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則因為尤俊慘死,也是一臉憤色。
良久之後,柳浩生右拳一擊左掌道;“我不殺馬景隆這老賊,誓不為人。”
龍雨田道:“莊主以為這又是馬景隆所為嗎?”
柳潔生道:“不是他是誰?他叫燕大俠傳來紀子平死訊,算準我們一定會去探看的,趁機調虎離山,襲毀紅葉莊。”
燕青想了想也有可能,但又問道:“莊主,紅葉莊中陣圖遍設,外人不輕易進入,莊中人也不會通敵,天魔會嘗試了多次都沒有成功,這一次又怎麼能夠長驅直入呢?”
龍雨田道:“對啊!而且從這麼多處火起,這麼多的人被殺之狀推測,絕非一人所為,時間又那麼急促,一定要很多好手才可以完成的。”
柳浩生説道:“天魔教各處的分壇中,以金陵分壇的實力最強,十傑之外,還有五鷹五獸,都是一流的好手。”
燕青答道:“但尤俊是他們自己人,怎會對他下毒手呢?”
柳浩生答道:“尤俊死於穿心鏢下,別人恐怕不知道?”
龍雨田道:“可是十傑的方天戟薛依是莊主生死至交,他難道也會對莊主出手嗎?”
柳浩生道:“他見了我,或許會手下留情,對其他的人就無此顧慮了,他只有聽命的吧。”
燕青道:“這事是否為金陵分壇所為,很容易查證的,他們與兄弟都有交情,尤其是薛依與火龍神丁宏兩位老前輩,與兄弟的交情很深,對尤兄更為顧藉,兄弟把尤俊的死訊告訴他們後,不難問出真相。”
龍雨田説道:“莊主自己也可以去查證的,莊主在杭州四郊都設有耳目,金陵的那些人行蹤,一查就可以知道了,目前最需要推測的一個問題,就是來人如何進人紅葉莊的,如果不悉途徑變化,根本就無法通行……”
柳浩生皺眉道:“不錯,莊內的女孩子從不與外人接觸,絕無通敵的可能,難道是尤俊把消息傳出去?”
燕青道:“尤兄是絕不會的,在下可以保證。”
龍雨田道:“不錯尤俊自己也死於穿心鏢下。”
柳浩生接口道:“殺人滅口,是天魔會主的一貫作風。”
龍雨田忽然道:“還有一個人,莊主把他給忘了,此人不但進入紅葉莊,而且還住了一天一夜,如果他是有心而來,足夠把莊裏的虛實摸清楚了。”
柳浩生道:“龍兄所説的是莫梓,他是一個窩囊草也。”
龍雨田道:“可是除了尤俊以外,就只他最有可能,尤俊是薛依引進的,且薛依與莊主為生死至交,在莊主前既然保證過,自然不可能,剩下的可疑人物,就只有這一個了、”
燕青心中一動道:“這倒頗有可能,兄弟鏢局在金陵一直與隆武採取不合作的態度,可是他們沒受到排擠,在別處是不大可能,而且他們在江寧主動地找我。並請我劫取隆武的鏢貨,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一點。”
柳浩生道:“這兩個傢伙始終不成材,我想以為他們不足注意。”
龍雨田道:“莊主這麼想就錯了,大好之人,往往宜作偽善,他們利用這種不受注意的身份,在暗中作惡才真的可怕。”
燕青道:“我立刻回金陵去作一次調查,天魔會殺死了尤兄,為了這一點,我也不能放過他。”
柳浩生道;“我立刻召集弟兄,誓必血洗金陵。”
燕青忙道:“柳莊主千萬不能魯莽,萬一不是金陵分壇所為,這一來豈不正中了夭魔會借刀殺人之計,因為根據兄弟的觀察,金陵的馬百平對天魔教也有不臣之心,説不定這正是天魔會~石二鳥之計。”
柳浩生道:“那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燕青道:“莊主可以召集手下弟兄,待機而動,兄弟與龍先生分先後回金陵,龍先生暫不露面,等兄弟把事情探個水落石出後,再轉告龍兄,莊主則派人跟龍兄連絡好了。”
龍雨田道:“這也是個辦法,這樣吧,在下喬裝前往,就住在花家姊妹的家裏,燕老弟探得消息後,就到花家來跟在下碰一碰面,如果有所行動,在下再通知莊主。”
柳浩生想了一下才道:“好!就這麼辦吧,我要立刻把弟兄召集起來,再慢一步,説不定他們就會被天魔會-一化整為零地吞掉了。”
龍南田道:“莊主還要注意一件事,天魔會除了穿心鏢外,還會用含沙射影殺人,那更為難防,兄弟這兒有一個方子,專解各種劇毒,莊主迅速配製好了,每人每天須服一丸,就不怕含沙射影的暗算了。”
説着又述了幾味藥品,並説明了製法,才跟柳浩生分別,各騎了馬,與燕青一送向金陵而去。
在路上,龍南田道:“柳浩生想算沒嫌疑了,尤俊被殺的時候,他跟我們在一起,這至少證明他不是天魔會主。”
燕青卻凝重地説:“不見得,馬百平告訴過我,天魔會有許多殺手作替身,我看過尤俊的屍體,雖然同是穿心一鏢,手法卻不如紀子平身上的俐落,絕非同一人所為。”
龍南田一怔道:“老弟認為他仍有嫌疑嗎?”
