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笠猛然瞥見青蝠神色有異,凝神一看,只見青蝠左手微張,手心端端放持着一顆亮晶晶的寶珠。
胡笠登時面如死灰,青蝠左手一翻,那珠兒又攏入袖中,疾戰中倒無人注意着。
青蝠望着胡笠的臉,沉聲道:“胡大俠還要戰下去嗎?”
胡笠面色慘變,心神一疏,蹬蹬蹬連退三步,雙目如火般怒視着青蝠,那想是在説:“好陰毒!好卑鄙!”
青蝠面色如常,手中長劍微微垂下,胡笠猛然長嘆一聲,反手插劍入鞘,冷冷道:“好本事,好本事,胡某人甘拜下風!”
登時廣場上揚起一片驚呼之聲,他們都沒有看清胡笠如何失敗的,是以呼聲中充滿着不能置信的味道。
事實上,武林七奇中的人也沒有一人看出是什麼原因。胡笠猛可後退一步,向七奇中其他六人一拱手,寒聲説道:“胡某學藝不精,有損諸位名頭——”
他話未説完,猛聽雷公程景然宏聲道:“胡兄什麼話,老實説,程某方才並沒有看出胡兄有什麼地方失手——”
他這幾句話説得好不宏亮,全場的人沒有一人不能清晰聽得,他們本就存着疑心,經雷公一説,更證明他們的觀念,早有數個關中的豪傑大聲呼道:“胡老爺什麼不打啦?對這狂人客氣些什麼?”
登時大家都有同感,一片呼打之聲。
胡笠微感雄心奮發,猛可一側身,雙目炯炯的瞪着青蝠,看模樣立刻就要拚將上去,青蝠也不由全神提防,猛的個念頭一閃過他的頭際,暗忖道:“我負大哥的地方巳很多了,這一次,我成全他的豪舉吧!”
一念方興,不盡長嘆一口氣,收回奪人的神光,猛可一頓足,如飛而去。
場邊猛然一條人影竄起,大吼道:“姓胡的慢着!咱們的事還沒有了結哩!”
胡笠早已心灰意懶,頭也不回的走去。
人影一閃,眾人看清楚竟是笑震天南蕭一笑!
胡笠理也不理,蕭一笑倒是感到丟臉,大吼一聲:“姓胡的要耍賴麼?你給我停下來!”
笑震天南的狂名雖早傳遍江湖,但料不到竟是這等囂張,羣眾不滿,早有噓聲大作。
青蝠正感心煩,又被蕭一笑一陣無理取鬧,大吼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有興趣老夫先領教你的工夫。”
蕭一笑那能忍受這着奚落,怒聲道:“好好!”
青蝠走上兩步,揚手一劍刺來,蕭一笑方才已見過青蝠的高招,慌忙後退好幾步。
奔雷手程景然在一邊望着胡笠遠去的背影,猛然下了一個決心,一頓足站起身來,向身旁數奇略略交待數句,大聲提氣叫道:“青蝠劍客廳着,今日之會,程某人自認無勝你把握,咱們後會有期!”
他匆匆忙忙交待這幾句話,全體觀眾大聲譁然,眼見他人影一晃,已緊隨劍神追去。
青蝠劍客一怔,萬萬料不到雷公會來這一手,到是嶽多謙、百虹大師、青凡觀主等人能瞭解程景的苦心,不由都暗暗敬佩。
青蝠劍客暗想好好一場大會竟如此多變,一腔怒火完全移之於蕭一笑身上,右劍左掌一連下了數記殺着,蕭一笑不由被逼出圈中。
青蝠正待再拼殺,猛然席上站起鐵馬嶽多謙,沉聲對蕭一笑説道:“蕭老師慢着,咱們之間的樑子雖然不算沒有,但你可能聽老夫一言?”
蕭一笑一怔,點點頭道:“什麼?”
嶽多謙乾咳一聲説道:“不瞞你説,上次老夫和蕭老師在關中一見,對劍神胡老爺子的用意可説一般無二,但——嘿嘿,老夫斗膽一言,蕭老師不可再找胡大俠了!”
蕭一笑驚問道:“憑什麼?”
嶽多謙冷然道:“只因他根本不曾做過這等事!”
蕭一笑一怔,嶽多謙冷冷又道:“蕭老師信不過嶽某麼?”
笑震天南望着嶽多謙那正義凜然的臉孔,不由得他不相信,長嘆一聲道:“嶽大俠言出如山。蕭某怎敢不信?只是一隻是——到底是何人所為,嶽大俠可否見告?”
嶽多謙早料到他有此一問,長笑道:“這個也有一層道理,老夫在這一場盛會後必當見告!”
蕭一笑一怔,但也不好再問下去。
他們這一陣問答,天下人都不明所以,青蝠早巳不耐,狠聲道:‘嶽大俠自信有命活過盛會麼?”
嶽多謙頭也不回,冷冷道:“好説。”
青蝠不再多言,緩緩提一口真氣,大聲道:“下一位恭請班卓老英雄賜教!”
説着還劍入鞘。
班卓緩緩走出來,左側坐着的武當青凡觀主張聲道:“貧道敬觀班施主神拳施威!”
雖然是簡短數字,但話中已將關切之心——流露!班卓也低聲道:“敬領道長嘉意。”
説者反身走向青蝠。
乘着青蝠和班卓拼鬥之際,筆者且將胡笠敗走的原因交待一筆。
原來青蝠劍客,也就是胡笠之在胡老莊主傳位於弟弟後,決裂而去,但他心有不甘,冒險竟偷得胡家一門掌門的信物一-珠。有這顆珠兒,就等於掌門,所出的命令,凡是胡家的弟子都得服從。老莊主急的不得了,不久便重病死去。
以前也曾提出,這珠兒既是胡家最高令牌,而不幸失竊,胡笠當時也曾推想必是長兄所為,但他仍不顧一切,掌管胡家一切事務。
九十年來,胡立之絕跡江湖,也並沒有持那珠兒向胡家逞強,這珠兒的事才逐漸在胡笠的心中消失。
一直到上次蕭一笑尋仇關中,説出“誰人是我胡笠之敵手”的話時,胡笠才首次聽到長兄的音訊,後來形勢急轉直下,青蝠下戰書以敵匕,胡笠才知事態嚴重。
而青蝠劍客自和胡笠絕裂,偷走胡家寶珠,終日苦心鑽武,避不露面,直到最近第一次出動和散手神拳範立亭相逢(其中詳情,以後自有交待)被範立亭奪去胡家寶珠,心中本也不甚在意,但後來思及和胡笠之戰必要時尚須賴這顆神珠,才決心奪回來。
但他也明知這珠兒現在是存放在嶽多謙身邊,自己想要強搶,簡直不可能。
他可不感甘心,於是小心的跟着嶽多謙,想乘機不告而取,總算他運氣好,也許是天意如此,那天半夜來客棧正逢嶽多謙送走胡笠,客房中空無一人,心中不由大喜,立即下房搜出珠兒,揚長而去。
當然嶽多謙也料到必定是他所為,但此時他已遠至千里之外,而且首陽之戰為期不遠,是以他不憂慮嶽多謙會追趕來要回,於是放心的歇了下來。
果然這珠兒到臨頭湊效,和胡笠之戰勢均力敵,不得以暗中露出珠兒逼使胡笠自敗而去,也就是這個原因!
他情知胡笠必然壞敢違背先輩所定下的家訓,果然劍神在天下人毫無知覺之中,認敗而去。
這時候……
拳勁威猛震天下的霹雷神拳對着青蝠劍客發出了第一拳。
青幅劍客在羣雄喊吶聲中,硬拼硬地還了一掌,班卓心中暗暗震了一下,他開始對這狂妄的傢伙的實力加以重新的估計,他心想:“難道此人當真天縱奇才,拳勁輕功樣樣練到登峯造極?”
青蝠劍客一掌攻回,使胸前完全進人空虛地帶,而雙拳卻暗暗蓄十成功力,只要班卓一動攻勢,他就能以靜制動!
班卓是何等人物,在這一雙掌上浸淫數十年,和雄震關中的雷公程景然在胡家莊的一戰,千招之上不分勝負,那是何等威風,又如何不知青蝠之意?他在心中暗道:“你擺下這空城之計,難道我當真不敢踏中而入?”
只見他扭身飛轉,右掌對中揮出,薛靂聲起,震得四周空氣一蕩!
