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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高戰理會得黑龍駒的意思,從前他的老友“老黃”不服他的命令時也是這樣的,他注視着那雙赤紅的xx眼,於是立刻又想起了“老黃”——那忠實的老牛,當他把老黃賣給牛販時,老黃絕望的眼神又彷彿到了面前,一時之間,他覺得十分悽慘,好像是失掉了一切,他不由自主地扶緊了辛平,默默想道:“我命裏是這麼兇惡麼?凡是和我有感情的,甚至是一隻老牛,也都是過到悲慘的命運,爹爹媽媽是永遠看不到了,小蕾也別了,這噩運看來是永遠無法擺脱。”他輕輕嘆着,轉思又想道:“動物除了不會説話,也有一份真摯的情感,而且也許永遠不會是虛偽的吧!”

    忽然黑龍駒清嘯一聲,驚破高戰沉思,他突然感到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低間一看,原來黑龍駒大發神威,凌空躍過了小溪。

    薄暮冥冥,漸漸地馬兒走進了山道,步法放緩,辛平高聲道:“大哥,再趕幾十裏就是魯伯伯家啦,咱們大概初更時分便可趕到,把那件事告訴魯伯伯,吃頓晚飯,立刻起程趕回,不要等天亮,就回家了。”

    高戰道:“不用這麼急呀,這馬已跑了快大半天了,如果再連夜趕回,恐怕這可遲不可求的千里馬要活生生累倒了。”

    辛平得意一笑道:“大哥你也太小視龍兒了,這來回幾百裏在龍兒眼裏原算不了什麼。”

    他摸摸馬鬃過:“龍兒,你説是麼?”黑龍駒長鳴一聲,似乎在替主人作證,高戰覺得好笑,心境開朗一些。

    兩人又行了半個時辰,此時天已全黑,但見漫天繁星,月色朦朧,山道愈來愈險,得得蹄聲中又轉了個彎。

    前面地勢豁然而開是一片柏樹林子,遠遠燈火明滅,林外寒山冽風,更顯得孤燈之昏暗,辛平道:“前面就是魯伯伯住的地方了,咱們快趕去。”他一夾兩腿,座騎似箭一般疾射而去,高戰暗暗讚道:“這馬兒果然絲毫不見倦意,與師父那匹關外第一駿馬飛雲駐並真可並駕齊驅,只是那飛雲駐馬齒已長,這黑龍駒年事尚幼,日後只怕宇內再難找出如此駿馬。”

    一出林,忽見一條黑影從前面木籬閃出,辛平以為是秦嶺一鶴魯道生,趕緊催馬上去,那黑影如一溜輕煙隱入林中,高戰問道:“那是魯大俠吧?”

    金童辛平搖頭道:“不是,不是,魯伯伯是華山派高手,那黑影輕身功夫不是華山派的。”

    高戰點點頭,兩人騎近木籬,高戰翻身下馬,上前叩門。辛平等待不及,高聲叫道:“魯伯伯,有要緊的事情,請快開門。”

    門裏一個沉厚聲應道:“是辛平嗎?”語音方停,身形已近大門,高戰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三十旬五六左右清裏中年當門而立,心知必是威震西北的秦嶺一鶴魯道生,當下揖道:“晚輩高戰拜見前輩魯大俠。”

    魯道生見高戰神采弈弈,站着凝若泰山,竟似有幾十年內功似的,可是年紀不過二十左右,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便也還了一揖道:“這位兄弟年紀輕輕,已得內家真傳,到達‘五心歸一’的地步,真是叫人好生歎服。”

    高戰連聲謙虛道:“魯大俠,您千萬別這樣稱呼,晚輩奉辛嬸嬸之命有要事相告。”

    魯道生一驚,隨即平和地道:“咱們進屋再談。”

    金童辛平笑道:“是啊,我們老遠跑來,連飯沒吃。”

    秦嶺一鶴魯道生連忙引着辛、高兩人進了屋,那屋子是用木板釘成,外貌雖然甚為粗糙,裏面卻是一塵不染,佈置得清雅異常,當中掛了一幅中堂,上面寫着“鶴唳青雲”四字,筆走龍蛇,蒼勁挺拔之氣奔於紙上,高戰仔細一看,竟是梅香神劍辛捷寫的。

    原來這秦嶺一鶴魯道生是近年來北方倔起的英雄,一身華山功夫很是了得。華山百餘年前當明季中業之時,第十五代弟子師兄弟二人為了爭奪掌門人大位而火拼,終於兩敗俱傷,死於華山幽谷之中,自此以後,華山武功精要內家秘笈也跟着失傳,華山派在江湖上竟然不能佔一席之地,直傳到這魯道生,他立志恢復祖師爺昔日雄風,遍走華山尋長祖師父遺骸所在,想要發現找到那本內家秘笈。

    總算他苦心沒有白費,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下,找到第十五代祖師練功的山洞,在兩堆枯骨旁,尋着華山派歷代武功精華所在的內家秘笈,魯道生大喜若狂,當下恭恭敬敬把祖師爺埋了,就在那洞中練起功來。

    這樣練了五年,魯道生功力大進,比起華山其他弟子不知高出多少倍,就是他師父也大不如他。他把內家秘笈練完,有一天他正想離開山洞,把秘箕交給他師父——華山派掌門人,好光大華山派門户,在整理行囊時,無意磨落一大塊壁上青苔,發現壁上竟然記載了一大篇文字。

    魯道生好奇心起,仔細一讀,直樂得在地上連翻筋斗,原來壁上所載的是當年兩位祖師拼鬥得筋疲力盡時,兩人均知是內傷沉重,生意絕望,想到為了虛名竟然同室操戈,華山一派恐怕從此間斷,兩人不禁大感彷惶無計。

    在這臨死的一刻,師兄弟倆靈台間但覺一片空明,心中又慚又悔,做師兄的想到師弟從小就和自己在一塊學藝,一切都由自己照顧,昔日是多知友愛,做師弟的想到師兄對自己的諸般好處,自己竟然想爭奪師兄應得的位置,真是禽獸不如。兩人不約而同抬眼一望,昔日友情又復活了,淚珠不知在什麼時候流了下來,做師兄悄悄伸出熱情的手,緊握在他師弟的手上。

    兩人自知生意已絕飛臨死之前能夠和好如初,心內很覺坦然。做師兄的突然閃起一個念頭,他此時已經不能講話,便鼓足最後真力運起一指禪,在牆上寫出華山劍法的唯一破綻處,待到寫完,已然燈燼油過,手指還伸在空中,便離開了他師弟。

    做師弟的凝目看着師兄的動作,他心中明白師兄的用意,他一向好勝,此時猶然未改,便也若思另一招的破綻,但是想來想去總是想不出,而且氣力愈來愈不成了。他嘆口氣,心想這最後一次就讓師兄勝吧“忽然他眼前一晃,一隻大蜘蛛蕩着一根絲去追擊一隻甲蟲,眼看已經越過目標,那蜘蛛突然在空中打了一個轉,正落在甲蟲身上,大嚼起來。他當時只覺眼前一亮,彌補另一招華山劍術的方法已然想通,當下不敢怠慢,也用指刻在牆上,並把這經過也寫下來,希望昔日能有華山弟子發現。

    魯道生當下就照着牆上所寫,把一套華山劍術練得天衣無縫,凌厲無比。華山派自開派以來,一直與少林、武當、崆峒、峨嵋並勝齊驅,歷代弟子對於劍術上獨有造詣都記載在內家秘笈之上,招式端的精妙,層出不窮,此時兩大絕頂高手以同門絕藝生死相拼,終於發覺其中最不易發覺的破綻,錯非如此,如果與別派的高手較量,別人固然難以找出破綻,自己也必定以非為是,這魯道生能得到一部再無缺陷的劍法,真可謂造化不淺了。

    魯道生下了華山,一直在西北一帶行俠,辛挺出道甚早,此時已是聞名天下的大俠,對於魯道生的功夫及人品甚是仰慕,於是結為至交。辛捷還親自寫了“鶴唳青雲”四字送給他,贊他行為清高,功夫深不可測,魯道生捧此自是滿懷得志,卜居秦嶺之陽,數年之後,秦嶺一鶴名滿西北,儼然已為北五省俠義道之盟主了。

    古道生待高戰辛平坐定,便啓口問道:“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連辛大俠都應付不了,憑我這塊料怎樣行呀?”

    終南一鶴魯道生因辛捷成名已久,自己年齡雖長他的幾歲,可是一直以晚輩自居,辛捷多次向他説起兄弟相稱,可是他對辛捷敬仰異常,在外人面前一向還是尊稱辛捷“大俠”,從不稱兄道弟。

    高戰正待回答,辛平搶着反問道:“魯伯伯,北方最近發生了什麼大事?”

    魯道生略一沉吟道:“聽説山東濟南大豪給人宰哪!不過濟南大豪名頭雖大,那是全憑他急公仗義,武功也不見得怎樣高明。”

    高戰心中一酸,一時間又想起了姬蕾,胸中大是慘然。

    辛平想了想道:“魯伯伯,我爹爹功夫怎樣?”

    魯道生正色道:“辛大俠年歲雖只三十出頭,照理説最多隻有二十餘年修為,內力尚不能到達登峯造極地步,可是辛大俠是人中之龍,天縱之才,他的成就自不能以常情來推測,據他平日有時指點我的過招身法看來,內力比起修為一甲子的前輩,並無半點遜色。”

    辛平很是得意,便道:“您是説現今江湖上再難找到爹爹那樣的高手了?”

