翁白水怒吼了兩聲,又退了兩步-

    説時遲,那時快,劍寧左掌微沉,右掌一抖顫之間,橫抹而出,中指扣在姆指節間,斗然暗中彈出!

    這是‘白森朱魄’的最後一變,翁白水萬萬不虞及此,他心中暗道:“我便再退一步何妨?只要避過你這指——”

    但是斗然之間,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後退,他的腳跟已經立在銅牀的邊緣,外面是轟然的瀑布,下面是千丈的深淵。

    他大叫一聲,雙足使勁,倒竄而起,從瀑布中倒穿而出,回到對面的石崖上。

    劍寧仗著‘百步追魂掌’的神妙,一鼓作氣,不給翁白水絲毫緩手的餘地,硬生生把翁白水逼了回去,連他自己也不禁一呆。

    翁白水倒竄而回,弄得一頭一身全是水,狼狽不堪,眾人也知道翁白水一身功力極為了得,竟然剎時之間被人打了出來,不禁同時驚呼!

    左萍問道:“翁兄,裏面是誰?”

    翁白水大窘,他無法説出是‘林錢塘’,於是他搖頭道:“裏面太黑,沒有看清楚,好像是……是姬文央!”

    “姬文央?”

    他們明知姬文央會來替多事老人保駕,但是仍然忍不住驚叫出來,因為這個武功蓋世的大魔頭已經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成了一個恐懼和憤怒的混合體!

    這一來,大家就得商量一下了,崑崙的左萍道:“我看咱們還是先大聲對裏講明瞭,然後再一個一個時去,姓姬的必不會暗算的,等咱們全進去了,再和他動手。”

    這時艾錕忽然叫道:“咦,呂梁派的王兄呢?”

    左萍道:“你是説‘賽尉遲’王徽?方才進陣前我還看見他哩。”

    “難道他陷在陣中?”

    “不會吧!”

    武當的丘九淵道:“那麼咱們等他一下吧——”

    這時洞內的劍寧,他茫然四望了一下,向裏面問道:“老前輩,陣布好了嗎?”

    多事老人道:“差得遠哩,就是你方方跑來一打擾,把我的靈感全趕跑了。”

    劍寧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心中嘀咕道:“到這個地步,你還要開玩笑。”

    但他仔細一想:“咦,不對,怎麼他説什麼靈感的?難道他是臨時想?”

    他忍不住跑過去問道:“老前輩,你是臨時創陣嗎?”

    多事老人在裏面答道:“不臨時創造還背熟了不成?那才是最沒出息的人,老夫一生擺佈的陣式也不知有多少種了,我老人家可是一個也不記得,擺過了就忘啦,要用的時候再創一個不就得啦?”

    劍寧又驚又佩,暗道:“你説得雖高明,可是你老人家可千萬得快一點啊。”

    他又奔到洞口,仰首一看,忽然看見頭上邊有兩塊巨石,形勢宛如龍盤虎踞。

    他心念了一動,暗想:“我只要把這兩塊巨石中任一塊推將下來,那未他們便是人多,也最多隻有兩個人能同時攻我。”

    他一念及此,連忙躍上石壁,那巨石好不龐大,但是卻是立在斜面之上,劍寧猛吸一口真氣,往下推了一推,那巨石居然有點搖動,他暗喜道:“也許真有希望——”

    於是他吸滿了真氣,動足全身之力,猛然向下一推,那巨石搖幌了一陣,終於轟隆隆滾了下去。

    劍寧揩了揩臉上的汗水和灰塵,噓了一口氣,正當他跳下來的時候,忽然——

    在外面,大夥兒等那王徵,當然,他們等不到;因為賽尉遲王徵早已糊里糊塗給劍寧點了穴道,現在正好好地躺在石室裏哩。

    於是大家互使了一個眼色,那金沙門的葛宏騫道:“在下先進去——”

    説着高聲喝道:“百步追魂姓姬的注意,咱們要進來了,你儘管躲在暗處偷襲吧!”

    説罷便躍身而起。

    劍寧正要從壁上跳下來,忽然聽到了葛宏騫的喝聲,他一躍而下,正好站在巨石和石壁的狹道中間,才站定身形,忽然人影一幌,葛宏騫已到了洞口。

    葛宏騫沒有看清劍寧,但他已發覺劍寧是立在狹道間,他哼了一聲,呤呤道:“一夫當關?”

    劍寧覺得豪氣上湧,他沉聲道:“萬夫莫敵!”

    葛宏騫欺身而進,走進一看,立刻發現這蒙着面的青年那裏是那什麼百步追魂姬文央,卻是那嶗山一鶴林錢塘。

    他忍不住驚呼道:“林錢塘!好小子,原來是你!”

    洞外之人正要魚貫而人,忽然聽到葛宏騫如此喊了一聲都是一怔,翁白水故意罵道:“他媽的,林錢塘當真投到姬文央一邊去啦?”

    説着狠狼吐了一口唾沫,左萍也喝道:“這小子簡直不是人,林錢塘——”

    正説到這裏,忽然他的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林錢塘怎麼啦?”

    左萍和翁白水吃了一驚,一起轉頭,只見他們身後不知什麼時侯站了一個高大英偉的漢子,面目卻是陌生得累,左萍不禁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揚了揚眉毛,冷然道:“不敢,小可姓林,草字錢塘。”

    眾人都不禁驚呼一聲,怎麼糊里糊塗又鑽出一個‘林錢塘’來?

    眾人中走出一個年輕道人來,那人一言不發,猛可一拳打向這自稱林錢塘的大漢——

    那大漢雙眉一揚,單足向後跨了半步,揚手之間卻隱隱透出一種英挺威猛的味道,霎時之間,那青年道人的左掌.忽然變掌為指,對準‘林錢塘’的華蓋穴點下——

    這一招變招之快,實比閃電,周圍空氣被他這突然一帶一旋,發出嗚然怪聲,眾人全是高手,也忍不住喝采道:“好一招鬼箭飛磷!”

    那大漢卻在這一霎時間昂然不動,雙掌卻一左一右同時飄出五掌,右掌如刀,左掌如剪!

    青年道士退了一步,微笑道:“林兄‘青雲百變’已達爐火純青,還請恕貧道魯莽之罪。”

    那大漢道:“不敢,道長可是武當丘真人?”

    青年道士稽首道:“貧道丘九淵。”

    眾人知道丘九淵是在試來人來份,‘青雲百變’乃是嶗山絕學中負盛名的絕著,眾人雖未見過,卻是久有耳聞,這時都知道這英俊大漢必是嶗山一鶴林錢塘無疑,但是那洞內的‘林錢塘’又是誰扮裝的呢?

    艾錕抑住胸中驚疑之心,問道:“林兄怎能從此石陣中過來?”