青蝠劍客座抱若谷,雙掌駟然切下,下落之勢有如雷霆萬鈞,然而班卓之掌勢絲毫不變,依然居中而入。四下不乏武藝高明之士,見狀不禁驚,有些人甚至驚叫出聲來一一
只見班卓沉哼一聲,鐵肩斗然一沉,那遞出之勢極然加速數倍地拍入,青蝠雙掌雖然能切下,但是在他掌緣未能切到敵人時,班卓的神拳只怕已接上他的胸口!
霎時羣眾更加大聲喝起來,他們絕料不到天下會有這等神奇的變招,但見眼前一花,青蝠和班卓已換了方向,而班卓的一掌仍然威脅着青蝠的胸前——
青蝠劍客雙掌如飛,每掌攻敵所必救,班卓那一掌離他前胸不過半尺,但是卻始終無法推進,他以空出的一手一連封出十拳,十拳過後他的一掌仍然半寸也沒有推進,但也絲毫沒有被逼退,而兩人巳迥轉了數次方向。
只見青蝠雙掌齊飛,招式之奇,掌力之重,實所罕見,而班卓虯髯怒張,單憑一掌廈接下這掄猛攻,妙招奇式,端的層出不窮!
這一下可令天下英雄大飽眼福,這等神妙招式——發出,看得懂的高手自是心癢難搔,看不懂的亦覺神妙無比口呆目瞪。連喝彩都忘記了。
青幅劍客鐵青着臉,一口氣攻出三四十拳,到了第四十七掌上,才逼使班卓以雙掌化解,而青蝠乘機大踏退後半丈。
斑卓舉起雙掌,虛空一揚,霎時霹靂再起,兩道勁風直飛而出,青蝠才緩過一口氣,猛見班卓隔空發出霹雷神拳,不由心中一凜,雙掌一合一翻,發出一口陰柔之勁!
班卓的拳風隨着這股陰柔之勁,猛然消失,霹靂神拳何等人物厲聲喝道:“好啊,我道你竟敢在拳頭上逃我老班正樑,原來這‘百柔神功"給你練成啦,好啊,看我來一個以剛克柔!”
只見他大喝一聲,鬚髮俱舉,一手提拳,一手掄拳,輪翻打出十餘招,霎時漫空都是霹靂之聲,愈來愈響,也愈來愈密,直如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四周武林英雄到今天才算看見大名鼎鼎的班卓神拳的功夫,他們興奮得難以自己,忍不住高喝道:“龍池百步飛霹靂,百步飛霹雷!”
班卓劈出第十八掌,青蝠奮力發出‘百柔神功’忽覺手背上一涼,原來一滴冷汗從額頭上滴落下來,他暗自吃了一大驚:“姓班的好生厲害,難道今日要敗在他手上?”
鐵馬嶽多謙在戰台上暗自尋思道:“那日班程大戰胡家莊,兩人全是一等一以陽剛之勁功力的是無雙於世,自是再打千招也無勝負,這青蝠劍客膽敢以敵之長挑戰,必是借恃那"百柔神功"要想以柔克剛,豈料陰陽相擊之下,畢竟難以稍抑老班之威,看來這青幅雖然功力大進,而且樣樣精通,但是若要以七奇之長相對,仍然遜上一籌,武林七奇仍是無敵天下的!”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悄悄斜目向那邊的金戈艾長一望去。卻見艾長一也正向這邊望來,兩人目光相交,都是心中一震。
班卓打得興起,猛然想到施出兇絕天下的“霸拳”,打算要把青蝠劍客立斃掌下!只見他雙掌一揚,攻勢頓收。
青蝠劍客兼通天下奇藝的是武林怪傑,一代宗師,他見班卓攻勢未疲而收,立知必有更厲害的殺者接踵而至,連忙提氣凝神以待。
他被班卓一輪霹靂神拳打得有點心寒,心中暗暗立定計劃,如是班卓施出更厲害的拳法,自己決心亮劍相拼,先勝了再説,再也顧不得以拳挑戰的事。
事實上,像他們這種高手相拼,即使以劍和班卓空手相搏亦非丟臉上事,因為班卓以掌力威震武林,而青蝠究竟以點法為其最長,只是他要以七奇之長相挑,若是自毀信諾,就顯得有點丟人了。
嶽多謙一望而知斑卓要想發出“霸拳”,不禁心中一陣緊張,凝目注視。
就在此時,驀然——
一聲長笑劃過長空,一條人影疾如流星地飛落場中,只見那人長髮披肩,形同厲鬼,而輕功卻俊極,但見他鬚髮飄飄,竟有出塵之慨。
那人走前三步,怪笑一聲道:梁,原來這‘百柔神功"給你練成啦,好啊,看我來一個以剛克柔!”
只見他大喝一聲,鬚髮俱舉,一手提拳,一手掄拳,輪翻打出十餘招,霎時漫空都是霹靂之聲,愈來愈響,也愈來愈密,直如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四周武林英雄到今天才算看見大名鼎鼎的班卓神拳的功夫,他們興奮得難以自己,忍不住高喝道:“龍池百步飛霹靂,百步飛霹雷!”
班卓劈出第十八掌,青蝠奮力發出‘百柔神功’忽覺手背上一涼,原來一滴冷汗從額頭上滴落下來,他暗自吃了一大驚:“姓班的好生厲害,難道今日要敗在他手上?”
鐵馬嶽多謙在戰台上暗自尋思道:“那日班程大戰胡家莊,兩人全是一等一以陽剛之勁功力的是無雙於世,自是再打千招也無勝負,這青蝠劍客膽敢以敵之長挑戰,必是借恃那"百柔神功"要想以柔克剛,豈料陰陽相擊之下,畢竟難以稍抑老班之威,看來這青幅雖然功力大進,而且樣樣精通,但是若要以七奇之長相對,仍然遜上一籌,武林七奇仍是無敵天下的!”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悄悄斜目向那邊的金戈艾長一望去。卻見艾長一也正向這邊望來,兩人目光相交,都是心中一震。
班卓打得興起,猛然想到施出兇絕天下的“霸拳”,打算要把青蝠劍客立斃掌下!只見他雙掌一揚,攻勢頓收。
青蝠劍客兼通天下奇藝的是武林怪傑,一代宗師,他見班卓攻勢未疲而收,立知必有更厲害的殺者接踵而至,連忙提氣凝神以待。梁,原來這‘百柔神功"給你練成啦,好啊,看我來一個以剛克柔!”
只見他大喝一聲,鬚髮俱舉,一手提拳,一手掄拳,輪翻打出十餘招,霎時漫空都是霹靂之聲,愈來愈響,也愈來愈密,直如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四周武林英雄到今天才算看見大名鼎鼎的班卓神拳的功夫,他們興奮得難以自己,忍不住高喝道:“龍池百步飛霹靂,百步飛霹雷!”
班卓劈出第十八掌,青蝠奮力發出‘百柔神功’忽覺手背上一涼,原來一滴冷汗從額頭上滴落下來,他暗自吃了一大驚:“姓班的好生厲害,難道今日要敗在他手上?”
鐵馬嶽多謙在戰台上暗自尋思道:“那日班程大戰胡家莊,兩人全是一等一以陽剛之勁功力的是無雙於世,自是再打千招也無勝負,這青蝠劍客膽敢以敵之長挑戰,必是借恃那"百柔神功"要想以柔克剛,豈料陰陽相擊之下,畢竟難以稍抑老班之威,看來這青幅雖然功力大進,而且樣樣精通,但是若要以七奇之長相對,仍然遜上一籌,武林七奇仍是無敵天下的!”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悄悄斜目向那邊的金戈艾長一望去。卻見艾長一也正向這邊望來,兩人目光相交,都是心中一震。
班卓打得興起,猛然想到施出兇絕天下的“霸拳”,打算要把青蝠劍客立斃掌下!只見他雙掌一揚,攻勢頓收。
青蝠劍客兼通天下奇藝的是武林怪傑,一代宗師,他見班卓攻勢未疲而收,立知必有更厲害的殺者接踵而至,連忙提氣凝神以待:“嘿嘿,姓班的還認得我麼?”
班卓猛然渾身一陣顫抖,但是瞬刻之間又恢復了鎮定,他沉聲道:“姓班的怎會不認得你?”
那人厲聲道:“好厲害的神拳啊!殺人不見血!嘿!”
班卓雙眉一揚,似乎怒極,但是隨即忍耐下來,冷然道:“我不會向你要求解釋的!”
那人逼進了兩步,揚了揚掌,大聲道:“好呵,霹靂神拳。請上吧!”
班卓雙手一背,無限沉痛地道:“我的掌永遠不打在姓歐的身上,以前是,現在也是的!”