燕青道:“是的,在真相未明前,我對任何人都不放鬆。”
龍雨田道:“他若是天魔會,怎麼捨得自毀紅葉莊呢?”
燕青道:“我説不出原因,可是他在創業中的那番言詞,未免太令人起疑了,他似乎硬要讓我相信天魔會就是馬景隆,就是一個疑點。”
龍雨田道;“老弟為什麼不拆穿他的謊言呢?”
燕青道:“我不想表現得太精明。”
龍雨田道:“我還是不信,我要再去看看那所別莊中,到底是否如他所云有那麼多機關,這很重要,如果真的有問題,我就可以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燕青道:“現在去恐怕已經遲了。”
用手一指,果然別莊處也是火光沖天,龍雨田不禁長嘆一聲,垂頭無語,燕青道:“先生不必喪氣,好在我們心裏有個底子,柳浩生燒了別莊,是怕我們前去查證,先生把含沙射影的解方給了他太沖動了一點,以後幹萬要小心,別讓人知道你是造化手,否則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龍雨田只有一聲長嘆。
燕青回到兄弟鏢局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莫梓的消息。
兄弟鏢局此刻的規模比先前神氣多了,居然有了幾個鏢夥;他一問莫梓,得到的結果是還沒有回來,心中微感奇怪,因為莫梓比他先離開紅葉莊,怎麼會還沒有回到金陵呢?難道他真的是天魔會的秘密心腹嗎?
莫氏兄弟在金陵另有居處,他叫一名鏢夥帶他去到莫家找莫桑,那是座落在丹鳳街上的一座老宅子。
房子雖然很古舊,卻十分寬大,也很深,可是住的人卻不少,這名鏢夥叫老錢,在兄弟鏢局很多年了,從莫氏的上一代時,就在莫家做事。
燕青打量着這宅中的形形式式的住客,不禁奇道;“老錢!這些人都是莫家的親戚嗎?”
老錢搖搖頭答道:“不是的,東家的人很少,大當家有了家,生了一子一女,二當家的到現在還打着光棍。”
燕青道:“那他們家裏怎麼會住了這麼多人呢?”
“老主人在世時,家景還過得去,攢錢買下了這座宅子,小主人接着創下了兄弟鏢局,前些年還可以撐持,自從馬家的景泰隆武兩家鏢局開了之後,一連七八年都沒有生意,不堪賠償,人頭散了,二位當家的為了把門撐下去,不得不把祖宅分租出去來撐持這個局子,這些人頭是租客,就靠他們租銀來撐持局面的。”
燕青哦了一聲道:“老主人家裏也沒什麼人,幹嗎要買這麼大的房子呢?”
老錢道:“老主人開設莫氏鏢局的時候,局裏用了幾十個人,他們的家小都住在一起,所以房子買得大一點。”
燕青道:“現在局裏還有多少舊人呢?”
老錢一嘆道:“早就遣散光了,就剩下我一個。”
“你成家了沒有?”老錢搖搖頭道:“沒有,我好賭,又愛玩,賺的幾個錢還不夠一個人花的,那能成家呢!不過,總鏢頭來了之後,情況好多了,不但例銀加倍,而且花紅也多了,我想再過幾個月,就有能力成家了。”
燕青看看四周道:“這兒住些什麼人呢?”