    林錢塘大笑道:“方才是那位仁兄在這裏口授陣勢秘訣,哈哈,左退右進,在下依言果熱順利通過,那位仁兄好深的內力,丘真人可能給在下引見引見?”

    嶗山一鶴在武林上聲譽極盛,丘九淵笑道:“是這位鐵兄,天山鐵大俠的令郎-”

    林錢塘驚了一跳,那姓鐵的少年抱拳道:“在下鐵廣。”

    那邊翁白水和左萍本來正在罵人,人家嶗山一鶴卻真到了,自然大窘,這時喝道:“喂,我們快進去再説——”

    丘九淵把有人冒充林錢塘的事向嶗山一鶴解釋了一遍,大家奔向水簾着湧去——

    葛宏騫叫了一聲後,便一步步向劍寧逼近,劍寧雙掌錯胸,凝神以待。

    葛宏騫冷笑一聲,呼的一掌劈出,劍寧舉掌擋了一下,只覺葛宏騫掌力奇重,他開聲吐氣,猛然施出百步追魂掌來——

    那知葛宏騫突然未敗而退,劍寧正待追擊,猛然醒悟,暗道:“原來你是要把我引離這狹道。”

    他冷笑一道,反倒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地站在狹道正中央。

    正在這時,忽然一陣喧譁,外面的人已經一個個躍了進來,劍寧舉目環視,不覺心中豪氣大增。

    翁白水躍將進來,首先怒喝道:“你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

    劍寧雖然從小就沒有停過練武,但是還是一次單獨和這許多人為敵,這敵手中全是武林名門的青年高手,他心中一陣衝動,幾乎要拔劍而出,但是他忽然想到自己這柄白虹,乃是摩雲客唐敏的信符,只要一亮出,免不了又要引起麻煩,而且對面的葛某也是空拳赤手,是以他立刻放棄了拔劍的打算。

    崑崙的左萍朗聲道:“閣下究竟是誰?請百步追魂姬老前輩出來一談——”

    劍寧冷笑一聲道:“姬老前輩到了時候!自然會出來的。”

    翁白水方才被劍寧一輪怪招逼得施不出手腳,心中十分懷恨,他大叫一聲:“管他是誰,咱們上啊——”

    他身邊那鐵廣卻冷冷道:“你上吧,我鐵某可不願意二十多人合打一個。”

    翁白水一呆,這時那金沙掌葛宏騫大喝一聲,猛可施展開名滿武林的金沙血印掌,斗然向劍寧頂門蓋來。

    劍寧只覺掌風有異,他雖無經驗,卻知這一掌威不可當,他左掌一揮,右掌突然一招‘九鬼擲戟’,五指張立,從脅下無聲無息地穿出,正是百步追魂掌中的妙著。

    葛宏騫年紀輕輕卻成了當今漠南金沙門的掌門,他掌上功夫實有獨到之處,劍寧雖跟摩雲客唐敏學了雁蕩武學,然而十年來一則無師指點,一則所學所練全是基本的東西,説拳腳,他實則沒有一套以為中心的拳掌絕學,談劍術,他也沒有一套真正的精奇劍術,是以錯非姬文央把百步追魂掌的最後十招傳授了劍寧,憑劍寧的功夫經驗,和葛宏騫絕走不出百招!

    此刻劍寧守住狹道,那詭奇蓋世的追魂掌法一式連一式地施出,葛宏騫雖是掌上高手,卻也只敢六分發四分收,小心翼翼地防著劍寧那時出意外的冷招。

    然而劍寧卻是毫無顧忌地猛施殺手,他越打越快,漸漸掌力也愈來愈重,葛宏騫暗暗吃驚,他暗中把功力加了一成。

    十招一過,劍寧怪招疊出,看來只是那十涸式子,其中變化竟然無窮之多,劍寧從對掌之中悟出無比妙用,葛宏騫微一咬牙,功力又放出一成!

    那百步追魂掌最妙之處在於深無止境,其中奧妙變化,全看施招者本人的功力天資,所謂過強剛益強,否則以姬文央一人,豈能仗以雄霸武林,令天下高手無敢攫其鋒者?

    葛宏騫暴吼一聲,已把金沙掌提到十成,只見霎時之間,漫空一片模糊掌影,中周夾着陣陣怪風,令人不寒而僳!

    自漠南老掌門薩百巨身故之後,葛宏騫便是世上金沙掌功最強的人了,劍寧從未見過這般聲勢,他心雖有幾分惴然,但是手上卻是益發流利,每招重複施出,總是和前一次施出大大不同,另有一番新氣象!

    在場的高手目睹這一場大戰,都覺十分緊張,忽然之間,一條人影如飛躍起,竟想從劍寧頭頂上躍過!

    那人正是峨嵋的翁白水,他身形疾如閃雷,趁着劍寧全神和葛宏騫過招之時,猛從劍寧頭上躍過——

    劍寧大驚之下,不顧一切,猛然大叱一聲,躍起一掌擊出,他急切之間,鼓足全力一掌打出,猛覺胸腹之間一陣抽痛,心知傷勢未痊.但也顧不了這許多——

    翁白水驚覺這一掌襲來勁道強大得緊,他大喝一聲,雙掌揮出,硬生生把這一掌接下了,但是身軀終於沒有飛過劍寧的防線而落了下來。

    葛宏騫何等功力,他不經思索地橫步一跨,單掌去如閃電,等他發覺如此勝之不武之時,他的掌心已‘拍’的一聲擊在劍寧左肩上!

    劍寧一個踉蹌,猛覺真氣浮動,但他立刻強行忍住,釘立地上。

    翁白水一落地,立刻揚掌攻了上來,葛宏騫哼了一聲,雙臂一抱,退了兩步。

    翁白水驚詫地望了他一眼,葛宏騫冷冷道:“你上吧,姓葛的一生獨來獨往,從來沒有和人聯手過。”

    翁白水正要反唇相譏,劍寧已經強抑傷勢站定了位置,一掌飄忽不定地拍了過去。

    翁白水舉掌一格,立刻連環三掌攻出,快捷無比,劍寧和他鬥了十來招,愈打愈不成了,胸中血氣鼓盪,直要呼之而出,他大聲叫道:“多事老人,還要多久?”

    石室中傳出多事老人慢詳嘩的聲音:“娃兒你千萬多撐幾個時辰,我還要一陣哩——”

    劍寧在蒙巾下苦笑了一下,他暗道:“幾個時辰?您老人家真會説笑話………”

    大夥兒都聽到了多事老人的聲音,頓時一陣騷動,但是幸好大家都不好意思上來雙鬥,因為他們知道,這個蒙面的少年並不是姬文央!

    劍寧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但是忽然之間,他想到姬文央還要兩天才能趕到,想到這裏,他似乎看見了姬文央那蒼老而威猛的容顏,他猛然大喝一聲,呼呼揮出兩掌,接着他把全身的功力聚集在兩掌之上,猛施百步追魂掌中最毒辣的‘無常過境’!

