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杜英豪的過去,菊芳是比較清楚的,但也只知道他少年時就在金陵的碼頭邊上長大,在龍蛇混雜的混混兒圈子裏闖出了一點小名氣。
他是個小流氓,但是他不吃人、不欺負人,相反的他還挺有俠氣,專門幫助那些受欺凌的弱者,反抗惡勢力,雖然大部份是靠血肉與拳頭來拚命,但也經常運用智慧來取得勝利。
杜英豪可以説是一個常勝的英雄,他幾乎沒有失敗過,這並不是説他做每一件事都是一帆風順的,他也經常遇到挫折,只是他不氣餒、不認輸,最後總是能將對方擊倒而獲取勝利現在,跟他一起混的舊日夥伴們都抖了起來,靠着杜英豪的提拔,他們都做起大買賣了,提起杜英豪,他們都是尊敬萬分,從他們口中,挖不出杜英豪的真實過去的,因為他們都將杜英豪神化了。
何況;杜英豪還有一段流浪的生涯,那是他離開了金陵的小圈子而出外投師學藝,一直到他遇上菊芳,被留下來對付大惡霸焦雄為止。
這中間有好幾年的光陰,對任何人而言,那是一段空白,很少有人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人,學了些什麼以及做了些什麼,杜英豪也從不對人説他這一段歷程。
今天算是第一次透露,最感興趣的自然是菊芳,她立刻追問道:“爺!這位妙手大聖教了你什麼功夫,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杜英豪肅然道:“是個玩猴戲的老太太,帶了個女兒走江湖,貧病潦倒,躺在店裏,又受到壞人的欺侮,我因為路過,一時打抱不平,幫了她們一點小忙,老太太很感激我,要把女兒嫁給我。”
“爺倒是豔福不淺,女孩子都想嫁給你!”
杜英豪笑道:“這倒不假,我一直都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男人,雖然我不是小白臉,但卻是個美男子,我流浪江湖時,就有不少千金小姐要跟我私奔呢!只是我沒與趣,又把她們給送了回去。”
這一點杜英豪的確沒吹牛,他一直很能得女人的傾心,他雖不俊秀,卻相貌堂堂,粗眉大眼,頗具大丈夫的氣概,難得他很風趣,不那麼古板,他又任俠,不畏權勢暴力,而且帶着一點叛逆性,同整個傳統挑戰,這在老成持重的人看來,他粗魯不文、輕浮、好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一無可取,但是在一般少女們心中,卻具有異常的吸引力。
菊芳見大家都在注意他的談話,知道不宜再過份深入,杜英豪的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只是太平凡了,不合於他這英雄的形象。
因此改口問道:“那位老前輩是妙手大聖?”
“是的!她叫蕭可人,她的女兒叫蕭梅,跟我同年,今年也該是四十歲了!不知道她蹤人了沒有?因為我是偷偷離開她們的,或許還在等着我!”
菊芳皺起眉頭道:“爺,你別談那些題外文章,我們目前是在研究案情。”
杜英豪道:“案情沒什麼好研究的,我一聽失竊情形,就想到只有大聖門的人才能做得到,現在又在屋頂上找到了猴毛,更可確定無疑了!”
菊芳道:“爺,你也只是揣測而已。”
杜英豪道:“絕對錯不了,這庫房中值錢的東西很多,而那些貢品的真正價值並不高,是存心要拆我的臉皮而已,可是若是人來下手,一定會將箱中的禮單文書也盜走,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只有猴兒不識字,才會拿東西,不取文書。”
“那我們要如何着手追索呢?”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真正的大聖門傳人是不落形跡的,不容易追索,但也不妨從地方上的雜耍猴戲班子着手,還有,就是打聽一下,有什麼人家養着猴子的,都細心調查一下,最好是連猴兒帶主人一起請來。”
菊芳道:“那會有用嗎?而且爺不是要壓下這件事?不叫聲張嗎?這一來,不是反而喧開了?”
杜英豪笑道:“我們可以説失竊,被盜走了很重要的東西,卻不承認是貢品失竊,那就渡關係了,光榮!這件事交給你去辦,青娘、月華,你們兩個幫着光榮,在暗中注意着!菊芳!你可得把文書與禮單妥為收藏好,可不能再弄丟了。”
吩咐完畢,他又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穿了青衣小帽,拉着玉佳格格,便衣去逛名勝了。
賴光榮倒是很緊張,會同地方上的幹捕,以及當地幾個有名的江湖人物,出動了一切的力量,到處去探訪,根據杜英豪的線索,尋找大聖門的傳人,這一來就苦了那些三隻手的幫派。
公人們根據指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都抓了起來,要他們供出大聖門人的線索。
杜英豪的判斷與消息倒是絕對的正確,那些人攀談的結果,證實了大聖門確有那麼一支直系嫡傳而式微的門派,甚至於也找到了兩位長老,他們更證實了有蕭可人這麼一位同門長老。
那兩位長老年紀都很大,而且收山多年,沒有再收傳人,他們自然沒有嫌疑,只不過他們前來勘察後,也認為是同門的手法,而且有一位長老根據遺落的猴毛來判斷,認出這是一種通臂靈猿的毛。
通臂猿產自西方,身長不過尺餘兩尺不到,四肢卻特別長,伸展開來可及六七尺,動作靈敏,智慧很高,也是大聖門人最理想的助手,只是這種猿類很少,要靠海客們乘船帶進來,極為珍貴,再者這種猿猴不耐寒冷,到了北方很難養得活,只有南方靠海的地方才能活下來。
要訓練它們能通人意開鎖取物,更要兩三年的工夫,到了冬天,必須全身置於温室中,一般人家是養不起的,走江湖耍猴戲的人家更不可能豢養了,這一來範圍又縮小了很多。
可是衙中已經捉來了幾十頭大小不同的猴子,連帶也鎖來了幾十名主人,賴光榮甄別的方法很絕,把猴見帶上庫房的屋頂,照原來的方法,掀開一塊屋瓦,把猴兒放下去,庫房中的陳設如舊。
大部份的猴見下去後,亂蹦亂跳,拉屎拉尿,弄得騷氣沖天,白鬍鬧了一陣。
但也有幾項猴子真會倫東西,只不過拿的都是金銀元寶之類,這一來,盜貢品的竊賊渡抓到,倒是捉到了幾個大竊賊。那些也都是大聖門的間接傳人,只是已忘記了祖訓,淪為鼠竊了。
這使兩位大聖門的長老感到很憤怒,除了要求官府對他們嚴加懲誡外,也嚴厲地追索他們的師承淵源,以便清理門户。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這些猴兒們卻沒有一頭能夠開鎖的。也就是説,它們的主人都渡有劫取貢品,只是連帶地道了殃而已。
竊賊沒找到,貢品沒消息,而京中派來的迎接專使卻就要到了。這使得菊芳憂心如焚,連玉佳格格都替杜英豪捏了把汗道:“侯爺,事情不太妙,聽説這次隨行的大臣有好幾位,其中有兩個是被你弄垮的肅親王的門生,他們已經知道了貢品失竊的消息,準備在這上面做文章整你呢!”
杜英豪卻毫不在乎地笑道:“沒關係,真正的接收大員是以寶親王為主,他會支持我的!”