    秦嶺一鶴肯定的點點頭,辛平懊喪地道:“爹爹被人打敗了,你知道嗎?”

    此言一出,魯道生固然大吃一驚,就連高戰也不敢相信,他想到辛捷在雁蕩大俠壽宴時,出手擊敗功力深不可測的天煞星君,真是神威凜凜,恐怕比自己師父風柏楊也不多讓,不料天下還有如此高手,能將辛叔叔打敗,想來一定是平凡上人所説的那三個魔頭了。

    秦嶺一鶴沉聲問道:“是什麼人?你爹爹怎樣了?”

    辛平見他神色緊張已極,知他擔心父親有何意外,當下連忙説明道:“爹爹現在在少林寺,想要合武林之秀孫倚重叔叔和吳凌風叔叔之力,去擋一擋那三個老魔的來勢。”

    秦嶺一鶴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原來他一聽到辛捷被人擊敗,想到他那寧折不屈的性兒,真是心急如焚,只怕有甚意外,也沒想到如果辛捷遭到什麼危險,辛平怎能言笑如常哩!

    魯道生道:“有三個人?”

    辛平道:“這三個老魔是昔年平凡上人的仇家,他們尋上人不着,所以遍找同道晦氣。”

    高戰接口道:“那濟南大豪也是這三人殺的,平凡上人也知道這事了,他着晚輩去請辛叔叔告訴武林同道一個法子,可以避免那三個老魔找麻煩,恰巧辛叔叔遠在嵩山,是以辛嬸嬸就着晚輩與平弟來報告您。”

    當下高戰便把平凡上人所吩咐的都説了出來,秦嶺一鶴沉吟不決,半晌道:“適才你們來時,剛好山東金刀李來找我助拳,那龍門毒丐傾全力欲制老李於死地,我已答應就趕去與毒丐周旋,只是目前這事非同小可,事關武林氣數,萬萬遲延不得,這倒教人為難了。”

    高戰急問道:“你説的可是昔日關外方家牧場場主,白山劍客方平的岳父母金刀李麼?”

    魯道生點點頭,高戰突然毅然道:“前輩不必為難,晚輩這就趕去山東,晚輩功夫雖則不成,但那毒丐只要不是三頭六臂的人,我想總有辦法對付的。”

    原來高戰忽然想起師父説過方家牧場方平場主之孤女投奔她外祖金刀李,自己背時孤身入關時,曾蒙她父女照顧贈糧,此時她家破人亡,又將遭難,當下再也忍耐不住,便欲立刻赴援。

    秦嶺一鶴大喜道:“老弟肯去助拳那是再好沒有的了,老弟兩眼神光充足,分明是內家高手,你這去比我這勞伴子秦嶺一鶴去更有效哩!”

    高戰謙然道:“那龍門毒丐是怎樣人物,晚輩一概不知,還須請魯大俠多多指點。”

    魯道生嘆口氣道:“這惡叫化本事倒也並不怎樣了不起,只是他善養毒物,而且為人寸仇必報,手段狠辣已極,聽説他近年來培養了一種異種蜈蚣,難夠飛撲咬人,而且毒性甚烈,不易解救,老弟此去千萬留意他背後所背大葫蘆,一上手便出殺手迫得他無暇抽空去解葫蘆,放出‘飛天蜈蚣’。”

    高戰慮頭稱是,秦嶺一鶴又道:“此事甚為急迫,高老弟明日一早就請動身到山東去,辛平你也趕緊回去,告訴你媽媽説我己奉命去轉告西北武林同道。”

    辛平不樂,他很想跟着高戰一塊去湊勢鬧,顯顯身手,高戰勸道:“平弟你要看熱鬧,將來有的是機會,這次如果你也跟着去的話,辛嬸嬸見我們不回來,只道發生了什麼意外哩!”

    金童辛平無奈,只得答應了,吃過晚飯也不再逗留,快快向兩人告別,滿心不高興,騎着駿馬趕回沙龍坪。

    且説,次晨高戰天一亮便動身啓程,他想快快趕到山東,便避開正道,專揀山路捷徑而行。他此時對於北方路已經很熟悉,

    輕身功夫也突飛猛進,空山無人,他放足飛奔,遇到地勢險惡之處,都是一躍而過,朔風撲面,高戰精神抖擻,胸中豪邁之氣大增,那相思的苦惱,漸漸離了他的心房。

    直到中午,他已行了百里左右,便揀一處清泉處,吃了頓乾糧,盤坐泉邊,運起先天內功的內視之法,恢復疲乏,過了一會,真氣從全身各個穴道轉了一週,高戰只覺小腹丹田之處一股暖氣直往上升,心知功力又有精進,一躍而起。突然一陣笛聲輕飄飄地順風傳來,高戰聽了片刻,覺得悦耳之極,當下好奇心起,心想這等荒僻之林,居然還有人隱居,倒真是件怪事。

    那音樂漸漸高亮,而且間雜着幾聲清亮的鳥鳴,真是又脆又勻,高戰不禁頰孕笑意,宛如置身春日原野,但見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萬物欣然以向榮。

    突然,一個高昂音節,彷彿沖天流星,直達霄漢,接着寂然無聲。高戰一驚之下,定一定神,暗自忖道:“這音樂怎的如此好聽,簡直令人想放棄一切要緊的事,而去凝神聽它。”轉念又想道:“我的定力也太差了一些,如果和敵人交手之時,聽到這音樂,一定會放下一切來聽,豈不是任人宰割麼?”

    他本想循聲去識奏樂的人,可是要事在身,略一定神,準備離林而去。那音樂又幽幽的奏了起來,高戰一怔,隨即聽出這是一曲“迎賓曲”,他師父邊寨大俠風柏楊對於樂理造詣甚深,高戰天性好學,在跟師父學習先天氣功時。對各種曲調和樂器也曾研究過一番,此刻聽起來是平常不過的“迎賓曲”,可是音調取捨之間,與自己平日熟悉調子,大大記異,聲音中透出無限歡樂,似乎是驀見多年好友。

    高戰收起好奇心,向前走了數步,那樂音忽然調子一轉,聲音悽悽切切,已非方才行雲流水一般順暢,似乎是焦急賓客又將離走,雖然還是一首“迎賓曲”,可是已然沒有半點好友相逢的歡樂,音調愈來愈低,最後只剩嗚嗚之音,彷彿那奏樂的人絕望已極,竟忍不住哭泣起來。

    高戰不由大為心動,心想此人寂寞已極,好友又走,我倒去安慰安慰他。此念一起終於忍不住,心一橫便循聲前尋,走不多遠,只見樹林當中,一塊枯草地上,坐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微笑着向他點頭。

    高戰一抬頭,發覺四周樹上停滿了禽鳥,有烏鴉,喜鵲,老鷹,枯黃的草上的站滿了動物,小白兔呀,花鹿和長嘴的狐狸,奇怪的是那專吃白兔的狐狸,此時一個個和馴地躺着,仰着他們的那面充滿奸詐念頭的腦袋,呆呆的看着那少年。

    那少年口邊放着一根短笛,還在不停吹着,肩上停着一隻金黃色的大鳥,長得有點像八哥的模樣,不住用嘴啄毛,神情甚為高傲,俯視下面那羣動物。

    高戰瞧着這幅情景,真是又驚又好笑,暗忖:“天下竟有如此怪事,這少年音樂魔力真大,連世上最狡猾的狐狸都乖乖地聽他吹奏。”

    他不由注視的看了少年兩眼,但覺那少年儒巾儒服,長得非常俊秀,心想金童辛平長得雖俊,只怕也不見俊過這少年書生。

    那少年忽然把短笛移開口邊,收進袖中,站起身向高戰招招手,欣然一笑,高戰只覺有如百花盛放,好看已極。

    少年道:“喂,我老早就看到你啦,你一個人坐在那裏好像老和尚打坐一樣,所以不敢驚動你。”

    高戰心中一驚,暗忖:“我運起先天功內視之法,這方圓十丈之內,就是枯葉落地,也必驚覺,這少年難道輕功如此高強?”

    少年見高戰滿臉驚異之色,十分得意的道:“喂,你別多疑,我老早就在林中呀,我躲在這,你自然看不見。我卻可以從這東西中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他説着從懷中取出一個鐵製圓筒來,交給高戰道:“喂,你看看,那邊那棵大樹,是不是就在你的眼前。”

    高戰依言看去,十幾丈外的景物,果然就如在眼前一般,高戰驚異得口都合不攏來,連聲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那沙年道:“這叫做千里鏡,整個天……下……只有我爹爹有兩架,我覺得它很好玩,就偷了出來。”

    高戰道:“真是千里鏡,我聽師父説過西藏密宗僧人,有一種叫水晶球的東西,行起法來可以觀視周圓數百丈,可是比起這玩意來,可真差得多啦。”

    那少年點點頭道:“我本來想多邀些朋友來,等你打完坐再請你來玩,誰知道現在冬天,好看的鳥兒都飛走啦,會唱歌的小黃鶯也飛光了,請了半天,只請來這些難看的東西,只有小白免比較可愛一點。”

    高戰見他説得天真,大生親切之感,便問道:“你吹笛吹得好極了,不但是人聽了深深感動,你瞧這般扁毛畜牲也都聽得懂哩,是誰教你的呀?”