    這兩掌是劍寧全身功力所聚,翁白水一個大意,頓時吃了暗虧,劍寧第三掌揮出,一口鮮血已經湧到喉頭,他強自忍住,而翁白水卻是一聲悶哼,退了四五步!

    若以翁白水的功力而言,劍寧這兩掌絕難傷他,可是他終於着了‘無常過境’的道兒。

    劍寧力退強敵,只覺精神一凜,昂然站在狹道之首,眼前一花,一個青年道人站在面前。

    那道人道:“貧道丘九淵,領教施主幾招——”

    劍寧傲然點了點頭,丘九淵退了一步,舉手一指點到,劍寧左掌一撩,右掌翻飛而出,丘丸淵反手變指為掌,直拍下來。

    劍寧只覺丘九淵掌重如山,他再也無力招架,踉蹌退了兩步,喘息不已。

    因他面戴布巾,丘九淵不知他已身受內傷,這下一見狀!不禁怔然止手。

    劍寧大叫一聲:“老前輩,成了嗎?”

    説着他突然雙掌向丘九淵當胸擊去,因為他看昆丘九淵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憫的神色,這使他大為難過,是以他舉掌便打。

    丘九淵年紀輕輕,卻是武當門中最出名的青年高手,一觸之下,已知劍寧是強弩之未,當下雙掌一收,不願傷他。

    劍寧急叫道:“老前輩,弄完沒有?”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嘶啞和焦急,石室內忽然傳來多事老人的聲音:“好啦,好啦。”

    劍寧精神大振,他一言不發,忽然轉過身來,拔足就跑——

    丘九淵怔了一怔,那翁白水好生機伶,叫一聲:“追呀!”

    竟搶先奔進狹道,那狹道只容兩人通過,大家一擠反而慢了一些。

    劍寧拔足飛奔,翁白水在後面追了上來,他靈機一動,喝聲:“照打!”

    他經驗不足,喝時連反身作個打暗器的姿勢都沒有作,但是翁白水生性多疑,聞聲不見人動,還以為必是極歹毒的細小暗器,嚇得大叫一聲,猛往壁邊飛避——

    劍寧趁機轉了一彎!奔向石室,老遠望見多事老人站在陣前,他大叫道:“老前輩,快引我入陣。”

    多事老人忽然揮手叫道:“咦,慢來慢來,這一枝插得雖好,但是我如換一個地方的話-”

    他老人家伸手把一枝已經插好的竹枝又拔了起來,以指點額,思索了一會,把那竹枝換了個地方,接著道:“嗯,換這裏,那就大妙了,哈。”

    室門一聲暴叱,翁白水如飛趕了進來,劍寧急得上氣不接下氣。怒吼道:“老兒還不快點——”

    同時他鼓足全力一掌遙向翁白水打到,這一掌乃是雁蕩派劈空掌的功夫,當年摩雲客唐敏曾憑這一掌震服了氓山的丐幫老大,聲動武林,此時劍寧斗然打出,翁白水不由一窒——

    劍寧一把扯住多事老人,多事老人帶着他閃進生門,翁白水一步趕到,多事老人在竹陣中轉了幾個彎,便失去了蹤影。

    翁白水猛見眼前一花,不辨方向,他大吃一驚,把跨進陣的左腳抽了出來。

    劍寧隨着多事老人在陣中左彎右轉,他聽到翁白水的聲音:“這是什麼鬼門道,老子一根根把它拔了。”

    那鐵廣的喝聲:“嘿,不要動,你若拔錯一根,陣式立刻發動,管叫你這一輩子也別想走出這石室啦!”

    多事老人聽了發出嘻的一聲怪笑。

    劍寧道:“笑什麼?”

    多事老人道:“我老人家最後那改掉的一枝端的妙絕人寰。”

    劍寧喘息道:“你布的到底是什麼陣?”

    多事老人道:“我這陣喚作‘拉拉雜雜陣’,我要故意考考那姓鐵的。”

    劍寧道:“怎麼?”

    多事老人笑道:“莫看我這陣用了這許多竹枝,其實裏面至少有一半是哧唬人的,嘻”

    劍寧急道:“那怎麼成?”

    多事老人道:“怎麼不成?姓鐵的若是聰明絕頂,只消一兩個時辰就能破我的大陣,他若不是聰明絕頂的話,嘿,便是對這奇門學問比我老人家還深十倍,也管叫他頭昏腦脹,不得出陣。”

    他得意地停了又停道:“只因我那些嚇唬人的竹枝插得匠心獨運,愈是高手,意會覺得繁複無窮,那他便一輩子也出不來了,這叫著作繭自縛,哈哈,有趣。”

    劍寧愈聽愈不是味道,他叫道:“這樣豈不太冒失?若是姓鐵的當真聰明無比,一兩個時辰就破了過來,那怎麼了得?你老為何不穩打穩紮布個普通難陣,鐵某就算能破也至少得幾天功夫呀——”

    多事老人一想,果然也有些惴然,但是他強笑道:“小於你不懂,山人自有妙計。”

    他此刻有沒有‘妙計’,就只有天知道了。

    劍寧心急如焚,多事老人卻愈走愈慢,不時指着一兩根竹枝説這枝插得如何了得,劍寧一氣之下,一把抱起多事老人,道:“你老指揮,我來走。”

    多事老人嚷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劍寧只往前走,多事老人只好口授機宜,劍寧強抑內傷,健步如飛,片刻走出竹陣,多事老人被背在背上,大是憤怒,雙手亂揮道:“快讓我下來………”

    忽然他的手背觸著壁上霎時轟然一響,劍寧哎呀一聲,和多事老人一起跌了下去。

    著地之後劍寧扶起多事老人,他舉目四望,只見身處之地是個秘密無比的石甬道。

    他輕輕噓了一口氣,過度的緊張和傷疲,他覺得有幾分支撐不住的感覺,但是他畢竟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息了。

    然而,一個問題問上他的心頭:“我們怎麼出去呀?”

    劍寧只覺得陰風陣陣,在耳邊盤旋,劍寧伸手在劍柄上一按,叮的一聲,白虹劍已然出鞘。

    他猛地一翻身,以最迅速的手法把白虹劍遞出,多事老人只覺眼前火花直冒,那白虹寶劍已自碰到石壁之上。

    劍寧本想以劍身插入石縫,以防止壁門的緊閉,不料饒他動作快如閃電,仍不免於禁閉之禍。

    那白虹劍何等鋒利,早在石壁上刻下一個深刻的痕跡,但這石門少説也有數尺厚,又那裏能夠洞穿得了?

    劍寧答然地看看多事老人,心中暗恨地多事,要是他不在石壁上亂摸.他們那會翻落到這甬道里來?

