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禍江東,推給那個黑衣人,由他直接找沙九算帳,追回玉佩……”
“好辦法!”郭寶元道:“劉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出面和那位黑衣人談判了?”
“當然!這件要先稟報知府大人,看看大人有什麼更高明的辦法。他歷經生死,心中的創痛,比我們更為深刻!”劉文長道:
“抉擇之間,應該有所分寸的。”
“劉兄!你可曾想到,如果那個黑衣人來個大開殺戒,鬧得滿城風雨,這廬州府會成了一個什麼局面呢?”
“除此之外,兄弟就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木門呀然而開,程知府竟然緩步行了進來。
妙!跟在知府大人身後的,不是他的保鏢,而是他的女兒程小蝶。
小姑娘已換了一身綠色的緊身勁裝,高腰劍靴、綠帕罩發,一副隨時可以打架的裝束。
郭寶元留心的是程小蝶姑娘的兵刃,可是由頭看到腳,瞧不出她的兵刃藏在什麼地方。
程知府的精神很好,笑一笑,道:“查出了原因沒有?”
“查出來了,是一件小小的竊盜案子,文長已經準備照着那黑衣人的要求,釋放了他,不過……”
“坐下談!坐下談!”程知府當先在一張椅上坐下,看上去似是已完全復元。
原來,程知府已入室內,郭寶元、劉文長都已經站起身子。
程姑娘緊跟父親身後而立,看了郭寶元一眼,欲言又止。
“案子雖小,但卻牽扯了一個非常難惹的人物!”劉文長道:“這就是事情十分棘手的地方?”
“牽涉了什麼人?”
“沙九!”劉文長道:“屬下誤判了此案,就是誤認了沙九不會訛詐一個在酒樓上,打雜的窮小子……”
“確定是誤判嗎?”程知府的語氣,仍然很平和,道:“有沒有明顯的憑證?”
“屬下無能!誤判可期,憑證難求!”劉文長道:“最重要的是沙九身份特殊,追回玉佩,有些困難了。”
把經過詳情,完全説了出來。
這不但使郭寶元感到吃驚,連程知府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劉文長又立刻提出了辭呈,道:“文長辦案失誤,牽連了大人受害,自知罪責甚大,即刻辭去掌理刑案之職,並請大人拿問下獄。”
“這個……”程知府嘆息一聲,道:“此情此景之下,就是本府親審,也有誤判可能,關鍵在那黑衣人對本府威脅。如果沒有本府受害之事,劉文長對此案的看法,是否也會改變呢?”
“大人!玉佩確為唐明的家傳之物,三木逼問,唐小弟,遍體鱗傷,雖然招供竊取財物……”劉文長道:“但卻一直説不出玉釵、斑指的下落。文長和郭捕頭走訪唐夫人,細問玉佩來歷,確是為唐家所有。這件案子,反追沙九,也無法追回原物,何況,茲事體大,大人也不便拚上前程,因為,明證難求啊!倒不如處文長一個誤判之罪,或可稍息那黑衣人的怒火,也可保大人的平安、前程。”
“郭捕頭!抓到那位威脅本府的黑衣人,這件案子,是不是可以結案呢?”
“那就冤枉了唐明……”郭寶元道:“大人!此案認真辦下去,也是個難了之局,緝捕大盜,是郭某職責,屬下願全力以赴,生死不計。”
“唉!想不到一件小小竊案,竟然惹起了如此巨大的風波……”程知府道:“唐明的冤案要翻,玉佩要追,黑衣人也要緝拿歸案,不知兩位的意下如何?”
劉文長、郭寶元,全都聽得呆住了。
程知府笑一笑,道:“當然!事有本末,先追玉佩,為唐明雪冤,是公。再拿黑衣人問他傷本府之罪,因為事涉本府個人,暫列次要,兩位願不願趟入這塘混水呢?”
“大人!你要三思啊?”劉文長道:“此事非同小可,只為一塊玉佩,值得嗎?”
“郭捕頭!本府如若下令拘提沙九,你可有把握拘他到案?”