    那少年道:“這是雪山白婆婆教的,她只教我幾曲失傳了的古曲,後來我聽得膩了,便把自己所見所聽的都慢慢吹了進去,到了後來,心裏想的事也能吹進調子裏去。”

    高戰大為佩服,讚道:“你真聰明。”

    少年笑了笑,臉上顯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又道:“我用笛子招來這許多寶貝,只道你也會循聲而來,便吹一曲‘迎賓曲’來引道你,想不到你反向外走,我心裏一急,吹出的調子也悲哀地很,這些老鷹呀,小白兔呀,喜鵲呀都受不了啦,如果你再不來,我繼續吹下去,這些動物都恐怕會悲哀的死去,我也會……也會哭……”

    他説到此,臉上有些羞愧,高戰見他頰上猶有淚痕,心中暗道:“這少年天真得很,喜怒哀樂都形於色。”

    少年問道:“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們便一塊走吧,也許我可以幫你一點忙也説不定。”

    高戰搖頭道:“我這事很緊急危險,你跟去沒有好處,我們得馬上別過。”

    那少年嘴一嘟,他肩上的金色大鳥也呱呱的叫着,似乎對於高戰輕看他主人很感不滿。

    高戰大悟,忖道:“原來適才音樂中夾着鳥鳴,就是這頭大鳥,不知是何處所產靈禽,鳴聲如此清亮!”

    那少年沉吟一會道:“好,我不跟你去就是,喂,我想起來了,你叫什麼呀,咱們相交一場,總該通個姓名。”

    高戰道:“我叫高戰。”

    少年道:“我叫金英,你比我大,我就叫你高大哥可好?”

    高戰喜道:“那太好了,有你這樣一個聰明的弟弟,真是高興極啦,啊,對了,我還有一個弟弟,他和你年齡差不多,將來他見着你,一定會喜歡得不得了。”

    少年也是欣喜非常,時露笑意,高戰道:“英弟,我得走了,你告訴我住在那兒,我將來事完之後好來看你。”

    少年忽然神色黯然,高戰暗忖這少年感情如此豐富,日後只怕苦惱的事多得很,少年道:“我就在這林中等你,你一定要來呀。”

    高戰點頭答應,那少年把懷中那隻千里鏡取出,交給高戰道:“高大哥,你把這個拿去,我知道你此去必定是和別人交手,這千里鏡對你或許有些好處,可以窺查壞人的埋伏,而且,而且你見着這鏡子,便會如同見着我一般,這樣便不會忘記來看我啦。”

    高戰見他愈説愈低,神氣很是悲哀,心想:“我如不要他這鏡子,只怕要傷他心,這人年紀雖小,倒是性情中人,對於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竟然依戀如斯。”

    少年又道:“高大哥,你走吧,我在這兒等你,如果你一輩子不來看我,我就等一輩子。”

    他説到最後,聲音雖低,可是堅定已極。高戰心中大奇,心想:“這人怎對我如此好法。”他看看少年臉上盡是愁苦之色,不由大生憐愛,打着他肩道:“英弟,你別傷心,大哥就會來看你。”

    那金色大禽飛離少年右肩,好讓高戰扶持。

    高戰也滿懷依戀地和少年告別,他知再一耽擱,非得壞事不可,便拋除雜思,拼命趕路。

    走了十來天,進入魯省邊界,向魯南沂州連夜趕去,又走了幾天,這才進了沂州城,算算日子,離開秦嶺已經十五天,心想今夜便是龍門惡丐尋仇之日,當下不敢延遲,便向路人詢問明全刀李的住所,那金刀李老在沂州設場授徒已久,而且仗義疏財,是以大大有名。

    高戰找到金刀李的院子,便敲門求見,等了半晌,大門呀然而開,一個高大姑娘秀眉微皺道:“金刀李老師父有要事,今天不能會客。”

    高戰見她英氣畢露,眉目依希有點像昔日關外所遇白山劍客方平,心中一震,不由盯着她看了兩眼,那姑娘雙眉皺得更緊了,不説道:“壯士有什麼事請明天再來,如果……如果李老師父能夠解決今夜之事,明兒你要求什麼,他都會答應的。”

    她説話時鼻子上聳,説到後來聲音竟然顫抖,高戰從她聲音中忽然找出了昔日的影子,那十多年前,騎着小小胭脂馬,小辮子一晃一晃的頑皮姑娘的模樣,站在身前這個高大女郎臉上還保留幾分,他正想開口,那姑娘見高戰瞪着眼看她,心內一惱,便把門關上了。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高戰腦海,他唇角帶着笑意,慢慢走開了。

    “是她,是她,十多年啦,真像一個夢一樣,彼此都不相識,再相逢的時候,就如初相逢一樣地陌生。”高戰默默想着,“就算是一生又有幾個十多年啊!”

    他走遠了,臉上笑意漸濃,心下盤算已定。月白如水,寒光照林。

    初更時分,一條黑影翻過了金刀李的後園高牆,輕盈的閃身在一叢竹林中。

    不多久,從圍牆上又桃進四條黑彤,忽然屋中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好朋友都來齊了嗎?老夫久待了。”

    那四人之中,站在最前的沉聲道:“姓李的,快快滾出來,老子給你半個月時間準備後事,此刻應該老早安排就緒死而無憾了吧!”

    那屋內老者哈哈一笑道:“龍門五傑一向砣不離秤,怎麼今兒少了一個。”

    此話的確正中那四人隱痛,四人齊聲喝道:“老鬼再不出來,莫怪我兄弟打將進來。”

    忽然兩聲怒叱,從屋頂上躍下兩個青年,一男一女,手執長劍,那男的罵道:“龍門五傑惡貫滿盈,今日叫你見見少爺們的功夫。”

    正在此時,那先前在屋中的老者,也穿了出來,對那雙青年男女怒道:“谷兒穎兒怎麼不聽我話,快去陪你師母外婆去,這裏的事千萬不得過問。”

    那青年悲聲道:“"祖師爹,他們四個人呀,讓我與穎妹一塊兒和他們拼吧。”

    老者怒舊而視,叱道:“好哇,我還沒有死,你們就敢不聽我話了,快快走吧,為師也不見得今夜毀在這幾個朋友之手哩!”

    龍門五傑中老大毒丐魚鯤不耐道:“姓李的,別婆婆媽媽了,快劃下道兒來。”

    原來這老者正是金刀李,他明知今夜之事不能善罷,非得見真章不可,是以遣開家小徒孫,不料徒孫和外孫女競早就埋伏在屋上,而且公然顯身向龍門五傑索戰,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自己所仰仗的大幫手秦嶺一鶴魯道生遲遲不來,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沉吟片刻,知道小徒孫鄭君谷那執拗的脾氣,此時要他離師獨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當下一領金刀,刀上金環叮叮作響,金刀李凝目注視着刀上發出的淡淡光彩,一時間來氣陡生,少年時痛飲高歌的情景都又出現眼前,於是他邁開大步,一抖那會過無數高人的金刀對一雙青年男女道:“谷兒,穎兒退在一旁,看為師的會會大名鼎鼎的龍門五傑。”

    毒丐魚鯤冷嗤一聲道:“卅年前,我兄弟與你這老幾無怨無仇,你竟專找我兄弟麻煩,仗着八卦刀法,何曾將我兄弟放在眼內,俗語道:“光棍不擋財’,老兒你卻專壞我們財路,當時我們五兄弟功夫未成,忍辱退出湖海,想不到幾十年後,老兒竟也不跑江湖,閉門納起福來,哈哈!”

    魚鯤獰然長笑,神態得意已極,似乎金刀李徵已如網中之魚,掌握自己手中。

    鄭君谷見見師父被毒丐冷嘲熱諷,他年青氣盛,忍耐不住,正想破口怒罵,金刀老沉聲道:“朋友廢話少説,就請動手吧!”

    毒丐魚鯤冷然道:“龍門五傑對敵一向聯手,老幾年老力衰,就給你佔個便宜,破例由老子一個人來取你性命。”

    魚鯤身後一個道裝中年插口道:“李老兒,秦嶺一鶴,魯道生來了!”

    金刀李徽聞言大喜,一回頭但見黑壓壓一片,根本不見人影,心中正自奇怪,那道裝漢子狂笑道:“李老兒,姓魯的來是來了,只是見到我兄弟又嚇得夾着尾巴滾啦!”

