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澤嚴肅地點頭道:“凡人被這種陰毒所侵,爾後,每隔三日,當氣血運行三百六十五週天,便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狀類瘋狂,人性完全消失,體內經脈全部倒行逆流,其痛苦的程度,實非旁觀者所能形容於萬一,須經過十二時辰之後,方能恢復正常。”
宇文彤道:“那麼,你方才點了他幾處穴道,其後果將如何?”
康澤黯然嘆道:“一個時辰之後,他將七竅狂噴黑血,全身萎縮而亡。”
宇文彤勃然變色道:“老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康澤神態一肅,正容道:“老朽與趙畏雖非至交好友,但平日慕名已久,何忍見他在人前露醜,掌門人應體諒他適才欲自碎天靈臺自盡之苦……”
宇文彤搖手止住道:“難道舍此一途,便當真無法挽救他一命嗎?”
康澤沉吟道:“解救之法並不是沒有,只是太難了些。”
“如何?”
“首先必須服以護心固本之藥,然後以‘八象手法’遍點其全身五陰經穴,同時,動手救治之人,必須身具‘坎離玄功’或‘兩儀真氣’之類的玄門絕學,方能導引其逆運的氣血歸入正軌……”
康澤說至此處,略為一頓,搖頭苦笑道:“護心固本之藥本已極為難覓,何況當今武林之世,身具此種玄門絕學之人,可說是寥寥無幾,這豈不是太難了嗎?”
宇文彤道:“若無護心固本之藥,僅以‘兩儀真氣’導引其氣血歸入正軌,其後果將是如何?”
康澤沉吟半晌,答道:“充其量只能將其性命保住,但一身武功則將盡付東流,形同一個廢人了。”
宇文彤冷冷道:“此種人能苟延殘喘,已是天降殊恩,還想保存武功嗎,請老先生將他扶臥榻上,待在下動手救治。”
康澤聞言,不由又驚又喜,驚的是宇文彤竟然身具這般玄門絕學,若當真任意誅仇時,武林焉有寧日。
喜的是趙畏這一條老命,總算保住了,當下即將趙畏抱起,放置榻上。
宇文彤立即默運“兩儀真氣”,貫注雙手,施展“八象手法”,運指如風,傾刻之間,遍點趙畏渾身五陰經穴。
只見趙畏身上汗出如漿,長嘆一聲,緩緩醒轉。
康澤趨前柔聲道:“趙兄,你身中‘離魂焚心陰功’傷勢,已為敝掌門人治好,只可惜未能覓得護心固本之藥,以致趙兄一身武功……”
趙畏陡地一震,起身坐著,急聲道:“什麼……”卻又黯然一嘆,悽然道:“兄弟能得享天年,於願已足,要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武功,還有何用呢。”
宇文彤冷冷接口道:“那是你的事情,我也管不著,但我的話尚未問完,卻不許你再推三阻四。”
趙畏垂首嘆道:“尊駕對老夫有活命之恩,夫復何言,請儘管問吧。”
宇文彤沉聲道:“依我判斷,你必然知道這封密函是何人所發,其次,那施展‘離魂焚心陰功’傷害於你之人是誰?是否與發此密函者同屬一人?”
趙畏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滿面懍懼之容,瞪視著康澤,默然不語。
宇文彤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康澤一旁躬身道:“掌門人息怒,關於施展‘離魂焚心陰功’加害趙兄之人,老朽大略已知是誰。”
宇文彤“哦”了一聲,道:“是誰?”
康澤乾咳一聲,徐徐說道:“當今武林之世,能用這種陰功傷人於無形的,僅有一人,但據老朽所知,此人已有數年不曾在江湖出現……”
宇文彤不耐煩地插嘴問道:“此人究竟姓甚名誰?”