玉佳明知道這不太妥當,但也無可如何,因為貢品被竊的關係太大,也只右希望寶親王能壓下去了,否則人人都難脱干係,連她玉佳也都有點牽連,好在杜英豪的肩胛硬,還能抗得住。
迎接的大隊到了,東宮寶親王為正使,還有兩位副使,一位是户部尚書餘中秀,是位漢宮,也是寶親王的啓蒙老師,倒是好説話,另一位則是刑部侍郎剛堅,卻很難説話,因為他是肅親王在大主考時欽點的探花,也是肅親王的得意門生。
肅親王垮了台,剛侍郎本來就要發佈的尚書也受了影響,他對杜英豪自然是很不痛快,雖然杜英豪的帝眷極隆,但朝中反對的勢力也很人,連寶親王都感到頭痛。
大家見了面,宣讀了聖旨,皇帝對杜英豪出使東瀛宣揚國威之舉,十分嘉勉,黃馬褂已經賜過了,特地又頒賜了鐵券丹書,那是一種特殊的榮譽,可免十死,可見朝廷對杜英豪的器重。
可是接着就是問題了,杜英豪請過了聖旨,也謝過了聖恩,受下了賞賜,接下來就要交獻貢品。
本來是要欽使自己送到京中面聖述職的,只是杜英豪有個臭毛病,要維持江湖人木色,見皇帝不肯大禮參拜,皇帝沒辦法,只好將就他,但國家體制又不能因他而變更,只有派出一個迎迓的團體,將一切接收下來,免得他入京面聖。
這固然是給足了他面子,可是也有缺點,這種殊恩一定會使人心中不痛快,要挑他的毛病。
甚至皇帝也希望能找出他一點過錯,殺殺他的鋭氣,當然,皇帝也知道杜英豪的重要性以及在國人中的份量,不會過份地為難他而自毀長城,甚而引起全國人心之激湯。
大家在大堂中分賓主坐下來,未及寒喧,剛堅就請求杜英豪將一應貢品文書移交。
寶親王道:“那不必太急吧!我們還沒有跟杜侯談談他出使的經過呢!”
剛堅道:“經過情形,侯爺早已拜表進京,沒什麼好談的了,最多不過是一些細節,那可以慢慢説,微臣此行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點收貢品表章。”
杜英豪也道:“説的是,這一次東行,趣事很多,還有一些較為機密的事,那隻能對殿下單獨奏聞的,還是先辦完交接再説!”
他吩咐從人把兩箱貢品抬了進來,當堂點交清楚,剛堅含着不友善的笑意,一一點收下來,而寶親王與餘中秀尚書卻面有作難之色,他們似乎早知貢品出了問題。
剛堅尤其仔細,不但核對了禮單上的物件,而且還要一一檢視那些禮品的內容,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杜英豪有時是自己回答了,有時則命賴光榮代理回答,對他的每一項疑問都提出了詳細的回答,甚至於比他所希望知道的還要詳細。
剛堅顯得很困惑,他對這些解釋無法滿意,卻又提不出一個合理的辯駁。
點收完畢後,要開具收執時,他才提出了異議説:“茲事體大,請容臣今日再作詳細的檢查,明日再行簽署!”
寶親王皺眉道:“剛大人,你若是有問題,不妨現在當面問清楚,否則就該立時給杜侯辦理點收,為什麼要等到明天呢?”
剛堅硬着頭皮道:“這個殿下也該清楚的,我們在途中接獲密報,説貢品已遭失竊,而且根據近數日接獲之地方消息,都説杜侯在前一天雷厲風行追查竊賊而並無結果,可是今天杜侯點收時,絕口未提此事,是以微臣認為此事有待細查。”
寶親王移目注視杜英豪,一時未作答覆,但杜英豪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倒是應該慎重一點,這樣好了,請剛大人現在將這些東西收下來,回去仔細地差人來檢驗一下,若是找不出錯誤,剛大人就將這些帶回京去呈獻聖上,若是找出與貢品禮單不符,也不妨在聖上面前告我欺君之罪!”
剛堅道:“這個……”
杜英豪道:“不過剛大人也請注意一件事,就是東西交給剛大人後,責任在剛大人身上了,若是有所毀損或不符,杜某就不再負責了。”
剛堅臉色大變道:“這個責任太大,下官擔負不了,而且此次接迎是以殿下為主。”
杜英豪冷笑道:“原來剛大人也知道是殿下作主,可是見到了剛大人諸多挑剔,我還以為剛大人是欽點的主使呢!”
剛堅漲紅了臉道:“杜侯爺,下官雖然只是副使,可是受命協助殿下,自然要盡職責!”杜英豪笑道:“很好,剛大人就多盡些職責,把東西收下來慢慢研究好了。不過剛大人若是沒這份擔待的本事,還是守些本份,聽候殿下的指示的好,畢竟殿下是正使,他負的責任比你重得多!”
寶親王也怫然地道:“不錯,本座是正使,本座簽了收執,一切責任在本座身上,剛大人如有異議,本座也可以不管,一切都交給剛大人來管!”
剛堅連忙避席道:“微臣不敢,微臣無狀,請殿下恕罪,微臣請求告退。”
寶親王想是發了脾氣,沉聲道:.“你要退也得在清單上連署了再滾,這可是你的職責。
剛堅道:“微臣在未確實瞭解前不便籤署。”
實親王道:“你還要怎麼樣的瞭解呢?”
剛堅道:“時間太過匆促,微臣未遑作詳細之檢查,而且這些貢品的真偽,微臣無從辨別。”
杜英豪冷笑道:“這些東西不過是當地的一些特產而已,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主要是那些表章文書,那是足利正義執政代表東夷修好的誠意,也是下官出使彼邦的真正目的,只要我達到了這個目的,就算完成了聖上的託付了!”
寶親王道:“杜侯爺説得對極了,聖上要杜侯完成的任務是促使足利將軍上表修好,其他的都可以計較,重要的是知道他肯不肯朝貢?有沒有貢品?至於貢品是什麼,卻不是計較的條件。”
剛堅道:“但貢品的厚薄,可以測知外邦修好誠意的多寡,至於貢品的真偽,尤足以表現朝廷的尊嚴,微臣以為草率不得!”
他不愧是御史出身,能言善道,連寶親王也拿他沒辦法了,只有問道:“你有辦法辨明真偽?”
剛堅道:“微臣受任之後,深知責任艱鉅,故而聘得兩位幕客,他們俱曾在東夷宮廷中待過,對東夷皇家的事物,有辨識的能力!”
杜英豪道:“剛大人倒是有心人,那就請剛人人把東西帶回到行館去仔細勘驗好了!”
剛堅道:“下官負不起這個責任。”
杜英豪笑道:“這倒也是,這個地方不太安靜,而且我的手下喜歡開玩笑,萬一有人到剛大人那兒去開個玩笑,剛大人連身家性命賠上都不夠。”
他知道剛堅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乾脆説了出來,剛堅也乾脆承認道:“下官不能不有此顧慮!”
杜英豪笑道:“那就請剛大人帶了人來,在此地進行勘驗,只要一直在我的人陪同之下進行,任何責任都由我來擔負好了!”
剛堅忙道:“就這樣好,下官回頭就帶人來,最多隻要一夜,明日必可給侯爺一個交代了!”
他急急地告辭而去,寶親王才皺眉道:“侯爺幹嗎要對他自己寬容呢,其實由本宮作主簽署收下了,要不要他連署都沒有關係。”
杜英豪一笑道:“他也是在盡責任,我應該尊重他的,既然貢品失竊的謠傳,應該認真點。”
寶親王這才道:“杜侯爺,外傳貢品失竊,到底是否有這回事?現在陳尚書也不是外人,你確實給我們一個答覆,我們也好為你盡力。”
杜英豪笑道:“我是被人偷掉一點東西,不過那只是東夷朋友送我的一些紀念品而已!”“那怎麼會傳成是貢品失竊呢?”
杜英豪道:“因為竊取的人以為是貢品,這些禮晶與貢品放在一起,甚至於貯放在貢品的箱子裏,這個人倒算是有點見識的,在那麼多的箱籠中,就打開了貢品的箱子,盜去了那份膺品。”
寶親王跟陳尚書都為之釋然失笑。
陳尚書欽然道:“侯爺智慧若海,早有成算,難道侯爺已經知道有人會來竊取嗎?”
杜英豪道:“那倒不是,小時候聽説書,常有欽差大人的上方寶劍,或是做官的大印被仇人竊走而致丟官殺頭的事,我就想,若是有人在貢品上動動手腳,可也麻煩不少,所以就預防了一手,想不到還給我蒙上了!”
陳尚書大笑道:“高明,高明,殿下與下官獲知此訊時,頗為憂急,一直在構思如何為侯爺彌縫,想不到侯爺早已有了計較。”
杜英豪笑道:“二位盛情心領,我故意聲張此事,就是希望能找出有誰在過不去,今天看剛堅的態度,似乎有點眉目了,還望二位能幫忙到底,做個見證,把這批小人的真面目抖出來,”在二人答應後,他們的聲音變小了,進入密議,然後才笑吟吟地分散了。
剛堅是深夜時分才帶了兩個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來到驛館,直赴倉庫,要求勘驗貢品。
倉庫周圍警衞森嚴,不但羅列了兵士,而且還有杜英豪邀來的大批江湖朋友守邏着,那真可以説連一頭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隻蚊子都逃不出去。
賴光榮在負責守衞工作,剛堅表明了來意後,賴光榮説要去請示侯爺,剛堅怫然道:
“本使日間就當面交代過,要隨時來重作勘查,難道杜侯渡有對你們吩咐過?”