    多事老人不會武功,因此在黑暗之中看不大清楚事物,他扯着嗓子尖聲喚道:“小子你看看那塊石門有什麼古怪?”

    劍寧知道他熟知機關,便耐心地觀察一番,果真找出了其中某一部份有些奇怪,他對多事老人道:“老前輩,這石門左上角有塊黑色的石頭嵌着。”

    多事老人聞言不語,只是沉吟,跌坐在地,用枯瘦的手指在地上畫着,過了一會兒,忽然拍拍手掌笑道:“小子你再看看,是不是左下角也有塊黑石?”

    劍寧低身下去看道:“沒有。”

    多事老人咦了一聲,半響才道:“那麼右下角一定有個星號。”

    劍寧只得又湊近一看,果然有個用劍尖刻就的小星星,他照實告訴了多事老人。

    多事老人高興得直拍手,跳了起來,大叫道:“有救了!有救了!”

    劍寧莫明其妙,多事老人不待他問,口中唱道:“左上黑,右下星,尋機關,三丈青。”

    劍寧雖知他唱的是個口訣,但更不知所云,他見到多事老人這般高興,想必是有些瞄頭。

    多事老人笑着向劍寧道:“喂小子!你可帶着火種沒有?”

    劍寧摸出火摺子,正要遞給他,忽然瞥見多事老人身後的牆上,離地雨丈處,插着一段燒去一半的火把,他雙腳一蹬,上前便點。

    猛聽多事老人驚叫道:“呀地!小子要殺老夫了,快逃,快逃!”

    劍寧啼笑皆非,他用左腳尖一勾,鈎住多事老人的後衣領,左手一探,已自取了火把,他往地上一落,把火把默亮了交給多事老人。

    多事老人眉頭驚噓,拍拍衣領道:“好髒,好髒!”

    也不知他是指火把柄上塵灰密佈,還是指劍寧的腳?

    他接過火把,咧嘴對劍寧一笑道:“喂!你守在這裏,管他是誰要闖進來,就給他一掌可也。”

    他正要轉身,忽聽得甬道外傳來峨嵋翁白水的尖嗓子道:“方才我分明看見那老鬼的,怎麼一轉就不見了影子,左兄,咱們分頭搜搜如何?”

    左萍還沒答腔,‘長江雲龍’艾錕可自言自語地道:“‘百步追魂’姬文央到底不錯,有兩手。”

    他們漸漸走近了,多事老人舌頭一吐道:“天山鐵氏還可教,那娃兒也聰明得緊,我那三腳貓式的‘拉拉雜雜陣’又被他破了,好啦!小子你仔細點就是了。”

    他逃起來倒比別人快,轉眼就不見了,劍寧只得盤腿坐地,手執白虹寶劍,以防有人闖入。

    他很希望第一個進來的不要是艾錕,因為他內心中對艾輥那爽朗的性格非常喜愛,而他最不高興的便是那峨嵋翁白水,他想:“要是那姓翁的進來,我就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劍。”

    他正在想着,不多久,多事老人從甬道轉角處伸出頭來對他説道:“三丈青是找到了,但機關失靈啦,我再往裏面探去,這甬道里陰氣陣陣,就表示後面一定有空曠之處。”

    他話方説完,不等劍寧回話,就把頭縮了回去。

    劍寧啞然笑了,他在笑多事老人膽子太小,不過他更希望多事老人的膽子更小些,小得不敢多事才好。

    劍寧默坐在甬道里,運功調息,但他一想到強敵環向在外,眼前的又是一個敗事有餘的多事老人,初出江湖的他,安能不心急。

    但他天生有一股傲然之氣,他絕不求諒於人,其實他只要説明自己的身份,便可脱身事外,因為根本這是多事老人和百步追魂姬文央的碼子,與唐劍寧又有何干系?

    但唐劍寧不知在何時起,便非常喜歡‘百步追魂’姬文央,或許他與‘摩雲客’唐敏的經歷太深了,或許他是對飄零仙於李敏珊有著強烈的反感,而她是厭惡姬文央,並不是一個耀武揚威的魔頭,而是一個受重傷的垂死英雄,因此,劍寧喜歡姬文央了。

    他的沉想忽然被一陣痛苦所打破,他的內傷愈來愈嚴重,他感覺到傷口有若刀割.陣陣絞痛不已。

    他沒有療傷的經驗,現在,他非常羨慕常敗翁沈百波,因為常敗翁有天生療傷的奇特本領,人都是不怕生病,只怕病一時好不了。

    於是,他想起峨媚的翁白水曾誤會他有著‘百陽朱果’的密圖,其實,他根本不熟悉何謂‘百陽朱果’,他知道那寶物能療治百病,他現在有點希望看看這個‘百陽朱果’了。

    他凝聽甬道,意外地,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動靜,他不禁覺得奇怪,因為多事老人最愛動,怎會一絲兒聲響都不發出?

    他忽然有個可怕的念頭,不要是多事老人被人家制住了,或者,多事老人又跌入了另一個秘道,而被封鎖在另一個石道中,那就糟了。

    但是,他也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崗位,因為儘管他自覺內傷不輕,但現在他是唯一可抵抗的武力。

    其實多事老人正在多事哩。

    原來這老傢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閒得無事做,人家被封在洞裏,總是急得要命,他可精神百倍,因為這也可以大費腦筋,他反正一天到晚都是精力過剩的。

    他打着火把,一步一步往裏挨,老實説,他儘管多事,膽子並不大,這般陰風陣陣,他平日捉弄人家多了,到頭來,自己碰上鬼,可也不是好玩的。

    但是他不愧為多事老人,他內心中最主要的因素是好奇心,怕歸怕,好奇還是第一,這就是他何以一步一步往裏走的原因了。

    他左轉右轉,還不時掏出天殘地缺圖來對照,意外的很.圖上竟沒有這條甬道,他興奮極了,便在自己原來貼上去的羊皮上面,用隨身攜帶的炭條一一畫上。

    這一下,他的恐懼之心完全被忽視了,他並不在為自己找出路,而是一心一意要把這古圖-全。

    他和唐劍寧的內心完全相反,劍寧是希望多事老人能找到另外的通路,越快越好,而多事老人呢,卻恰好相反,他偏想在山洞中多加逗留,以便補正自己生平最得意的‘天殘地缺圖’。

    當他見到甬道往左一拐,竟是個絕路時,連忙掏出古圖來,就光亮處仔細一看,在方才那條歌訣:“左上黑,右下星,找機關,三丈青。”

    的下面,緊接著的一條歌訣是:“一條龍,入地絕,上三尺,天眼缺。”

    他腦中飛快地一轉道:“圖雖沒有,歌訣尚在,分明是此處無疑。”

    他跑到石壁前,用火把照亮了,仔細檢查,果真在離地三尺之處,有一個小小的凹進去的洞穴,大小才能容一個食指。

    他正要去按,忽然一驚,自言自語道:“這天殘地缺陣圖,按照佈陣學理,應是三步一折,從石室、甬道、到此處恰是第三道機關,這裏必定有些鬼名堂,老頭子不可輕率。”

    他忙又沿著方才自己的腳印退了回去,離石壁丈多處,方才喘了口氣,盤腿而坐,他想:“剛才我大意走近石壁,居然沒有發動機關,這想必是要按那洞地方才能發動的,這如何是好,我又不懂武功,這怎生是好?”