“此人無名無姓,只因他行蹤影忽,居無定所,且武功絕高,為人陰險狡毒,故江湖上都稱他‘三影魔君’……”
康澤說至此處,側首望了望趙畏,只見他默然點了點頭,康澤於是又說道:“這魔君傷人的手法極其陰毒,被害之人往往連他的影子還未見到便遭了毒手,這位趙兄受害的情形,大概也是如此,是以趙兄只知其人而不識其人,故此無法說出……”
說至此處,又望了望趙畏,果見他又點頭默認。
宇文彤恍然若有所悟地說道:“不用再說了,我對此事腦中已有一個輪廓,只須尋著這‘三影魔君’,便可以獲得解答。”
說罷,轉對白衣女郎道:“在下問話已畢,姑娘請便。”
白衣女郎搖頭道:“不必了,看這位趙大俠的情形,恐怕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我還是另外找線索吧。”
宇文彤詫道:“怎麼,你不是為了‘朱雀環’而來的嗎?”
燕山大俠趙畏苦笑道:“這位姑娘之事既與‘朱雀環’有關,何妨說給老夫聽聽,或許老夫能夠對姑娘有所貢獻也未可知?”
白衣女郎乃對趙畏行禮道:“晚輩葛青霜,家父‘雲中一鶴’葛逸文,據說是在六年前離家遠出,尋覓‘朱雀環’的下落,從此便音訊杳然,晚輩數月前藝滿返家,方悉此事,乃四出探訪與‘朱雀環’有關之人和事物,詢問或查究家父下落,老前輩如能有所賜示,當感恩不盡。”
燕山大俠趙畏“啊”了一聲,道:“原來姑娘乃‘雲中一鶴’葛大俠的千金,失敬了。”
語音微頓,無限感慨地說道:“老夫對令尊當年慕名已久,不想他也為了這不祥之物而失蹤,慚愧得很,老夫對令尊的下落,根本就一無所知,尚祈姑娘見諒。”
葛青霜悽然一笑,道:“老前輩說那裡話來,晚輩此行雖然未盡如理想,但已經獲益良多……”
宇文彤在旁接口道:“令尊葛大俠的訊息,或能在‘三影魔君’身上查出,在下與姑娘目的相同,何不結伴同行,以壯聲勢?”
接著,又將自己及康澤的姓名說了。
葛青霜略一沉吟,對康澤道:“康老前輩可知那‘三影魔君’的藏匿之處嗎?”
康澤遲疑道:“這個……這個……”
忽地發現宇文彤正以暗示的目光對自己凝注,遂一轉口氣,道:“這個老朽雖不敢說有十分把握,但決不致令姑娘失望。”
葛青霜喜道:“如此晚輩便厚顏附驥了。”
他這一答應同行,宇文彤心中的欣喜,自不在話下。
於是,三人遂連夜離開這座幾成鬼域的莊院。
月色悽迷,空山幽寂,康澤在前,宇文彤居中,葛青霜殿後,各展輕功,向前疾躍飛馳。
途中,宇文彤暗地施展傳音人密內家功夫,對康澤道:“老先生對尋找‘三影魔君’之事,是否確有把握?”
康澤也用傳聲回答道:“掌門人明察,實在沒有絲毫把握。”
“那麼,我們現在往何處去?”
“老朽悉聽掌門人卓識。”
宇文彤略一沉吟,傳聲道:“據趙畏言及,當日峨嵋‘玄鶴道長’曾追擊我三叔王頤,結果不知去向,在下意欲前往峨嵋,一訪‘玄鶴道長’,順路亦可查探那‘三影魔君’的蹤跡,老先生以為如何?”