“侯爺是説了,而且還等了很久,因為大人一直不來,侯爺以為大人不會來了,才去安歇的,誰知道如此深夜,大人還會來的。”
剛堅冷笑道:“本使就是出其不意,使他無從準備起。本使此乃是奉旨行事,你還不趕快打開了門讓本使進去,難道還想抗旨忤上不成。”
他聲勢洶洶,賴光榮似乎被他嚇着了,一面連聲道歉,一面打開了門,掌起了燈,來到庫房中。
把貢品集中在一個小房間中,剛堅把賴光榮揮退了,同時道:“本使勘驗時,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你出去好了,若有遺失,本使自然負責。”
賴光榮道:“倒不是怕遺失,現下四壁森嚴,連螞蟻都出不去,卑職是怕貴屬一個下小心,使貢品毀損了,卑職可負不起責任!”
“不用你負責,本使一肩擔負!”
賴光榮聳聳肩笑道:“剛大人,説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也負不起責任!”
剛堅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杜英豪是怎麼管手下人的,如此不懂規矩,滾!滾下去,貢品若是有了毀損,砍頭抄家,本使一身任之,現在就偏不要你在旁監視,你去告訴杜英豪,説本使親至,他若是不放心,便該親自在旁看着!”
他再度發了脾氣,賴光榮只有退了下去,剛堅吩咐關上了門,又鎖死了外面走道上的鐵柵,才打開那些貢品來,由兩個中年漢子詳細檢查了。
這兩個人的確很內行,他們仔細地看每一件東西,檢查過上面的各種鈐記,剛堅一直在旁邊問:“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一箇中年漢子道:“啓稟大人,這些貢品都是出自宮中,沒有任何問題,而且與禮單也符合。”
剛堅皺眉道:“怎麼可能呢?那麼下官今天下午叫你們去看的那些東西又是什麼呢?”
“那些東西也出自宮中,跟這些是一樣。”
剛堅道:“難道貢品還有雙份不成?”
“回大人的話,聽説杜侯這次出使東夷十分成功,足利將軍對他十分尊敬,也許另外送了他一份禮物,六夫人得到的是那一份。”
剛堅翻大了白眼,半天后才重重的吐了口氣:“費了那麼大的心血,卻白忙了一場,這叫我回去如何向人交代呢?二位看看有什麼方法?”
其中一人想想道:“那有一個辦法,就是換掉一兩件,明日再以此作為證據!”
“換掉一兩件?那來不及了,我明天就要作個決定,而且此地已有防範,進來不易。”
“不必等明天,現在就可以,敝人已隨身帶來了,是兩柄摺扇與一朵珠花,形式與花樣一般無二。”
他在身上取出一個小包,剛堅道:“你身上怎麼會帶着這東西的?”
那人笑道:“敝人是賣假古董為生的,善於仿製,六夫人未歸大人前,與敝人合作過,用假貨掉包,換出別人的真貨,俱出敝人手藝。”
“好!那就快換,不會有毛病吧?”
他們才換好,那人藏起真貨,忽然,一邊的牆上開了一扇暗門,杜英豪、寶親王和陳尚書都在門後一個小房間裏,對他們笑着。
剛堅這一驚非同小可,硬着頭皮上前見禮道:“殿下、尚書大人怎麼也在此間。”
寶親王道:“我和陳大人不好意思讓剛大人一個人太辛勞,所以也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剛堅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應該的!”
寶親王笑道:“你是副使而已,我這個正使豈非更該用點心,剛大人,這兩位就是你説的熟悉東瀛夷情的門客,給我引見一番。”
剛堅無可奈何地道:“這位沈光楷先生乃浙東才子,早歲曾經遊學東夷,為毛利王室貴賓,這位穆正雄先生則是……”
杜英豪在旁笑道:“這位穆先生真名叫小木正雄,是浪人首領,我一直在找他……。”
剛堅臉色大變道:“侯爺不會弄錯吧!”
杜英豪道:“不會錯,剛大人該知道,舊東夷毛利王室遺孤美枝子公主跟我是好朋友,經我的幫助而被封為鹿兒島城主,因而也放棄了在中國的間諜行動,她説舊日的臣屬中頗有幾個不安份的,化名寄身在朝中一些大臣家中,耍我特別注意,她給了我一份詳細資料……。”
穆正雄連忙辯道:“侯爺,敝人在剛大人幕下多年,從無不軌之行動,你不能亂給我帶帽子!”
杜英豪笑道:“小木正雄的大臂上有一條黑龍刺青,這是日本在中華間諜的標誌,穆先生把手臂給我們檢查一下,就可以證明身份了。”
.穆正雄衝到門邊,袖中突出一枝匕首,猛地削斷了門栓,拉開了門衝將出去,寶親王大叫道,“攔下他,不能放他逃出去!”
杜英豪微笑道:“殿下放心,他跑不掉的。”
外面響起了幾聲霹靂似的巨響,那是火槍的聲音,接着是賴光榮拖進了滿身是血的穆正雄,放在地上,迅速割裂衣服,露出右臂,上面果然繡了一條大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那個姓沈的中年人也想抽身突圍的,見了這情狀才放棄了企圖,杜英豪淡然道:“剛大人,我沒有冤枉他吧!”
剛堅吶吶地道:“這個……下官不察,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幸得侯爺明察……。”
沈光楷卻道:“大人,老穆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還不由着人説去,臂上刺青是很平常的事,未必見得就是日本人。”
剛堅忙道:“是啊,侯爺,你還沒有能確定他是日本人,就遽下殺手,弄成死無對證。”杜英豪冷笑道:“我早就確定了,他一來到此地,我就認出他的身份了,我這副手賴光榮的老婆也是日本人,她專司當年來華間諜的人事檔案,由她指認下絕不會出錯,”“那你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將他指認出來。”
杜英豪笑笑道:“那是為了要看看你剛大人究竟存何居心,遣人私盜貢品跟我過下去。”剛堅臉色大變道:“杜侯不可血口噴人……”
寶親王沉聲道:“剛堅!我們在密室中將你的談話和行動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也不必狡賴了,這姓沈的懷中還藏着私換的貢品要陷害杜侯,現在是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説?”
沈光楷在懷中將那柄宮扇取出一拋道:“大人、殿下跟尚書大人都是杜侯好朋友,他們曲意維護杜侯,你卻是前肅親王的門生,他們早就想排擠你,做成圈套來陷害你,你一個入怎麼鬥得過他們,還是乖乖地認了。”
東西不在他們身上,縱然是有目共睹,但剛堅若一口咬定是曲意陷害,卻也沒他奈何。
寶親王氣得滿臉泛青,怨聲道:“豈有此理,你們明明想故意陷害杜侯,卻圖賴狡辯………。”
沈光楷冷笑一聲道:“殿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反正這是在杜侯的地方,周圍也全是他的人,你們二位要包庇他,剛大人是鬥不過的,好在剛大人在朝中還有一些親朋故舊,他們的勢力雖然不足與皇家相比,多少還能主持一份公道。”
剛堅得到了指示,也豁了出去,知道若是不賴到底,證據確實,自己也是垮定了,倒不如一口咬定了是受陷害,還可以爭一爭!