他們的對話,四周人聽不清楚,頓時鼓嘈起來,青蝠劍客雖然聽清,但是絲毫不懂兩人的關係,台上嶽多謙聽見那人的怪笑聲,猛然想通了一樁事:“對,那天在胡家莊怪笑驚退班卓的就是此人,還有前次在那小鎮上所建以風衣蔽面的人也是此人——”
人叢中嶽家兄弟也低聲討論著,君青道:“獵人星果然是找班大俠的,咱們要不要出去?”
芷青搖道:“方才咱們為場中大戰吸引,沒有注意到獵人星的動靜,現在他既已出去,咱們還是不動為妙。”
場中獵人星恨聲道:“你放心吧,這一生我決不放過你!”
班卓低聲道:“若不是我不願讓你這奔豬鑄成無邊大憾,我便站在這兒讓你殺了也無妨。”
獵人星道:“沒有人聽你的花言巧語,你快動手吧。”
班卓臉上的肌肉微微搐動了一下,他用左手緊緊握住右腕,輕輕嘆了一口氣。
四周英雄見好一場大戰被這怪人打擾,頓時大聲吆喝起來,青蝠劍客沉着嗓於對獵人星道:“這位兄台請讓開幾步!”他這一聲雖是沉着嗓子,端卻渾宏無比,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獵人星瞪了青蝠一眼,冷笑道:“俺的事你也管得着麼?我看你管得太多了!”
青蝠劍客臉色一沉,厲聲道:“老夫勸告你一句,快快與我滾開!”
獵人星抗聲道:“叫你少管閒事你就得安靜點!”
獵人星在武林中露面極少,但是很做了幾件兇惡之事,這時已有人認出他來,霎時在羣眾中傳播着。
青蝠劍客這一刻間已經緩過氣來,他大踏步走上前去,雙掌一揚,道:“走不走?”
獵人星大袖一揮,露出右手五指!
青蝠一瞥之下猛然向後跳了一步低呼了一聲:“漆砂指!”
獵人星右臂一抖,長袖又遮住了五指。
青蝠劍客雙眉一揚道:“漆砂指也算不了什麼!”
獵人星道:“那麼你便試試!”
正在此時,忽然獵人星大叫一聲:“班卓,你往那裏跑?”
原來班卓在獵人星和青蝠相爭之時,忽然拔身而退,飛身躍出廣場!
獵人星大急之下,也是箭步急追,霎時落在數丈之外,緊跟而去!
四周羣雄,見劍神胡笠和雷公程景突然遁去在先,霹靂神拳班卓驟離於後,不禁奇聲四起。
棚台上也是一片驚咦之聲,只有那武當掌教青凡觀主長眉緊皺,喃喃嘆道:“唉!冤孽,冤孽!”
青蝠劍客怔了一刻,然後緩緩踱了二步,心中不斷的考慮將再挑選那一個對敵。
雖然這個問題在大會前不知已思慮了若干次,但到底不能作定。這時霹靂手班卓走後,大會場上沉默了好久,大家見青蝠不再挑戰,竟在石場中踱起方步,立刻行起一陣騷動。
青蝠劍客心一橫,緩緩走下身來,鼓足勇氣驅除內心多餘的恐懼,沉聲説道:“下一位請嶽鐵馬老英雄賜教!”
登時全場一陣譁然,嶽多謙平靜的挪動身子,沉重的立起身來,緩緩走入方場_
天下的武林人士都眼睜睜的望這昔年威振大江南北,幽隱已達三十年的七奇中第二位神奇人物,雖然,大家的心中都懷有一個不可否認的感覺!嶽多謙是年老了。但那端止的行走姿態和威武的氣度,又自然的在每個人的心中留下一個極端高深莫測的印象!
嶽多謙向前走了幾步,猛然收步立定,他這一停止,全身沒有一處再行動,筆直有如木標,益發顯出與眾不同的氣度。
鐵馬嶽多謙立定當地,雙目微翻,一股精光從鋭利的目眸中凝視着青蝠,使得青蝠好不容易了剋制下來的恐懼心理又加深不少,到底失敗過一次,這種心理不容易壓制的呵。
青蝠吶吶的思索一下,努力平靜微亂的情緒,察地一聲抽出長劍,冷冷地道:“在兵刃上恭候岳家高招!”
嶽多謙雙目如電,毫不瞬睛,生象是要看透青蝠心底中的感情似的,也好象嘲弄那三十年前的往事,使青蝠劍客莫明其妙地感到一陣不安!
嶽多謙雙手輕輕一分,脱下挾在脅下的布包,露出兩個徑尺的碩大玉環來。
白玉通體純亮,白光流動,嶽多謙輕輕一擊,登時響起龍吟之一聲。
響聲中,他又緊隨着上前兩步。
青蝠劍客下意識緊握長劍,緊瞪着曾使自己喪膽的雙環,緩緩的立了一個門户,卻正是胡家神劍的起手式!
嶽多謙雙環平舉,左橫右堅,形成成垂直狀態,沉沉開口説道:“有僭!”
説時遲,那時快,雙手一分,一左一右向外各走一個半孤形,夾擊向青蝠雙肋。
青蝠劍客長劍平空一劃,卻不料嶽多謙雙環連跳三次,內力湧出,青幅劍勢不由一阻。
“碎玉雙環”忽地一合,左環盤打而出,右環卻一沉下,斜地裏穿擊而出,一連下了三記殺手,青蝠長劍被封,被迫連退三步!
猛地裏全場一聲暴吼,説實話,武林中沒有一個不對青蝠以一挑七的狂傲有着反感!
嶽芷青四兄弟在人羣親睹父親動出三十年不碰一下的碎玉雙環,連芷青也是第一次看着,但見白光閃閃,連搶上風,四人心中不由一陣狂跳。
暴吼聲中,芷青瞥見父親方外好友少林百虹老禪師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幾乎高興的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四兄弟壓根兒沒有擔心父親的失敗,因為——他們深信父親的功夫,雖則對手是可怕的強硬!
又是一陣譁然,嶽多謙怪招連使,左環有如巨斧開山,硬打硬撞連擊三下,右環卻迂迴在外,猛可左環一收,右環走“之”字形一閃而入,青蝠迫不得已,一式“鬼箭飛碟”硬撞而至,劍尖輕輕掃在巨大的環緣上,帶出一點輕脆的響聲,而長劍卻被蕩至門外。
嶽多謙左環一閃而入,還算青蝠功力深厚,右手一一式“玄鳥劃沙”內力悉湧而入,”才挫阻嶽多謙的攻勢。
羣眾方才一連見青蝠接戰劍神,笑震天南及霹靂神拳,對青蝠的功力都大感驚異,直到嶽鐵馬出戰,連搶上風,不由譁然喝彩。
芷青心中熱血沸騰,見父親大顯神威,大眾喝彩,不由痴在當地。
驀然瞥見那高高坐在場側的七奇之首金戈艾長一,雙目緊張着場中,面上流露一種焦急的顏色,芷青明白,他是在顧忌岳家了!
青蝠一連失着,也是由於心神不定的原故,拼命挽回局勢,心中凜然,不敢再分心絲毫,提純真氣,準備和嶽多謙再戰。
嶽多謙全部心神灌注於武學上,他暫時已遺忘了這一戰的結局,只是沉醉在拚鬥中。
他陰顯的感覺到青蝠劍客較之三十年不知進步多少,難怪有膽以一挑七,若非自己三十年一日不放武學,為要奪回那失蹤的鐵騎令,恐決非他的敵手。
單看方才那一式徒手使出的“玄烏劃沙”,方位之準,內力之重,實絲毫不在自己之下;於是更不敢存分毫大意之心!