    金刀老一怔,立刻明白龍門五傑老三道遙道人許真詭計,心內暗自罵自己道:“我真是愈老愈糊塗啦,這廝鳥分明忌憚魯老弟,而來探探口風的,我竟然相信他的鬼話,這一來可露底了。”

    原來龍門五傑丐、僧、道、農、士,是五個結義綠林,年輕時橫行大河兩岸,手辣心黑,勢力又大,端的霸道非常,後來在六盤山與金刀李一場大戰,那時金刀李外號還是叫“無雙八卦刀,”,這無雙八卦刀李徵連顯絕招,金光閃耀中,龍門五傑都掛了彩,從此丐僧道農士退出大河南北,卜居龍門瀑布,廿年後,各人都練就一套陰毒厲害絕技,這就重入湖海,此時北方大俠昔道生已然成名,五傑先後暗中試探過秦嶺一鶴的功力,都殺羽而歸!是時對秦嶺一鶴甚是忌憚。龍門五傑知道金刀李與魯道生師門華山派淵源甚深,而且與魯道生本人是出了名的忘年交,因此道遙道人用言語騙出了金刀李底細,當下大喜過望。

    道遙道人許真道:“大哥快料理了這老兒,咱們還有事哩。”

    那另外一僧一俗,也齊聲催毒丐快快動手宰掉金刀李,金刀老李徵涵養功夫很深,凝神注視敵人,並未露出憤怒。

    毒丐魚鯤喝聲道:好,從腰際拔出兩根鐵棒,身子一拔,便如一頭大鳥一般向金刀李頭部點去。金刀李足下不丁不八,紫金八卦刀向上一封,金光連閃,在一剎那間己挽了三個刀花,把面門及頭部護得嚴密已極。

    毒丐身在空中,只見敵人遍體金光,並無半點破綻之處,心中暗忖八卦刀果然名不虛傳,一吐真氣,暴然下海,手中鐵棒左上右下,連攻三招。

    金刀李退了一步,金刀李一封身子一閃,避過了對方向上攻擊的如式,忽然寶刀一反,刀背崩向毒丐襲向下盤的短棒,叮噹一聲,刀上小環一齊抖動,聲威很是威猛,毒丐只覺手一麻,兵器幾乎把持不住。當下大為羞怒,冷哼了半聲,攻勢緩緩遞出。

    金刀老李徵心中也自驚嚇,暗忖這廝功力精進如此,竟可以輕兵器抗拒自己這招“反背擊鼓”而不脱手,看來這卅年這龍門五傑果真下了苦功。

    其實毒丐魚繩武功固然增高,金刀李他本人一生只練外功,在這垂暮之年,自是氣血漸衰,當然不能和昔日相比了。

    毒丐見敵人毫無敗相,心想如果連這行將就木的老兒都奈何不得,如何能在五傑中稱長,當下氣納丹田,身形東移西走,手中鎮鐵短棒漫天飛舞,金刀李只覺周圍白灰灰的全是敵人兵器和影子,一時之間他參悟不透敵人究竟是何身法,但知身隱危陣,一個疏忽便得喪命棒下,當下不及思索,八卦紫金刀緩緩向周圍波動地揮了一圈,施出了生平僅用過數次的八卦刀救命三絕招的頭一招“雲山蒼蒼”。

    此招一出,毒丐魚鯤感到一股極大壓力直通過來,對方身前似乎有一道牆一般,擋住自己進手招式,他略一吃驚,抽回雙棒,掂住全身,只聽見金刀老李徵開聲吐氣,金刀忽上忽下,刀影紛飛,也施出八卦刀法中連環救命三招中第二招“江水港茫”。

    毒丐魚鯤不敢怠慢,瞧準來勢,一振右臂,貫起一口真氣,就往金刀背崩去,金刀李一反刀背,快若閃電的以刀鋒直撩過去,卡察一聲,削去毒丐一條鐵棒頭,原來他這紫金刀是家傳之寶,是紫金砂和白煉精鋼鑄成,功能削鐵如泥。

    魚鯤又羞又怒,哼了一聲,身形一滯,突然滴溜溜繞着金刀李打圈子,金刀李凝神接招,嚴守門户,兩人一來一往,打得十分熱鬧。

    打了百餘招,毒丐正當盛年,竟是愈戰愈猛,金刀李年紀已邁,刀法已不如起初凌厲,毒丐招式中力道愈見沉重,金刀李奮力招架,只是所守圈子愈來愈小,紫金寶刀竟然漸被毒丐封住。

    那龍門五傑另外三人,僧、道、農指指點點好不得意,金刀老李徵徒孫鄭君俗焦急萬分,一邊注視四方,看看救星秦嶺一鶴來沒有,一方面又得注意師父一遍危招,立刻捨命拯救,他身旁那個高大女郎,正是金刀老外孫女,關外方家牧場場主白山劍客方平的獨生女方穎,此刻也執劍瞪着大眼睛看着清朗的天際,神情呆若木雞,好像正在深思一個難題。

    突然一驚暴喝,方穎心內一驚,就如被人當胸擊了一下,她幾乎不敢往場中去看,待到一定神,只見外祖父身子不住向後倒退,寶刀已然脱手,那毒丐縱聲獰笑,兩棒跟着遞到,她驚呼一聲,忽覺身旁一陣風聲,原來鄭君谷已經仗劍出手,擋住毒丐攻擊。

    方穎立刻加入戰局,那毒丐何等功力,不數招就把她通得團團亂轉。金刀李發眉皆張,臉色慘然,龍門五傑借、道、農已站在他身後,防他逃走,他長嘆一聲,正待喝退徒孫外孫女,忽見方穎已遇險招,毒丐一根鐵棒己點近方穎眉心。

    金刀李眼見搶救不及,當時急痛攻心,閉眼不忍再看,驀然叮的一聲,他一睜眼只見毒丐右手短棒脱手飛向天空,毒丐倒穿一步,轉身向後看去,一條黑影從竹林穿去,身形疾若流星,十數丈之距離,只點地二下就到面前,眾人都不禁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眉清目秀,是個廿左右俊雅少年。

    毒丐叫道:“小子,你是有意來挑這根梁了。”

    那少年點點頭道:“龍門五傑,以眾凌寡,以少欺長,豈是好漢行徑,在下路見不平,自然要伸手臂啦。”

    毒丐暴跳如雷,也不説話便一拳搗去,那少年待他欺身已近,腳下一滑,眾人連看都沒有清,他便閃到毒丐身後,一手按着毒丐魚鯤後心要穴。

    毒丐一時輕敵,一出手便吃來人制住,他三個拜弟僧、道、農見兄長性命操於敵人之手,敵人掌勁一吐,毒丐便得心脈破碎而死,當下不敢妄動,呆呆望着來人。

    那少年微笑不語,道遙道人一向詭計多端,此時也鬧得束手無策,沉吟一會,硬着頭皮對少年道:“我兄弟來清算舊時樑子,不知何處冒犯少俠,尚祈告知。”

    他見少年雖幼,功夫深不可測,必是大有來歷之人,是以言語甚為謙卑。那少年笑道:“四位不念從前李老前輩不殺之德反而想致他老人家死命,小可倒想見識見識龍門五傑究竟是何等人?”

    逍遙道人身旁那個肥大和尚似乎按耐不住,張口欲罵,他後面那個莊稼漢裝束的人一拉他肥大僧袍,示意息怒。

    逍遙道人道:“姓李的既是閣下好朋友,咱們衝着閣下,今日之事就算了結也罷。”

    逍遙道人心思細密,智慮老到,此時己方完全落於下風,乾脆故示大方,日後再來尋仇,再説此人一身功夫,自己兄弟之中就可説無人能敵。

    少年道:“如此正好,各位如有不服,只管找小可就是。”

    他鬆手一送,毒丐魚鯤倒退數步,他見事情如此輕易解決,心中不願給毒丐太過難甚,道遙道人正想扶,毒丐一挺身站定,原來那少年心地厚道,一送之力竟然還含着向後放的勁道,是以毒丐才免於跌倒。

    龍門毒丐魚鯤舉目一看,見眾人都似笑非笑看着他,當下羞愧難當,伸手向後抓去,少年大吃一驚,右掌向前輕輕一按!毒丐見對方毫無聲息的一掌遞到胸前,不由大嚇,連忙雙手平推,護住前胸,兩人又動起手來。

    方穎瞪着少年看來看去,他身旁鄭君俗有些不樂搭訕了幾句,方穎都似沒有聽見,忽然方穎失聲道:“呀,是他,是他,他姓高呀!”

    鄭君谷不樂問道:“你是説那少年姓高,你認得他麼?”

    方穎點點頭道:“也許認得的!”

    鄭君谷見她很是神秘,和往前大刀闊爺的的脾氣大大不同,眼角喜悦透出,心中一紫,暗暗叫苦,忖道:“穎穎莫要愛上這小子了。”

    此時場中毒丐和少年幾招過後,強弱立分,那少年輕描淡寫的打着,每招都藴藏着極強內力,只把毒丐迫得險象橫生,滿面冷汗直流。

    道遙道人高聲喊道:“且慢!”

    少年勢子一緩,毒丐跳出圈外,方穎叫道:“喂,你是不是姓高呀?”

    少年只向她微笑着點點頭,登時她有如迷途遊子,忽然投入親人懷抱一般,熱淚控制不住,直流下來,哭道:“高大哥,高大哥……”她原來想告訴少年她父親已死,只是激動得半句話也説不出。

    鄭君谷見這情景,只覺心內一涼,嗔然道:“穎妹,別打擾他心思,他還要和這四個惡賊拼鬥哩!”

    方穎果然止住哭泣,少年不時向她微笑,表示安慰,鄭君谷見師妹臉上喜色洋溢,兩頰紅得甚是可愛,含情脈脈的蹤着少年,他心中有如刀絞,這表情正是他日夕希望師妹對他瞧的,他等了很久很久,今天終於看到了——只是那是對另外一個人——那少年正是高戰,他隱身竹林,原想等到金刀李遇險再出來,這樣也可看看龍門毒丐到底怎樣,他見金刀李起初並未佔下風,是以略略疏忽,腦中只是想破解毒丐背後大葫蘆“飛天蜈蚣”,對付龍門五傑聯手的法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正在此時,金刀李寶刀被毒丐封掉,方穎又遇險招,高戰見時機已迫,揚手打出一石子,擊落毒丐鐵棒,這才施展“平沙落雁”輕功,凌空飛出。

    高戰對道遙道人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道遙道人道:“我師兄龍門毒丐,長醉酒僧,師弟壺口歸農,天稽秀士加上我這不成材的邋遢道人一共是五塊料,從來對敵同出同進,不管敵人是一千一萬也好,是一個人也好,今日幸會閣下,實是生平未見高人,天稽師弟有要事牽身,不能參與盛會,閣下只要能將我師兄弟四人一舉擊敗,那麼不但金刀李這段樑子就此擱下,而且……而且嘛……”

    金刀李聽他們竟然想聯手除去這少年,心中大怒,不待他説完,便道:“無恥之輩,慣能以多欺少,少俠莫要着了賊子道兒。”

    高戰心中暗笑,忖道:“這道士説了半天,就是為了想聯手和我打,其實要聯手只管上來就是,我正想試試我功夫進展到何地步,何須找一大堆歪理,真是死要面子。”

    道遙道人面色鐵青對金刀李道:“老兒你要參加也可以呀!”

