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少爺剛吐出一個媽字,看見嶽小虎的兇相,忙嚥住了底下的話,倒退了幾步,看看離嶽小虎遠了,他又神氣起來了,跳着指揮他同桌的七、八名漢子叫道:“給我打!給我殺!
媽的!這小子敢打本少爺,別怕出人命,任何事都有本少爺負責!”
他叫得起勁,他同桌的那批漢子卻打得很差勁,原因是對手太強了。
這些人身邊都帶着傢伙的,大概看見了嶽小虎身高體偉,他們不敢空手上,紛紛掏出傢伙圍攻上來,這下子可算是踢上鐵板了。
嶽小虎他們因為近來迭遇兇險,提高了警覺,任何時間都是兵刃不離手,連葉小龍的彈弓亦然。動傢伙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兵刃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連耿長風都撤出了他的練子錘,找上一個對手。
還是虎娃的對手先被擺平,這位姑奶奶出手沒有招式,但是她的鐵棒卻有兩個特色,就是勁和快,棒落如風,勁力無窮。她的對手是個使刀的,第一招就被她一棒齊肩劈下,一條胳臂竟硬被切落下來,第二棒就勢橫掃,又把第二個使刀的漢子掃得飛了起來,摔出十來丈去。
嶽小虎輕鬆俐落,三兩槍就把對方的胸前紮了一槍,葉小龍的兵刃是使劍,她的劍法雖不是十分高明,但比她的對手可強多了,也不過十來個照面,對方握劍的手指被削斷了四枚,滾地葫蘆般的灑血飛逃!
虎妞兒的護手鈎同時對付了兩個人,也在十招之內,殺傷了對方而奏凱。只剩下耿長風和一名使短刀的漢子鬥得很起勁。
那個使刀的漢子忽然覺得身外都是敵人,凝神一看,大驚失色,原來自己這裏的同伴都倒在地上,對方卻都挺着兵器,圍在四周。心中一慌,那口單刀也失了準頭,一刀砍了個空,耿長風的練子錘卻及時卷出,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手上一使勁,那傢伙連忙丟下了單刀,跪在地上投降了,因為練子錘可以活活勒死他的。
戰況開始得沒多久就結束了,那個叫岑少爺的傢伙沒想到對方如此扎手,悄悄地想溜。
可是那個被他打了一掌的玉蘭花卻不甘心放過他,悄悄地在他後面推出了一張椅子。岑少爺是面向着樓廳倒退着向外移的,看不見背後多出一張椅子來,一腳絆了上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聲響驚動了大家,嶽小虎腿長,第一個追了上去,搭背一把,將岑少爺提了起來冷笑道:
“打不過想溜?”
岑少爺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叫道:“放我下來!”
嶽小虎一鬆手,岑少爺叭的一聲,平平實實地掉了下來,摔得他殺豬似的叫了起來。嶽小虎又要去抓他,嚇得他連忙自己爬了起來,搖着雙手道:“別動手!別動手!我不跑。朋友……我們只是一點小誤會……”
嶽小虎冷笑道:“我們之間一點誤會都沒有,倒是你跟這位玉蘭花姑娘之間有點誤會,你跟她解釋清楚去!”
岑少爺忙道:“我跟她沒有誤會!”
“怎麼沒有呢?我明明聽見你説她是你的女人!而她卻不肯承認,你們中間必然有一個在説謊!”
岑少爺只有道:“那是我胡説八道。”
嶽小虎突地伸手,又甩了他一個耳光,沉聲道:“你拿一個姑娘家的名節開玩笑!”
這一巴掌很重,又把岑少爺打得躺在地上。嶽小虎一把揪了起來,唰唰又是兩個巴掌,然後才沉聲道:“你欺負人家女孩子,必須當面道歉……”
岑少爺可憐兮兮地道:“好!我向她道歉。”
嶽小虎冷笑道:“那有這麼簡單,我得把你叔叔找來,當眾承認管教子侄不嚴,由他押着你向這位姑娘磕頭道歉,然後再奉上五百兩銀子添妝費。”
葉小龍道:“什麼叫添妝費呀?”
嶽小虎笑道:“他侮辱了這位姑娘的名節,使人家不容易嫁出去,所以必須幫助那位姑娘的嫁妝豐厚一點,使她好嫁出去……”
葉小龍笑了起來道:“你的花樣真多!”