    他不禁自言自語地脱口道:“還是找那小子來。”

    可是不一會兒,又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這豈不是給那小子笑話。”

    忽然,他靈機一動,他想:“設計這機關的人,一定不會想到我是沒武功的,我開啓了那機關就緊貼住石壁,站在原位不動,一定出乎意料之外,也可以讓設計的那傢伙看看老夫的手段-

    可是他想想又不對,覺得萬一死了可化不來,但他又有個好奇心,想證明自己到底對也不對,他考慮了半天,到底還是改不了多事的老毛病,他掏出那倏炭筆,在甬道的石壁上大書道:“我多事老人者天殘地缺陣也。”

    説着又掏出生平那本得意著作-奇門全書,彷彿生離死別地對着書本説道:“今天老兒是以身殉其所學了。”

    他仔細地把書本放入懷中,然後墊起腳尖沿着方才一退一進的足-,再走回到石壁面前,他正要用手到洞中試探,腳下可觸及一物,他嚇了一跳,忙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支斷朽的箭頭。

    多事老人最精於推理,他忙把火把四面一照,只見右面的壁上仍嵌着十多支箭鏃,那些箭桿想是腐朽了,散在地上,混着泥土,黑黑的,不引人注意。

    他一看便知,關係應在左面的石壁上,而且依右面石壁的箭痕可知,這種機關是交叉放射的,多事老人是機關老手,他見到上半部的箭痕向上,而下半部的劍痕向下,可見是由左面石壁上下交叉發射的。

    為了不妨礙箭只的發射,石門應向通道的頂端退去,而因為箭只是向心式集中的射擊,所以愈靠兩邊被射的機會是越少,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多事老人肚中更是雪亮。

    他雖是抱着試一試的決心,但他可不顧冒然犯險。現下最使他驚異的是,顯然在十多年前,或者更久,曾有人如他現下這般,冒冒然地想闖入裏面,要不然決不會有動機。

    於是他的好奇心大起,他想查出來人是否受損。

    他現在明知不去發動這機關,箭絕不會射出來,但是他可不敢大意,仍是步步為營,因為他一旦誤觸機關,必無幸理,這完全吃虧在他多管閒事而且又不會武功的緣故。

    他慢慢走近右面的石壁,仔細觀察每一個箭痕之間的距離,按照他的經驗可知,已短缺了許多支箭。

    他仔細前後想了一會兒,便察覺出,原先闖關的人武功很強,但為人極不仔細,因為他們削去的箭支,差不多都是集中在中間這一部份,也應該是最密集的部份。

    他躊躇了半晌,又回到那甬道的絕端,他又考慮了半天,方才用食指往洞底一按,然後他迅速往下一蹲,以減少受傷的可能。

    那知道一場虛驚,竟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暗笑自己膽怯,可是就是站不起來,掙扎了半晌,他方才能夠使自己壯膽,他又站起來.正要用食指往左右撥弄試試看。

    他忽覺陰風大起,吹得他汗毛直豎。

    他驚得忙轉頭四顧,但那有一絲一毫的人影?

    他像受驚的孩子似地,庸人自擾;草木皆兵,他喃喃自語地道:“多事老人啊!多事老人!誰要你多管閒事?”

    説着,一咬牙,不管三七廿一地食指往左右一動.忽覺左邊的洞壁往後一退,他知道是發動了機關,忙低身抱頭;火把也丟在地上。

    只聽得轟隆隆的石壁移動聲,混着軋軋的機關發動聲,頭上耳旁刷刷的利箭破風聲,叮叮噹噹的金石交碰聲,一頓紛擾過後,他才敢張天眼,從指縫間往外偷看。

    但見一片黑甸甸的,原來是火把落在地上,早就熄滅了。

    他忙抽出懷中的火摺子,迎風一閃,便見到了光亮。

    要是常人必定會先看左面露出來的大洞,他卻不然,他先跑到右面的石壁前,仔細觀察箭痕。

    果然,一切如他所預料的,箭支發射的角度,集中式的交叉發射,一點兒也不錯,但意外的是,劍只的數目可多得很,簡直有如牛毛般,他不禁暗暗吐舌頭。

    然後,他轉身回頭着後面的大洞,那洞兒也是古怪,開口有十來人寬,但裏面的甬道卻陡然往裏一窄。多事老人找到了原先那支火把,點燃了。往裏面試探前進。

    他走了不過十多步,那甬道竟然窄狹只容一人,多事老人見裏面黑漆漆的,怕有什麼玄虛,使用火把遞進去,右手用力的搖兩搖,以作試探。

    在他還未看清裏面之際,忽然噗的一聲,有一物自上輕輕墮下,竟正好落在火把的柄上。

    多事老人放眼一瞧,可真哧了一大跳,原來竟是一隻枯手骼骨,他毛髮悚然,但仍強自鎮定地大笑道:“哈哈!裏面的朋友真會開玩笑。”

    但他手中的火把卻上下抖動不已,他忙伸出左手去幫助右手緊握著它。

    但裏面黑甸甸的,除了冷冷的迴音之外,靜的怕人,多事老人本還勉強地笑著,這下可突然止口,實在是笑不下去。

    但他處身狹道,要轉身也不易,他正想退著走出去,不料黑暗中傳來哈哈一聲漫長的輕笑。

    他大吃一驚,但仔細一想,原來是自己方才的迴音,這下他可好奇心大起,他喃喃道:“笑話,八大宗派,我老兒那個沒鬧過,還怕你這小小石窟不成。”

    他也不知道,這話是給自己打氣,還是説給裏面的人聽的?反正大話説在前面,總不錯。

    他勉力鎮住自己的心神,用發抖的左手,捉住那隻冰涼的人手骨道:“老兄,玩笑也開夠了。”

    説著把它往旁邊一推,正把上身伸進去,不料葉葉兩聲,然後有一不輕之物落在目己背上。

    他不悦地用左手反抓那物道:“君子無戲言,你要恁地?”

    那料觸手一摸,仍是冰涼涼的人骨,他駭然大驚,忙逆轉脖子一瞧,只見一個骷髏頭掛在自己肩上,還在不停地搖來恍去,好像是在嘲笑著他似地,這下可不哧得他心膽俱裂?