康澤把頭一點,倏地身形微頓,放目略一打量方向,然後折往西南方奔去。
葛青霜跟在後面,自然不知前面兩人在幹什麼,遂也隨著朝峨嵋的方向奔去。
三人一口氣馳出百數十里地,時已過了子夜,露凝草梢。涼氣襲人,宇文彤惟恐葛青霜體內傷毒初愈,不勝此夜寒露重,遂叫康澤停下來,打算覓一處歇腳之地。
放眼四望,夜色溟濛之下,但見山巒重疊,林木蕭蕭。停身之處,乃是一道峻峭的嶺脊,左右矗立著綿亙無際的原始森林。
正眺望間,忽地一陣陰風拂過,頓聽“啾啾”鬼哭如潮,起自四百八方,那哭聲淒厲刺耳至極。
兩旁森林中,隨著這鬼哭之聲一起,立見千百點綠幽幽的陰磷鬼火,明滅閃爍,浮沉不定,在森林間迴旋飛翔。
夜深山寂,突然出現這般鬼哭之聲以及幽靈之火。令人有如置身鬼城之感。
康澤臉色微變,沉聲道:“大家留意。”目光如電,緩緩向兩旁搜尋,暗地運功蓄勢,彷彿面臨大敵。
“嗆當”一聲龍吟,葛青霜已橫劍綽立,凝神待敵。
宇文彤冷冷地向兩旁森林一瞥,“哼”了一聲,冷然喝道:“何方鼠輩;竟敢在本少爺面前鬧鬼,還不快滾出來。”
“啾啾啾啾”回答他的僅是一串鬼哭之聲。
林中的千百陰磷幽火,卻倏地化分作四叢,自四方朝他們冉冉飛來。
距離漸近,那綠幽幽的磷光,映照得三人眉宇盡碧。
但奇怪的是,這四叢幽靈之火,明明乃是人工造成,而火光中卻不見半個人影,難道真的有鬼不成?
葛青霜目睹這般怪現象,不由心下一虛,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宇文彤大喝一聲,猛運“無極玄功”雙掌橫掃而出。
“呼呼”,狂濤般的掌風,排山倒海地捲入四叢陰磷幽火之中,頓時飛砂走石,枯草敗葉紛紛旋起半空。
“啾啾”鬼哭倏然停歇。
千百點陰磷幽火一陣迴旋翻滾之下,齊地倏然熄滅。
但是,在他們三人的前後左右,卻出現了十二個殭屍般的幽靈。
這十二個幽靈,個個都披著一件復頭掩面的長垂至地的黑色斗篷,那一張張半露在外的臉面,在夜色溟濛之下,竟是如此慘白,瘦削,彷彿是死人的骷髏,那一對對深陷的眼眶中,閃爍著慘綠的光芒。
他們三個一組,並肩緊靠,挨擠著面對宇文彤等三人而立,靜寂不動,默然無聲。
宇文彤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快說。”
夜風蕭蕭,四周像死一般沉寂。
康澤嘴皮微動,施展“蟻語傳音”,對宇文彤道:“這是‘冥魔’門下‘十二幽靈’,今夜不知何事在此出現,掌門人應慎防才好。”
“哼。”宇文彤一聲冷笑,對靜立面前的三個幽靈叱道:“你們既是幽靈,為何在人間出現,待本少爺送你們回返陰司。”
喝聲一落,猛然一掌劈出。
狂飆卷處,三個幽靈齊地發出一聲鬼嘯,竟然虛飄飄地騰空而起,凌空一個翻滾,依然降落原地。
宇文彤冷笑道:“看不出你們果然有點鬼門道,再接一掌試試。”
說話聲中,潛聚“兩儀真氣”,左手一掌緩緩推出。
一股奇強潛力,無聲無息地向三個幽靈壓去。
三個幽靈依樣葫蘆,齊地發出一聲鬼嘯,順著壓來的潛力,騰空而起,那知——
宇文彤右手一揚,驟然發出一股巨大無朋的吸力,將他們身軀緊緊吸住,左手一翻一送,大喝一聲:“去。”
“砰”,一聲巨響之下,三個幽靈在空中齊聲厲叫。身子像斷線風箏一般,翻翻滾滾,直摔出去。
怪事。