青蝠擺好架式,一劍點向嶽多謙眉心,嶽多謙以施制動,下盤釘立,上身斗然平向後移半尺,直待青蝠劍勢一衰,立即雙環封上。
青蝠劍客長劍一連跟着劃了兩個半圓,登時擺脱碎玉雙環的威力,猛可劍式一沉,斜地裏劍身平平向外,刃鋒半向左方,用力一劃。
這一劍好不怪異,薄薄的劍身由於空氣激盪的原故,竟爾發出“嘶”的一聲鋭響。
嶽多謙慌忙一式“雙龍抱珠”,在身前遍佈一層玉環圈兒,封守青蝠攻勢。
青蝠方才一着失手,幾乎慘敗,這一回搶回主動,心中不敢稍存大意,上手便是全部殺着,但見奇招異式盡出,嶽多謙“碎玉雙環”使出十成功夫,才在下風之勢逐漸持平,搶回主動。
但見場中兩人越打越快,簡直是一團玉光和一縷青影激戰,戰到三百多招,青光雖屢次奇襲,但玉光仍能固守,且逐漸將青光包圍起來。
激戰中,青蝠驀然大吼一聲,簡直有若平地一聲雷,直可裂石,吼聲方落,閃電般飄忽彈出兩劍,這兩劍乃是青蝠三十年來苦心鑽究破“碎玉雙環招”的絕技,果然怪異己極。
當年青蝠第一次和嶽多謙交手時,大戰數千招,嶽多謙使出“奪命三招”中的首式“三環套月”,才能找回上風,然後緊接使出“天羅地網”“雲破天清”兩式,方將青蝠逼敗數丈之外,找着機會使用“岳家三環”打傷青蝠,是以這三招青蝠記得特別清晰。
三十年來青蝠針對着這連環三式下了不知多少苦心,才想出兩式怪着相破,專對嶽多謙這三式而創。
果然不出所料,三十年後兩人再度一戰,嶽多謙最後仍使出“碎玉環招”中的“奪命三式”,青蝠看的清切,激吼聲中,攻出三十年苦心創出的怪招。
嶽多謙第一式“三環套月”一如昔年,左環一閃,右環一連震出三個環花,奇襲而至,而左環更在最緊要時一擊相交打出。
“呼”一聲,雙環結成一縷長長的白光,一閃攻入,青蝠迫不得已後退半步,但手中終於尋隙彈出兩劍。
嶽多謙但覺滿天劍影似乎一收而成一道極窄的青光,並不理會自己攻勢,卻針對門面侵入。
一時裏嶽多謙着實想不透青蝠這是什麼意思,百忙中“三環套月”之勢一收,左右微分,至下而上,使出一式“天羅地網”
這一式比第一式更見覆雜,環影閃閃,簡直布成一張有形的網線。青蝠雙目如赤,緊緊瞪視着,驀地乘機一劍歪歪閃出,方向大出尋常。
但見青光一閃,簡直好象能破網而入,玉環攻勢登時全部冰消雲散,“叮”一聲,眾人只見人影一分,嶽多謙連連後退,青蝠劍客長劍連下殺着,兩人腳下都是上乘的“移形換位”內家功力,剎時巳退出廿多丈。
芷青,一方四兄弟不由輕輕啊了一聲,連最信任父親的君青也不由捏了一把冷汗,重重劍影中,嶽多謙倉皇而退,滿面焦急之色,雙環翻動如飛,才勉強抵住青蝠殺着。
嶽多謙雖不斷退守,但心中仍耿耿於懷,只因方才青蝠那一劍簡直怪異已極,好象是針對自己而發,自己一招失措,全盤盡墨,實在心有不甘。
心中想到這兒,腳下又已退出尋丈,猛可他大叱一聲,上盤一式“倒剪重尾”。
青蝠絕着一針見效,心中不由狂喜,使出全身絕學,劍劍不離嶽多謙胸腹要害,眼見即將得手,卻猛見嶽多謙全力刺出,心想簡直如同困獸之鬥,那知嶽多謙這才是真實絕學出現,雙環挑出,猛可一收,青蝠劍客長劍釘出,嶽多謙卻理也不理,直到劍尖離身不過二寸,右環急接,一揮而上,準確的套在那劍尖上。
青蝠一怔,心中雖知並無大妨,但仍作謹慎計,一劍微一震,想擺脱而開。
説時遲,那時快,嶽多謙清嘯一聲,左環一揚,緊貼着青幅長劍一擊而下,而右環中內力旋轉湧出,拚死封住青蝠長劍。
青蝠只覺對方白光一閃,長劍上有若挑着一座巨山,直有千斤之力,大驚之餘,旋身而退。
嶽多謙左環緊接而上,用一隻左手使出“奪命三招”最後一式:“雲破天清”!
登時滿天光圈頓斂,青蝠劍客急吼一聲,心中簡直震怒已極,好不容易拚到的優勢竟爾全部失去,忍不住一劍橫削而出,劍鋒微吐,準確地點在嶽多謙玉環上緣!
嶽多謙只覺手心一熱,心中驚忖道:“好重的內力!”
但他本意正要青蝠如此,大環一揚,拍地左環手擊而出,勁風盪漾起來,驀然左臂自肘向外虛虛一摔。
剎時嶽多謙面色凝紅,這一摔看來毫無勁道,但在行家眼中,可知乃是暗暗藏有用“小天星”,內家力道,但見大環一送,大袖袍子飄飄震起千百條波紋,可見這一式內力之猛。
突地嶽多謙肘部劃了半圓,右環原式不動,猛可從左臂下閃電翻擊而出,這一式好生奇幻,威力之大,實是令人咋舌。
芷青斗然看出苗頭,一把拉着一方的手臂,激動的説道:“你看!這一一這是雲槌!”
一方登時如夢初醒,前時父親細心教這一招時的光景——清晰閃過目前,但見鐵馬嶽多謙神色肅然,發招奇幻,流露的氣度,當真是英雄人物!
芷青兩兄弟不覺看的熱血上衝,忍不住大聲喝聲“好”!
讀者也許記得本書第一集時曾提及的嶽多謙教授芷青一式怪招,名喚作“雲槌”,雖説是一招,卻包含三個式子,而在教授之前,也曾叮囑兩兄弟不可任意使用(事見鐵騎令第一集第三回桃源生變)。
説時遲,那時快,“嘶”地一聲,千重玉影一散而合,青蝠劍客但覺對方右手一翻,“小天星”內家功力源源不絕至環鋒中透出,迫不得巳,自然身形後仰,百忙中使出一式“鯉魚打挺”。
戰場變化一瀉千里,怎料嶽多謙早知他必如此,下盤本是了不八,驀然緊隨右手出擊後踏前一步,成為暗含子午的姿態。
這一式簡直玄妙無比,青蝠劍客糊里糊塗只覺下部勁風凜然,生象自己的招式巳被對方控制似的,長劍早巳封至門外,搶救不及!
“雲槌”乃是嶽多謙在隱居後千思萬想創出的一式,果然首次用出,強如青蝠,也不能逃出,便可見其威力之一斑!
青蝠暗歎一聲,尤其不心甘的是連對方的殺手都沒機會看清,心中一黯,忖道:“到底我仍差一籌麼?”
由於招式的變化太過玄妙,在場的除了芷青和一方外,幾乎沒有一個看出青蝠巳處於生命的險境中,嶽多謙心中有一種奮發心情,然而斗然他瞥見青蝠那慘然的面色,胡笠的話在這一瞬間閃入腦際!
那已不知考慮過若干次的思想這一刻又在心頭中閃起,但這一次只有極短的一瞬。
“嘿”地一聲,嶽多謙收回了前跨的一步。
“呼”,青蝠但覺周身一輕,長劍巳斜削而至。
他這一劍本是打算作同歸於盡而發出,這一下嶽多謙突然放手,這一式格外完美的擊出,嶽多謙一驚,料不到有這一着,不由怔了一怔。
青蝠這一式喚作“玉石俱焚”,完全是俱傷的拚法,而嶽多謙一退,卻轉成了最狠的攻勢,情勢一轉千里,眼看嶽多進反陷危境!
嶽多謙也想到這不是青蝠有意如此,只因自己放手的太不明顯,恐怕連青蝠本人也不令明瞭這是什麼原因,但忍不住心中仍然升起一股怒火。
大叱一聲,雙環合併而立,雙臂曲伸,一起在上方頂出,內力也發出十成。
“嗆啷”一聲,劍環相擊,然而,一切太遲了。
這一劍在被封開的那一剎那,只距嶽多謙的肩頭不過半分,劍鋒發出的真氣,在嶽多謙的肩衣上劃裂一道口子。
剎那間,那日——那年,那同一模樣的怪蛇在嶽老爺子的心中浮起,難道這真是不祥麼。
也許這是天數,也許這是人為,總之,生平赫赫的嶽鐵馬的鐵肩上留下了一道可怕的遺憾!
嶽多謙倉皇的後退三步,一種從未有的感覺在心中滋長,難道這就是失敗麼?
青蝠劍客一條右臂整個發麻,他略略思索到方才那一股勁風為何斗然退開,然而這時心中的喜悦充滿了一切,那一點疑惑再也不暇考慮,他以為,他全心的以為,他贏了這一仗!
也許是無人看出這一個變化,並沒有人看出嶽多謙失敗的原因,連芷青一方在內。嶽多謙長吸一口氣,橫掃青蝠一眼,強烈的自尊心使他構成一個念頭,緩緩的舉起右手,岳家的三枚玉環已由真力逼在指尖上跳動着。
青蝠劍客倉皇連退一丈遠,他可沒有把握再試試這可怕的三環!然而這一切都過慮了,嶽多謙斗然泄氣的一鬆真力,緩緩收起玉環,冷冷説道:“好功夫!”