“沙九中有不少護院的武師。”郭寶元道:“但料想他們還不致公然拒捕,大人真要下令拘提,屬下自信可以辦到,問題是要用什麼罪名拘拿?”
程知府笑一笑,目光卻轉註劉師爺的臉上,道:“文長!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不能追回玉佩,唐夫人和唐明,能夠罷休嗎?那位黑衣人,真肯放手嗎?”拿你下獄,或放你歸籍,你又真能逃避過殺身之禍嗎?”
劉文長心神震動,道:“大人又得到什麼訊息?”
“不錯!我又得了傳話,要我們放了唐明,也要交還他的玉佩!”程知府道:“青天白日啊!他闖進了我養息的書房,告訴我,他不願殺人,也不願把廬州府鬧得天翻地覆,我們錯審案情,屈打成招,害苦了唐明,只要唐明不殘廢,唐夫人不追究,他也不願多事。但如我們畏勢罷手,不肯幫唐明追回玉佩,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第一個,不放過你,也不會放過我和郭總捕頭,無心之過,他可以原諒。但明知錯失,不肯補救,絕不饒恕。”
劉文長臉色大變,道:“他……他查得很清楚了?”
“程姑娘!”郭寶元接道:“那黑衣人是否逃過了小姐的監視?”
“他行動詭秘,我雖然很用心在戒備,仍然未能阻止他潛入寒舍……”程小蝶道:“但他離去之時,被我發覺,我們對了一掌,又被他躲過我一枚蝴蝶鏢。”
“蝴蝶鏢?小姐是天鳳女俠的門下了?郭某人失敬得很。”
“蝴蝶鏢出必傷人,但他卻能輕易躲過!”程小蝶道:“那一掌,我也是全力施為,反被他震退兩步,真要動手,我絕非他之敵。”
郭寶元嘆息一聲,道:“單是玄陰寒冰掌就是一種無法對付的武功,郭某人自知難擋一擊。”
説得很明顯了,廬州府行中,就數他郭寶元武功最高,他如難擋一掌,別人更是不堪一擊了。
“這麼説來,我們只有向沙九追回玉佩一條路了!”劉文長道:“就算不畏懼沙九的背景權勢,但也得想一個完善的辦法,要扣拿沙九的罪名才行。”
程知府點點頭,道:
“這就要文長兄化番心思了,最好能先把玉佩取回手中。”
“大人!請他過府吃飯,逼他交出玉佩!”劉文長道:“不交還原物,就收押不放,那方玉佩,雖然珍貴,但沙九大概還不會拿條老命交換。只不過,這一來,就要把他的罪名坐實,單是一方玉佩,就顯得小題大作了。”
師爺就是師爺,想出的辦法,果然是絕子絕孫。“辦法是好,只不過控告罪證,有點逸出法外!”程知府道:“本府宦海浮沉二十年,還未曾作過這樣的手腳。”
“大人!手段是陰一些,如能逼出玉佩,那就一切作罷!”劉文長苦笑一下,道:“這是以毒攻毒,如是大人不肯為之,只有暗取一途了。這方面,就要郭總捕頭動動腦筋了。”
“如果只取回玉佩,倒無不可。雙方顏面上,倒還能保持得住,只要不讓沙九抓住……”
“大人!”郭寶元急急接道:“如能説動那黑衣人出手竊取,那就十九有望,他武功高強,來去如風,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師父告誡我江湖上兇險狡詐,要處處設防。但這官場上的陰沉、詭計,比之江湖,實有過之。
“郭總捕頭如肯出面,説服那黑衣人,本府將不反對,只不過放走唐明的事,就要隱秘一些,走漏風聲就有妨礙了。”
説得很含蓄,但卻面面顧到,的確是做官做久的人。
“大人!屬下想借重千金,助我一臂之力。”郭寶元提出了要求,而且是一針見血。
程知府面有難色,目注劉文長,似有求助之意,但劉文長裝作不懂,就是金口不開。
廬州府中三個最重要的人物,把數百萬府民,治理得風平浪靜,官聲卓著。但彼此間利害交錯時,也一樣句心鬥角。
“爹!讓我參與吧!”程小蝶道:“事情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用心卻無可厚非。”
程知府笑一笑,道:“好吧!郭總捕,小女還是個孩子,經驗不足,你要多多照顧了。”
“郭某全力以赴,絕不讓小姐受到委屈。”
“總捕頭!我去換套衣服,再來見你!”程小蝶扶着程知府緩步而去。
送走了知府大人,劉文長回頭一笑,道:
“高明啊!千金小姐出馬,知府大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才是三人同心,其利斷金了。”
“劉兄!不要誤會。”郭寶元道:“兄弟是真正需要程姑娘的幫忙,天風門下,向以輕功見長,要説兄弟有心拖知府大人下水,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了!”