老錢道;“不曉得,我一直住在局子裏。”
燕青道:“光靠租房子能有多少收入?”
老錢道;“不曉得,不過這房子能夠分住二十多户人家,每家以十四兩銀子計,也有二三百了,這是一筆大收入。”
燕青點點頭道:“不錯,我看這些住家都很豐實,差不多每家都有傭人使女,至少也要付上十兩租銀。”
穿過十幾重院落,才來到莫桑的住屋,那是一所獨立的小院,用短牆隔開,門關得很緊。
老錢敲了半天,才有一個老婦人出來開了門問道:“誰啊?什麼事?”
看是老錢,才哦了一聲道:“老錢,你不在局子裏,到這兒來幹嗎?”
老錢道;“費大娘,局裏的燕總鏢頭有急事要找大當家的。”
老婦朝燕青打量了一下道:“大爺不在家,多半是在局子裏。”
燕青道;“那我就請見莫大嫂。”
老婦道:“局裏的事,我們家大娘子是從來不過問的,請這位相公原諒,您還是到局裏去等大爺吧。”
燕青道:“我與莫大兄誼屈居停,情如兄弟,理應拜嫂夫人一番,再者我確實有很重要的事。”
老婦道:“對不起,大娘子身體不舒眼,請相公改天再來吧。”
説着把門又關了,老錢叫道:“費大娘,燕總鏢頭是局裏的貴賓。”
可是那老婦再也不理,老錢回頭苦笑道:“總鏢頭,這老婆子是大娘陪嫁過來的,又蠻橫又不講理,您千萬別見怪。”
燕青前後看了一眼,回身走出門口道:“沒關係,我在這兒等好了,老錢,你到局裏去看看,大當家的回來沒有,要是沒回來,你再到處找一下”。
老錢道:“你回局子裏等不好嗎?”
燕青沉下臉道:“不行,這是有關整個鏢局的事,或許還會牽連到莫兄的家人,我必須在這兒等着。”
老錢一聽臉嚇得變色了,連忙道:“究竟是什麼事?”
燕青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看見了莫大兄,叫他快回來,我在這兒等着,免得他回家時錯過了。”
老錢急急地走了。
燕青在街下向四處閒眺,忽然看見一家南貨號,遂進去買了四斤的燕窩,要了幾張披,寫了幾句話,交給櫃上道:“請貴號將東西送到四處地址去。”
店價看了那四個地址,臉色微動道;“客人請到櫃上坐一下,小號的燕窩好貨不足,要到另一家分號去取來。”
燕青道:“照地方送去就是了,我沒時間。”
店夥道:“客人,這是貴重貨品,總要過目後才行。”
燕青無可奈何地道:“好吧,要多久。”
店夥道:“很快,分號離此不過三條街。”
他把燕青帶到後面的店裏,燕青低聲道:“留神後面,有沒有盯梢。”
店夥道:“您放心,櫃上還有人會留神的。”
燕青道:“不,我必須現在知道,你出去問問,立刻回報。”
店夥立刻回身走了,燕青站了一會兒,卻見一個老者進來,正是青萍劍史劍如,不禁微怔道:“史老爺子,您怎麼也來了?”
史劍如笑道;“這是我開的鋪子。”
燕青哦了一聲,史劍如又道:“老弟找到了這兒,總算大家都明白了,你可真會掩飾,幾手橫波劍式,把我都弄糊塗了,實在摸不清你的身份,老朽知道沈三沒有傳人,老弟又把陶宏殺了,老朽力加掩飾,以為你是自己人了,那知道你又拒絕入天魔教,老朽以為弄錯了,正待向九老會去查訪。”
燕青道:“前面六個人都是進入天魔教而敗露行跡的,所以這次改變方針,從側面着手了。”
史劍如道:“會中怎麼沒通知一聲,弄得我一頭霧水。”
燕青道:“那是我臨時決定的,因為我發現馬百平與金紫燕都有叛意,假如加入進去,説不定會被他們牽連出來,倒不如從旁側擊的好,史老有何進展。”
史劍如道:“老朽雖然身列護法,但是一無所知,我們是被馬百平拉進來的,只知道馬景隆沒問題。”
燕青道:“很難説,倒是小的才真是沒有問題,這一趟餘杭之行牽出了很多事,也許已經很接近了。”
史劍如一驚道:“餘杭發生了什麼事?”