眼看這三個幽靈在空中翻滾之勢忽地一頓,宇文彤立感一股陰柔至極的無形潛力,將自己擊出的掌勁緩緩壓退下來,不由心頭一凜,大喝一聲,真力暴提,右掌猛然擊出。
狂飆卷處,那一股陰柔無形的潛力倏然消逝,“嘩啦咔嚓”,附近林木登時被宇文形發出的內家掌勁,擊撞得枝葉紛飛,碗口粗的樹幹,一連折斷了十數根之多。
那三個幽靈竟然又像鬼魅般無息地靜立在原處。
宇文彤勃然大怒,喝道:“‘冥魔’何在,你若不現身,你門下這十二個小鬼,就要連鬼都做不成了。”
他喝聲甫落,陡地——
“鳴咽”一聲倏長淒厲的鬼哭,起自左側森林之中,劃破靜寂夜空。
哭聲刺耳,聞之令人心悸神搖,靈魂似欲脫離軀體。
康澤與葛青霜二人登時為之神色大變,寒顫一個接一個從心底冒起。
宇文彤一正心神,氣納丹用,仰天放聲大笑。
笑聲激越,有若鸞鳴九齊,響澈天地,群山四應。
鬼哭之聲頓時黯然失色,繼之寂然消逝。
康澤,葛青霜二人神智隨即一清。
但見左側森林中,一連枝搖葉動,冉冉飄出一條長大的白影。
這條白影虛飄飄地,離地三尺,恍如踏空而行,緩緩朝宇文彤飄來。
……三丈……兩丈……一丈。
這條白影倏然停住,徐徐降落地上。
嚇,敢情這條白影乃是一具骷髏骨架。
只見一襲復頭掩面,近乎透明的白色斗篷當中,裹著一個僅剩皮包骨頭之人,那骷髏頭蓋骨下,兩個又深又大的眼眶中,射出兩道慘綠駭人的冷芒,靜靜地注視著宇文彤。
宇文彤曬然笑道:“閣下大概就是‘冥魔’了,你為何不在陰司地府,卻跑到陽間來作什麼?”
這形似骷髏之人吐出一縷其冷如冰的聲音,緩緩說道:“不錯,我就是專送陽間之人入地獄的‘冥魔’,小子,你竟敢與我門下幽靈動手,又一再犯我聖諱,嘿嘿,地獄之門業已為你開了,嘿嘿嘿嘿。”
宇文彤冷冷道:“誰入地獄,此時尚未可知,閣下如此論斷,不嫌早了些嗎?”語音一頓,倏地臉孔一沉,沉聲道:“你半夜三更,裝鬼扮怪阻我去路,意欲何為?”
冥魔毫不動怒,口氣嚴冷如冰,一字一字地說道:“很簡單,只要將死鬼趙畏給你之物乖乖獻出,便饒你等一個全屍。”
“怎麼?趙畏死了?”康澤失聲問道。“弄死個把廢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冥魔的口氣,冷硬有若岩石玄冰。
“哈哈哈哈。”宇文彤驀地仰面大笑道:“很好,很好,閣下這脾氣,很對本少爺口味,不錯,我的確在趙畏那兒得到點東西,閣下想要的話,嘿嘿,光憑這兩句話,行嗎?”
冥魔冷冷說道:“你能擊斃‘天潢教’下‘鶉首侯’,武功已算不錯,但在我冥魔眼中,仍是不堪一擊……”
“住嘴。”宇文彤一聲斷喝,叱道:“廢話少說,先接我一掌,看是否不堪一擊。”
喝聲中,左足斜跨一步,單掌護胸,右掌一招天王撐傘,夾七成“無極玄功”,暴擊而出。
他適才掌震三個幽靈之際,所發勁力突被冥魔在暗中逼住,即知對方乃自己出道以來僅見勁敵,故此刻出手招式,嚴密慎重至極。
冥魔目注宇文彤,竟然不閃不避,也不出手抗拒,“嘿嘿”冷笑道:“這種掌力,我就接一百掌又何妨。”
他話聲未落,宇文彤右掌猝然推出,大喝一聲:“去。”
“兩儀真氣”驟化一股無堅不摧的銳風勁風,夾排山倒海之勢,疾撞過去。
“轟轟”然一聲悶雷般的巨響爆發,冥魔身上的白色斗篷“獵獵”飛飆,口中發出一聲厲嘯,蹬蹬倒退兩步。
宇文彤撤掌冷笑道:“我這不堪一擊的掌力如何?”