“説的也是,開誠佈公,肝膽相照,才能共渡難關。”劉文長笑道:“兄弟不知道江湖中事,但想天鳳門,一定是一個強大門户,郭兄要好好地把握,宦海兇險,尤勝江湖,知府大人陷入愈深,這件事情就愈好辦了。”
郭寶元笑一笑,沒有回答。
因為,程小蝶來得很快,而且方巾藍衫,竟是一個男人裝束。
“好!”郭寶元道:“姑娘易釵更裝,辦事就方便多了。”
“郭總捕要準備如何下手?我又能如何幫忙呢?”
“夜入沙府,取回玉佩……”郭寶元道:“以姑娘之能,大概已經想到那方玉佩,恐怕是另藏玄機!”
“郭總捕要我作賊了?”程小蝶道:“不是要找那位黑衣人出手竊取嗎?”
“姑娘!那位黑衣人行蹤飄忽,一時間,哪裏找得到他!”郭寶元道:“事情的關鍵,在玉佩之上。玉佩到手,這件案子,就可以化解於無形之中,廬州府上下人等,也不會受其牽扯了。”
“如果那方玉佩真的別有妙用,沙九必然珍而藏之,豈能輕易取到。”程小蝶道:“這恐怕不太易辦!”
“恐怕要用些手段了,嚇唬沙九一下,也許就可以交出來了。”劉文長道:“當然!不能留下痕跡。”
程小蝶籲一口氣,道:“官字兩個口,就算江湖中人,也甘拜下風了,是不是由我一個人去呢?”
“不!郭某和姑娘同去。”
程小蝶打量了郭寶元一陣,笑道:“你這總捕頭的身份,廬州府有誰不識,一旦露出了馬腳,捕頭淪為竊盜,那可是一個大笑話了。”
郭寶元只覺雙頰發熱,勉強一笑:“在下總不能讓姑娘孤身涉險。”
程小蝶道:“好吧!沙府中可有武功高強的護院保鏢?”
“這倒未曾聽過,但也不能太大意,我去準備兩套夜行衣服,順便探聽一下沙府中的情形,咱們二更之後出動。”
“郭兄!咱們先送唐明回家如何?”劉文長道:“順便請唐夫人寬限幾日!”
郭寶元點點頭苦笑一下,道:“郭某幹了十幾年的捕頭,想不到今夜要作賊!”
夜色黝黑,今夜無月。
三更秋風倍增寒意,滿城燈火俱寂。
但是緊臨西北角的一處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盞風燈,燈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周。
也就是説,入夜之後,你想進入這座宅院,是一樁不太容易的事,不管你走哪個位置,都無法避開燈光。
看不到有人巡視,但卻給人一種處處有人在監視的感覺。
“姑娘!想不到啊!沙九的府上,會有這樣的佈置!”穿着夜行衣服的郭寶元,低聲對程小蝶説:“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卻戒備森嚴,八盞風燈的位置,也佈置得非常高明。”
“不錯!我們如想混進去,是有些困難了!”程小蝶道:“沙九究竟是一個什麼樣人物?怎麼採取瞭如此森嚴的戒備呢?”