嶽小虎的家裏是混下五門的,像這種巧立名目,訛人敲詐的事自然深通三昧。岑少爺卻道:“我的事何必要家叔出頭呢?再説我現下也沒有五百兩銀子!”
嶽小虎道:“你在地方上胡作非為,不過是仗着你叔叔的勢力,所以這件事一定要他來出頭。你身邊沒銀子,也可以叫人送信回去,由你叔叔帶來!”
當下把那些受傷的漢子提了過來,找出兩個傷勢較輕的,要他們立刻去通知岑標,叫岑標帶五百兩銀子來,贖他侄子回去。
嶽小虎還特別地聲明道:“岑標平時縱容子侄胡作非為,橫行鄉里,今天居然惹到我龍虎商行頭上來了,所以我非要他自己來一趟道歉。你告訴他,我只等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內他不到,我也不會要他侄子的命,只不過會割掉他的鼻子,讓寶雞城的人都知道岑家的人是何等英雄。當然也會砍斷他一條腿,叫他以後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不再出來闖禍了。”
説着把那個人趕走了。把岑少爺綁了起來,平放在酒樓地板上,倒是另外那些受傷的幫閒漢子,准許他們自行去找醫生治療了。
酒樓的人上來央求,嶽小虎微笑道:“掌櫃的!你別多事了。這些事你管不了,我今天賣你個面子,把姓岑的放了也行,可是你能擔保他們叔侄今後不找玉蘭花姑娘的麻煩嗎?玉蘭花今後若是有個風吹草動,你能完全負責嗎?你只要點個頭,我立刻放人。”
那掌櫃的臉都嚇白了,他一個生意人,那裏敢負這種責任,連連搖頭道:“老朽不敢負這種責任!”
嶽小虎一笑道:“你也知道岑家人不會罷休的,你要我放了岑少爺,不就是害了玉蘭花姑嫂嗎?你做人太猾頭、太不負責了!”
老掌櫃的滿臉通紅,低着頭退下去了。
玉蘭花囁囁的似也有話説。嶽小虎道:“我知道你怕他們日後報復,所以!才要等岑標來,跟他當面解決。”
玉蘭花道:“岑老爺子的武功很高!他們有很多朋友,連塞外都常常有人來往,他們跟官府也有來往……”
嶽小虎微笑道:“我不在乎!我龍虎兄弟門專門與地方的惡勢力作對,更不在乎他們有官府作後台。你放心好了,今天如果不把事情解決了,你們日後不會有安寧的!”
玉蘭花姑嫂憂形於色,但也不便多説了,嶽小虎他們究竟是為了保護她們才跟岑家衝突的。
耿長風低聲道:“嶽少俠!論理是姓岑的有虧。可是我們打了他們一頓,懲誠過了就算了,要把岑標找來,似乎是我們的措置過份了。”
嶽小虎一笑道:“我也知道我做得太過份,可是耿大哥,你説説看!憑姓岑的小子這塊料,夠資格在城裏橫行不法嗎?”
耿長風怔了一怔,嶽小虎道:“他那幾手三腳貓工夫連做個打手都不夠格。他的那些伴當一個個也都稀鬆平常!”
耿長風道:“也算是過得去了。”
嶽小虎道:“那幾個傢伙都只夠資格當個二流的打手,靠着這些人就能稱雄一地嗎?”
“在一些小地方是不成問題了。”
“但是這寶雞卻是個大縣城,是通往塞外的一個大站,路過的江湖人尤多,想在此地守住一畝三分地,一定要有相當的勢力不可。看姓岑的小子,似乎已經無法無天了,他自己沒本事,當然只有靠他的叔叔了!”
耿長風道:“銀鏢太歲在本地是號人物!”
“我們惹不起嗎?”
耿長風道:“不是惹不起!而是把岑標找來,要他帶着侄子給人道歉,這太過份了!”
“他肯不肯道歉呢?”
“以一個江湖人的習性來説,寧可頭斷,也不肯折名,所以他答應的可能性不大。”
嶽小虎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太大,勢必要硬幹一場,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我們龍虎兄弟門的組成就是要行俠仗義,懲奸除惡,像這種土豪惡霸,碰在我們手中,絕不會放過的。以前我和小龍兩個人,就專找這種人麻煩!”
葉小龍被勾起豪情,興奮地道:“是啊!那時侯我們龍虎雙俠可威風了,一路打到京師,所向無敵。每到一個地方,都向當地的惡霸強梁挑戰。”
嶽小虎凝重地道:“現在我也是這個作風,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仗勢凌人的惡少,遇上了絕不放過。”
耿長風道:“那是當然!可是照江湖規矩……”
葉小龍道:“耿師兄,江湖規矩要看人的。你先前照江湖規矩,報出了名號門户,人家可沒搭理!”