冥魔緩緩跨前兩步,目中綠光冷冷射在宇文彤臉上,陰森森地說道:“小子且慢張狂,我三掌之下,你將化為膿血而亡。”
言罷,口中又發出一陣“啾啾”鬼語。
那十二個幽靈同時“鳴咽”一聲鬼哭,斗篷飛揚,迅似魅影,略一閃動,立將康澤與葛青霜分別隔離,包圍起來。
宇文彤大喝道:“鼠輩竟敢以多為勝。”
霍地身形電旋,雙掌齊出,向那十二個幽靈擊去。
“嘿嘿嘿嘿。”一陣陰森冷笑,冥魔已鬼魅般擋在宇文形面前,冷冷道:“小子急什麼,這就輪到你了。”
說時,那襲白色透明的斗篷微微一抖動,兩根骷髏骨般的手掌疾探而出,十指如鉤,猛地一揚。
頗見十縷色帶淡紅形如實質的勁氣,從指尖激射出來,含蘊著觸鼻欲吐的腐屍惡臭,向宇文彤摟頭罩下。
宇文彤目睹冥魔的內家勁氣,竟煉至這種境地,心頭不禁一凜,當下,潛運“無極玄功”護住全身,“兩儀真氣”盡貫雙掌之上……
忽地,鼻端突聞對方指風中的腐屍惡臭,心念驀然一動。
於是,左掌往上一揚,略擋來勢,身形一搖一晃,施展“雲龍九現”身法中的一式“深海潛龍”,踉踉蹌蹌地反向冥魔撲去。
冥魔那裡知道,宇文彤曾服下“要命頭陀”一粒至毒的丸藥,周身百毒不侵,這時,眼見他腳步踉蹌,還以為他已中毒不支,不由得意“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已中了我的‘赤屍陰煞’,快點乖乖挺屍去……”
笑語之聲未畢,宇文彤陡地一聲大喝,雙掌暴擊而出。
“蓬蓬”,冥魔驟不及防,腰脅之間登時結結實實地捱了兩掌。
可是,這冥魔乃當代有數的幾個魔頭之一,功力非同小可,尤其那一襲白色斗篷,更是一件御刀槍掌力的異寶,是以難受重創,不但未曾喪命,反激起一股兇殘之性。
只聽他喉間發出一聲淒厲鬼嘯,揚起的雙手猛然一落,十指箕張,疾向宇文彤抓去。
宇文彤沒料到這魔頭竟然如此兇悍,欲想撤身閃避已然無及,當下真氣暴提,一式“金剛擎天”,雙掌一翻,猛地往上一託。
雙方出手之勢,均迅逾閃電,隱聞兩下輕微響聲過處,只見兩人二十根指尖已經膠著在一起。
兩人運聚的內家真力,立由指尖源源襲向對方。
頓見冥魔的一襲白色斗篷隆隆鼓起,渾身骨胳“軋軋”作響,深陷的雙目中,慘綠光芒閃爍著電,十根枯骨般的手指被宇文彤托住,竟不能壓下分毫。
宇文彤儒衫飄飄,無風自動,俊臉微酡,星目中神光電射,神態凝重至極。
顯然,雙方功力悉敵,一時間難分勝負。
但另一方面,康澤和葛青霜被十二個幽靈圍住,這時已然險象環生。
皆因這十二個幽靈,乃冥魔親傳弟子,功力之深,並不稍遜於康澤,且身法飄忽有若鬼魅,出手之際,那腐屍惡臭之氣,散滿空間,令人慾吐。
康澤與葛青霜二人,除了發掌揮劍拒襲還擊之外,還須運功閉竅,或是硬用掌風劍氣,將對方發出的劇毒掌勁擊散。
這樣一來,一心分兩用之下,二人的拳掌劍招,威力遂不免大為減弱。
康澤功力深厚,閱歷經驗豐富,此刻力拒六個幽靈圍攻,尚還可以勉強支持不敗。
而葛青霜則因功力較淺,雖然仗著手中長劍乃是上古神兵,劍招奇奧凌厲,但時間一久,招式自然散慢下來。
這時,宇文彤與冥魔互以內家真力相拼,正在緊要關頭,雖然瞥見心上人險象環生,卻是無法分身救護,不由暗地著急。
“啊。”葛青霜忽地一劍劃空,那張粉臉幾乎被一個幽靈的指尖戳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
宇文彤聞聲,心頭登時一震。