天下武林人幾乎不敢相信嶽多謙説出這二個字,這才明白敢情嶽多謙認敗了,剎時震天所一陣大吼,沒有人能説出是多麼沮喪。
七奇領袖武林垂四十載,每個人在天下人的心目中都是敬若神明,而卻被這狂傲的青蝠一連闖過四關,尤其是列名第二的鐵馬也不幸告敗,是以紛紜嘈雜之聲大起,直凝成一片渾厚的聲浪。
芷青四兄弟斗然感到似乎失去了知覺,他們不能相信這一切結果,這是鐵一樣的事實!
嶽多謙點點頭,冷然道:“咱們之事——並沒有了呵?”
青蝠一怔領悟,默不作聲,嶽多謙一轉身,大踏步走出人叢,茫然疾行而去。
嘈雜聲中斗然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這聲音平平淡淡毫不起眼,但卻就在這吵聲中一一字透出,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大家驚異的回首一看,卻見是一個老年和尚,正是七奇中“靈台步虛”姜慈航!
姜慈航平淡的道:“青蝠施主的功夫,老僧觀看已久,哼,果真精純無比,貧僧甘拜下風,咱們也就免戰了!”
他這“甘拜下風”之辭,説來到底十分勉強,是以語氣中透出一種無奈的味道,分明是不得已違心之言。
羣眾聽姜慈航竟也甘拜下風,不由感到一陣糊塗,有經驗,有關歷的卻暗中明白這是什麼原因,敢情和那雷公不戰而走是含有同種意義。
不明白的人大聲叫嚷,簡直不知這七奇中人物是什麼意義,尤其以西邊那一夥多半是年輕力壯的夥子,更是大聲吆喝。
一個年長明事的人忍不住説道:“你們懂什麼,姜老和尚和嶽大俠有交情,嶽大俠失手於青蝠,倘若姜慈航勝得青蝠或是持個平手,都表示他的功夫要在嶽大俠之上,他們這種蓋世高手對高下看得自然重了,是以姜慈航寧可自認栽也不願再拆嶽大俠的台,想來那雷公也有如此,不願使胡笠太過失顏,他們這種為友而舍聲名的作為,才稱得上好漢,哼,你們知道什麼?”
這一番話説得中肯之極,剎時大場中紛紛傳説這個道理,姜慈骯卻在人聲鼎沸中,施展蓋世輕功,頭也不回,一閃而去。
青蝠登時怔在當地,卻聽那秦允冷哼一聲,滿存不屑的口氣説道:“姓姜的沒種,夾尾巴跑啦!”
他和姜慈航曾會過一次,自己絲毫佔不着上風,算起來,反到吃了虧,是以對姜慈航恨意甚深。競爾破口批評。
話聲方落,猛然身後一個冷冰的聲音道:“姓秦的別胡説?你是姜和尚的對手麼?”
秦允大怒,反身一瞧,卻見發話者竟是金戈艾長一。
他冷冷一哼,叱道:“艾大俠這話是何意思?”
艾長一雙目一翻道:“人人敬重姜慈航,你不準胡説!”
短短一共十二個字,但滿是命令語氣。
秦允勃然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快給我滾開!”
他們兩人口角聲音較低,是以並未引起大眾注意。
艾長一不住冷笑,驀地一拳擊向秦允。
秦允可料不到艾長一性烈如此,竟爾用手相打,心知對方名列七奇之首,那敢大意,右臂一曲,一式“肘槌”疾撞而出。
“拍”一聲輕響,兩人肘,掌相觸,秦允但覺對方內力奇重,身形不由一蕩,向左邊傾斜一下才維持重心。
心驚之餘,見艾長一也微微向後一仰,膽氣方才一壯,冷冷道:“動手麼?”
艾長一不住衝住他冷笑,笑中透出絲絲冷意,連秦允也辨不清到底是什麼意思,只不住提心吊膽防他沒聲沒息再來一下。
兩人正僵着,忽然場中一陣騷動,人羣不由自主散開一線,秦允心中一驚,隨着望過去。
只見人羣中走出兩個人來,奇怪的卻是全副武裝,完全朝廷官員打扮,服色鮮明,細一辨認,官階竟是中樞閣員的模樣,怪不得人羣引起騷動。
兩人走進場中,勳服閃閃,龍行虎步,氣度倒也不凡,在場的雖都是武林豪傑人士,但對這國家高級官員仍不由自主存有一種敬仰之心。
秦允瞥見,登時臉色一變,那兩人似也瞧見秦允,正待上前,卻見秦允眼色相阻,不由怔立當地。
這時候人聲漸漸低沉下來,芷青四兄弟對這一切都似沒有看見,一齊越眾而去,卻見青蝠一揮長劍,沉聲説道:“金戈艾長一英雄賜教!”
芷青心中一動,然而還有更重要的事,於是四兄弟一齊大踏步走開。
嶽多謙走出了山坳,讓涼風盡情地吹在他的臉上,他不知不覺地愈走愈快,那些磋峨巨巖在他腳下如飛地掠過,但是他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心中充滿了沒有邊際的空自。
遠處有一些薄薄的煙靄,被輕風吹卷着,在林梢間曼妙地飛舞,飛舞,終於消失了蹤跡。
嶽多謙忽然覺得自己數十年的威名付之流水了,就象那些輕煙薄霧一樣,隨風而去,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他得到的是什麼呢?
只為了胡笠的一句話,這值得麼?
兩顆瑩晶的淚珠的嶽老爺子的眼眶中滾動,那是英雄之淚,敗在青蝠的劍下,這深深地傷了嶽老爺子的心。
嶽多謙啊!你這麼沒出息麼?那浮名虛譽真值得那麼留戀麼?”
他揮袖擦去了淚珠,不停地對自己説:“浮名虛譽,又算得什麼?算得什麼?”
“為朋友兩肋插刀亦所不辭,這又算得什麼?”
但是他不得不想到:“可是,你和胡笠相併不深交啊!”
是的,嶽多謙和胡笠相認不過兩月!
一個念頭極其自然地鑽入嶽多謙的腦海:“胡笠輸給青蝠,那是因為青蝠是他的兄長啊,你輸給青蝠,青蝠是你的什麼人?他是你的敵人啊!”
這聲音象是愈來愈響亮,漸漸佔滿了嶽多謙整個心懷,於是在他蒼老的面頰上,從悲傷中逐漸透出了憤怒。
這聲音越來越響了,嶽多謙的怒火也逐漸上升,他的身軀猛然抖顫着,背上的碎玉雙環輕輕相撞,發出“叮”的一聲。
嶽多謙忽然控制住自己的忿怒,他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地對自己説:“這一仗完了,還有下一仗哩,下一仗,對付金戈……”
背後忽然出現了輕微的腳步聲,嶽多謙在一剎那間,他願意離開全天下的人,遠遠地離開,絕不見任何一個人類,這腳步聲令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慌,他背對着厲聲喝道:“什麼人?快給我滾開,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他急切地又加道:“滾呵;小心我殺了你!”
背後一片寂靜,那人也沒有滾,也沒有前進,嶽多謙急怒大喝道:“什麼人?快……”
“爸,是我們!”
這四個字鑽入嶽多謙的耳中,頓時帶給了他無限的親切,也有無限的傷心,他緩緩轉過身來,輕輕張開了兩臂,用力地擁抱着當先的幼子君青。
君青低聲地暗泣着,嶽多謙卻是慢慢地鎮靜下來,他軒了軒白眉,做出一個慈祥地笑容,低聲道:“孩子,你們也來啦……”
芷青偷愉拭去了淚痕,他發現父親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而穩定,就如平常一樣,好象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他望着爸爸的臉頰,那蒼老的笑容也越來越和穆了。
在孩子們的面前,父親永遠是堅強的啊!
“孩子,媽媽可好?”
一方答道:“媽媽很好,爸爸——”
下面該説什麼呢?
嶽多謙淡淡地扯開:“卓方,你好象瘦了一些。”
卓方從淚眼中儘量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淚光中,父親的白髮在飄動,就象終南山上秋天的蘆花一樣。
嶽多謙撫了撫長鬚,握住君青的手,輕快地笑道:“君兒,你的小姑娘來了沒有?”
君青低聲道:“沒有來。”
嶽多謙哈哈大笑,笑聲完了,他們的談話也完了,可以談的都談過了,還有什麼好談的?剩下來的只是沉重的安靜罷了。
終於,芷青再也忍不住了,他顫抖嗓子,打破周遭的沉默:“爸,我想——我想你……一定勝過青蝠的!”