耿長風紅了臉,也沒話好説了。他雖然認為自己這一方在江湖規矩上有缺,可是也知道嶽小虎向來不講江湖規矩的。但是龍虎商行的事,他們卻一件件都辦得很漂亮,有嶽小虎在,用不着自己來出頭。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銀鏢太歲岑標果然來了。六十上下年紀,隨行的有十幾個人。岑標十分客氣,首先通名求見,然後又介紹了他隨行的朋友,都是有頭臉的江湖人。然後他把岑少爺提了過去,劈劈啪啪地打了一頓嘴巴,又痛罵了一頓,逼着他給玉蘭花叩頭道歉,親手奉上了五百兩銀票。
然後又向嶽小虎等人再三道歉,承認自己教導不周,管束不嚴,謝謝嶽少俠代為管教。
然後他殷勤地邀請嶽小虎一行人到他的銀鏢別莊去做客,這種反應是誰也沒想到的。岑標的態度是那麼好,嶽小虎自然也不會再留難了。
對於做客銀鏢別莊的邀請,他們也婉拒了。殺傷了人家好幾個人,實在也不好意思再上門做客去。
岑標請不到他們,自然十分失望,再三堅持付了酒樓的帳作為謝意。一場干戈化為玉帛而散。
大家回到客棧,虎娃顯得意興索然地道:“唉!居然沒能打起來!”
虎妞兒道:“這樣子最好,難道你喜歡打架殺人?”
虎娃道:“我倒不是喜歡打架殺人,我只是覺得奇怪,岑標的表現似乎是個十分明白事理的人!”
葉小龍道:“不錯!他今天的表現很好,知情達理,處事公正,完全不像是個惡霸的樣子。”
虎娃道:“他若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的侄子就不可能囂張成那個樣子,我們也問過玉蘭花了,在她口中的岑標,可不是那麼講理的人!寶雞縣中的人,提起他來,又怕又恨,咬牙切齒的居多!”
耿長風道:“那還不簡單嗎?岑標當然不是一個仁義大俠,但是懾於龍虎商行的威名,不得不委屈求全。最近這一陣子,你們幾位在京中鬥垮了忠親王,在山東沂蒙山又擊倒了章圖大喇嘛,威名遠播,誰還敢得罪你們,岑標是知道鬥不過各位……”
嶽小虎也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這時忽然一拍手道:“不對!”
大家都嚇了一跳,葉小龍問道:“什麼不對?”
“整個情況不對!岑標有問題。”
葉小龍道:“岑標當然有問題。他今天的表現當然不是出於本心,可是他不敢惹我們,只有低頭認錯。我們本來是打算為地方除害的,可是他這麼一低頭,我們也沒理由再對他怎麼樣了。”
嶽小虎道:“耿大哥,你記不記得剛跟姓岑的小子衝突時,你提出了龍虎商行,他表示沒聽過!”
耿長風道:“龍虎商行在道上婦孺皆知,他們家出入的江湖人那麼多,不可能沒聽過,他是故意表示輕視……”
“我知道他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後來岑標要他侄子低頭道歉,他侄子先還有不服氣之狀,他就狠狠地摑了他侄子一陣耳光,才把他打服了,這其中代表了什麼?”
大家都望着他,嶽小虎接着道:“這就是説,先前岑標可能在家中談過我們龍虎商行,語氣中對我們並不如何看重,所以他侄子也沒把我們看在眼中,為什麼岑標會突然對我們客氣起來了?”
耿長風道:“那一定因為你們在山東的作為傳到了這兒,使他對各位要另眼相看了。而他侄子卻不知道!”
嶽小虎搖搖頭道:“我想不是這麼簡單,山東的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這兒離山東不遠,消息傳過來很快的,他侄子更不可能還不知道!”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嶽小虎道:“我就是這一點想不透……,最大的可能是他不想我們鬧上他家裏去!”
葉小龍道:“這怎麼可能,他還主動邀我們去呢!”
“在那種情形下邀約,誰都不會去的!”
耿長風想了一下,才一拍腦袋道:“嶽少俠説得對!這老兒是怕我們鬧上他家去,所以才曲意交歡,低頭認罪來穩住我們……”
嶽小虎反問道:“他為什麼怕我們鬧上他家去?”