於是也哼了一聲道:“殿下,微臣一心為國,無奈殿下曲意維護杜侯,打擊微臣,此時此際,微臣人勢孤單,百口莫辯,不過回到京師,發交刑部大審之時,相信必有一份公道的。”
寶親王氣得手足冰冷,連陳尚書也沒了辦法。明明住了他們的把柄,但他們反咬一口h倒還真厲害,於是他們只有望着杜英豪。
杜英豪微微一笑道:“殿下,你是親眼目見、親耳聽見的,難道也會被矇混過去。”
寶親王道:“我明知道他們之奸,可是剛堅在朝中確有一批死黨,目前雖無往日囂張,但叫起來確也很討厭。”
杜英豪一笑道:“沒關係,現在我知道這姓沈的是大聖門中的一員,因為這反咬一口,也是大聖門中的拿手絕活兒,我先對付了他再説,光榮,給我把人綁起來。”
他做個眼色,賴光榮上前要綁人,沈光楷倒是不加抵抗,伸出兩隻手來聽由他困綁。
賴光榮把他困得結結實實後,拔出刀,擦的一墼,居然將沈光楷砍成了兩戡,頭顱滾出多遠。
眾人都大吃一驚,寶親王道:“侯節,怎麼將他殺死了,這一來豈非更讓他們有口實了。”
杜英豪笑笑道:“沒關係,我們乾脆也來個絕招,把他們三個人都宰了來個絕户計!”
寶親王道:“那怎麼成?”
杜英豪道:“沒什麼不成的,剛堅為了要陷害我,才趁着夜深前來,行蹤很隱密,這倒是省了不少事,把人全部宰了,毀滅體,來個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承認他們來過。”
寶親王道:“那我回朝要如何交代呢?”
杜英豪道:“殿下只説剛堅連夜失蹤,遍尋不獲就行了,在另一方面,我可以加緊着手,剛才已經知道了下手的是什麼六夫人,據我所知,剛堅第六個姨太太是個江湖出身的女子,要找到這個女子並不難,捉到了她,起出了贓物,自然也有了口供,那時大家會以為剛堅是由於事機敗露,畏罪潛逃,整個事情就不了了之……。”
寶親王沉吟道:“這究竟不太好吧?”
杜英豪道:“微臣也知道這不太光明,但是對付這種無賴小人,只有用這種無賴方法。
陳尚書在杜英豪的以目示意下,也配合着道:“殿下,這倒是個好辦法,免得剛堅的那批狐羣狗黨趁機謀孽生事,只要殿下知道剛堅死得不冤枉,大可問心無愧,甚至於在聖上面前,也可以據實密奏,相信聖上也會同意的。”
他見寶親王還在猶豫,仍又進言道:“殿下,這次事件即使得逞,對杜侯也不過是造成一點不愉快而已,他們正因為杜侯對朝廷建功厥偉,為朝廷柱石,才想叫杜侯對朝廷離心,進而遂行其他更大陰謀,殿下可得當機立斷,不叫他們陰謀得逞!”
寶親王色為之動,毅然地一揮手道:“對,這些奸人在朝終是禍害,殺得一個是一個,侯爺,你儘管下手好了,外面平息眾議,照你的辦法,聖上面前,我一肩擔承,説是我殺的。”
剛堅渡想到杜英豪會有這一手,再看寶親王作了表示,這才慌了手腳跪下道:“殿下饒命,臣罪該萬死,不過一時糊塗,受了小人慫恿……。”
杜英豪笑笑道:“怎麼?剛大人,你現在承認是故意要陷害我的了?”
剛堅不敢再倔強了,再者,他似乎一切都倚賴着沈光楷為他出主意,去了個智囊,他頓感束手無策,只好一五一十,把一切都招供了出來。
事情是起源於杜英豪把宗室中幾個有力的親王整垮了台,使他們大起恐慌,認為杜英豪在朝,他們這一夥人絕難有出頭。一定要想個辦法,扳倒杜英豪。只是杜英豪功勳既大,手下能人又多,武功技擊天下第一,為人又機智百出,要弄垮他實在不容易。
這次總算逮到個機會,杜英豪出使歸來,他們可以在貢品上動動手腳。那也不容易,可是幸好六年前,剛堅經沈光楷的介紹,娶進了六姨太,是個江湖女子,這個女的本事很大,養了一頭金絲通臂靈猴,聰明善解人意,剛堅任職刑部,也是靠着它,私下出入各大臣的機密書房,竊取到不少機密。造成他的特殊勢力,一帆風順,渡幾年由四品外吏,爬到了二品侍郎的位子。
剛堅力爭到一個迎貢副使的差缺,先一步遣他的人姨太素華踉沈光楷下來動手腳。
把貢品偷到了手,放出了空氣,剛堅來到之後,就在貢品上大做文章。
那知道杜英豪棋高一着,居然早已把真的貢品收了起來,他們盜來的竟是一些膺品。
小木正雄是沈光楷臨時拉來的幫手,對識別貢品別具心得,那裏想到他竟會是日本人,由於貢品找不出毛病,他們才想用偷天換日的手法,坑杜英豪一下,結果卻反而被杜英豪給坑了。
這次是秘密審訊,陳尚書做筆錄,對剛堅也還客氣,僅摘去了他的頂子,沒有收監。
杜英豪對那位六姨太問得很詳細,事後,剛堅被軟禁了起來,寶親王要立刻拜本進京,卻被杜英豪給壓了下來,他要求見到那位六姨太再説。
寶親王跟陳尚書都主張要嚴懲這個女人,説她幫着剛堅,竊取大臣機密,作為勒索之用,罪下可逭,但杜英豪卻極力替她辯護。
於是寶親王知道杜英豪跟這個叫素華的女子,必然有着一種不尋常的關係。
以杜英豪跟寶親王的交情,還有什麼事不能商量的,何況寶親王也瞭解到杜英豪的脾氣,他説提出請求,已經是給足面子了。即使他擺下臉來硬要怎麼做,朝廷也只有接受的份兒。
奏章被壓了下來,寶親王和陳尚書留下來,等候杜英豪的消息而後再做決定。
這也是很特殊的例子,寶親王以東宮皇儲之尊,卻要聽杜英豪的節制。雖然杜英豪是侯爵,地位卻高不過太子去,可是寶親王也明白,官爵地位上的尊卑不適用在杜英豪身上的。
他這侯爺是朝廷封的,但杜英豪肯接受那個爵位卻是給朝廷的面子。以杜英豪在江湖上的身份,絕對比皇帝還尊貴,王法有時還及不到江湖人身上,但杜英豪一句話可以放諸四海皆準無違。
剛堅在城郊的鄉下有所別莊,是他的一個門下的總管出頭置下的,實際上卻是剛堅的產業。
這所別莊很豪華,也很寬廣,更是非常的神秘。因為這個地方是剛堅的外圍辦事處,剛堅本人雖只是刑部侍郎,但他也是朝廷中一個有力的權力集團中的中堅人物。
此地靠近海道,也是那個權力集團的爭取要點之一,海口外國商船的關税是筆鉅大的收入,歷來的海道都是那個集團的人包了下來。剛堅的這所別莊自然也有很多特別的作用。
地方官是早就得了知會,對這所別莊的人和事不得打擾,多年下來,早已形成一個特殊的地方。
別莊跨地兩頃,但是在別莊周圍十里之內,也被劃為了禁區,尋常人等根本不得靠近。
這天早上,卻有一輛華麗的車子直駛到莊前,氣派也很大,莊上倒是不敢怠慢,連忙出來問訊,車上跨轅執鞭的是賴光榮。雙手一抱,神氣地道:“忠義侯杜侯爺和碩格格玉佳格格來拜會剛大人!
來人的身份很顯赫,莊中的人明知不大對勁,連忙報了進去,沒有多久,那位總管周子祥氣急敗壞地迎了出來。
玉佳是認得他的,冷冷地道:“周子祥,幾年不見,你倒抖了起來,在這兒當老太爺了,”玉佳原來也屬於這個圈子內的自己人,周子祥在以前對她只維持個禮貌而已,但現在彼此身份不同了,他再也驕傲不起來,連忙跪下拜見了,才起來低頭垂手道:“格格言重了,小的是承家主人恩典,賞了一片草田,在這兒做了莊稼人。”
“莊稼人,看你這兒的氣派,連個總督撫台都此不上呢,你這莊稼人可神氣得很哪!”
在玉佳面前,周子祥不敢再打馬虎眼見,只有陪笑道:“小的雖是在這兒種田,但是京中有家主人的朋友親戚路過,都由小的接待,所以才多蓋了幾間屋子,可不是小的自己住上!”
“剛堅有許多朋友嗎?”
“不””不多,可是有些同年外放內調,都帶了家眷同行,小的總得準備得充分一點。”“剛堅自己來了,也是住在這兒嗎?”