燕青激動的道:“紀子平與尤俊都死了,死在穿心鏢下。”
史劍如驚道:“怎麼這兩個人死了,他們不該的呀,老紀近兩年不大對勁,跟總壇好像走得很熟絡,因此他年年大比,都是最後一名,都一直沒有被貶下這個護法的身份,換了別人就下台了,天魔教是很現實的,至於尤俊,這小子笑裏藏刀,根本就是總壇的密探。”
燕青苦笑道:“不,他是自己人。”
史劍如一怔道:“他是自己人,這小子可裝得真像,他有所發現了嗎?”
燕青道:“紀子平是死於滅口,他是對方的人沒錯,卻因太過暴露了,尤俊之死倒是真的冤枉,他根本沒有發現了什麼,只是留在紅葉莊裏,看見了不該見的人。”
史劍如道:“他看見了誰?”
燕青道;“目前我還不能確定,等你門上回話。”
説着那個店夥進來了道;“斜對面的陳老三來恍了一恍,問您買的什麼?”
燕青道:“斜對面,是在莫家那兒的嗎?”
店夥點點頭,燕青道:“不會錯的,難怪他們要殺死尤俊,莫老二到紅葉莊時,沒想到他會留在裏面,自然要殺死他了。”
史劍如一驚道:“莫老二,你説的是莫梓。”
燕青點點頭道:“不錯,除了莫梓之外,沒有人進過紅葉莊。”
史劍如道:“莫家兄弟會是天魔教的人嗎?”
燕青正色道:“絕對不會錯,而且是天魔會的主要心腹。”
史劍如道:“不可能吧,這兩塊料還能成大器。”
燕青一嘆道:“史老對莫氏兄弟知道多少?”
“他們是莫天池的兒子,莫天池號稱天地鞭,不過是個二流鏢客,莫氏雙傑雖然稱神鞭雙傑,但那兩枝鞭也稀鬆得很,老莫的莫氏鏢局開設時,出了幾次事,把自己當鏢頭時積攢的錢賠得精光,他們哥兒們才改了招牌,換上兄弟鏢局的招牌。”
燕青道:“正因為如此,才不受人注意,史老可知道他們哥兒倆手裏下真功夫究竟如何?”
史劍如道:“這倒不曉得,自從馬老哥的金鞭之後,馬百平的金創銀鞭出盡了風頭,沒有別人使鞭的餘地了。”
那店夥也道:“莫家兄弟連祖宅都出租了,還有什麼出息。”
燕青道:“他們的房子租給了一些什麼人?”
店夥道:“全都是一些做外地生意的,家小留在金陵。”
“來歷都清楚嗎?”
“做生意的人,那有精神去調查他們來歷。”
燕青一嘆道;“史老太大意了,我只走一趟,就發現很多不尋常之處,住在莫家大宅裏的人,男女都有,約麼二十來户人家,當然不一定家家都有小孩子,但二十多户人家,不見一個小孩子,這就有問題了。”
史劍如與那店夥都為之一怔,史劍如道:“對啊,光超,你也是的,就在你的眼前,發生了這麼一個可疑的現象,你居然毫無知覺。”
那店夥苦着臉道:“大伯,他們裏面沒一個像會武功的樣子。”
史劍知道:“真正高手絕不是在外表上看得出來的,以這位燕大俠而言,他要穿上了普通裝束,你看得出他會武功嗎?再以你來説好了,別人知道你練過十六年的武功嗎?”
燕青道:“原來這位兄台是史老令侄。”
史劍如道:“他叫做光超,是三舍弟的孩子,今年二十四歲了,隨會弟在家中練刻,大概已有老朽八成火候。”
燕青道:“那真不容易,史兄弟能夠在十六年裏,有史老的八成火候,天份是相當的高了。”
史劍如道:“就因為他還聰明,所以把他從家裏叫出來,一面照顧這家店,一面留心天魔教的行動,誰知道他有眼無珠,問題出在門口都看不出來。”
燕青笑着道:“那也難怪,史兄弟江湖閲歷太差,沒讓人看出他會武功,已經很不錯了,史老這兒有多少人手?”