郭寶元苦笑一下,道:“説來慚愧得很,廬州城中,有了這麼一個人在,我竟然全無所知。”
程小蝶道:“這是種隱秘的戒備,只要熄去燈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沒有區別了。不過,如此森嚴的戒備,亦必有可觀之處,不去探觀一下,實有空入寶山的感覺,我去見識一下……”
“姑娘……”郭寶元急急説道:“不宜太冒險吧!咱們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程小蝶一拉帽沿,整個頭臉,全套在帽子裏,只露出兩隻眼睛。“你這總捕頭的身份,確實不易冒險,先回府衙去吧?”
原來,這是一頂特製的頭套。
只見她飛騰而起,一躍三丈多高,嬌軀斜飛,捷如靈猿渡枝,人影一閃,已飛入大宅院中。
目睹程小蝶靈巧的身法,郭寶元自知難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棄程小蝶於不顧。
程小蝶身法雖快,但無法避開燈光,如若暗中真有監視,很難倖免。
所以,郭寶元只好留下來,準備接應。
程小蝶練了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沒有一個認知的標準,希望能在今夜中一試身手。
她的舉止雖有點膽大、勉強,但行動之間卻很小心。
身人宅院,立刻向一處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間去。
“好身法!”一陣低沉的笑聲,傳了過來,道:“朋友!這裏只是一處平常百姓的住家,和江湖中人,從無恩怨紛爭。如果,你朋友實在手頭不使,這裏有紋銀十兩,可供十天半月之用,還請哂納。”
但聞砰然一聲,一塊銀錠子投過來,接道:“請帶着銀兩走吧!青山不改,後會有期,我們不送了。”
程小蝶心中奇道:“還有這等事情,發覺你進入宅院,不予阻攔,還送十兩銀子的路費,師父告訴我不少江湖中事,卻是從未提到過這等情形……”
但聞低沉的聲音接道:“朋友!我們無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結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銀子離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賞臉,夜入民宅,非奸即盜,那就不能怪我們用勁弩、毒針的毒招招呼你了。”
程小蝶目光轉動,發覺隱身之處,是一座長形的磚牆、瓦舍,磚色很新,似是新建完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門窗緊閉,不知是一所什麼所在?
忽然間,一道亮光,直射過來。
程小蝶突然想到,勁弩、毒針,都是暗器中最霸道的東西,立刻一提真氣,全身升起,抓住屋檐下的木椽,全身平貼上面。
那是一種特製的孔明燈,光亮度很強,緩緩由壁間掃過,但沒有毒針和勁弩射來。
“好個狡猾之徒,傳來訊號,嚴密搜查!”仍然是那個低沉的聲音。
程小蝶雖然缺少江湖經驗,但卻是極端聰明的人,身陷危境,靈慧頓生,聞聲辨位,聽出那説話人似在一處較高的地方。而且,距離不遠。
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卻無法瞭解這宅院中的形勢。想不出他停身在一處什麼樣子環境中。
但見燈光閃動,似是有很多盞孔明燈在來回照射。
程小蝶的隱身之處,被突出的瓦西遮住,燈光無法照到。
不過,處境卻更危險了。如果敵人四下合圍而來,那時,再想避開,就很難如願了。
但此刻更不宜飛上屋面,在多盞燈光照射下,很難逃得過敵人的暗器追襲。
唯一的辦法,是留在這座宅院中。
程小蝶仔細觀察四周的形勢,發覺房舍牆壁交錯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計好燈光交射的時間之後,不難避過。而且,反成了最好的掩蔽。
想到就開始行動,在孔明燈光的誘導下,程小蝶行入一座跨院之中。
糟了!程小蝶突然回想到,在燈光誘導下的運動,完全是盲無目標,燈光在一定範圍內打轉,自己也就跟着亂轉了。
這是一座很精緻的院落,雖然不大,但小巧的假山、玲瓏的荷池、幾叢花樹、百盆秋菊,佈置非常幽雅。一排橫列在荷池前面的廳房,似有雕欄護廓……
夜色中無法看得十分仔細,但格局佈置,已給人一種清雅不俗的感覺,室中的主人,必然是清高的雅士。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程小蝶急急隱入一叢花樹之後。
只見一個左手提着紗燈,右手執刀的長衫人,急步行了過來,身後,兩個勁裝大漢,手中握着兵刃,目光轉動,不停地四下搜尋。
長衫人在荷池前停了下來,高聲叫道:“小文、小雅……”
燈光照射下,程小蝶看清楚了,那荷池之上,有一座綠色小橋,跨過荷池,通往廳房。
廳門開啓,一個長髮披垂的少女,當門而立,揉一下惺鬆睡眼,道:“原來是張副總管!進來坐吧!我去點燈……”
“不用了!吵醒了先生沒有?”長衫人儘量在壓低自己的聲音。
長髮少女凝神聽了一陣,搖搖頭,道:“好像沒有,他二更過後,才上牀就寢,可要我去叫醒他?”