“回格格的話,家主人難得出門,前幾天因為放差,出來迎接侯爺,因為是公務,仍是住在行館,只是抽空到此地來坐了一坐。”
杜英豪笑道:“他的家眷卻是住在這兒的。”
周子祥對這位傳奇人物深具戒心,不敢玩滑頭,只有道:“家主人這人公差不長,沒有帶家眷,不過六夫人因為南來探親,在家主人之前幾天到達,暫居下處,只是趕巧而已,可不是一塊來。”
玉佳笑道:“就算是一起來的也沒關係,我們可不是來查他這些的,周子祥,昨天辦交接時,剛大人對杜候帶同來的貢品不太滿意,沒有及時簽署收下,想必是對侯爺有點誤會,所以我們今天特別來跟他私底下解釋一下。”
岡子祥道:“格格,家主人的公務,小的怎敢參聞,侯爺該找家主人談去的!”
玉佳道:“我們就是找他面談的,你可別説他不在這兒,我們問過了,知道他昨天下午就來了,一直沒回行館去。”
岡子祥怔了一怔道:“回格格侯爺,家主人昨日午後是來了一下,但是摸黑就走了!”
杜英豪臉色一沉道:“周總管,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他在驗收上挑眼見,我知道他是在借題做文章,今天來看他,是給他面子了,他若是曉事的,就好好跟我商量一下,多少我會對他有一份謝意,但他若是拿鐃,那可打錯了主意,多少比他更厲害的角色,我都扳倒了,還會在乎他不成?”
周子祥見杜英豪翻了臉,更為惶急,連忙道:“侯爺明鑑,家主人確是不在此處。”
杜英豪冷笑道:“這就怪了,我到行館去問過了,説他昨天下午就上這兒來了,一直沒回去。”
“家主人是在昨天下午來過,跟六夫人盤桓了兩個時辰,然後説有重要公務,帶了兩個人走。”
玉佳道:“走了?走上那兒去了?”
“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下人……”
杜英豪冷笑道:“鬼話,他分明是要跟我過不去,拒不簽收而已,周總管,你去告訴他,説他只是副使,並不是非要他簽署不可的,他這避不見面就是失職,寶親王等得很急!”
周子祥急得汗都流了下來道:“侯爺,家主人的確不在此地,小的立刻派人出去找找他!”
“你知道上那兒去找他?”
“小的不知道,但是有兩位府中師兄弟是追隨家主人來的,昨天家主人公務用不到他們,被小的留了下來,他們也許知道家主人的下落!”
玉佳笑道:“好!那你叫他們去找找看,找到了他就告訴他一聲,説侯爺跟我私下來找過他,若是肯商量,大家最好別傷了和氣,如果他一定要跟侯爺作對,侯爺也不是省油的燈。”
周子祥只有連聲稱是,杜英豪卻憤然地道:“叫他放馬過來好了,我性杜的絕不在乎,而且我也説句狠話在這兒,貢品叫人動過手腳沒錯,那是大聖門的手法,我已經看了出來,我相信他跟下手的人必有接觸,才出來找他談談,因為我跟大聖門的人略有淵源,才對他客氣,若是他堅持拿蹺,我出動所有的江湖交情,不怕找不到那個人,那個時候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周子祥臉色蒼白,只有連聲稱是的份兒,一路鞠躬如也,送走了兩位貴客,然後一溜煙似的奔上了後莊的一幢小樓。樓上一位花信少婦,抱着一頭金絲小猴,正在對窗發楞。
看見他來了,將頭一抬,周子祥卻湊過去道:“六夫人,事情不太妙,剛才杜侯爺來了,他是找大人私下商量的,因為大人不在,他很生氣,説的話很不好聽。”
少婦冷笑道:“他發什麼狠,貢品失盜,鬧出來就是砍頭的罪,他敢不乖乖的聽話!”
“六夫人,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杜侯爺很精明,居然已經看出是大聖門的手法,目前他不願追究,才打算私下了斷,若是條件談不攏,他將會利用江湖上的全部力量,循着線索追查,恐怕遲早會把夫人給追出來。”
少婦臉色一變道:“他知道是我?”
“目前還不知道,但是以他的精明,加上了他的江湖勢力,大概不難把夫人給追出來,大人一定是怕他究詰,才躲了起來,小的看夫人也趕緊離開這兒,秘密回京的好,在這兒實在不安全!”
“怕什麼?他還敢來抓我不成?”
“夫人,他手底下的能人很多,這所莊子是攔不住的,他剛才已經叫出了大聖門的名稱,如果再給他們找到夫人手中的這頭靈猿,夫人就藏不住了,那時大人也就糟了。”
兩個人的語聲更低,商量了一下,最後周子祥才道:“趁他們現在還沒注意這個地方,夫人立刻就走,而且是由後莊的秘密水道坐船出去,小的這就去吩咐準備,夫人略作收拾就來吧!”
少婦點點頭,周子祥急急地走了,少婦發了一陣呆,然後整了一個小包袱,裏面都是從杜英豪那兒盜來的貢品,然後打開一口精細的竹籠子,把懷中的那頭金絲猿放了進去,也急急地下樓了。
她走的是後面,走進了靠荷花池的一間小屋子,等她再出來時,卻已是很遠處的河邊了。
有一條小船泊在河邊,她跳上了船叫道:“老周,你怎麼還沒準備好?划船的人呢?”
邊説邊掀簾進艙,人就呆住了,因為艙房中兩把椅子上,端坐着杜英豪和晏菊芳,而那個周子祥卻跪在地板上。
少婦神色一變,隨即咬牙道:“老周,你好,居然敢出賣我,我要你的命!”
抬手間錚的一聲,一縷黑線由袖口射出,周子祥的額角上已插上了一枝小袖箭。
晏菊芳神色一變,抬手就要接兵器,杜英豪卻擺擺手道:“別動手,我來跟她談!”
他轉向了少婦,然後輕輕一嘆道:“素華,十幾年來,你已經成為一個少婦了,怎麼還是這樣心狠手辣,出手就傷人性命!”
這個叫素華的少婦厲聲道:“杜英豪,你步給我來這一套,姑奶奶天生就是這個脾氣,凡是出賣我、欺凌我,或是企圖佔我便宜的人,我絕不放過他,你不是送了我一個外號叫辣手觀音嗎?我若是不辣手,怎麼對得起這個外號?”
杜英豪輕輕嘆道:“你怎麼越變越壞了?”
素華怨聲道:“我從來也不是好人,所以你才瞧不起我、討厭我,佔了我的身子後,悄悄地扔下我跑了,我叫你跑跑看,是否逃得出我的手掌?”
她的手又對準了杜英豪,窄窄的袖口中有一枝黑色的管子,正是袖箭的射筒。
杜英豪有點狼狽,但仍然維持着鎮定,嘆了口氣道:“素華!説話要憑良心,我並沒有存心要佔你便宜,是你拖着我拚酒,兩個人都喝醉了,醉酒後大家都糊塗了,何況我也沒不負責任,我要求你跟我一起私奔過,你卻反而在你爸爸面前告我一狀,害我差點送了命,你們父女倆商量着要宰我。”。
素華沉聲道:“我怎麼能跟你私奔,我是大聖門唯一的傳人,怎麼可以丟下門户不管……”杜英豪道:“這就是了,你丟不下門户,我卻不能放棄我的祖宗。”
“誰叫你放棄祖宗了?”
“你們!你不能下嫁,非要我入贅易姓,而且還要我跟你們一起做賊,這可是我祖上所不容的,我不跑,你們要殺我。”
“你為什麼要學我大聖門的手法功夫?”
杜英豪道:“我並沒有想學,是你父親硬要教給我的,他一廂情願,認定我是大聖門的傳人了,卻沒問問我同不同意,這能怪我嗎?”