史劍如道:“這裏六個夥計是舍侄的小徒。”
燕青道:“那就不便借重了,萬一有了變故,恐怕會影響史老在天魔教中的活動,我們的目的是各行其是,我是看到莫家大宅的情形不對,人又太多,才想到要請些幫手。”
史到如道;“沒問題,誰也不知道我跟這間鋪子有關,我是在隔壁的茶館裏坐着,利用閒暇過來連繫一下,剛才我是從後面統繞來的,沒人看見,老弟要用人手,可以全部支援,他們都是有了十幾年底子的,放到隆武去,大概可以跟尤俊他們差不多上下。”
慈青想想道:“莫氏大宅中縱非天魔會主的巢穴,也必定是他總壇所在,裏面住的人個個都是高手,這點人力是不夠的。”
史劍如一怔過:“那麼該怎麼辦呢?老朽可以信任的人只有陳亮與裘梅風兩個,他們雖不屬九老舍,卻是對天魔教的反感極深。可能會加以支援,其他的人就調不動了。”
燕育道:“那就設法把丁宏與方天戟薛依老爺子也拖來幫忙,他們兩人聽説尤俊被殺,一定肯幫忙的。”
史劍如張口欲問,卻又停住了,燕育知道他是礙着九老會的規矩,不作橫的連繫,乃道:“尤俊是薛老爺子引進的,他的身份不問可知,丁宏就不清楚了,但此老古道熱腸,生性憨直,不善作為,可以斷定絕非天應會的心腹,因此可能請他支援。”
史劍如道:“那不如通知馬老哥一聲。”
燕青道:“萬萬不可,據柳浩生的判斷,此老的嫌疑很重,紀子平之死,八成是他下的手。”
可是他的心念轉了一轉,覺得柳浩生的話也有問題,因為他的別莊並沒有如他所説的機關重重,略作沉吟後凝重地道:“通知他一聲也好,這樣一來至少可以在他與柳浩生之間,作一番澄清,縮小探索的範圍,只是經此一來,史老身份恐怕就難以掩藏了。”
史劍如凜然的道;“為了揭發這一個邪惡的組織,不知有多少人獻出了全部的身家,老朽又何藉此一老命,我把家中的幾個子侄都召了來投身此一任務,還在乎這條老命嗎?何況老朽在金陵分壇多年,毫無收穫,實在也煩了,既然老弟有所發現,倒不如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燕青道:“好,這一陣犁庭掃穴,必然會有大收穫,即使打不到天魔會主,也是可將他的得力黨翼掃蕩殆盡,天魔教對武林的控制與威脅,也將減弱不小。”
史劍如道:“不錯,老弟如果看得準的話,這當然是一大收穫,問題是我們勞師動眾,撲了空,那就得不償失了。”
燕青道:“我相信不會錯,因為我走進莫氏大宅時,那些人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這就大反常情。”
史劍如道:“如果他們是尋常生意人,自然不會對江湖人感興趣,何況老弟是由老錢帶着去,與他們沒有關係。”
燕青一笑道:“但是當我看過去時,他們都故意迴避我的眼光,尤其是我走近時,他們不由自主地手捏劍訣,雖然他們身上沒帶兵器,但這種反應卻是一個劍手的本能。”
史劍如點點頭道:“那就差不多了,不過他們在無意中流露出那種反應,就證明修為還差,沒有達到不動聲色的境界。”
燕青道:“不,這只是經驗欠缺之故,天魔會主專屬的一批秘密殺手控制江湖,既是他的心腹,武功一定不會差,這些人只是極少在江湖上露面,難以取得經驗而已。”
説完,他忽又道:“莫桑所娶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家?”
史光超道:“燕大俠説得是莫大娘子,那可不太清楚,她到店裏買過東西,也跟小弟談過幾次話,不像是會武的樣子。”
燕青一笑道:“兄弟恐怕看走眼了,她有個陪嫁的老婆子,好像是姓資,兄弟見過這個人嗎?”
史光超道:“沒有,也沒聽説過這個人。”
燕青道:“那老婆子約摸七十上下年紀,吊着斜眼,可見內力極為深厚,她開門時,勁風迫人,可是卻不發出一點聲音,足見她的內勁已臻收發由心的境界了,也因為這個老婦的出現,才使我對莫氏兄弟的疑心重重,出門時留心觀察,才看出那些異常的現象,我出生太遲,對一些成名人物較為陌生,史老想想江湖上可有這麼一號人物。”
“天魔教中的人,成名的都安插在各處分壇,作為外圍,核心人物,全是些名份不見經傳的。”
燕青説道:“這個老婦一定是知名的人物,所以才深居簡出,莫氏兄弟居此多年,史老這家店開設有多久了?”