    高戰一擺手道:“道長説得甚是,如果在下輸了,就任憑閣下處置,但若在下勝個一招半式,今日此事請揭過。”

    他行走江湖數月,説話處事較前大為老練,這番話他自己甚感滿意,不由得意的笑了。

    金刀李見少年一口答應,他不便阻止,但卻暗暗叫苦,心想龍門五傑任一個已甚難惹,何況四人聯手,這少年功夫再高,只怕也難抵擋,説不得如果情勢危急,只有把這條老命也拼進去了。

    高戰想要速戰速決,喝聲“看招”,便向壺口歸農面門擊去,壺口歸農雙掌一張一合,竟然直上來,高戰心想試試他功力也好,運了七成內功,壺口歸農感到自己發出力道完全被擋了回來,連忙運勁雙足,想要立住不退,以免丟人現眼,只是對方力道緩緩不絕,再也支持不住,無奈之下,後退數步,這才化解,高戰心中暗道:“這人打扮得土裏土氣,倒看不出有此神力,龍門五傑中,功夫恐怕數他最高。”

    當下丐、僧、道、農站定四個方位,一齊向高戰發掌襲擊,高戰運起先天氣功護身,展開狂肢拳法,勁道七分發,三分收,周旋四人之中,遊刃有餘,神態大是灑脱。

    金刀李老懷大安,暗道:“原來是風大俠徒兒,怪道如此了得,這狂肢拳在中原已卅多年不見,日後只怕又要揚威關內了。”

    方穎穎看得眉飛色舞,心神俱醉,鄭君谷自哀自憐,天上月光如鏡,他看着,心中也在想着:“如果能到月亮上去,那麼人世間一切的煩惱不會再有了吧!”

    雙方戰於卅多合,高戰出師以來,初逢強敵,精神陡長,狂飈拳是天池鎮派之寶,龍門四傑又豈能識得,四人只有各自嚴守自己門户,待到一有機會便聯手反攻,高戰邊戰邊注意毒丐,防他突放毒娛蚣。

    又走了數招,高戰一掌拍向壺口歸農右肩,他這一長身,背後故意露出破綻,道遙道人大喜,運盡生平之力猛擊高戰後心,高戰突然打個轉,雙掌疾往前推,沾上了道遙道人雙掌,高戰一運真力,勁力緩緩發出,他這一招叫“風吹弱柳”,是風柏楊大俠自己所創,其勢虛虛實實,令人琢磨不定。

    道遙道人只覺對方內力從雙臂透上來,心知要糟,又不能開口呼援,壺口歸農見狀連忙舉掌搭在道遙道人肩上,發出內力助他抗敵。

    高戰聞聲閃過背後毒丐和醉僧攻式,連頭也不曾回過一下,醉僧見道遙道人、壺口歸農已顯不支之態,他知這較內功,棋差一着便得受重傷,他一向重義氣,一拉毒丐,雙雙搭手壺口歸農左右盾上,高戰只覺對方力道大增,他臉上微帶笑容,功力也自發出九成。

    如此堅持片刻,毒丐心念一轉,右掌拼命一使力,身形倒穿丈餘,他知高戰一時之間也不易取勝脱身,解開背上葫蘆,迎風一揮,嗡嗡之聲大作,漫天金色娛蚣向高戰等飛來。

    高戰心中大悔,心想自己為了試探內功深淺和敵人對掌,竟然着了道兒,眼前並無破解之法,只有自保再説,於是猛一運力,震開三人,轉身向後連縱數次,和已經後退的金刀李等人會合。

    那飛天蜈蚣是產於華山之陰異種,專門吸噬人畜之血為食,飛行極速,高戰才一停足,飛天蜈蚣也至當頭,一股腐屍之氣沖鼻而來,高戰一嘔心,連忙止住呼吸,看看身旁方穎及鄭君谷也然搖搖欲墜,知道己中了金蜈蚣之毒。

    高戰怒叱一聲,呼呼兩掌向上擊去,只見周圍流旋轉得很是厲害,竟然發出嗚嗚之聲,敢情是無堅不摧的先天氣功發出了。

    上面飛天蜈蚣因為氣流激轉,無法飛翔,只隨着氣流上下浮沉,隊形漸漸呈混亂,毒丐取出一個竹哨,嗚嗚的吹了幾聲,聲音淒厲已極,那飛天蜈蚣聞聲又首尾相連,排得整整齊齊,向下攻擊。

    “呼”高戰又發出一掌,這先天氣功對於毫不受力的毒蚣,竟是無可奈何,飛天蜈蚣受着哨音操縱,只要一有空隙,立刻便鑽進氣圍,金刀李揮動大刀,把四人背後護住,那偷隙而入的蜈蚣,只要一近入圈影,馬上身首兩處,落在地上。

    漸漸地上蜈蚣屍體增多,腐臭之氣越濃,方鄭兩人支持不住,雙雙坐地調息,金刀李胸中一悶一個蹌踉,寶刀幾乎握持不住,心知毒己侵入,他一看高戰,臉上汗珠已顯,猶目一掌掌向上抗拒着。

    金刀李叫道:“高老弟,咱們認栽吧,魚化子,你快把蜈蚣收開,老夫任你等處置便是。”敢情方穎穎已告訴他這少年姓高。

    毒丐冷笑連連,他好不容易將高戰這高手困住,心中早就算好,藉此良機一網打盡,如何肯撤走蜈蚣,金刀李是出了名的直性漢子,眼見高戰為了自己的事,陷此危境,當下忍耐不住,便對高戰道:“高老弟,你快走,這裏的事你不要管了,我祖孫三人命喪龍門四傑之手,倒也心安理得,如果老弟有什麼損害,老夫死難瞑目。”

    高戰向他笑笑,只是眼角透着一絲淒涼的味道,心想:“你勸我臨危逃走,我高戰豈是這等人,大丈夫頭斷則可,為朋友雙肋插刀亦可,如果説是舍友獨逃,遇窮困禍患而相棄,這卻萬萬不能。”

    他一陣凜然之色閃過他的臉頰,隆準代表正直,深眶代表着智慧,高戰迎風而立,莊嚴得有如一尊石像,此進他早已把生死置於度外,抱着“生固欣然死亦榮”的無畏精神了。

    金刀李看了他一眼,忽然想通一件事,心中不由暗罵該死,他想:“我剛才勸他自個兒逃走,這不是等於罵他嗎?但瞧他並沒生氣,這少年不但武功驚人,而且氣度也自不凡,假使能夠脱得今日之危,老夫要好好和他結交結交。”

    高戰一掌推出,忽覺頭腦微暈,心知真力快要消耗殆盡,想到師父一心想由自己光大關外天池派門户,不意一時大意命喪於此,真是懊喪已極,但轉念又想到死了之後,倒説不定可以和姬蕾相會,神仙之説雖然虛無飄渺,但一個人在絕望之時,末始不是唯一的安慰。

    他這一胡思亂想,發出功力自然減弱,飛天娛蚣慢慢向下逼進,嗡嗡聲有如千萬蛟蚋鳴叫,刺人耳目,方穎穎睜目一看,情勢大大不妙,她一驚後隨即坦然,心想:“和高大哥死在一塊兒也好,黃泉路上有他相陪,也定然不會覺得寂寞可怕了。”

    高戰發出力道愈見衰弱,他想了很多,林汶幽怨含嗔的眼光又浮起了,他心想:“如果我死了,林波姐姐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快樂的,啊,對了,還有那路上林中結識的英弟,我不是答應去看他嗎?他説如果我一輩子不去看他,他就一輩子等着,高戰啊,你不能就此死的,這樣英弟豈不是要等一輩子?”

    他勇氣百倍,鼓起最後內力,猛向空中擊了幾掌,向金刀李打了個招呼,一人扶着一個,向後跑去。

    龍門四傑站得遠遠的,因為除了毒丐外,其他三大也受不住飛天蜈蚣氣息。道遙道人見高戰逃走,蜈蚣又被高戰擊起氣圈包圍,不能追擊,當下大叫道:“不好,咱們快追。”

    毒丐魯鯤揮手止住,他一吹竹哨,尖聲直衝霄漢,那漫天金蜈蚣,果然受竹哨所催,爭先恐後向前飛去,高戰等人跑得雖快,但那蜈蚣端的是異種,飛行一瞬千里,不一會又臨高戰等人頭頂。

    方穎穎叫道:“完啦——”

    就在千鈞一髮時,驀然從竹林中飛起一隻大鳥,月光之下,只見它遍體羽毛,披如金甲,神態威猛,“呷”“呷”清亮的鳴了兩聲,高戰覺到聲音甚是熟悉,抬頭一看,猛然記起這鳥就是途中所遇少年肩上靈禽。

    高戰心想:“難道英弟來了,這裏情勢危險——”

    他正想在此,忽然方穎穎歡聲叫道:“高大哥,看啊,那鳥兒真厲害得緊!”