素華冷笑道:“你現在抖起來了,官拜侯爵,又是天下第一大英雄,瞧不起我們做賊的了,當年你落魄的時候……”
杜英豪道:“當年我窮了一點,可並不落魄,我年輕力壯,什麼活都能幹,也餓不着我,所以我同樣的瞧不起做賊的,素華,你別以為我在你家住了幾個月就得把人賣給你們了,説我欠你們一點情,我不否認,説我忘恩負義我就不認帳了,我不是無處投奔,非住你家不可,是你們硬留下我的。”
素華臉寒如冰道:“道理被你一個人佔了。”
杜英豪嘆了口氣:“話不是這麼説,你有道理也可以提出來的,只要你能壓倒我,我絕不強詞奪理,若是你提不出道理來,就得向國法低頭。”
素華難以相信地道:“什麼,你要用國法來制裁我,姓杜的,你再説一遍。”
“不必,我已經説得很清楚,竊取貢品的事,我不加追究了,因為你是為了私人的意氣,而且你偷去的貢品也不是真的……”
素華叫道:“胡説,這明明是從那口放貢品的箱子裏取出來的,告訴你,杜英豪,你騙不了我的,惹急了我,老孃就毀了這些東西……”
杜英豪微笑道:“這些東西是扶桑的朋友送給我的禮物,你若是喜歡,送給你都行,它們卻不是貢品,剛堅和那兩個助手都知道,他們已見過真正的貢品,就是為了想害我,想再施展一次掉包的手法時,被我捉個正着,人贓俱獲。”
“你騙人!你騙人!”素華雖還叫着,卻已色厲內荏,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了!
杜英豪微笑道:“剛堅已經被扣了起來,也把你招了出來,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素華咬着牙齒道:“這個老王八旦,壞事全是他叫我乾的,居然全推到我頭上來了……”杜英豪道:“他倒沒有全往你頭上推,而且也推不掉,罪魁禍首是他,那可賴不掉的,素華,事情都查明白了……”
素華倔強地道:“那就往官裏送好了,老孃不在乎,到了刑部大堂,我把這批王八旦全給咬出來,倒黴的可不只是老孃一個人。”
杜英豪一嘆道:“素華,你別急,案子查明白了,是我壓了下來沒往京裏報。”
“為什麼?”
“為了你!為了我們當年的一段交情,也為了你已經有一個很好的歸宿。”
“做人家的姨太太,這是什麼屁的好歸宿。”
“不然;剛堅的元配已經身故,他雖然有好幾房姨太太,但你卻是最當權的……”
“那是因為他有利用我的地方,否則他才不把我看在眼裏呢,我不但是漢人,而且還是江湖人,在旗人的家裏,永遠不會有地位的,算了,杜英豪,你別賣交情了,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你不想跟他下去了?”
“想個屁,這老王八旦只是在利用我,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他準備毒死我,報個暴病身故,滅了我的口!”
“他會這麼狠嗎?”
“我絕不冤枉他,他連毒藥都準備好了,這是最後一次利用我,根本沒打算要我回去的,這是他昨天來對那個周子祥所作的指示,全被我偷聽到了,所以我才不放過那個奴才。”
杜英豪一呆道:“我本來是想壓下這件事,叫他好好待你的,現在看來是弄錯了。”
素華冷笑道:“杜英豪,你自己摔下了我,現在卻把我塞給一個瘟老頭子,你真是好算計。”
杜英豪立刻道:“天地良心,我決不是這個意思,剛堅可不是我替你找的……”
“我跟了剛堅可不是為求出身,是我同門的一個師兄在他那兒當幕客,設下圈套,在我做案時抓住了我,剛堅把我保了出去,而後再利用我,我恨死這老甲魚了,絕不會再跟他去。”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要不,你也可跟我!”
“跟你!還是做你的姨太太?”
晏菊芳見氣氛已漸漸鬆弛了下來,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只有她知道這個女人若是橫了心,袖中的袖箭射出有多危險,也知道杜英豪絕對躲不過的,難得有這個緩和的機會,忙笑道:“這位妹子,侯爺的元配是我,那也只是一個名義好聽些而已,侯爺的老婆可不分大小的,再説你別瞧不起侯爺的姨太太,連當朝的和碩格格、東洋的公主也都硬擠着要做他的姨太太呢!”
“就是那位玉佳格格?”
“還有一位美枝子公主!”
“我知道她們,剛堅那兒都右她們的資料,她們本來都是忠親王圈子裏的人。”
“現在都不是了,那個圈子被侯爺一手弄垮了,所以他們才恨之入骨。”
素華冷笑道:“恨之入骨是不錯,但説那個圈子垮了卻不見得,他們的勢力還大得很呢!”
杜英豪一笑道:“骨餘氣,不足為懼,現在剛堅也跌了進來,更不足為懼了。”
素華道:“你若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剛堅只是一個主事人員而已,他還要聽取指示,背後還有更有力的人做靠山呢!”
杜英豪一怔道:“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進行得很秘密,在偷竊貢品時,我曾勸過剛堅,説寶親王跟你最密切,他已是當朝太子,將來就是皇帝,他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這老甲魚卻笑着説,太子未必就當得了皇帝,慶親王垮了,他們的圈子仍然掌握着大勢。”
杜英豪道:“奇怪了,朝中還有什麼有力人士呢?差不多的幾個都下台了。”
“剛堅説那幾個老傢伙太囂張,做得太明顥,早該整掉他們了,他們現在的這個主子才是最聰明的,隱藏不露,暗中活動,等時機成熟……”
杜英豪道:“不對,我得再去問問剛堅去!”
素華道:“沒有用的,他絕不會説出來,而且他是刑部侍郎,你們也不能對他用刑。”
杜英豪冷笑道:“在我手中,管他什麼侍郎,那怕他是刑部尚書,我照樣能修理他。”
素華道:“你別亂來,目前他們最忌諱的就是你,要想盡辦法對付你呢,只要你有一點不對,讓他們抓住了機會,就會全力對付你。”
“那又能怎麼樣呢?要得了我的命嗎?”
“不必要你的命,只要你丟了官、削了爵,離開了朝廷,他們就得逞了。”
晏菊芳也道:“侯爺!這倒是,朝廷大員,不可以動加私刑,你可得把腳步站穩。”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素華!不去管它了,還是談你的問題,你究竟是作何打算?”
素華道:“我還能作什麼打算,以前我是被抓在剛堅手裏,沒法子脱離他,這次我答應偷盜貢品,也是想闖點事,把剛堅給抖出來,老實説,我原打算到了京師,再把貢品還給你,然後扯出老剛來,我才能脱身,你要我,做婢做奴都行,你不要我,我就當我的大聖門主去。”
杜英豪笑道:“你怎不早説呢?”
“我怎麼知道你已經抓下了剛堅,更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從前的事?”
杜英豪笑道:“素華!我豈是那樣的人,你可以問菊芳,我一看出竊盜貢品是大聖門的手法,立刻就把你的事説了出來,我這人或許不夠專情,但絕不混帳,更不會負心。”
晏菊芳恨恨地道:“當然了,你不必負心,每一個人都收到身邊來,多多益善。”
杜英豪笑道:“多幾個老婆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多,好了,你暫慢吃醋,素華,你既然願意跟我,就幫我一個忙,把那批人揪出來……”
“我……要怎麼幫忙法?剛堅並沒有太信任我,他那個圈子裏的秘密,我也知道得不多……”
“沒關係,我會安排的。”
杜英豪回到驛館,他去抓剛堅的六姨太,卻遲了一步,沒有抓到,只是在交手中,格殺了一個幫兇周子祥,他是剛堅的莊客,剛堅涉嫌是事實,但他是二品大員,而且案情重大,只有秘密解交京師審訊,杜英豪不想進京的,也逼得走一趟了。
剛堅犯了法,但還沒有受到囚犯的待遇,未加刑具,行動有人跟着,失去自由而已。
在夜晚住宿的時候,他還有單人一個房間,這天他飯後上牀,卻發現牀上已經有個人,他看清是素華時,更吃驚了:“素華!你怎麼來了?”
素華也壓低了喉嚨道:“大人!那個杜英豪真厲害,那天幸虧周子祥死命地擋了一擋,我才能跳下河去脱身了,但是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打聽得你們要住在這裏,我預先就躲了進來,跟大人碰個頭,看看要怎麼辦?”
“你沒被人發現嗎?”
“沒有!我計算好你們的行程,預先就藏了進來,然後又偷聽到他們的先行官分配屋子,我打聽到那一間是留給您的,先就躲了進來,藏身在坑底下!”
剛堅欣慰地道:“那就好,素華!真難得你有這片心,那個杜英豪真厲害,居然先把貢品私藏了起來,弄了一份假的在那兒引誘人去上當。”
素華道:“大人,東西絕對不假,是他自己也有幾份而已,聽説他的行囊中帶着的東西比貢品還珍貴呢!可不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告他?”