史劍如道:“六年了,九老會決定成了秘密組織以對抗天魔教時,老朽就把光超等人召來,開設了這家南貨店,便於向九老總會連絡。”
燕青道:“這就是了,有六年之久,不出大門一步,可見必是曾經轟動江湖的人物,才怕人看出來。”
史劍如想了一下才道:“武林中成名的女子本就不多,七十上下的更少,沒有一個姓費的。”
史光超道:“怎麼沒有,二十年前橫行一時的飛天夜又費瑾,不就是姓費嗎,她如活着,也差不多是七十上下了。”
兄劍如道:“可是飛天夜叉已經死了,是死在武林第一世家,華山百劍山莊莊主,劍神華鶴軒的手下。”
燕青一怔道:“華大俠只把她擊落天月懸崖之下,可不知道她死了沒有,那底下百丈深谷,卻有一道急泉,事後無法去檢點屍骸,才姑且把她當作死了。”
史劍如道:“老弟怎麼知道的?”
燕青道:“再晚是聽九老會中人説的,再晚受命偵破天魔教,對武林人物的動態,必須要有個詳實的瞭解。”
史劍如道:“假如費瑾的死訊不確,這個老婦很可能是她,那就扎手了,此妖婦劍術通神,除了劍神之兒子因細故互相沖突,長子君子劍華雲亭誤傷其弟,離家出走,華山一族乃告煙滅,武林中恐怕沒有製得住她了。”
燕青勉力抑住心中的激動,淡淡地道;“那倒不見得,再晚或可一試。”
史劍如道:“老弟,我不知你出師何門,於例也不該問,但飛天夜叉的鬧海十八劍威力無儔,只有華山世家的摯天六式是她的剋星,你可大意不得。”
燕青笑笑説道:“華山為九老會發起人之一,華家雖然遭變故,他家的劍式精髓卻有幾個人記得一點,再晚也稍事涉獵,雖然未得其神,但大概的變化已經懂得了,如果那老婦真是飛天夜叉的話,再晚也許能制她的。”
史劍如沉思片刻才道:“老弟既然學過華山劍法,或許可以跟她一決。”
燕青道:“就是勝不過也要闖一下,好容易找到一點頭緒,絕不能放過,剛才我進人莫氏大宅,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否則他們不會派人來踩我的行蹤,如果不迅速行動,説不定他們又轉移地方了。”
史劍如道:“説的也是,老弟打算如何行動呢?”
燕青道:“我想不動聲色,再深入調查一下,先一個人去,史老立刻告訴一切有關的人,如果一個時後後,我還沒走出來,就證明那是天魔教的巢穴了,立刻大舉進攻。”
史劍如道:“老弟單身涉險,那不是大孤弱了。”
燕青笑道:“我的身份還沒有暴露,藉着柳浩生的事故,還可以支付一陣,可能不會有危險,史兄弟,我進人莫家大宅後,你們就要展開監視工作,看見有人出來,不急於行動,跟緊來人,看看他們找誰去連絡。”
史光超道:“燕大俠放心好了,這些事我們都理會得,大伯召我們來此之前,我們就受過一番訓練了。”
燕青又囑咐了幾句,出門又轉向莫氏大宅而去。
當燕青再度走到莫氏大宅前面,恰見莫桑騎了一匹馬,急匆匆趕了來,一見他就跳下了馬道:“總鏢頭,兄弟剛接到老錢的通知,就急急地趕來了,倒底發生了什麼事?”
燕青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動,他雖是裝出氣吁吁的樣子,但額上未見開跡,頸間的血脈也沒有跳動,倒是那匹駿馬,一直在鼻孔扇動,皮毛抖直,的確是急馳過一陣,不禁暗呼一聲“慚愧!”
莫桑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自己真是走眼了,若非先到過莫氏大宅,看出破綻來,怎麼樣也想不到他身上去。
而且跟眼前所得的線索,若非是細心觀察,怎麼樣也看不出這傢伙具有一身上乘的武功。
不過多次出生入死的經驗,已經把燕青訓練得很沉着了,臉上毫無疑色,現出了一付緊張的樣子道;“莫二兄回來了沒有?”