冥魔忽地“嘿”然冷笑,雙手倏地往下一沉。
宇文彤立感十縷其冷如冰的內家勁氣,驟從指上逼進體內,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知道就在自己心神這一疏忽之間,已被對方所傷,不由又急又怒,奮起神威,大喝一聲,將全身真力盡聚指上,猛然發出。
冥魔眼看已然得手,心中方在狂喜之際,那禁得住宇文彤這一下拼命地全力反擊。
登時,他那五臟六腑被“兩儀真氣”一陣急遽激盪之下,位置全部錯開,只悶吼了半聲,便頹然倒地。
宇文彤真力用盡,一連幾個寒顫過處,渾身頓成堅冰,直挺挺仆倒地上。
就在宇文彤身子剛一沾地的剎那間,右側森林中掠出一條人影,迅似石火電光,探手將他抱起,只閃得一閃,便隱沒入林中。
那十二個幽靈眼見乃師受傷,齊地發出一聲鬼嘯,舍了康澤與葛青霜二人,旋風般抬起冥魔,剎時間都消失於黑暗中。
康澤略一定神.低喝一聲:“追。”當先向右側森林縱去。
葛青霜遲疑了一下,終於一頓足,也隨著仗劍飛入林中。
星移斗轉,殘月西沉,夜幕漸收,轉瞬——
一輪紅日自群山背後升起,映照得山中一草一木,彷彿披上一幅金紅色帳幔。
在一道向陽的絕崖峭壁,半腰之間,現出一個丈餘寬廣的崖洞,那曦和的晨光斜射入洞中,溫和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這兩人,一個是面如冠玉,眉目如畫,身穿藏青絲質長衫,頭戴文生巾的美少年。
此際,他盤膝坐在地上,雙眉緊閉,惶急而又關切地凝視著橫臥在膝上的另一個人。
這人渾身僵硬,面色灰敗,雙目緊閉,氣息有若遊絲,他,正是昨宵與冥魔互拼內力,失神受創的宇文彤。
美少年顯然已使用過種種方法,均不能將宇文彤救醒,眼看他鼻息越來越弱,不由急得雙手亂搓,淚珠幾乎奪眶而出。
但在這種情形之下,著急也是陡然,美少年急了一陣之後,心情漸趨平靜,緩緩合上眼簾,思索解救宇文彤的辦法。
驀然,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已想出解救的辦法,但是,當他張開眼睛之際,卻突的玉面通紅,有如喝醉酒一樣,怔怔地瞧著懷中的宇文彤。
半晌,他忽地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將宇文彤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
當他替宇文彤脫至最後一層貼身內衣時,他的玉頰不但紅,而且熱烘烘地,星目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雙手竟然不停地顫抖起來。
終於,宇文彤的一副強壯健美,光潔如玉的胴體,赤裸裸地呈現在美少年的眼前。
這時,美少年彷彿著魔一般,竟然忘其所以地,貪婪地,用手在宇文彤寬闊雄壯的胸膛撫摸著,逐漸向下面移動。
倏然,一陣涼爽的晨風從洞口吹進來,美少年像觸電似地打了個寒噤。
輕輕“啐”了一聲,猛地出手如電,運指如飛,一口氣拍點了宇文彤的“太陽”、“少陽”、“陰明”等六陽經脈。
然後,他雙手動手如飛,迅快地將自己的衣服也脫個精光,啊——
他,這美少年,渾身肌膚滑膩如脂,胸前高聳著一雙滴粉搓酥的新剝雞頭肉,那圓圓的小腹之下,細草茸茸,鴻溝隱現……