剛堅嘆了口氣道:“沒辦法,他公開地宣佈了,這是足利知義送給他的,他這個特使與眾不同,而這次出使的任務也是靠他自己的力量辦通的,朝廷沒有出一分力,反而得了不少好處,就是貢品真的丟了,也不會有多大罪的,當初在這上面做手腳是個大錯誤!”
素華恨恨地道:“那要怎麼辦呢?難道就算了不成?”
“自然不能算,這一定要弄他滾蛋才行,否則我們就永遠不能出頭了,尤其是等皇帝殯了天,寶親王即位,大勢全落在他們手中,我們就垮定了。”
素華着急地道:“老爺子,你別擔心以後的事兒,目前最急的莫過於出脱您自己、您有什麼打算呢?”
“我沒太大的關係,雖然我都招認了,可是同來的兩個人都死了,無法對證,到時候我可以來個矢口否認,朝中自然會有人替我説話的。大不了弄個革職而已。”
素華道:“老爺子!您想得太樂觀了,恐怕沒這麼輕鬆,我聽説杜英豪很有算計,把您被扣起來的消息隱而不發。看到京裏時有誰來跟您連絡,順着線往上追,還有,在家裏掌着您機密的心腹有三個人,似乎他們也知道一點眉目了,準備到時候大幹一番呢!”
這個消息對剛堅而言是很震驚的,他急了道:“這不行,得趕快想辦法才行,素華,你趕快回去,先把那三個人設法滅口,然後再把要緊的東西收起來。”
素華冷笑道:“老爺子!説得倒好,您把我給咬了出來,若不是我機警跑得快,早給抓了起來,這會兒我己成了個黑人,還敢露面回家嗎?説不定人家已經在家裏張好網等着我呢!我一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倒是,你不是有一身本事嗎?偷偷地摸回去總行吧,家裏的地形你最熱,趁機會暗中下手。”
“我可以試試看……可是我去算計誰呀?”
剛堅輕嘆道:“還能有誰呢?我身邊的只有一個師爺金啓祥,一個是總管得祿,他們是負責連繫和秘密文牘往來的,一定要叫他們開不了口。”
素華道:“這兩個人倒容易,我根本不必回去,只要悄悄找人遞個信兒,叫他們出來商量機密事兒,然後出其不意解決了,神不知鬼不覺。”
“對!這樣子好,你快去辦吧!”
“老爺子,我現在可是孤身一個人,要我對付兩個大男人,我可不敢太有把握,萬一漏掉了一個,那可是大麻煩,您最好給我找兩個幫手,以期萬無一失。”
“我上那兒給你找幫手呢?我現在是在軟禁中。”
“老爺子,您自己沒人,總可以找您的知己朋友派人出力吧,這可不能開玩笑,必須要萬無一失才行。”
剛堅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好吧!你秘密回到京師,到王府井大街去找德貝子商量好了。”
“什麼!德貝勒兼九門提督,他會幫我忙。”
“少説廢話,你秘密見到他,把事情告訴他,然後聽他告訴你怎麼做好了,對了,你以後就住在他家裏。”
“我不要,那傢伙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見了女眷,總是風言浪語的佔便宜,每次見到了他都拿眠睛盯着我上下看,就像我沒穿衣服似的,這下子住他家裏。”
剛堅一嘆道:“你們女人家懂個什麼,這是他的掩護,就因為他如此,才沒人會注意他,其實這位貝勒爺雄才大略,極有城府,倘真要能看上你,倒是你的造化了。”
“我才不信呢?狗改不了吃屎,老爺子,我可以去找他,但他若是對我不規矩,我立刻拔腿走人,我雖是江湖人出身,可不是八大胡同的粉頭兒供人取樂的。”
“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有這種事,當着人,他或許有點輕浮,但私底下辦事,他最正經不過。”
“好吧!老爺子,杜英豪説是有三個人,還有一個人呢?還有您説的東西呢?又在什麼地方?”
剛堅莊容低聲道:“還有一個人是老四。”
“什麼!是芙蓉四姐!這怎麼可能呢?她整天生病,跟誰都沒來往,而且老爺子也難得上她那兒去。”
剛堅微笑道:“要這樣才不會引人注意,你也知道我這個官兒幹得雖不很高,權柄卻很大,手頭總有不少的秘密,有時不便自己經手,就得找個靠得住的人,而這個人又必須不受人注,才能幹得好!”
素華不高興地道:“哼!老爺子往常説我是唯一參與您機密的人,原來都是哄我開心的,四姐才是您的寶貝。”
剛堅輕聲一嘆道:“素華!參與機密不是好事,像老四,替我盡心賣力了十來年,結果呢?到了緊要關頭,我卻必須犧牲她,因為她知道得太多了,當我不能再照顧她的時候,就不能讓她落人別人手中,這是件很悲哀的事!”
素華也不閘扭了,只是低聲道:“這麼説四姐……”
她用手做了個切菜的手勢,剛堅黯然地道:“是的!做得秘密一點,而且留她個全吧!
以後我會多請些和尚道士替她超渡的,這是沒辦法的事,希望她不會恨我!”
“是我下手,她恨的是我,我倒不在乎她恨我,只不過叫我去殺死一個成天泡在藥罐子裏的人,我怕下不了手。”
“素華!你若以為她成天生病就錯了,她出門找大夫、求神問卦都是幌子,實際上是去連絡消息,她根本沒病,而且她的身手也頗為了得,你得多加小心。”
他看見素華還有不信的樣子,連忙補充道:“是真的,你別瞧她是八大胡同出身的姑娘,可是她進門卻是九門提督府捕頭小雷公作的媒,我想多半是德貝子送來的,一方面也有監視我的意思,所以你千萬別心存善念而自己吃虧,見面先跟她假意商談一陣,然後抽冷子給她一下。”
“我知道,殺人的事我在行,用不着教我。”
剛堅頗為感慨地道:“做了她之後,在她的衣櫃下面有個暗格子裏放着文件,那要妥為保存的,還有一些地契產業憑證和幾個存摺,你就藏着,也許將來我無法復職,就要靠着這些養老了,素華!你可得憑良心。”
“老爺子是怕我捲逃嗎?那可太小瞧人了,我是大聖門的門主,豈會做出那種沒廉恥的事!”
剛堅嘆了口氣:“我在宦海中浮沉多年,對人心世道看得太多了,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人,現在只好相信你了。”
素華對這老頭子多少有點歉意,不敢多耽,又等了一下,聽得外面人聲已寂,悄悄地上了屋子走了。
素華從剛堅那兒套出的消息是令人震驚的,尤其是寶親王,他訝然地道:“原來是德榮在作怪,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雖有些小聰明,卻是最沒城府的一個人,跟誰都是嘻嘻哈哈的,他做九門提督還是我保薦的。”
陳閣老卻道:“德貝子只是外表糊塗,內裏卻精明得很,九門提督是最不好乾的差事,但是他接任之後,卻沒出過一點岔子,再者,他是已故榮親王的世子,跟殿下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也算是皇室親裔。”
“但是把他扶上大位,會令人尊敬嗎?”
杜英豪道:“就為了他那份德性,每個人都以為他沒主見、便於駕馭,所以老一輩的幾個王室宗親才不顧一切地替他出死力。”
寶親王仍是連連搖頭,杜英豪道:“是不是他,等素華回去一查證據就知道了,不過,我們倒是要好好地對付他一下!”
他們又商量了一陣,決定了一些計劃,就開始實施了,素華悄然地先赴剛公館,秘密地找到了四姨太芙蓉,畢竟心軟沒忍心要她的命,只用悶香把她迷了過去,交給同來的水青青和王月華揹走了。然後她找到了那個暗格,起出了一大堆文件和契據,交給了賴光榮後,而如言來到了王府井大街的德貝勒府,找人悄悄地通報進去,德貝勒立刻在花園的書房裏接見她,問明經過情形時還是很正經,等她説出了剛堅滅口的要求後,德貝勒居然嘻皮笑臉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素華,你這一朵鮮花,跟着剛老頭兒,就好像是插在牛糞上,現在他出了事,你跟我算了!”