    原來這是一付人骨,本來斜斜地倚在入口旁,他這一推手骨,自然地帶動了整體,搖了兩搖,等他把上身鑽進入口處,那架入骨受了震動,便倒了下來,正好落在他伸出去的背上,而骷髏頭就從他肩上倒掛了下來。

    他這下大怒,原來他放目一瞧,偌大的石室中並無一個活人,他平常最以精明自喜,那料在這兒可栽了一洞不小的跟斗。

    這下把情勢弄清楚了,池的膽子又來了。

    多事老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怕見到死人?他只怕見到有武功而活着的敵人,所以他反而不慌不忙,把火把插在身旁,然按一反手抓住那骨架子,輕輕把他靠回原處,鬆了一口氣道:“好-夥,你哧得我好慘!”

    忽然,他發覺這死人的頸上褂了一個金圈子,好生眼熟,他不禁好奇之心大起,因他見到這死人的胸骨全折,顯然是受了上乘內功所傷,然後力圖掙扎,想逃出這石室而未果。

    他放目一瞧,室中地上還有四副骨架,姿勢不一!而正對着入口處,約二丈遠,有一個盤腿跌坐在一槐大石頭上的骷骼。

    多事老人本性未改,他步步為營地檢查那些骷骼。

    他骸然了,因為其中必定包括了一件隱埋多時的武林慘劇,他那秉賦特異的推理能力,又在他腦中活躍起來。

    本來,他自室外石壁上今昔二次的箭痕已知,造些硬闖進密室的人,絕不只一人,因為前次的箭浪遠不如今為密,僅僅一個人在短時間要削擋去如許多的箭支,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可沒料及竟有五人之多。而更奇怪的是,那五人的兵器雖然都斷折在地上,但是他看去卻極為眼熟。

    譬如有一個仰卧在地上的骷骼,手上還緊緊把握著一把奇形蛇劍。這種形式的劍,久歷江湖的他,曾先後見過三次,問題是三人之中誰是這個倒黴的傢伙。

    他猛力思索,但也沒甚麼結果,因為他見過的世面實在太多了,所以他雖知道自己曾見過這長劍三次面,而且是三個不同的人所持有,但他在急切之間,就是想不起那三個人是誰。

    他想著想著,他閉起了眼睛,忽然,他發覺有異,忙睜眼一瞧,原來地上的火把已燒完了。

    他不由一驚,這半截火把要燒完,起碼也有半個時辰,易言之,劍寧已在外面守候瞭如許之久。!

    他忙把火摺子弄燃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方才劍寧守候之處,他方才自轉角處轉出,猛見劍寧用口撮嘴,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忙放輕腳步,待走得近處,果然石壁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道:“前前後後都搜過了.這二個傢伙跑到那兒去了?”

    “那多事老鬼不會輕功,怎麼連痕跡都找不著了,真是怪事?”

    “人家不會背著他跑?”

    “且慢.我方才聽到有人跑步聲。”

    “對,咱們再搜搜!”

    他們顯然還在茫無頭緒,劍寧略為寬心,但猛聽得峨嵋翁白水拍拍那塊石壁道:“這處石壁有點古怪,你們看?它接地那頭的青石上,是否有個長裂縫?顯然是塊翻板。”

    另外一個人道:“要是那兩個點子真在後面,早被你翁大俠哧跑啦!”

    翁白水極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多事老人就聽不清下面的話了,但唐劍寧卻在他耳邊輕聲道:“老前蜚,他們在摸索這翻板的機關哩。”

    多事老人連連搖手輕聲道:“別急別急,唉,該死的姬文央,怎麼還不來。”

    他後面兩句話,正是自打自嘴巴,可見他內心比唐劍寧還着急,只見他額上滴下如黃豆大小的幾滴汗珠。

    良久,他緊咬下唇道:“小子,還有一條救路。”

    劍寧奇道:“那老前輩為什麼不早説?”

    多事老人笑道:“我能破壤這機關,不過,他們進不來,而我們也出不去,這樣更不好,因為雖然救了一時之急,但姬文央來了,我們也沒辦法。”

    唐劍寧躊躇了,他知道多事老人是這方面的權威,他説沒出路,就絕對會被封死在裏面,那麼,破不破壞這機關呢?在這一剎那間,他想到了許多事物,唐師兄,常敗翁,母親,飄零仙子……

    多事老人注視着他。

    於是,劍寧緩緩地説了,他説:“我既向姬老前輩保證來保護你,就請老前輩作主。”

    多事老人大樂,從懷中掏出兩支三寸多長的小刀,交給唐劍寧,呀附他道:“你把這二把刀分別插在左上角黑石的中心以及右下角星字記號的中心,注意,須要及柄而沒,否則達不到破壞的目的!”

    這等工作,對沒學武的多事老人,是個絕大難題,因為他跳不到那麼高,而且腕力也沒那麼強,但讓劍寧來做,真是易如反掌。

    多事老人見他做完後,拍拍他的一肩膀道:“小夥子,你的傷勢如何啦?”

    劍寧被他一語提醒,真覺胸中一陣翻滾,多事老人何等經驗,一眼便知他傷勢確是不輕,這下也着急道:“上次我到少林寺去逛逛,順手牽羊地要了幾個跌打損傷丸,你現在正好用的上。”

    他的懷中真像個百寶箱,真是應有盡有。

    唐劍寧吞服了丸藥之後,精神懼然一振,但傷勢只是受阻,並沒有多大的進敗可言。

    多事老人難關一過,又得惹事起來,他也不得到劍寧同意便扯大了嗓子直罵道:“牆外的灰孫子,爺爺在裏面納涼啦!-

    劍寧大驚,這多事老人也太會惹事了一點。

    果然外面眾人聞聲而集,有得用掌硬推石壁,有的破口大罵,真是鬧得個不亦樂乎了。

    多事老人心想想反正管不了那麼多,自己固然出去無望,而他們想進來也休想。他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數十年罵人的經驗都使出來了。

    他把人家各大宗派的十八代祖師都罵了個遍。地平素多事,知道的內幕也多,這種醜事一件件事抖出來,叫外面的人可怎麼受得了?

    不過艾錕和姓鐵的等少數幾人可-了便宜,因為他們不是師承不明,就是地處邊遠,多事老人便弄不清他們的底細,無從罵起,只得説他們乳臭未乾之類。

    他像點名似地,將他所知外面的人,一個個罵遍,足足罵了一個時辰,他愈罵愈有精神,也不管人家心肺都氣炸了。

    唐劍寧不由暗暗嘆口氣,像他這等言行,怎麼不會得罪了整假武林?也算自己倒黴,偏會遇上這等怪人。

    他只聽得多事老人才結論地罵道:“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你們這些練三腳貓功的-夥,個個都不是好東西,我罵你還嫌污了口。”

    外面傅來峨嵋翁白水的陰嗓子道:“多事老鬼,看我扯不扯爛你這張臭嘴!”