他,不……她,原來是個美嬌娃。
她衣服脫光之後,更不猶豫,陡地全身像蛇一般,將宇文彤緊緊摟抱,兩副赤裸裸的胴體,纏得一絲空隙都不露。
同時,她兩片噴火的櫻唇,也緊緊含住宇文彤的雙唇,左掌按在宇文彤的“丹田”穴上,右掌則緊貼他背後“懸樞”大穴。
這情形,正和宇文彤日前為葛青霜驅毒療傷的景況完全相似,假若宇文彤這時仍有知覺的話,將不知會有什麼感想了。
她,為了覬覦“朱雀環”而半途逅邂宇文彤,一見鍾情,作繭自縛,在燕山大俠趙畏莊中,雖然一時使性離去,但是,她對宇文彤到底懷有雙重慾望——一是佔有他,二是藉他而獲得“朱雀環”,是以沿途追蹤不捨。
適才,她苦思解救宇文彤之法,居然悟出以陰濟陽,陰極陽生的道理,冒險施展“真陰導陽大法”。
他想用本身純陰之氣,融合宇文彤體內所中的“赤屍陰煞”,以激勵引發宇文彤體內被封閉的純陽真氣,進而將“赤屍陰煞”的傷毒消滅。
這種“真陰導陽大法”運用之際,乍看似是香豔銷魂無比,但實際上,對雙方都是危險至極,她若非對宇文彤懷有極大的慾望,那是萬萬不肯這樣冒險施為。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宇文彤那僵冷的軀體,已然漸漸溫暖,柔軟起來,呼吸也由微弱而漸轉順暢正常。
但轉瞬間,宇文彤卻突然渾身寒熱大作,一忽兒其冷如冰,一忽兒又變得炙熱如焚,喉中呻吟不絕,手足急遽不停地掙動,滿臉痛苦之容。
她明白這正是他體內陰陽二氣互戰的現象,也正是整個療傷過程中,最緊要的關頭,當下,加緊運功度氣,將他摟得更緊,直恨不得兩人溶合成為一體。
驀地——
斜照進洞中的陽光一晃,風聲颯然,劍氣森森,掠進來一個手持寶劍的白色人影。
她閃目一瞥,立刻認出來人乃是和宇文彤同行的葛青霜,心頭登時又羞又急又怒。
葛青霜驟見這一幅巫山雲雨圖,不由羞惱交併,嬌叱一聲,猛然揮劍劈去。
伏在宇文彤身上的美嬌娃就在這心神一震之下,度入宇文彤體內的玄陰真氣立時截斷,心知宇文彤已然無法再救。
且見劍光電閃而至,遂顧不得他的死活,嬌軀疾翻,斜滾開去。
仰臥地上的宇文彤那一副赤裸的軀體,登時毫無保留地映入葛青霜眼簾,只羞得她玉面通紅,“哼”了一聲,慌不迭掉頭躍出洞去。
那美嬌娃眼見功敗垂成,不由把葛青霜恨入骨髓,怎肯善罷干休,當下,一把抓起地上的衣服,匆匆穿好,嬌喝道:“賤婢休走。”
喝聲中,香肩一晃,疾如電閃,往洞外追去。
她的身影剛在洞口消失,宇文彤卻忽地一聲長呻,一躍而起。
這時,但見他星目圓睜,眼珠滿布血絲,似要噴出火來,渾身肌膚紅赤如火,對自己通體一無寸縷,竟渾然不覺。
他忽地幾個虎跳,旋即“哼”了一聲,頹然倒臥地上,四肢一陣抽搐,肌膚登時變得慘白駭人,臉色灰敗如死人一般。
他蜷伏地上顫抖了一會,陡地一聲大叫,又復縱身而起,肌膚頓轉紅赤,雙目圓睜,眼角流出一絲血絲,在這方圓不過丈許的崖洞中,手舞足蹈地一陣狂跳亂撞。
半晌,他復又一聲呻吟,萎縮地上,顫抖不止。
原來,他體內的元陽之氣正被引發高漲,與侵入體中的“赤屍陰煞”互相抗拒之際,那一股導人體內經脈之氣突然消失,遂至陰陽二氣失卻控制,任性發作,有如脫韁之馬,此消彼長,在體內排蕩不停,致有這種狂亂的現象。
他伏臥地上抽搐顫抖了一會,陰消陽生,於是,又大吼一聲,猛然躍起。
這一次,狂亂的情形更加厲害,只見他七竅之間,全都滲出淤黑血液,拼命地朝那堅硬冰冷的洞壁亂撞。