莫桑道:“還沒有,怎麼!難道鏢貨出了問題?”
燕青道:“莫兄沒有碰見隆武的人?”
莫桑道;“沒有呀,兄弟計算時日總鏢頭不可能這麼早回來,恰好莫愁湖有個應酬,兄弟才從那兒回來,一個人都沒見着,敢情是真出了事不成。”
燕青又有了一點底子,鏢局裏保了這一技重鏢,他居然有心情去應酬,可見其言不實,不過,他從莫愁湖那兒趕回之事顯然不假,馬蹄上還帶着紅土,那是莫愁湖附近所有的,他到莫愁湖去幹麼?這個地方值得注意的。
心裏已經把重要的步驟都決定了,表面上卻道:“鏢沒問題,順利送到了,這支鏢可真歷盡風險,居然牽連到回疆一個部落的皇位繼統問題,更引出了幾個絕跡已久的武林高手攔截,若非隆武鏢局的人手全力支持,這趟鏢就砸了。”
莫桑哦了一聲,急急地問道;“究竟是發生了怎麼回事?”
語氣急,表情也急,但老於世故的燕青懂得從人的眼神中觀察對方心事,他默會到莫桑的虛偽,事情的真相他早已知道了,這些情切都是裝出來的,如果燕青不是對人性的研究下過多年的苦功,就被瞞騙過去了!
因此他很鎮定地道:“這話説來長,可是莫二兄還沒回來就嚴重了,他比我早幾個時辰離開了杭州,應該回來了。”
莫桑道:“也許是路上有耽擱。”
燕青急急道:“這一耽擱我可能為府上帶來了滅門大禍。”
莫桑“啊”了一聲。燕青又道;“是,到府上去再説。”
莫桑卻為難地道:“總鏢頭,還是回房子裏去吧,拙荊不是江湖人,也不會武功,膽子又少,恐怕會嚇着她。”
燕青道:“那就更應該到府上了,府上此刻已危機四伏,隨時都可能有變故,兄弟才急急地趕回來,到金陵,立刻就來到這兒,而且在這兒等候,不敢遠離,就是怕柳浩生的人會到府上生事。”
莫桑道:“柳浩生,他怎會找上我呢。”
燕青道:“走,進去再談。”
莫桑還待拖延,燕青拉着他道:“紅葉莊被焚,尤俊兄被殺死在紅葉莊中,柳浩生認定是莫二兄所為,已經發動所屬,立刻要對府上採取行動。”
這句話很有力量,莫桑不再退後了,邊行邊道:“這……怎麼可能呢?”
“兄弟也認為不可能,但柳浩生説握有相當證據!兄弟答應他先來查證一番,他是否肯聽就不知道,不過有兄弟在此,他多少也給兄弟一個面子,所以兄弟一步也不敢離開這兒。”
他一面説,一面走,院落裏的那些人都聽得見,有幾個人已流露出緊張的神色,燕青卻裝作看不見。
又來到了那座門前,莫桑上前輕輕地叩門,很有節奏,每次兩下連叩四次,又是那個老婦來開的門。
看見莫桑帶了燕青同來,臉上頗有異色。
莫桑先開口道:“費大娘,夫人還好嗎?”
費大娘道:“有點不舒服,所以這位客人前來時,老奴沒敢接待。”
莫桑道:“快叫她起來見客,燕總鏢頭是我們的貴賓,還有,二老爺在餘杭跟人家發生了一點誤會,恐怕會找上門來生事,你關照前面的住客鄰居,讓他們避一避。”
費大娘答應着回身進去了,莫桑把燕青引到客廳坐下,這間廳房很寬敞,陳設的傢俱都很舊了,顯得有點陰沉沉的,地下鋪着地毯,可是已經磨得很平了。
整個客廳只有四張椅子,各配得一口茶几。
燕青憑着敏鋭的觀察,心中又是一陣激喜。
沒錯,摸到門徑了,這間客廳就是一個證據。
他注意到四把椅子是並排而列的,證明這兒是個發號施令的地方,而重要的人物有四個。
那四個呢?莫氏兄弟,莫桑的妻子,那個費大娘。
椅子前頭一丈多處,地毯磨得特別平,那是人在上面站立的人,必然是外進那些住客,他們都是天魔教中的心腹部屬,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站在這兒聽候命令,才把那一塊地毯磨得平平的。
也只有燕青如此細心的人,才能從這些地方,看出那麼多的破綻來,莫桑把燕青引到靠邊的兩張椅子上坐下,突然歡笑道:“總鏢頭,簡慢得很,自從有了隆武景泰兩家鏢局後,兄弟鏢局簡直混不下去了,兄弟無奈之下,把祖屋租給人家,才算把局面維持了下去。”
燕青道:“兄弟聽老錢説了,前幾年的日子也真夠二位挨的。”
莫桑笑道:“不過總鏢頭加盟本局後,局勢大改,過幾天就可以把屋子收回來,好好地整頓一下了。”
燕青一嘆道:“但願莫二兄能夠提出足夠的證明,否則事情就難辦了,莫兄已經知道他是關外黑道總瓢把子,而且還是武林側目的天魔教中重要人物,開罪了他,實在是後患無窮。”
莫桑道:“是啊,老二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意那個煞星。”
正説之間,忽然有一個女子的口音道:“二叔出了什麼事了?”