嶽多謙哈哈乾笑一聲,並不回答,半晌才指着山麓下兩隻飛奔着的野羊道:“你們看,那兩隻羊子好快的腳程——”
芷青道:“爸,我們知道的,你一定能勝的——”
嶽多謙再次大笑打斷,朗聲道:“勝敗兵家常事,還談那作什麼?”
他的笑聲在四個少年的耳中也感到份外的淒涼。芷青再忍不住,熱淚流了下來,他大聲叫道:“爸,你一定取勝的,如果沒有什麼臨時的意外,你一定能勝的……”
嶽多謙凝視着這個英俊的長子,望着他瑩亮的淚珠,他忽然發現這個少年幾乎就是他白已的縮影,他想起終南山上芷青固執要以爸爸做榜樣的往事……
“爸爸,告訴我們,你-定能勝那青蝠,如果在正常的情形下……”
嶽多謙深深感到自己這一句話將要影響芷青的一生,於是他也感到激動,他沉穩無比地一字一字説道:“是的,在正常的情形下,青蝠劍客甚至連回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輕輕撫摸着右手中指玉環。
芷青似乎從這一句話中得到了解脱,他默默對自己説:“縱使天下的人齊聲説爸爸敗了也不打緊,我是知道爸爸勝了,因為,這是爸爸親口説的!”
山坳的那一邊,又掀起了一陣震天般的喝呼聲,不知又是誰勝了?又是誰敗了?
而這裏的五個人一點也不關心這些了……
這時候……
廣場中,青蝠劍客的長劍正被金戈艾長一奮力一震成了兩截!
青蝠劍客劃破了大名鼎鼎的嶽鐵馬的衣衫之後,立刻氣壯山河地向七奇之首金戈艾長一劃下道兒。艾長一大踏步走入場中,青蝠亮出長劍道:“老夫願在兵器上向艾老英雄求教。”
艾長一毫不理會,打開包袱取出那稱霸名天下的金戈,只聽得“吭嗆”一聲,那金戈兩截挺直,頭尾長有丈二,金光閃爍!
眾人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暗叫着:“金戈,金戈!”
青蝠劍客把劍子緩緩地劃了半個圓圈兒,同樣以對付劍神胡莊主時姿勢凝視着這七奇之首的艾長一。
但是觀戰台上的高手們卻都心中有數,武當青凡觀主低聲對他的弟子低聲道:“他們兩人要以內力相拚。”
果然艾長一舉長戈並不妄動,兩人一左一右緩緩移動腳步,地上都陷下一個個腳印,顯見兩人都已全身內力貫注。
青蝠劍客猛可大步虛踏,一劍斜斜削出,那劍尖不停地跳動着,發出絲絲異響,刺入耳膜。
艾長一金戈一擺,戈首直點青蝠咽喉,杆尾卻向劍尖上一封,一招兩用,妙絕人寰。
但聞“當”的一聲,劍尖和杆尾相碰,青蝠劍客只覺劍上其重如山,不由心中一凜,連忙反手一振,一面化去敵勢,一面借力打力,的是罕見絕學!
艾長一面無表情地一招一招緩緩攻出,卻是一招比一招狠,也一招比一招重,那杆金光霍霍的長戈到了他的手中,當真是妙招無窮,全天下英雄大開眼界。
青蝠劍客與嶽鐵馬一戰,雖然沒有以內力相拚,但耗費真力極大,這時和金戈一招一式全是以硬碰硬,自是大感乏力,只見他頂門冷汗直冒,而金戈艾長一卻如未睹,毫無表情地一式式攻出!
匆匆又是十招,青蝠劍客頂門忽然陣陣蒸氣冒起,就如剛揭蓋的蒸籠一般,而他的面色卻愈來愈紅潤,招式也愈來愈強硬,金戈冷哼一聲,反手又是一戈攻出——
台上青凡觀主面露異色,凝視半晌才喃喃道:“啊,原來青蝠竟練成了‘拮長補短’的內家功夭,難怪他竟敢以一挑七!”
這“拮長補短”乃是內家工夫中最上乘的一種,練成之後,能夠在拚鬥中自己恢復內力,而能夠愈戰愈勇,青蝠劍客敢於向盛譽的武林七奇同時挑戰,錯非具有這種功夫,那是是不可能之事。
金戈艾長一見青蝠劍客內力如泉湧,滔滔不絕,頓時冷哼一聲,金波閃動,長戈竟如開山巨斧般,橫砍豎劈,凜凜生威!
青蝠劍客只覺劍上有如挑了一座泰山,而且越來越重,他雙目盡赤,大喝一聲,劍上內力暴長,那剛剛搭上的戈頭猛跳起,艾長一再次冷哼,只見他光頭上蒸氣陡冒,金戈暴然下壓,“喀聽”一聲,青幅劍客長劍折為兩截!
霎時舉座皆驚,呼聲雷動,艾長一面無表情,冷然道:“青蝠,你要死還是要活?”
青蝠劍客鬚鬚發俱張,他緩緩蹲在地上把斷劍拾了起來,突然之間,伸手一掌拍出——
他這一掌好飄忽,艾長一正在仰面待答,等到覺查掌風襲到,已是不及,“嘶”的一聲,他的脅襟上被青蝠抓下一塊布來。
他長戈一抖狠狠逼向青蝠,忽然之間他發覺青蝠手持斷劍,於是他仰天大笑,收戈倒退三步,朗聲道:“上天下天,唯我獨尊!”
剎時全場寂靜下來,金戈的狂言震動了在場每個人的心絃。
青蝠滿面通紅,那平日冷冰的模樣再也維持不住了,右手持信那半截劍子,左手握着從金戈身上撕下的衣襟,喉管中發出咕咕之聲,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話:“唯我獨尊,好!好I”
金戈頭也不回,反身收起黃金長戈,大踏步走回原座,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
天下英雄斗然又激一陣狂呼,他們要看青蝠如何了這個殘局。
暴吼聲中,青蝠擲去手中斷劍,又恢復冷靜的聲音説道:“百步凌空秦大俠——”
語聲未完,人羣中已紛紛有人道:“好傢伙,真夠種!”
青蝠立在當場,驀然也不見泰允有任何舉動,整個身竟然如飛飄過,立在自己身前不及半丈。
心中一驚,不由自主退後數步。
驀然眼前人影一恍,停下身來時,秦允距自己仍只有半丈左右!
青蝠心中冷冷一哼,忖道:“敢情你是這樣耗上啦!”
心念一轉,身體驀地向左一幌,再向右竄出半步,都猛又是一停,全身滴溜溜打個轉兒,卻向後掠出三丈餘。
這一下虛之又虛,秦允左幌右動見上當,心中一急,雙足虛空一蹈,盤旋而起,全神注視那青煙劍客的去勢!
説時遲,那時快,青蝠方立下足跟,秦允全身一盤,飄然落下,眼看又將追上青蝠。
青蝠疾哼一聲,不待秦允落實,一頓足跟,又倒竄出五丈開外。
秦允心中一急,迫不得已雙足連連虛空踢出,整個身子登時如箭般掠出,正是“迥風舞柳”絕技。
所有的人只見兩條人影有如兩條線兒,一閃一掠,這才看清敢情兩人已繞場一圈,而秦允仍端端在青蝠前半丈處。
最高深的輕功不易為眾人所瞭解,是以全場沒有幾人能看出中玄機,青蝠冷冷一哼,輕聲道:“你敢再試試?”
秦允冷然不理,驀地鷹目一掃,瞥見立在場子兩方的兩個尚書官階的人似乎向這邊微微打個招呼,心一急,驀地人影一閃,這一瞬間青蝠已然發動。
這一次青蝠劍客不退反進,秦允心神一疏,再一凝,不由大吃一驚,拼命提口真氣,全身往上一拔。
青蝠但見人影向上掠起,大叫一聲,跟着拔起,那知秦允已萌走意,雙足一曲,又飛起半丈,整個人頭下腳上呼呼在長個打了兩個圈子,宛如怪鳥般飛出人羣。
大家都一時看得呆在當場,半晌才曝出一聲喝彩,然而秦允卻在這一瞬間神秘的離開首陽山,台上的百虹大師驚喝了一聲,但他見秦允去勢太快,絕不可能追蹤得上,只好長嘆一聲……
如果仔細的人,也許會發覺這一刻中,那兩個朝廷官員也悄然而退。
其中有什麼關連麼?
青蝠怔然呆立,人羣中又發出巨大的吵雜聲,已有人開始下山了……
於是,他看見金戈蹣珊的離去……
於是他也嘆口氣,步出場子,耳旁陣陣傳來少林武當門人退席的聲音。
武林亙古一場大戰,就此結束……
現在,留在嶽多謙的面前,只剩下兩條路——
一條路是立刻帶着妻、子隱歸山林,平淡而安逸地渡其餘生——如果他真淡泊到一塵不染之地步的話。
除此,他就立刻安排下全盤戰略,一鼓作氣替範立亭、蘆清伯報仇,奪回鐵騎令!