    高戰一看,只見那金色大鳥飛入飛天蜈蚣羣中,長啄在空中一點一點,一個個蜈蚣像落雨一般掉將下來,那娛松似乎遇着剋星,威風盡喪,任憑金鳥施威,金鳥飛來飛去,蜈蚣四下逃散,任憑毒丐哨聲如嚎,也不收效果。

    那金色大鳥對於四下逃走的飛天蜈蚣看都不一看一眼,待到消滅完中央蜈蚣,這才展動雙翼,向四周掃蕩,飛天蜈蚣飛行雖快,但金馬更快,不到一盞茶功夫,遍地都是蜈蚣屍體,那龍門四傑驚得呆若木雞,毒丐眼見費了五年心血培育而成的毒物,在一刻之間便被金鳥啄得乾乾淨淨,真是欲哭無淚。道遙道人忽地想起一人,向三人一説,四人臉色大變,齊齊沒命逃走。

    方穎穎童心未渦,見金馬大展威風,只喜得眉開眼笑,金刀李一生也沒見過如此怪事,心想世上物物相剋,飛天蜈蚣何等厲害,可是對這金鳥卻服服貼貼,任其宰割,不敢反抗。

    鄭君谷忽道:“那四個奸賊走啦。”

    高戰其實早就發覺,他心存厚道,心想這四人多半不敢再來,便任由他們走了。

    高戰道:“龍門四傑今夜慘敗而回,仗以橫行的毒物又被消滅,日後再也不敢來尋仇了。”

    金刀老點點頭,暗贊這少年厚道,那金馬啄除蜈蚣完畢,兩翅一收,竟然落在高戰肩上。

    方穎穎是北國兒女,長得雖然高大,其實還未滿十八歲,看到這情景如何不喜,當下歡叫一聲,伸手去摸金鳥,金鳥一反鳥頭,作勢欲啄,只嚇得方穎穎惦忙縮手,口中連道:“這鳥兒好凶。”她愈看愈愛,畢竟忍耐不住,乘着那鳥不注意,偷偷撫摸了一下。

    那金鳥不住用鳥啄拉高戰衣襟,高戰明白它意思,便向金刀李説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養的靈禽,它在叫我去見那朋友哩!”

    方穎穎喜道:“我也去!”那金鳥回頭看了方穎一眼,似乎怪她多事。

    高戰道:“好啦,穎妹就跟我去吧!”

    鄭君谷很不高興,但礙着師祖面前不敢開口,心中暗暗罵道:“什麼穎妹的,穎妹是你叫得的麼?”

    高戰、方穎穎跟着金鳥走到高戰適才隱身的竹林,高戰心想:“英弟真是神通廣大,竟知我是到這裏來,剛才我一出竹林,他恐怕就躲進來了。”

    那島忽然停在一枝粗如海碗的竹尖上,高戰上前一瞧,只見竹皮被人用小刀括去一大片,上面用極細的針歪歪斜斜的刻了一大篇。

    方穎穎、高戰湊湊細看,此時月白如水,竹林中並不太昏暗,字跡雖細也瞧得清楚,只見上面寫着:“高大哥,你一走,我就忍不住也跟了去,那五個壞蛋我在路上碰到過,給他們吃了一些苦頭。白婆婆找我有要緊的事,所以我得馬上就走。這金鳥是雪山所產的金色雪雉,是各種毒蟲毒蛇剋星,事畢後,就請大哥把它放回,它自己會來找我。

    高大哥,你武功真好,我很高興,你也不必來找我,我事完後自會來尋你。”

    高戰看完刻在竹上之字,心中仿然若有所失,方穎穎想起一件事,問道:“高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叫方穎穎。”

    高戰笑道:“我聽見你公公喊你什麼穎兒,英兒,也就跟着喊啦,其實我也不知道是那個字哩!”

    方穎穎抿嘴一笑,道:“昨天我開門一見你,就好像見到一個很是親近的人,只是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後來你出來替外公解圍,我見你一笑,這才想了起來,高大哥,你還是跟從前小時一樣,笑的時候總愛聳聳鼻子。”

    高戰道:“我見你的得很,害怕極了,嚇得轉頭就溜。”

    方穎穎開杯大笑,忽然低聲道:“説真的,我常常想你,可是總把你還是想成從前那小孩模樣,所以一見面倒認不出了。”

    高戰見她湊近自己低聲説話,只覺吐氣如蘭,心內一怔,腳步加快,走出竹林。

    高戰對金刀李道:“晚輩姓高名戰,是奉秦嶺一鶴魯大俠之命,來和前輩一同對付那四個人的。”

    金刀李呀呀笑道:“我説魯老弟一向做事老成,怎麼會説好的事,突然變卦,原來他請老弟來助拳,説實話,就是魯老弟親臨,功力與你也只在伯仲之間。”

    方穎穎插口問道:“你師又是誰,怎樣這等厲害?”

    金刀李接口道:“令師風大俠可好,十多年前老夫在錦州見過令師一面,那時他聲勢如日中天。連敗長白三熊,興安嶺大小雙怪。想到不到十多年後,又見故人高弟英風颯爽,真是叫人快慰得很。”

    高戰恭身答道:“家師目下恐怕正在關內。”

    金刀李奇道:“令師生平一向甚少入關,可是近年來常聽江湖朋友説起,令師俠蹤竟及江南一帶,這倒令人不解。”

    高戰便略略把師父二赴無恨生之約之事説出,金刀李聽得悠然神往,拍腿説道:“東海三仙無恨生威震環宇,也只有令師才配和他一爭長短。”

    高戰忽間方穎穎道:“方伯伯是不是被天煞星君害的?”

    方穎穎聽他提起傷心慘事,想起全家除自己之外在一夜之間被那魔頭殺光,眼眶一紅,淚如雨下。

    金刀李是目眥皆裂,高戰連忙道:“老前輩,穎妹快別傷心,家師此次就是為方伯伯的事,和天煞星君約在華山比武,以便清算舊賬。”

    金刀李虎目中閃着淚光,高戰見他鬢髯皆白,立在那裏猶自有如鐵塔一般,甚是威猛,心想他年青年時大名滿天下,實是良有以也。

    方穎穎傷心哭着,鄭君谷乘機柔聲安慰,高戰暗暗一笑,心想穎妹有此體貼的師兄照顧,很幸福吧!

    金刀李忽道:“天煞星君的功夫端的強極,令師為敝婿之事千里奔波,真是令人好生不安。”

    高戰知他擔心師父,便道:“李老前輩只管放心,家師先天氣功已然煉至寒暑百毒不浸不害的地步,那天煞星君功夫晚輩也見識過。要傷家師那是萬萬不能。”

    金刀李連連點頭,高戰便向金刀李説明秦嶺一鶴不能來的原因,金刀李憂心不已。

    次晨高戰想起與平凡上人的之約,便對金刀李告辭,方穎穎想盡方法挽留他,最後乾脆哭了起來,高戰無奈,答應留下三天,方穎穎歡天喜地,磨着高戰陪她到城郊遊山玩水,鄭君谷不捨,也跟在一起閒蕩。

    第二天下午,高戰推説不適,不願願外遊,其實是他發覺鄭君谷與方穎穎之間的關係,那鄭君谷是個誠樸少年,痴愛着方穎穎,可是方穎穎似乎不喜歡理會於他,反而處處向自己表示好感。

    冬目的太陽,漫暖得令人想抱着不放,假石山後坐着一個少女,淡淡陽光的影子照着她一頭秀髮,微風吹得她衣裙取曳。

    她面前放着一個小籃子,正在聚精會神的剝着風乾栗子,身後那個少年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扯着。

    她輕輕咬一口,然後熟練的用纖細的白勻的手指劃開殼子,把黃澄的栗肉一個個放入籃中。

    輕盈的微笑不知從何時又悄悄地布在她臉上,雖然輕微得幾乎讓人覺察不到,然而卻有一種青春的歡樂氣氛流露出來,剝栗子難道是這麼好玩的麼?

    她身旁那少年似乎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地心思,你這樣小心的剝栗子,還不是想討那小子的好,送給他吃。”

    少女臉色一紅,彷彿心事被人戳穿,但立刻倔強的道:“我要請誰吃你可管不着,告訴你吧,這些栗子正是要請高大哥吃的,你別想碰一下。”

    少年被激得臉色通紅,不知所云,良久,他才黯然的道:“你要請誰吃,我自然管不住。”

    他一步步走開了,四周的空氣冷得像寒冰——至少他感覺是如此,暖暖的冬陽,温暖着大地,卻温暖不了他破碎的心。

    少女仍然剝着栗子,過了一會,剝完後裝了滿滿一小籃,她站起挺了一下久曲的腰,深深的嘆了口氣,像從一個美夢中驚醒一樣,幸福的微笑還掛在頰邊。

    她可不知道一顆赤誠的心被她傷害了,為她破碎了,她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踏着輕快的步子,走向屋裏去。

    她一進屋,從一棵大樹後,又走出一個雅俊少年,他雙眉凝注,口中喃喃地道:“高戰啊,高戰,汶姐對你的情意,你此生只怕都無法報答,千萬不能在此再惹下情債了。”

    一陣清風,吹動一塊絮雲,天色一暗,太陽鑽進了雲層。

    “穎妹,穎妹,我永遠記得你,感激你,如果你有什麼要我出力,就是千山萬水,就是赴湯蹈火,我也一定替你完成的,只是,只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高戰心中軟軟説道:“因為我的感情已經枯寂了,是麼?已經隨着另一個女孩子的消失而消失了,別了,別了,穎妹,你別傷心。”