“不要!不要!讓先生好好休息。”長衫人聲音一變,轉趨冷厲,道:“好好地照顧先生,今夜有賊人混入,我已在這‘迎香閣’四周佈置下人手,你們只要呼叫一聲,援兵立刻可到,先生身體不好,千萬不能受到驚嚇。”
“是!我立刻叫醒小雅,守在先生的卧房門外。”
張副總管對這個答覆,似是極感滿意,笑一笑,道:
“小文!你是越來越善體人意了,這件事了之後,我會向總管建議,給你安排個好差事。”
“多謝副總管提拔,不過,我三腳貓的把式,能夠擔負起什麼大差事呢?”
張副總管笑一笑,道:“總有辦法可想的!轉過身子,大步行離去。
兩個勁裝大漢雖然緊隨身後離去,但臨去秋波,冷冷地向花樹叢中看了兩眼。
小文掩上廳門,一切重歸沉寂。
程小蝶暗暗籲一口氣,忖道:這沙九的公館,究竟是一處什麼所在,充滿詭奇、神秘……
正想站身子,突問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我就不相信,那個人會生出翅膀飛了出去?”
另一個聲音接道:“八卦罩明燈,既不見有人出去,肯定那個人還留在這座大宅院中,以形勢看,這座‘迎香閣’和‘藏甲園’是他最容易潛藏的地方。‘藏甲園’警戒森嚴、寸步難行,這‘迎香園’是戒備最鬆散的地方,就可能是他潛入之地方。”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進去搜查呢?”第一個説話的人道:“只派人把這裏圍住,在四外巡視。”
另一個答道:“大概是擔心他情急之下,傷害到先生。那就得不償失,反正天一亮,他就無處可逃,自會現形,這種事用不着咱們操心,走吧!到西邊瞧瞧去,那裏有幾株大樹,可以藏身。”
“聽説八卦罩明燈是一種很具有神通的佈置,任何武功高明的人。都無法逃過宅內監視……”聲音逐漸遠去,難再聽聞。
程小蝶回頭看去,只見數尺外一道高可及人的矮牆,隔開了這座迎香閣和大宅院的混淆、雜亂。這裏就更顯得獨立和清雅了。
這面一座矮牆,當然阻止不了具有武功的高人,但嚴厲的禁令,卻使人不敢輕易涉足入這座小巧的花園庭院之內。
程小蝶暗暗叫苦,但心中的好奇之感,卻越發強烈。
她堅持進入沙家大院時,就發覺了那燈經過一種高明的排列組合而成,才使得那些光亮,不留死角。
果然是依人卦術數排列而成,但程小蝶不能明瞭的是具有神通的説法,也想不出要多少人力,才能監視到飛鳥難入。
這裏隱藏着一個很大的神秘,這裏的人也行事精密,只要被窺穿身份,必將遭殺人滅口。
程小蝶摸一摸藏在身上軟劍,和六枚蝴蝶鏢,吸口氣,緩緩站起身子,仰望天色,辨識一下方位,準備闖出去,手中摸到劍把,卻又停了下來。
“藏甲園”藏了些什麼?為什麼要警戒森嚴?