    接着是轟的一聲,那一丈見方的石門卻是輕輕的搖了兩下。想來是翁白水用接擊這石門,多事老人曉得已勾引出他們的真氣,也懶得再和他們嚕嗦,哈哈大笑道:“姬文央老鬼,咱們走吧!讓外面那些灰探子去使出吃乳的力氣,瞎打瞎像個敲喪鐘的小鬼!”

    劍寧初是一怔,繼即悟到多事老人是在借姬文央的名頭來瞎唬外面的一羣高手,不禁要笑了出來,忙用手按住自己的口。

    多事老人打一個眼色,劍寧知道他是要自己揹着他走,便上前依著他意思做了。多事老人卻把火摺子收好,貼著劍寧的耳朵輕輕説道:“方才我是騙你的,咱們這條路是走不通了,裏面還有個空窟,説不定尚有出路,可恨的就是偏偏我的殘圖就缺了現在這一部份。”

    劍寧只是輕笑了一聲,他覺得多事老人不但多事,而且多心,他方才分明是在試自己是否肯全力救他,但劍寧也不拆穿他。

    多事老人仍嘮嘮叨叨地道:“這天殘地缺陣我已摸清東西二角,這北角我雖搞不清楚.但諒它也困不住我這陣圖老祖師。”

    劍寧揹着他輕快地走到了通道的轉角處,此時還聽到石門那邊有人直大喉嚨罵道:“多事老鬼和姓姬的?有本領就別縮藏。”

    多事老人格格地笑道:“小夥子,快走,別管這批混帳。”

    劍寧心想:“誰和你惹上了,真是算是祖宗八代倒了黴,我唐劍寧幸好沒作你的敵人,要不然不氣死也得氣炸了肺。”

    劍寧走到了通道畢直的一般,朝見了這是條死路,而且左面的石壁有一個空洞,知道這便是多事老人所説的石窟,腳下便快了走來。

    多事老人伏在劍寧背上,自是舒服,他腦筋卻沒休息,他急地雙目圓睜,兩手不停地拍着劍寧寬廣的雙肩,劍寧只當是在催他快些,便放腳奔了起來。

    那知多事老人大叫道:“小夥子,你要害死老頭兒不成?是不是趕去送門外那些小子的終,慢點,慢點,別急,別急。”

    劍寧啼笑皆非,只得走慢些,他正在奇怪多事老人為何拍他雙肩,多事老人卻笑咪咪地道:“喂,小夥子,你是摩雲客的師弟?”

    劍寧見得奇怪了,多事老人此時問這做啥?但他也只得點點頭。

    多事老人道:“唐敏還有五個師兄,你知不知道?”

    劍寧腳步不停地道:“聽説早已被師又逐出門牆了,現在下落不明啦!”

    多事老人洋洋得意地拍拍巴掌道:“誰説下落不明?我老兒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了,你那五個額兄,八成就在我前面石頭洞裏躺着。”

    劍寧不知他現在在這緊要關頭提這幹什麼,他正覺得沒好氣,忽然有一個靈感在他心中湧起道:“老前輩是不是在洞中見到敝……他們?”

    他本想説‘敝刻兄’,後來一想不對,‘雁蕩五子’已被逐出本門,算不得自己師兄了。想當年這‘雁蕩五子’都是少年被逐,那時武林中人都有些不滿雁大夥,認為他管教過嚴!再加以這五人後日行走江湖,不但沒有作壞事,而且口口聲聲還護着自己的師父,江湖上更加非議雁蕩大俠。前十五年的光景,這五個人一下子失蹤了,有人懷疑是雁蕩大俠逐趕他們以後才收的武林奇才-‘摩雲客’唐敏奉師命下的毒手,但劍寧知道唐師兄並沒做這事,而且他也以未見這五位師兄為憾。

    劍寧好奇之心大起,他奇怪雁蕩五子為何會重返雁蕩山,而且又恰巧在這個關頭?他疑惑了。

    多事老人故意賣關子道:“你那大師兄‘金銀圈’王立可真有趣,還要我揹他走呢。”

    劍寧已奔到石室的甬道口,他一邊放下背上的多事老人,一邊帶著驚訝的語氣問他道:“老前輩認得他們?”

    多事老人又亮了火摺子,在劍寧前面帶路道:“我們都是四五十年的老交情啦!”

    劍寧哦了一聲。

    他見到多事老人故作神秘狀.而且這甬道中的風也大的緊,可見甬道那頭的石室不但很大,而且也必定另有出路。

    這甬道的四壁‘上下左右’都長滿了青苔,石頭的顏色是漆黑的,一眼望去,青黑二色交雜,再加上涼風刺骨,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聽到多事老人走出甬道大聲道:“老友,你們的師弟來啦!”

    忽聽得格格兩聲怪響,多事老人大叫一聲,往前便倒,劍寧當是有人暗算,忍吒一聲,白虹劍已然出手,往一刖撲去。

    他正要出手,忽然駭然一驚,原來竟是一具枯骸倒在多事老人的背上。那枯骨的頸子上還掛着一個純金打就的項圈。

    多事老人在地上躺了半晌.他覺得除了背上有一陣陰涼的感覺之外,亞無其他動靜,方把緊蒙着雙眼的手放開,他用眼角向四周一瞄,他見到唐劍寧仗劍在旁,一臉驚恐和惶恐的表情。

    於是,他膽子壯了,他一想,原來是自己衣帶牽動了斜靠在牆上的‘金銀圈’王立的骸骨,卻又被它哧了一大跳,他抬頭來,對唐劍寧跳罵道:“小夥子,還不把那死鬼師兄搬開。”

    劍寧茫然地問道:“這洞中的五具枯骨,便是‘雁蕩五子’?”

    多事老人伸出手去拿回了掉在地上的仍亮着的火摺子,他在洞中見物,現在全靠這玩意了。

    多事老人不耐煩地道:“小夥子,別默想,先移去王老兄再講。”

    劍寧是第一次見到骨骸,他默禱道:“五位在天之靈……”

    多事老人只覺得陰風過處,枯骨在他背上亂動,人哧得軟掉了,便連話也急得成了結結巴巴地,他打斷劍寧的默禱道:“好小子,你你,你倒會臭架子,待會來你總要求我……我的。”

    劍寧此時也定下心神,已不如初見骸骨這等手足失措,他聽了多事老人的言語,莞爾一笑,忙扶正了骸骨,又扶起他來。

    多事老人故作鎮定地説:“嘿,這才像器,小夥子。你膽子太小,我剛才不是試試你,你就露出馬腳來了啊!”