    “拍”的一聲,他手中捧着的一卷書落在地上,他振筆留書,像來時一樣地突然,沒有向任何一個人告別,悄悄地走了。滿懷傷感的走了——

    濁浪排空,朔風怒號,陰沉沉的天。

    大戢島這挺立在東海外的孤島,被薄薄的一層霧罩蓋着,更顯出它的神秘。

    這孤島地勢甚是怪異,後島是一片黃沙,寸草不生,一派大漠風光,前島卻是平原土壤,林木茂盛,而且地氣奇暖,一些熱帶植物也蔓生着,中央橫着一座山脈,山城靠海處,長着幾棵高逾十丈的大樹,粗可十數人合抱,橫枝突出海面老遠。

    在一棵最大的樹的兩根橫枝中央,安置着一間用木板釘成的小屋,製作的非常粗糙不雅,可是釘得卻十分堅固,東南西北四方都還開了個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窗子,門前還有幾梯木級,直通大樹中央。

    大樹上每隔幾尺就釘着一根木樁,作為下樹的梯子,那木樁根根都是小碗粗細,齊頭斷處,整整齊齊,甚至比刀砍得更整齊,原來竟是被人用掌力震斷的。

    木屋正下方埋着一根和樹差不多高的大竹子,屋中的人如果有急事來不及下梯子,就可順着竹子滑下,從這裏可以看出,造屋的人雖則手藝不夠純熟,可是設想得倒還十分周到。

    浪頭愈來愈高,放眼一望,白茫茫的一片浪花衝向海岸岩石,一個接着一個,似乎永無歇止。

    在那小小木屋的窗口旁,倚着一個秀麗的姑娘,她無聊地把一粒粒小石子投入千丈巨濤中。

    小石子落下了,沒有一點聲音,也不曾激起一點水花,立刻被怒濤吞沒,於是她的心也像小石子一樣激盪不已。

    這姑娘正是隨平凡上人回大城島的姬蕾,她每天都在希望高戰來大戢島,可是又痛恨他的負心無情,所以心中很是矛盾。

    “女娃兒,快下來吃飯啊!”一個輕微但清晰的聲音傳來,姬蕾知是平凡上人叫喚,連忙順竹子滑下,幾步就跑到山坡下的屋子去。

    平凡上人臉色一板,怒道:“女娃兒,你要我帶你到這大戢島前説的是什麼?”

    姬蕾一怔,立刻明白他發怒的原因,笑道:“我説平凡上人,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孤島上也很寂寞,我就陪着您替您老人家燒飯喲,煮菜掃地喲,服侍得您老人家包管滿意。”

    平凡上人面色鐵青,連聲道:“你沒忘記就好,可是現在呢,是你在服侍我老人家,還是我老人家服侍你,你自己想想,連吃飯也得由我親自動手了。”

    姬蕾吐吐舌頭,裝得害怕的樣子道:“平凡上人,真對不住您老人家,蕾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平凡上人見好收場,臉色稍露道:“你快去作碗櫻桃湯,下次再這樣,可莫怪我老人家無情,要攆你出島。”

    姬蕾知他想吃自己拿手好菜櫻桃湯,是以借題發揮,心中不由暗暗好笑,連忙洗手下廚,用心的煮了一碗,煮得色香味俱全,平凡上人讚口不絕。

    姬蕾忽然問道:“上人,我沒有來以前,您老人家每天自己弄飯嗎?”

    平凡上人滿面羞愧地道:“是啊,我老人傢什麼都成,就是對弄飯卻是永遠做不好,當我初到這島上的時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讓我想想看——

    平凡上人摸着又寬又光的額門,口中不停地數算着,忽然“啊”了一聲道:“那是二甲子以前的事了,喂,女娃兒,你那時可沒生下來,你爹爹也沒生,就是你祖爹爹只怕也還是個小娃,哈哈女娃兒,你説久不久?”

    姬蕾一吐舌道:“真久,真久,上人您到底有幾歲?”

    平凡上人搖搖頭道:“我老人家也記不清楚了,喂,你別打岔,那時候,我初來此島,島上長滿了水果,像芭蕉、荔枝和南瓜呀,滿地都是。我老人家大樂,餓了就來下來吃,一點不用費力是舒服透了。於是我老人家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外,就是練武。”

    姬蕾忍不住插口道:“你老人家武功高到不能再高,還要練什麼呢?”

    平凡上人很是得意,説道:“那時比現在還差的遠哩!如果有現在這般,自然是不用練了”

    姬蕾問道:“後來怎樣了?”

    平凡上人道:“後來過了十幾年,果子愈結愈少,我老人家也不知道是什麼緣因,既然靠吃水果再也吃不飽,我老人家沒有辦法,只有自己弄飯了。”

    姬蕾笑道:“您每年只是採摘,也不施肥,果子自然少了,上人,我對栽花植樹倒還值得一些,明兒有空,我去整理一下果樹,包管明年棵棵樹長滿果實。上人,您可沒吃過我種的蘋果,真是又紅又大又甜又脆,在濟南我家後院……後院……”她説到此,不禁又想到父母,聲音便嚥了。

    平凡上人甚道:“女娃兒,你説得其對,我老人家後來也知道是沒有施肥的緣故,這島在我老人家沒來之前,是海鳥羣的休息地,遍地鳥糞,果兒肥料足,自然長得好,可是我一來到,每天對海練內功,聲如雷鳴,海鳥都嚇走了。”

    平凡上人突見姬蕾悽然欲涕奇道:“怎樣好好的又要哭啦?”

    姬蕾不答,平凡上人自作聰明地道:“我老人家曉得,你在想姓高的娃兒。”

    姬蕾啐道:“誰想他哩!上人您別瞎説,趕明兒我燒些枯枝腐木,再和着野生豆子埋在果樹下,也是一樣有效。”

    平凡上人連連點頭稱是,對姬首道:“你這女娃真乖,你沒有來之前,我老人家經常幾天只喝幾杯水,省得弄出來的東西自己看着都生氣。”

    姬蕾笑道:“這樣倒省事。”

    平凡上人道:“是啊,如果不是怕麻煩,我老人家好好的大方丈不當,一個人跑到這孤島幹嗎?”

    姬蕾問道:“什麼方丈?”

    平凡上人見自己失口,忙道:“下午天氣只怕會好轉了,你瞧海鳥已經向遠處飛了。姓高的娃兒會來也説不一定。”

    姬蕾默然,心想:“如果他今天來,這樣大的風浪,只怕非常危險。”

    平凡上人吃完了飯,擦接嘴,走進屋去,姬蕾心中寂寞空虛,呆呆坐在那裏,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平凡上人在內喝叫,姬蕾嚇得三步兩步跑到樹旁,沿梯而上。原來她一時忘情,又觸犯了平凡上人的臭規矩。

    原來平凡上人年輕時,也是個翩翩少年,天性落拓豪邁,女孩子見着他無不被他那種漫不在乎的滿灑風度所傾倒,可是他玉璞未鑿,對愛情之事,一向混混沌沌,一知半解,結果他心中愛着而以為和他要好的女孩,竟然對他並無依戀,反而是終日和她吵鬧賭氣的表妹,為了救他而死去,於是上人腦中更是混沌,對於女孩子的心理,永遠也不明白,一賭氣就出家為僧,在少林寺中修行。

    自此以後,平凡上人見了女子如畏蛇蠍,發誓不再與任何女子打交道,但是他逃禪海外,就在大戢島不遠的海上,有個小戢島,島主是東海三仙中排名第二的慧大師,老是想法和他較量為難,平凡上人幾次險些吃虧認輸,他雖修為垂三甲了,可是嗔心仍不能盡除,大怒之下,立下一條規矩,就是大戢島不準任何女人踏入居住。

    是以就是上次張菁來報告他消息時,也不能多留半刻,這次他出島有事找辛捷,碰到姬蕾正在困難中,也是姬蕾與平凡上人有緣,平凡上人竟一反常例,出手驚走纏她的人,姬蕾見他武功深不可測,而且模樣也甚是親切,便對上人十分依戀,幾句花言巧語,只説得平凡上人對她大起知己之感為她尋找高戰。

    好不容易找着高戰,姬蕾又藉故溜開,發現家園被毀,父母及師兄弟都被殺死,當時真是痛不欲生,平凡上人心中很甚歡她,自是不忍棄她不顧,無奈之下,只有帶她回大戢島。平凡上人又不能破誓,只好化了無窮心力,替她在樹上做了間屋,那屋子安在突出海面的枝上,算是不在大戢島範圍之內,他這作法無異掩耳盜鈴,只是平凡上人堅持如此,姬蕾不能不答應,兩人約好,每天三鏽姬蕾可以下來作飯,其他時間一概不準下樹,吃完就得上去,不得多事逗留。平凡上人還鄭重其事宣佈,這是目下暫且從權之舉,並非常長久如此。

    姬蕾快快上樹,一陣北風吹起,天氣變得很冷,漸漸晴朗起來,姬蕾心想上人説得不錯,這海洋氣候變化真快,下午多半會天晴的。

    海鳥成雙成對地隨波而起伏,姬蕾茫茫看着,心中很是悽苦,忽然遠遠現出帆影,姬蕾立刻緊張起來,她焦急的期望着,默然想道:“只要是他,那我也不再生他氣了。”

    帆影漸漸清晰,是向西往大陸行駛的,姬蕾頗感失望,口中喃喃道:“這是今天第一艘,時間還早呢,説不定第二艘就是高大哥。”