這“迎香閣”中先生,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他受到極端的敬重,卻又似被軟禁於此。
“快些趴下去!藏在花叢中……”聲音很低微,而且是女子的口音。
程小蝶只聽她説話的急促,已知是心存善意,立刻隱入了叢花之中。
但聞衣袂飄風,三個勁裝大漢子,巨鷹掠空一般,飛入了庭院中。
只見身法的快速、利落。已知是一流身手的人物。
他們布開方位,似是要在這精緻的庭院中,展開仔細的搜索。
程小蝶恍然大悟,對方適才不肯搜查,是在等調集的高手趕來。
這座小巧的花園庭院,絕無法掩藏住她,藏入花樹叢中,只能避免被來人一眼就看到她。
一共只有五六處花叢,很快就會被搜查出來。
只見火光閃動,迎香閣木門突開,一個右手執着燈,左手握劍的青衣女婢,快步行了出來。
三個手中執着長刀的大漢,準備向幾處花叢搜查,但卻被這突然的變化驚擾,停了下來。
青衣女婢舉起手中的紗燈,打量了三個人一眼,道:“想起來了,你們就是十三太保中的神刀太保了。”
“不錯!”站在左邊的黑衣人微一躬身,道:
“你是照顧先生的小文姑娘了。”
“不!我是小雅,小文正在照顧先生吃藥,剛才先生被張副總管帶人來此搜查驚醒,氣喘病發……”
只聽一陣咳嗽聲,傳了出來。
“張副總管已經搜查過了?”黑衣人低聲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請代我們向先生致歉意。”
帶着兩個同伴,轉身一躍,破空而去。
“好高明的輕身功夫!”
“姑娘見笑了……”聲音在夜空中搖曳遠去。
程小蝶倒吸了一口涼氣,忖道:一對一,我也許能和他們打個平手,三對一,我是絕非敵手了。
燈光一閃熄去,“迎香閣”的木門也嘭然一聲,關了起來。(實則未關)
但一條人影,卻爬行近花叢道:“矮牆外,有人監視,委屈你貼地爬行了,迎香閣木門關,自己進去吧!”
一聽聲音,程小蝶已知是小文姑娘,低聲道:“小文姑娘……”
“有話見了先生再説,我要繞過荷池,你由橋上爬行過去吧!”
小文的身子滾動,繞向一角行去。
“見過了先生再説!”
這句話有着強烈的誘惑力,程小蝶不再猶豫,依言貼地爬行,過小橋遁入迎香閣去。
雖然,她心中有着疑問?為什麼小文不讓她走同條路。
閣門果然未聞,程小蝶行入閣中,小雅早已在門口,扶起程小蝶後,才輕輕掩上閣門,加了木栓,低聲道:
“先生在後面等你,跟我來吧!”
程小蝶長長吸一口氣,暗作戒備,緊隨小雅身後,行入一座雅室中。
一盞流蘇宮燈,照得滿室通明,一張很大的書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寶,房間四周都有很厚的帷幕垂遮,使燈光不能外泄,當然,日光也無法透入。
是一種與世隔絕的佈置。
一張太師椅上,坐着一個青衫中年人,膚色蒼白,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陽光了。
只見他揮揮手,小雅關上了房門。
很厚重的房門,關上之後,似乎連聲音,也被阻絕了。
“如果説話的聲音不太大,外面就無法聽到。”青衫人道:
“你是否願意讓我見見你真正的面目?告訴我來此的原因。當然,你可以不説,我絕不會追問!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希望能幫助你離開這裏,不過機會不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程小蝶取下頭套,露出了一張嬌美如花的面容,道:“你就是她們口中的先生?”
“是位姑娘……”青衫人皺起眉頭,道:“我姓吳。”
“吳先生!我叫小程小蝶,多謝相救,感激不盡。”
“別想得太簡單,你只是暫時地脱離了危險……”吳先生道:“我不知道是否能掩護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這裏,用心何在?”