    劍寧明知他又在説台前話,見他仍是有點驚魂未定,而且説話時,還低下頭去,把眼角瞄向自己,就好像飄零仙於李敏珊那種年齡的少女,作錯了事還強嘴的那股子神情,不禁啞然失笑。

    他現在才覺得為何姬文央會和這老頭兒結成莫逆之友了,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又老又怪的人。

    他這一笑,兩個人都反而泰然了。

    劍寧這才能定下心來觀察這大石室,於是,不可避免地,他瞥及了,那盤腿坐的枯骸。

    他起初並未為這骨骸所動.因為這副骨髓與其他的五副並沒什麼大不同之處.但接著使他驚異的,是這屍身坐著的那塊大石上,卻明明白白地刻著幾個寸大的字:‘雁蕩之居。’

    他駭然了,那盤腿坐著的是他未見過的師父——當年名震天下,無人敢直呼其名的雁蕩大俠。

    他在遇到姬文央之前,本是要上山來找這石室的,但是意外地,他變得首要是救多事老人,而更意外地,多事老人又把他帶到這石室中。

    多事老人用火摺於照著身邊近處,慢慢地在觀察著雁蕩五子的屍體.卻禁不住對劍寧道:“怪事,這五人都是被極上乘的內功震死的。”

    他發覺劍寧的目光有異,但他發覺一件更有趣的事,他忙跑過去,因為他見到一具枯骸靠在角落裏.右手緊緊地握著一卷書.多事老人仔細而且謹慎地想把書抽出來,不料當他手指一觸及書,它更無聲無息地化作千萬片了,多事老人不由懊喪萬分道:“可惜,可惜。”

    劍寧不明所以地道:“有甚怎可惜的事?”

    多事老人聳聳肩膀,無可奈何地指指地上的書屑,劍寧大驚,一個劍步便到了那殘書旁.他撥了半天,只找到個片稍為大的紙片,上面有着一個殘缺不全的‘白’字,劍寧建連頓足道:“老前輩,你毀了‘白這三式’了!”

    多事老人見他這般傷心,哧得直吐舌頭,連連用手拍拍腦袋,一跳一蹦地躲到那室中大石頭的後面去,活像一個怕家長責罵的小孩。

    劍寧喟然地是嘆了一口氣。他想:“完了!白虹三式也學不成了,我怎麼對得起唐師兄的在天之靈,和眼前的師父!”

    但石頭背後的多事老人卻大驚小怪地喊道:“小夥子,我賠你,你快過來看。”

    劍寧心中暗存一線希望,因為雁蕩大俠可能會在座石的背面,刻下白虹三式的招勢,於是,他飛快地應聲而去,生恐多事老人又把事情給搞糟了。

    待他走到石頭背後,才見到多事老人蹲在地上,正在用火把子照着一物,欣賞不已。

    劍寧忙湊近一看,還沒見到柬西,卻猛地一股涼意,使他心中一抖,不由大奇再放眼一瞧,原來是一棵碧綠色的小植物,光禿禿的斡子,在頂端有兩個分枝,右邊的那個已空了,而左邊的卻還長着一雙硃紅色的果於。

    他不知所云地望望多事老人。

    多事老人卻樂不自禁地對劍寧道:“小夥子,你那白虹三式算什麼?這是百陽朱果啊!”

    劍寧恍然大悟,原來今日雁蕩山上,羣雄集結,全為的是這株小小的果子。

    但他有些不相信地問道:“老前輩,何以見得?”

    多事老人洋洋得意地笑道:“這就是多見識廣了。你且摸摸這塊大石頭。”

    劍寧用手一試,覺得其涼無比,心中十分納罕。

    多事老人笑道:“這石頭下面,是地心寒泉,是世上最陰之物,只有這百陽朱果.是世上最陽之物,兩者才能互在,一陰一陽.方得其中。”

    劍寧道:“怪不得這石室中如此陰人。”

    多事老人半開玩笑地道:“老弟,這玩意兒名堂多呢,世上的人得著了,等於沒有得着完全一樣。”

    劍寧對這‘百陽朱果’實在是知道得極為有限,他詫然地望望多事老人,多事老人見他一臉莫名的情色,不由大樂道:“哈哈,你且聽老夫慢慢道來。”

    “這玩意兒本是成雙成對,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且妙的是,其中的一顆,人服了固可功力猛增,一時天下無敵,但服用的人,不出十二個時辰,必然散功而死。

    另一個部恰巧相反,服的人可以延年益壽,功力亦可相抵一甲於,這便宜誰不願佔,可是偏有個絕處,就是服用的人終生不能近女色,否則十二個時辰也必死,而且死狀厥慘。

    你想,世人就是拿到了手,也不敢以身試法吧?所以我説拿到了等於不拿。”

    唐劍寧聽他説得古怪.不由好奇地問道:“那麼這個是屬於前者呢?還是後者?”

    多事老人雙手一擺褡:“照理説,光從外表是分不出來的。”

    但他語氣一頓!偷瞥了劍寧一眼,他知道這個不通人事的年青人心動了。於是,他鬼笑了一笑道:“但是,我知道這僅剩的是那一種-”

    劍平追問道:“老前輩又何由知道?”

    多事老人笑道:“薑是老的辣。

    你看這情形,分明是雁蕩五子來搶這寶,而被石頭上的人擊弊了,若五子吞了這兩者之一,石上的人決不是對手,可見一定是石上的人吞了。

    如果石上的人吞了延年益壽的那枚,他關在石室裏,又怎可能近女色?怎麼會盤腿跌坐而死?因此必定是在忽忙之中,吞了另一枚,所以五子被打死了不久,他也坐化。”

    劍寧大為佩服他的推理,但他仍在考慮着,他想:“好處既然這麼大,自己憑什麼服用呢?”

    他慨然道:“還是請老前輩自用。”

    多事老人哈哈大笑道:“真是假不懂事的孩子,我不會武,服了固然沒用,而且很在最要緊的是療好你的傷勢,增加你的功力,否則我們今天都要死在這洞裏,我怎能延年益壽?”

    劍寧聽了實在有理,但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他嚅嚅地問道:“老前聾,什麼叫做‘不近女色’?”

    多事老人不料他會提出這麼一個問題,倒反而窘住了,他摸摸頭道:“小夥子,連這個問題都不知道啊!唉!唉………”

    唐劍寧忽然想起唐師兄的話,他便問道:“是不是不要和你年齡相若的女子接近的意思?”

    多事老人點點頭,正要説話,忽聽外面驚天震地一聲暴響,震得他兩耳欲聾,他聽出是拳聲,不由大喜,忙向石室外跑去。

    劍寧怔怔地答道:“既然是這個意思,唐師兄也曾説過,想來是我的本份。”

    他望望這百陽朱英,再看看跑出去的多事老人。

    他摘下了果子,張開了嘴。

    忽然,外面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道:“老夫姬文央。”

    那聲音好生宏亮,直把那死一般的石洞震得嗡嗡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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