    北風把她內身吹得像冰一樣冷,漸漸地,她心也開始冷起來,因為天色慢慢地黯淡了。

    “這是第十艘了,”遠遠處又有帆影,姬蕾數着手旁計較的小石子,心中暗暗道:“如果再不是,那麼大哥今天是不會來的。”

    帆影愈來俞近了,姬蕾伸長頭仔細的看,那船實在太小,張着一張三角帆布,乘風破浪的前進着,船頭站着一個人,身形挺立着,似乎對於洶湧的浪花,並不看在眼內。

    首先映入姬蕾眼中的是那張堅毅試懇俊秀的面孔,那面孔曾使她如痴如狂過,此時陡然又出現在眼前,姬蕾激動得眼淚雙流,一時之間她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小船靠岸了,船頭上跳下一個少年,不用説正是高戰,他把小船繫好,便舉步向島中走去,姬蕾在樹上見高戰神色之間似乎有重憂,全身衣衫都濕透了,樣子十分狼狽,姬蕾心中一軟,柔情頓生,高聲叫道:“高大哥,我在這裏。”

    高戰只覺有如姬蕾,他一轉身,身子像閃電一般循聲撲去,兩手一合,忽然雙手一緊,原來抱着了大樹,一怔之下,失望已極,萎頓倒地。

    原來他一聽到姬蕾喚聲,腦子昏昏亂亂,什麼也不能想,只下意識循聲抱去,想要撲捉住那聲音。

    姬蕾見他失魂落魄,憐愛之心大起,心想他看來並不似全無情義之人,當下又叫道:“高大哥,我在樹上呀!”

    高戰腦筋一清,抬頭一看,長日凝思,深霄夢迴的意中人,依着窗似怒似嗔的看着自己,高戰只覺眼前一陣模糊,淚光在眼眶中閃爍,他自己也分不出此時是喜歡多還是悲苦多,是感激多還是驚訝多。

    他不加思索,足下一運力,便向樹上縱去,落在一個突出木棒上再借勢上竄,不消幾個起落,已到木屋梯之前,他衝進屋情不自禁握着姬蕾的雙腕,結結巴巴地道:“到底是怎麼,怎麼回事啊,你……你!怎麼……”

    他原想問姬蕾怎麼沒有死,忽然一想豈有如此問法,便住口不説了。

    姬蕾見他英風如昔,比一年多前長得更是英朗,眼中包含着無限誠懇親切在憐愛,那就和親人的眼光一樣感人,姬蕾突然覺得她和高戰已經親近得很,天下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力道再能分開他們了,於是怨恨一消,再也矜持不起,倒在高戰杯中哀哀地哭了起來。

    高戰只覺一陣甜香直衝鼻脾,他初嘗情味,心裏又是高興,又是羞澀慚愧,只怔怔的拍着姬蕾的肩,柔聲安慰她,叫她別再哭。

    姬蕾果然收淚,高戰還是抱着她,姬蕾臉一紅,輕輕掙脱,高戰一驚,心中很是慚愧,訕訕問道:“蕾妹,你怎麼會到大戢島來?”

    姬蕾道:“我出門遊玩,結果碰到一個壞蛋,那壞蛋死皮賴臉的跟着我不肯走,我又打他不過,恰好碰着平凡上人,他老人家把壞蛋嚇跑了,我就跟他來到大戢島。”

    高戰問道:“那壞蛋叫什麼?下次碰着我可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姬蕾道:“他是天煞星君的徒弟,叫什麼……什麼文倫的。”

    高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他,他不久以前在山東濟南城郊被我師兄李鵬兒打敗了,和他師妹一起逃跑啦。”

    姬蕾恨恨地道:“大哥,這個人真不要臉,下次你遇上他,替我好好打他一頓。”

    高戰點頭不語,姬蕾道:“你不替我打麼?”

    高戰笑道:“我又沒説過不替你打呀!”

    姬蕾忽道:“你快去見平凡上人去,他老人家一定也知道你來了,再不去惹得他老人家亂髮脾氣就麻煩了。”

    高戰道:“咱們一塊去。”

    姬蕾臉一紅道:“不行,不行,平凡上人規定我除了吃飯和替他整理一切的時間外,無事不能踏到大戢島土地上去。”

    高戰奇道:“怎樣啊!”

    姬蕾不好意思道:“上人很討厭女子,大哥,你瞧,你站的岩石周圍有沒有異樣?”

    高戰一看,只見樹秀四周許外大聲的岩石,有的碎裂成一塊塊,有的竟成石粉,分明是被人用極高掌力震碎的。

    高戰道:“這是上人擊碎的,平凡上人何等功力,這區區碎石掌力,在他老人家看來,真是容易不過之事,這有什麼奇怪?”

    姬蕾道:“你知道什麼,平凡上人為了建這木屋,真是化了不少心力,他老人家有時不耐煩,作著作着就發脾氣,兩手亂打,這周圍的岩石都被他打碎了。後來總算做好,他費這大心力就是不願我住在大戢島範圍之內。因為他老人家發過重誓,不準任何女子住在此島哩!”

    高戰不禁好笑,説道:“上人脾氣看來古怪,其實慈祥無比,看他拿石頭出氣,只怕對自己訂的規矩也很感不便哩!”

    姬蕾點道:“上人對我真是再好不過,以他老人家那詼諧的個性,竟然三天三夜忙個不休,替我在這樹上釘房子,還教我許多功夫,大哥,對了,您替上人跑腿,待會央他傳你幾手絕招兒,保你受用不盡。”

    高戰正色道:“我替上人跑腿是應該做的,怎麼敢要求他老人傢什麼,蕾妹,倒是你別貪玩,多多學點本事,好將來報仇。”

    他説到此,突然發覺漏了口,慌忙想用話帶過,姬蕾悽然道:“你知道了?我爹爹媽媽都死啦。”

    高戰連道:“你千萬別再傷心了,你的仇人也是平凡上的人對頭,有他老人家作主,還怕誰不成。”

    忽然身後一個温和的聲音道:“小娃子,你心地很是不錯,你替我老人家辦的事可都辦妥了嗎?”

    高戰慌忙下樹,對平凡上人恭身答道:“晚輩照前輩吩咐去找辛叔叔,沒想到辛叔叔不在家中。”

    平凡上人急問道:“那三個老魔呢?你在路上沒有再碰到過?”

    高戰道:“沒有碰到,晚輩和辛嬸嬸一商量,就去找秦嶺一鶴魯大俠,請他替上人傳話。”

    平凡上人賀道:“乖娃兒,做得好,辛捷那娃兒到哪兒去了。”

    高戰道:“辛叔叔到少林寺去啦,他聽説那三個老魔要上少林寺去尋上人晦氣哩!是以趕到少林去會合武林之秀孫大叔,和太極派大俠吳凌風叔叔,想要憑三人之力阻止老魔頭們。”

    平凡上人臉色突變凜重,想了一會道:“辛捷,吳凌風,孫倚重,不行,不行,只怕還是擋不住,娃兒,咱們這就趕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姬蕾眼看高戰又要走,心中非常不願,忙道:“上人,我也要去。”

    平凡上人和聲道:“你功夫太差,留在島上比較好,你替我老人家整理好果樹,我老人家回來包你有好處。喂!姓高的娃兒,咱們走啊!”

    高戰只得向姬蕾告辭,那樹高十丈餘,一上一下説話很不方便,平凡上人視若無睹,突然哦了一聲,叫高戰稍待,轉身先往屋中走去。

    高戰想要安慰姬蕾,不知説什麼好,忽然觸手摸着杯中千里鏡,便竄上樹道:“蕾妹,我有一件物事要送給你,你一定會喜歡的。”説着把千里鏡交給姬蕾,説明了用法,姬蕾也是孩子心性,果然立刻止悲,興致勃勃的看着千里鏡,只見遠遠海面一切都如就在眼底,只樂得大叫起來。

    姬蕾道:“大哥,這玩意真好,你下次來時,我老遠就可看到你啦,也不用眼巴巴的望,連脖子也望酸了。”

    高戰見她笑靨如花,不由看得痴了,姬蕾忽道:“高大哥,上次上人不是答應過你要給你好處嗎?你千萬別當傻瓜,只管向他老人家清教就是。”

    高戰笑道:“我今天能夠在此看到你,這不是上人答應給我的好處嗎?對於我而言,難道天下還有什麼更大的好處,比和你重逢更來得大嗎?”

    他説得很是誠懇,姬蕾大感安慰,口中卻裝着不喜道:“你別不知好人心,我是為你好喲,你難道不想成為武林高手,受人尊敬嗎?”

    高戰道:“自從我以為你追到不幸,就覺得武功再高也沒有什麼意思,連自己……自己的朋友也保不住,可是現在不同了,蕾妹,不瞞您説,我很是羨慕像辛叔叔那樣遊俠天下,名震武林哩。所以你不説,我也得向上人請教!”

    姬蕾柔聲道:“大哥,我對你當真是這般重要麼?”

    高戰誠懇點點頭,姬蕾正想説話,平凡上人已如大雁一般飛渡而來。

    姬蕾問道:“上人,您去幹嗎?”

    平凡上人一伸手,從僧袍下拔出一根長劍,上面已然起鏽,沉聲説道:“我老人家去拿劍會敵!”

    姬蕾奇道:“這劍已經鏽純啦。”

    平凡上人道:“這劍是萬曆年中之物,自是鏽了,我老人家已百年不用兵器,想不到還有用到這勞什子長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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