他在首陽山後的小峯上徘徊了整整一夜,天明的時候,旭日初昇,金波洶湧之中,嶽多謙選擇了後者!
於是他把眼前的形勢作了暫時的安排,芷青和君青以最快的腳程趕往嵩山,向那石屋中的金戈艾長一遞下約戰書,而他則帶着一方卓方先回朱大嬸家去。
日頭照在山石上,有一種令人鼓舞的氣氛,嶽多謙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幾個孩子,他囑咐芷青道:“見了金戈,也不要問他和青蝠交手的勝負,更不要和他起衝突,記着,一切都有爸爸在!”
金色的陽光把他的白髯也染成了金色,芷青又想起終南山上臨別囑咐的一幕,不知怎的,他的眼角又濕了。
君青默然緊緊把住腰間的劍柄,劍神胡笠的偉大神奇劍式曾在君青的心中激起無限的靈感,也使他從自己的卿雲四式之中,領悟到更多精微之處,他現在得深相信松陵老人稱此劍法為“天下第一劍”絕非虛譽的。
清風旭日中,嶽多謙帶着一方和卓方走了,芷青和君青站在山頭,直到那三個親愛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才相對嘆了一口氣。
芷青道:“咱們也動身罷!”
君青點了點頭。
嶽芷青攜着君青的手,向着初升的旭日前行。
昨夜,他們不休不眠地走了一整夜.然而他們一點也不感到勞累,那些失敗的沮喪已經完全消失了,尤其是芷青,他能聽到父親親口説出的那一句豪話,他好象覺得什麼都夠了。
他側過頭來對君青道:“君弟,你説究竟天下第一高手應該屬誰?”
君青毫不猶疑的回答:“爸爸!”
芷青滿意地點頭:“嗯,我也這麼想。”
孩子們對於父親的信顆永遠是那麼堅定的。
君青道:“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爸爸會對青蝠子下留情?”
芷青也困惑的説:“有些事不必知道的太多,反正爸爸手下留情這是事實,我們別多想啦。”
君青激動地道:“難道範叔叔和蘆伯伯的死,還不能激起爸爸下手的決心麼?”
君青也不明自,但是他確信一點,於是他説道:“反正爸爸留情一次,決不會有第二次的了。”
是的,君青説得對,這種事再不會發生第二次了!
塵土激揚,兩人匆匆而過。
忽然之間,前面傳來一陣咻咻異聲,芷青吃了一驚,用手按住君青,低聲道:“什麼東西?”
君青聽了聽那咻咻異聲,搖頭道:“不要是什麼野獸吧……”
“卜”一響,那邊林子角轉出一隻大牛來,奇的是那牛背上坐着一個奇裝異束的少年,正自目不轉睛地望着芷青兄弟倆,芷青低聲道:“怪事,這人不是中原人士——”
君青也恍然道:“那牛也非尋常牛種,想是外國異種”!
那少年長得十分清秀,他見芷青和君青竊竊私語,忽然一拍牛背,直接跑來,皺眉道:“你們兩人偷偷談些什麼?”
芷青原以為這人是個外國人,豈料他竟説得一口好漢語,不禁仔細又打量了一會少年頭上插戴的羽毛,忘了回答。
那少年臉色猛可一沉,霎時面上有如寒霜,怒聲道:“喂,我問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芷青不禁又氣又奇地道:“咱們走咱們的路,又礙你甚事?”
那少年一翻眼珠,待要發作,忽然後面傳來一聲蒼老之音:“憂兒,又要生事惹非啦——”
接着得得蹄聲,又是一頭這等怪牛跑來,牛上坐着一個白髮老翁,那少年見老翁趕來,登則換了一副笑臉應道:“大伯,我逗這兩個鄉巴佬耍子哩。”
君青暗想道:“好傢伙,你變得可真快。”他是惟芷青馬首是瞻,見芷青並無怒意,卻一味注視着那白髮老翁,面露驚訝之色,也就不作聲響。
那白髮老翁走近慈祥地一笑道:“兩位小哥請了,俺這孩子年幼不識禮數,兩位多擔待一點。”
芷青忙道:“老伯不必客氣。”
那老翁一拍牛背,雙雙匆忙而過,君青兩人依稀所得那少年道:“……兩個鄉巴佬……”
老翁卻道:“什麼鄉巴佬?這兩人功力之深絕不在你之下……”
君青驚異地望着芷青,芷青低聲道:“這白髮老翁功力深極,看他們像是從異域來的,不知是什麼路數?”
君青道:“咱們要不要跟他一程?”
芷青搖頭道:“還是別生事的好。”
兩人走出不及裏許,忽然迎面奔來一條漢子,那人縱躍如飛,竟是一等的輕切身法,芷青咦了一聲,低道:“少林寺的!”
那人身形如風,霎時奔到眼前,果然是個青年和尚,芷青一瞥之下,大叫道:“智伯師兄,小弟嶽芷青——”
那和尚聞聲猛可一個旋身,單腿支地在原地打了五個圈兒,把那猛烈前衝之勢完全化去,停下身來。
芷青忍不住讚道:“好一招‘旋風五回’!”
來人正是少林寺小一輩中最傑出的智伯和尚,芷青在少林開府時曾參觀他大顯神威連過十八羅漢堂的考驗,智伯和尚大叫道:“嶽兄,那日在首陽山麓貧僧見賢昆仲匆匆離去,不克一晤……”
芷青想起父親在天下英雄前失敗的事來,不禁黯然,智伯和尚道:“這位敢情是嶽兄最小幼弟了?”
芷青道:“正是舍弟君青——”
智伯和尚道:“令尊嶽老英雄之敗……”
芷青猛覺瞼上一陣火熱,他想近父親那天的話,於是他仰天大笑打斷了智伯和尚:“哈哈,敗則敗矣,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談它作甚?”
智伯和尚正色道:“雖然令尊是敗給了青蝠,但是會家高手皆知是嶽老英雄手下留情-一”
芷青吃了一驚,暗道:“爸爸輸給青蝠的一招絕難看出其中有留情之舉,我們只是憑感情上憶測的,到現在還不知爸爸究竟為何手下留情,也看不出他如何留情,怎麼智伯竟知道?”
智怕和尚續道:“那日令尊離場之後,在天下人轟天狂叫聲中,觀戰台上傳出一聲沉厚無比的聲音:“哼,嶽鐵馬手下留情!’貧僧站得最近,側目一看,正是金戈艾長一,貧僧心中狂喜,心想金戈之話必非亂髮,那麼嶽老英雄到底沒有敗落……”
芷青和君青雖然表面儘量裝得平和,但是壓抑不住心中的狂跳,智伯和尚道:“貧僧遊目四望,只見靈台步虛姜大師亦是面露異色,貧道越發相信嶽老英雄是手下留情……”
芷青雖然裝出一種不在乎的樣子,實則心中激動之極,同時他又想到金戈艾長一到底是個厲害的角色……
他雖然很想問問首陽之戰的以後情形,但是他為了要保持這一份無謂的尊嚴,他壓抑住自己沒有發問。
智伯和尚講到這裏,像是猛可記起來意,大叫道:“……敢問嶽兄可曾見到一老一少打這兒經過?那少年身穿異服,頭插羽毛?”
芷青吃了一驚,忙道:“方才和他們迎面而過哩,師兄可知這兩人……”
智伯和尚急道:“這兩人來歷貧僧也不知曉,但那少年卻身懷少林秘學,貧僧奉師命一路跟來——事不宜遲,咱們就此別過……”
説罷匆匆轉身飛奔,芷青皺眉喃喃道:“那少年身負少林絕學?少林絕學?……”
君青叫道:“也沒有什麼大了不得,也許是那個少林俗家弟子的傳人,譬如人家雲台釣徒白老……”
芷青道:“不對,不對,如果是少林俗家弟子的傳人,人家少林寺自己怎會不知?呀,要糟!”
君青道:“什麼?”
芷青道:“那白髮老人功力深不可測,智伯師兄一人追去,若有什麼差錯,只怕太過危險,咱們快追去!”
君青聞言立刻起步,兩人如飛反身追去,只見兩條人影飛快地隱入林叢之中。
芷青和君青飛快地追趕着,遠遠就聽得那邊智伯和尚的聲音:“貧值只請教這位少俠的師尊名諱——”
那少年的聲音:“大伯,你説這和尚討厭不,咱們還是快趕路罷。”
智伯和尚急切地道:“貧僧請問這位少俠師尊名諱絕無歹意……”
那少年嘻嘻笑道:“喂,小和尚,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我師父的大名?”