耿長風道:“總是他家中有不能給我們看到的東西!”
葉小龍忙問道:“那會是什麼東西呢?”
虎娃口快,立刻回答道:“馬匹!”
這兩個字使得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嶽小虎問道:“虎娃,你怎麼知道是馬匹呢?”
“我不知道!只是今天我在岑標的身上,聞到很重的馬味。”
“人的身上怎會有馬味呢?”
“是他的衣服,他來之前,一定到過馬羣中,衣服上染了馬匹的味道。而且是野馬的味道!”
“野馬又是什麼味道?”
“這個我可説不上來!野馬吃天然的野草,馴馬吃人工拌成的飼料,因此身上的體味就不相同,這個岑標身上就有很濃的野馬味,我一直感到很奇怪,這個人身上怎麼會有那種味道的?”
耿長風道:“那倒不稀奇!這個老傢伙做的就是販馬生意,他是西路上的大馬販子。他的銀鏢別莊鄰近,就是銀鏢牧場,飼養塞外來的野馬,養馴、訓練好了,再轉賣到內地去。”
聽他這麼一説,每個人心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龍虎商行丟失的馬是不是與他有關?
然後嶽小虎深吁了一口氣:“一定是這個原故,他才不願意我們上他那兒去!”
虎妞兒道:“可是他卻主動邀我們去做客?”
耿長風道:“這是欲退反進,他先提出了邀請,我們剛打過他的侄子,殺傷他的手下莊客,想來也不好意思登門做客,這正好中了他的下懷!”
嶽小虎道:“這老頭兒太狡猾!”
耿長風笑道:“但是還不夠穩健!他們老老實實的不聲不響,我們怎麼也不可能想到他家裏去。他偏要矯柔做作,來上這一手,反而引起我們的注意了。”
葉小龍道:“這倒不是!他本來安坐家中,是不打算搭理我們的。可是他的侄子不爭氣,偏偏跟我們起了衝突,被我們扣在酒樓上,指名要他來領回去,他深知我們的作風,他如不來,我們真會打上門去,所以只有乖乖地叫他侄子磕頭賠罪了。”
想通了其中道理,只有耿長風道:“再等一下!我們還要求證一件事,把店小二叫來一問就知道了。”
他把店小二叫了來問道:“岑標的銀鏢牧場烙印是什麼一個樣子的?”
小二回答道:“很好記,是一個回字,就是一個大方框裏面一個小方框。”
把小二打發走後,耿長風笑道:“嶽少俠,你真是福將!我們查了一兩個月的案子,都沒半點線索,你一來就瞎碰瞎撞地撞上了。我們在塞外失馬,巴朗星老師被殺,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但是失去的馬匹,至少會有一批在銀鏢牧場!”
“你能確定嗎?”
“八九不離十了。銀鏢牧場的標記是個回字,我們龍虎牧場的標記則是一個口字,只要把大口字中間加一個小口字,我們的標記就變成銀鏢牧場的標誌了。這也怪我們笨!其實我們早該朝這個方向去思考追索的。”
“為什麼要採取這種容易混亂的標誌呢?”
“這種標記是要用烙鐵鑄成模子,燒紅了烙印在馬身上的,自然是越簡單越好。而且我們龍虎牧場是收買以前的一家口外牧場,這個口字也是口外牧場的標記,在塞外有七家牧場,都是老字號了,所用的標記一看就知!”
“如果銀鏢牧場偷了我們的馬,加上一個烙印後,就變成他們的馬了!”
“這個……在塞外很少有這種情形,因為塞外對偷馬賊深惡痛絕,會引起公憤的!牧場間也極少有互偷馬匹的事情……”
嶽小虎又道:“我不明白,我們的馬匹丟了有三個來月了,就算是改烙印記,也該全部完成了,岑標還怕什麼?”
“嶽少俠,就烙的印痕跟舊痕不同,總要等三、四個月後,才能長得前後接近,現在還是見不得人的時侯!”
嶽小虎道:“耿大哥,照你這種説法就好辦了,腿長在咱們自己身上,岑標不準咱們到他牧場去,難道咱們不可以自己去嗎?”
耿長風哦了聲道:“嶽少俠是準備和岑標用強?”
“那倒用不着,咱們可以趁夜深人靜時偷偷進去。”
“可是夜晚時沒有燈火,如何能看清馬匹身上的烙印?”
“那只有臨時再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