素華看他的態度突變,知道有些不對勁,連忙掙扎道:“貝勒,別開玩笑,我家老爺子立刻就要回京了。”
德榮冷笑道:“剛老頭子太多嘴,他不可能回來了,不過你在我面前耍花招,也太把我看低了,説,你什麼時候跟杜英豪串通了,他準備如何來對付我?”
手緊得像鐵箍,素華這才知道他果然深藏不露,掙了幾次沒掙脱,可是屋外竟然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德貝子放開她,我來回答你好了!”
那是杜英豪,他居然躡在後面來了。
德榮的臉色一變,狠狠地摔開了素華,摘下了牆上的劍,一掀門衝了出來,但見杜英豪笑吟吟地站在天井裏,身上雖然穿了便服,卻別具一種懾人的氣勢。
德榮的氣勢為之一挫,強自振作地道:“什麼人?”
杜英豪笑吟吟地道:“貝勒爺,這是何苦呢?你不會不認識我,更不會不知道我的來意,大家省點精神,攤明瞭來説為好,你要是不知道三個字來推託,就太沒有誠意了,也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我可是為了息事寧人而來!”
德榮頓了一頓,終於道:“你想幹什麼?”
“貝勒爺,這話不該問我,根本上是貝勒爺在不放過我,我可沒惹貝勒爺,所以我只想請貝勒爺高抬貴手!”
德榮頓了一頓才道:“那些事可不能怪我,我並不贊同,是那些跟你有仇的人意圖報復才找上了你,與我無關!”
“貝勒爺説這話就太不上路了,你是這一夥人的主宰,凡事都經過你的批准方付諸實行的,怎會與你無關呢?”
“杜侯,你若是真瞭解內情,該知道那些人,那一個是安份的,雖説他們捧着我,但未必就事事聽我的!”
杜英豪輕輕一嘆:“這我知道,那幾個老傢伙無非是想找一個他們能夠左右的人,讓他們在幕後操縱,不過他們找上了貝勒爺卻大錯特錯了,你不是那種由人擺佈的樣兒。”
德榮傲然一笑道:“我當然不是,只不過他們以為我是,所以他們一個個都遭了殃,杜侯,雖然他們一個個都砸在你手裏,但若非我在暗中幫忙,你會那樣順利嗎?”
杜英豪也不問他暗中幫了什麼忙,只是笑笑道:“貝勒爺,我知道你幫了忙,可是我逆不感激,因為我可沒得什麼好處,反倒是貝勒爺大獲實利,那些人手中掌握的勢力,至少有一大半到了貝勒爺的手中。”
德榮尷尬地一笑道:“杜侯真厲害,既然你如此精明,我們就好商量了,我也再聲明一句,剛堅要對付你,是他自作聰明,絕非我的主意,當然,在背後還有幾個人支持他,但經此一變之後,我可以用這個藉口,把那些人好好地申斥一頓,不再讓他們再胡作主張了。”
“這就是説,貝勒爺今後可以大權一把抓!”
“可以如此説,今後至少我這一邊的人不會再得罪杜侯了,若是杜侯有意思交我這個朋友,我當然更歡迎!”
杜英豪忙道:“多謝貝勒爺,杜某是個江湖人,你交上我這個朋友是有害無益,因為我只會給你添麻煩!”
“只要杜侯肯折節下交,天大的麻煩我也敢挑,只不過你跟寶親王有交情在先,而我則是在跟他爭大位,要你幫我忙來對付他,你是不可能答應的,所以我不敢奢求。”
“多謝貝勒爺見諒!”
“可是你介入到我們之間的爭執也多大意思吧!”
“是的!杜某不會主動介入這種權位之爭。”
“我知道杜侯是個明白人,才説這種話,以往種種是我不對,我向杜侯致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再發生。”
“這是杜某最歡迎的事,話説開了,杜某就此別過!”
説完一拱手,德榮也客氣地拱拱手,同時親自把他送到門口,杜英豪瀟地揮手而去。
來到一所叫仁義行的皮革店中,這是戚仁義設在京中的分行,一面做生意,一面也是個連絡落腳的地點,實際上更可以説是杜英豪在京所的一個秘密辦事處。
他來到後面,玉隹格格和水青青、王月華等人不過是剛回來,她們是暗中潛入貝勒府為杜英豪打接應的。
經過的一切,她們自然是知道的,玉佳首先就道:“侯節,你怎麼如此輕而放過那傢伙了?”
“不放過又如何?他是先帝的親孫子,是皇帝的親侄兒,我沒有奉旨,不能奈何他,若是傷了他,倒真的犯了殺頭抄家的大罪了,皇帝的家務事,咱們管不着!”
“可是寶親王那兒,你怎麼交代呢?”
“他要證實一下,德貝勒是否就是那個背後的人,我替他證實了就行了!”
“光是證實有什麼用,你該當時把他抓下!”
“我是可以,不過在暗中埋伏了幾十根火槍,能把我射成個馬蜂窩,那可不划算!”
“我們怎麼沒看見人呢?”
“人都在四面的地窖中,只露出一個小方洞,把槍口伸出來,這是很周密的防禦,要不然他怎敢單身一人,提了一支劍就敢出來見我了呢?”
玉佳輕嘆一聲道:“我説呢,他的劍技平平,我閉上眠睛都可以刺他十七八個透明窟窿,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出來跟你會面的,原來早有防備了!”
“格格!説他的劍技不如我還可以,但如説他平平,那就走眼了,他一伸手就能把素華制住,絕非泛泛之輩!”
杜英豪真要動手,一定不敵德貝勒,他雖有妙招,可以一招倒敵,但必須耍對敵手有相當瞭解,在今天的情形下,德榮如果出手,必然是想制他於死命的兇招,不可能有給他研究的機會了。
默然片刻,玉隹再問道:“那侯爺又何必要去這一趟呢?就拿在剛堅家中搜到的證據也夠了。”
杜英豪一笑:“不夠的,那只是單方面的,我要的是進一步的證據,那全在德榮的家裏,那間秘書房中,這個地方平時警戒之嚴,連蒼蠅都飛不進去,所以我才要耍上這一手,使素華能夠進去,然後我再突然現身,把他給唬出來,謖素華能夠在裏面動手!”
這才是杜英豪的真正目的,使人無法不佩服,水青青忙問道:“素華得手了沒有?”
“沒問題,那個地方她去過兩次,所有的秘密機關在那兒,她郗知道了,只要能單獨在裏面片刻,必可得手。”
玉佳道:“侯爺準備把那些證據交給官家?”
“是的!我叫素華一得手,立刻就進宮,呈給皇帝,宮中有寶親王打好了底,可以見到皇帝的,至於皇帝該怎麼辦,就不是我的事了。”
“侯爺,你不是答應德榮兩不幫忙的嗎?怎麼背信了呢?”
杜英豪笑道:“這種承諾算不得數的,正如他説以後不再找我麻煩,那又有幾分可靠呢?我是他的眼中釘,他會放得過我嗎?”
玉佳默然,杜英豪道:“對有信有義的江湖朋友,我一定信守諾言,但是對有些人,我的話是要打折扣的,正因為有這種方寸,我才沒被那些牛鬼蛇神整倒下去,對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這就是我成功的唯一秘訣。”
剛堅沒等送回京師,在路上就被人暗殺掉了。但他的案子卻牽連很廣,有兩位尚書、四位總督及兩位將軍被革了職,九門提督德榮貝勒下獄賜藥。
皇帝這次可是下了決心整頓朝綱,主其事的是寶親王,但支持最力的還是忠勇侯杜英豪。沒有他的幫忙,即便是朝廷,也沒這麼大的魄力一下子辦這麼多人,若非杜侯爺的精心策劃以及動用到他的江湖勢力,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許多握有實力的方面大員同時制服。
杜英豪建了這麼大的功勞,卻革了爵,那是他自己的請求,也可以説是他提出的交換條件。
反正一個侯爵也增加不了他的光采,倒不如還他自由來得輕鬆些,何況,他現在可以逍遙天下,縱橫七海,還有誰敢去惹他呢?
這位絕妙英雄的一生經歷與成就是江湖人的夢幻。
只可惜世間只有一個杜英豪,之前不曾有過,之後也極少有可能產生第二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