“只因為一件訛詐案件。來這裏是找沙九取回被他訛吞的玉佩
“王佩?什麼樣的王佩?”吳先生問得很焦急。
“一方翠玉佩,上面雕刻了精緻的花紋。”
吳先生很震驚,但卻沒有追問,閉上雙目,沉吟了一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才淡淡地道:“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的,但卻有一點很密切的關係。”程小蝶仔細地打量了吳先生一陣,決定據實相告,説出了身份,也告訴吳先生郭總捕同來此地的全部經過。
吳先生苦笑一下,道:“如是先被他們找到你,必會殺人滅跡。你本是千金小姐的身份,捲入了這麼一種紛爭之中,心中不後悔嗎?”
“沙九隻不過是一個地方上的富豪、劣紳,為什麼會有這種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護院……”程小蝶道:“戒備得森嚴,就算是王侯之家,亦有不如。”
“是的!就算當今皇宮,也不過如此罷了。也許府邸小了一些……”吳先生道:“但擁有實力、高手。連江湖小一點的門派,也無法比得了。”
“先生很受敬重,但看樣子,似失去了……”程小蝶欲言又止。
“程姑娘看出來了?”吳先生抬起雙手,程小蝶看見一根白色的細索,繫於身後,似是被這一道索繩捆着。
但程小蝶想不通的是,這一種細小的索繩,怎麼能困得往人?既然困他於此,為什麼又那麼敬重他?
“這是天蠶絲繩,不畏刀劍,火亦難傷。”吳先生大概瞧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解釋道:“它穿過了我的琵琶骨,繫結一根鐵柱之上,這一座迎香閣,也因為囚禁我而特別改建。”
“先生!看上去似是一個讀書人,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付你?”程小蝶心懷不忿地説。
“唉!這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吳先生道:“我身受此劫,是因為我學識太博,能識多種文字。程姑娘!我的際遇説來話長,還是先談談你的事吧!”
“我……能夠離開這裏嗎?”
“只有一個機會,天色大明時,他們八卦罩明燈熄去的時刻,你可以飛越圍牆離去。”吳先生道:“但今夜有警,我相信他們的戒備,定會另有部署,難免會遇上一番截殺。刀、劍、輪、毒的十三太保,都有着一身非凡的技藝,你能不能逃過被殺的命運,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刀、劍、輪、毒,被稱為十三太保,想來是十三個人了?”
“是!刀、劍、輪,是以兵刃分組,各有三人!”吳先生道:“毒有四個人,兩男兩女,女用活毒,男用毒砂,逃過他們的毒手的機會,非常渺小。”
“除此之外,晚輩是否還有別的選擇?”
“有!你可以留下來……”
“留下來?那不是要危害到先生嗎?”
“我想會有辦法!”吳先生道:“現在!你要自己作決定了。去和留,都有危險!”
程小蝶沉吟了一陣,道:“好!我留下來。”
吳先生點點頭,道:“很痛苦的決定,但也很明智。小雅,去吧!發動第三號埋伏,先給他們一個錯覺。”
小雅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但小文卻捧着兩碗蔘湯,適時而入,道:“先生!喝碗蔘湯,補充一下體力,你已一日夜沒有睡覺了。”
吳先生接過一碗蔘湯,小文卻轉向程小蝶道:“姑娘!把這碗蔘湯喝了吧!吳先生是一位智者,相信他一定有救你的設計。但環境太險惡了,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你必須有對抗險境的體力。”
程小蝶道:“謝謝你!小文姊姊。”接過蔘湯一飲而盡。
吳先生也喝完蔘湯,小文接過兩個瓷碗,轉身而去,順手帶上房門。
“先生!我能做些什麼?”程小蝶道:“我相信爹和郭總捕,天亮之後,定會有所行動。”
吳先生淡淡一笑,道:“令尊歷經宦海,自有豐富的閲歷。但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行動,都將一無所獲。這裏是白蓮教一處重要的法壇,三位重要的法師,都集中在這裏,他們在練一種極為重要的法器,才選擇了這麼一處,不引人注意的秘密所在。王守仁剿滅了白蓮教的根據地,捕殺了徐鴻儒。但真正身具法力,精通邪術的三大法師,卻成了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