智伯和尚道:“貧僧洗耳恭聲。”
那少年的聲音:“家師複姓天下,名諱第一,哈哈,天下第-……”
猛可一個聲音發自林後:“天下第一是姓岳的!”
只見芷青和君青走了出米。
那白髮老翁雙眉一皺,對芷青道:“你説的姓岳的可是叫做嶽多謙?”
芷青道:“正是家父!”
那白髮老翁目露奇光,點頭喃喃自語道:“嗯,你説的不錯,你説的不錯……”
那少年不悦地道:“大伯,你説什麼不錯啊?難道什麼姓岳的是天下第一不錯麼?”
那老人似乎吃了一驚,忙道:“我是説他的父親是嶽多謙不錯……”
那少年橫了他一眼,轉向芷青道:“你們三人可是一夥?”
君青道:“是便怎麼樣?”
那少年道:“我勸你們快些滾開,少管咱們的事,否則免不了一死!”
智伯和尚冷笑道:“出家人不會以惡言相罵,但是施主莫要過份……”
那老者道:“這位小師父盤問咱們不知有什麼事情?”
智伯和尚反倒怔了一下,那異服少年尖聲道:“大伯,咱們走啦,不要理這和尚,鬼鬼祟祟的。”
智伯和尚究竟年少氣盛,聞言怒叱道:“這位施主若是再口不擇言,可莫怪貧僧不客氣了!”
那少年雙眉一豎,猛然躍在空中,雙手一伸就往智伯和尚頂門拍來,出手之快,着實出人意表,而且偷襲部位歹毒之極!
智伯和尚乃是當今少林寺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一人,年紀雖幼,卻是功力深厚,他身形一挪,一式“比丘降魔”極其瀟灑地閃開,他冷笑道:“好啊,這招‘彌勒收網’可是你師父教你的?”
芷青聞言吃了一驚暗道:“聽説‘彌勒收網’是少林伏虎拳法的起手式,這人使得竟然極見功夫——”
那少年並不答話,臉色如霜,反手一翻,掌挾勁風拍向智伯和尚,智伯大笑一聲,同樣也只反手一翻,快疾如風地搶入內圈,後發先至地指向那少年脈門。
這一下兩人用的是一模一樣的招式,智伯竟然後發先至,那少年沉哼了一聲,左掌暴起暴落,竟然直蓋智伯和尚頭頂——
芷青悄聲對君青道:“這廝使的是正是少林伏虎拳法!”
只見智伯和尚閃身、避敵、反攻,一氣呵成,也展開了少林的伏虎拳法,和那少年對掌。
那白髮老翁仔細注視了智伯和尚一會,大聲道:“憂兒,憂兒,快停手!”
那少年手快心辣,全是伏虎拳法中最惡毒的招式,智伯和尚自幼受少林高僧的薰陶,對於拳法中這份狠毒的招式大半是懂而不用,這時被那少年一輪狠攻,反倒落了下風。
芷青和君青低聲談論:“這少年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精純上極,真不知是什麼路數哩。”
那白髮老翁叫道:“憂兒,快住手,這位小師父是少林寺……”
那少年對老者似乎並不畏懼,聞言冷笑道:“少林寺麼?除了那什麼百虹老和尚,全是我的徒子徒孫。”
智伯和尚似乎大吃一驚,停手道:“你説什麼?”
那少年道:“我先問你,你在少林寺是那一字輩的?”
智伯和尚道:“貧僧智伯。”
那少年扳着手指算了一下,拍手笑道:“哈,你是我的徒孫啦!”
智伯和尚一聞此説,猛然想起一個人來,霎時他臉色大變,爺天喃喃自語,也不知他在説什麼。
過了一會,他突然雙掌一分,猛可往那少年當胸打到,他這一下用足了功力,只見掌活生風,威風凜凜,正是少林排山掌的起手之式!
那少年急忙中單足點地,身體反向前僕,竟在間不容髮之中俯到向地,而讓過了智伯和尚的一招。
智伯和尚更無疑慮,納頭拜在地上,口稱:“弟子智伯拜見祖師,敢問苦師祖法身尚健?”
那少年傲然昂頭不理,君青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芷青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但是他道:“方才智伯以那招少林排山掌試這少年,那少年不退反向前倒的身法正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身法,錯非自幼師從正宗少林,別無其他可能,是以能夠證明這少年是少林嫡傳,至於他為何拜倒稱‘祖師’,我就不懂了……”
那少年這一刻臉色一變,竟然滿面殺氣,厲聲道:“頂撞長輩,該當何罪?”
智伯和尚道:“恕弟子不知,弟子無狀……”
那少年雙眉直豎,竟然厲聲道:“你快自尋了斷,否則,哼——”
智伯和尚且然自幼出家,師門恩重如山,但是聽了這句無理之言,再也忍不住仰首怒目相視。
芷青暗道:“好啊,智伯這下火了,只要他一動手我絕立刻出手。”
那知智伯和尚忽然長嘆一聲,低首道:“弟子只問一句,苦師祖尚在人間麼?”
那少年厲聲道:“恩師自然健朗安好——”
智伯和尚道:“好罷,弟子聽隨處置!”
他緩緩閉上雙目。
那少年冷哼一聲,猛然一掌拍向智伯腦門,白髮老者急叫道:“憂兒,使不得!”
芷青也待上前,但是那裏還來得及,那少年一掌快捷如風,呼地劈到智伯頂門上三寸,突然停住,智伯和尚動都沒有動一下。
白髮老者叫道:“憂兒,千萬不可——”
那少年回頭道:“大伯,這是咱們本門中的私事哩。”
那老者聞言怔住,一時説不出話來,那少年臉上殺氣愈來愈重,似乎覺得舉掌殺人十分過癮似的,智伯和尚卻是動都不動。
芷青大踏步走上前去,大聲道:“喂,你給我清醒一下!”
那少年止手反身,朝着芷青瞪了一眼,向老者道:“大伯,替我把這小子宰了罷。”
一面説話,忽然猛發偷襲,一拳直搗向芷青腹部,君青大叫了一聲:“哎呀——”
芷青離他頗近,又是事出突然,眼看萬難閃躲,驀然芷青長嘯一聲,雙腿一錯,移形換位,同時雙掌齊發,左掌是岳家秋月拳法中的“桐葉弄影”,右掌卻是“寒砧摧木掌”中的“雷霆萬鈞”,兩人相距不過三尺,“碰”的一聲,芷青右掌和那少年的拳頭在空中相碰-一
那少年自以為偷襲必然得手,豈料芷青變招快比閃電,“碰”的一下,拳頭如中石板,痛徹心脾,大叫一聲,退了五步!
芷青正待開口叱罵,忽然身旁風響,那白髮老翁巳不知何時潛到身邊,當下大吃一驚,左掌反飛,右手一伸,把跪在地上的智伯打開三尺——
“碰”一聲,那異服少年的一掌拍了個空,正拍在智伯和尚方才跪伏之地!
白髮老翁見芷青矯若遊龍,掌重如山,忍不住叫道:“嶽多謙有此後人,足堪慰矣!”
君青見那少年一連偷襲狡詐,“察”地撥出長劍,站在智伯面前,那少年冷冷道:“你要怎地?”
君青不擅江湖辭令,訥訥道:“我……我要和你打!”
那少年轉身大笑道:“哈哈,你來啦……”
君青吃了一驚,偏頭一看,總覺勁風襲面,心知上當,他心中一慌,頓時便沒有了主張,只見那少年手中一隻黑壓壓的鐵筆堪堪點到他門面——
嶽君青雖則經驗不足,但是雄傑蓋世的嶽鐵馬遺傳給他天生的敏捷反應,他手中長劍一翻,自然而然地攻出一式,只聽得“當”的一聲劍筆相擊,霎時“噝”“噝”之聲大作,一溜烏光燦燦而生,那異服少年驚駭之極,奮力一躍,倒退丈餘!
他轉首向道:“大伯,這劍法也是那什麼嶽多謙的嫡傳麼?”
白髮老翁左右封出一掌,答道:“這個我可不知道。”
君青抖動一下長劍,大聲道:“管你是什麼祖師爺,我可不是少林寺的!”
敢情他對這少年方才逼迫智伯和尚的事萬分憤怒,才沒頭沒腦地説出這句話。
那少年冷笑一聲,大聲道:“你那劍法也不過爾爾——”
君青右臂一圈,“叮”然一聲,劍光鬥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