跟着聲音,走出一個黃瘦的中年婦人,相貌中庸。
莫桑起立介紹道:“這是抽荊連潔心,這就是我常説的燕大俠,是我們起死回生的大恩人。”
燕青腦中嗡的一聲,如受重擊。
他是認得這個女人的,連潔心,江南大豪,神目追魂連天洛的獨生女兒,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曾經隨父親到雷家堡去拜賀連天洛的六十大壽,就見過這女子。
連天洛是江南地面上的武林第一高手,內外兩途都藝臻絕頂,一手神鏢,發出致命,二十五年前慶賀六十大壽,是江南第一件大事,只是在六十五歲就無疾而終。
連天洛只有一個女兒,就是這個連潔心。
本來穿心鏢這種殺人的手法,第一個被想到的就是連天洛才對,可是連天洛已在十五年前因疾身死,他沒有傳人,一個獨生女兒據説沒有學過武功而且在連天洛身死後兩個月,雷堡的連家堡被一把火燒得精光,沒有一個活口留下,大家都猜測是仇家所為,卻始終找不到兇手。
沒有人想到連潔心還活着,甚至於沒有人知道連天洛的獨生女叫連潔心,因為她深居簡出,大家都知道連天洛有個女兒而已,叫她連大小姐。
燕青那時還是華雲亭,而且只有五歲,在席上睡着了,被送進連大小姐的閨房休息,而且他很聰明,在五歲時已經認識了不少字,在枕邊的一條汗巾看見了潔心兩個字,才知道她的閨諱。
天魔教開始活動是十五年前的事,穿心鏢殺人是十年前的事,連天洛已死了五年,連家堡被焚也有五年,所以誰都沒想到連天洛身上。
二十五年前,連浩心十七歲,胖胖的瞼,圓敦敦的身材,顯得很和氣,尤其是一雙大眼睛,很迷人的樣子。嘴角有一顆痣,使她看來頗為動人。
假如這個連潔心就是二十五前的連治心,那就完全變了樣子,但是燕青記得那雙大眼睛,記得那顆痣。
現在看來,大眼睛還在,只是更大了,迷人的眼波,現在充滿了一根根的紅絲,圓圓的臉變成尖的了。
會不會是另外一個人呢?
燕青確定不會,那顆痣沒變,世上很少有人長綠色的痣,連潔心的嘴巴的那顆痣是綠色的,現在顯得更綠了。
別人不知道,因為連大小姐見人時,將那顆痛塗成了黑色,燕青卻記得是綠的,因為他睡醒時,連大小姐正在對鏡子把黑墨塗上那顆綠痣。
這顆綠痣使他的小心靈中留着很深刻的印象,稍長後翻遍相書,卻沒有綠色痣的記載,直到他十歲時,問過一個老算命瞎子,才聽説生有綠痣的人,陰殘狠毒,而且必遭橫死,沒多久,傳來了連家堡的噩耗,使他更相信那老瞎子的話。
多少年來,他已忘記了這件事,卻沒有想到二十五年後,重見了這顆痣,而且還是長在一個叫連潔心的女人的嘴角,他相信絕不會有另個人了。
連潔心對他福了一福,很自然地在中間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坐的時候很具氣概,燕青在她的左手,她卻是正面而坐,這是個習慣,她多半發號施令下養成了目不惻顧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