一時間,“砰通叭達”之聲不絕,那洞壁固然被他撞得石屑紛飛,震撼不止,但他也撞得遍體鱗傷。
但是,他竟然一無知覺,只顧到處亂碰亂撞。
忽然——
怪事發生了。
當他一頭向左側洞角撞去,“砰”的一聲巨響之下,洞壁上忽地裂開一道狹僅容人的縫隙,他這時哪還能收得住前衝之勢,登時一個倒栽蔥,撞進了這道縫隙裡去。
時間慢慢消逝,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宇文彤靜靜仰臥地上,這時,他渾身肌膚已恢復正常的顏色,神智也逐漸清醒過來。
他覺得體內忽寒忽熱的難受之感已完全消失,但四肢百骸痠軟痛苦無比。
氣血運行之際,經脈之間,彷彿有千萬根芒刺在流竄,非但阻滯不暢,且帶來陣陣難以忍受的痛楚。
他心中默默思索著,自從與冥魔互拼內力,驚聞葛青霜呼聲,以致為冥魔所傷,至奮力還擊,昏迷過去為止。
後來,迷惘中似乎曾經有人替自己運功度氣療傷,但此刻怎地會獨個兒僕臥地上,康澤和葛青霜呢?
此外,從目前的感覺,所受的內傷似乎已經大為減輕,那麼,自己的傷勢是怎樣轉好的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腦海裡翻騰著,終於,他獲得了部分答案。
開啟這部分答案之鑰,乃是一陣陣沁人鼻端的清涼異香之氣。
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距離他臉部不到三寸之處,赫然長著一株莖白如玉,枝葉俱無的異草。
那異草梢頭長著晶瑩翠綠,大如鴿卵作六角形的果實。那陣陣清涼異香之氣,便是從這果實發出。
宇文彤乍見之下,不禁心頭狂喜,認得這異草果實,乃是九府仙種,名為“藍田玉果”,凡人服之,不但能永駐容顏,轉醜為妍,更有起死回生之功。
當下。探手摘下這個“藍田玉果”,塞入口中,牙齒微一用力,果實立即裂成六瓣,登時,芳騰齒頰。
果瓣在口中略一滾轉,便化作一股清涼之氣,順喉而下,渡十二重樓,入九宮雷府,直逼丹田,頓覺一縷澈骨寒氣,自丹田激起,猛然往四肢百骸竄去。
頃刻之間,宇文彤有如置身冰窯,彷彿連骨髓都凍僵起來之感。
他料不到這“藍田玉果”竟然有這般厲害,心中不由暗吃一驚,忙翻身盤膝跌坐,運功抗拒。
這一運功之下,突覺那已然耗盡的真力,竟蓬蓬勃勃地更勝先前,有如黃河堤決一般,直向百穴經脈攻去,體內的痠軟痛苦,針戳芒刺的種種痛苦,頓告消失。
百穴經脈一通,氣血立暢,人也進入了忘我之境。
當他行功完畢,醒來時,但覺渾身氣血和暢,舒泰已極,遂張目起身,上下左右一打量,卻不由驚得他發出一聲詫呼。
首先,他發現自己竟然身無寸縷,上下身傷痕斑斑,頭髮散亂,塵土滿身,狼狽至極。
其次,他竟然是困在一間無門無戶,寬僅丈許的狹長的石室之中。
赤身露體還不打緊,而是這石室既然無門無戶,到底他是怎樣進來的呢?又怎樣才能出去呢?
宇文彤略一鎮靜心神,仔細在四周石壁上探索,打算尋出那道秘密的門戶之所在,突然——
他的目光被右側洞壁上一道石槽吸住了。
在這石槽內,嵌著一柄形制奇古,蒼翠斑斕,長達三尺開外的古劍。
這無門無戶,四壁空空的神秘石室之中,竟然藏著一柄形狀不類今物的古劍,縱非神物,也必非凡品。
宇文彤注目移時,隨即走過去將這柄古劍取下,仔細審視。
此劍乃上古青銅鑄成,寬有三指,長約三尺八九寸,腹上刻二十八宿,背銘山川日月,面列星辰,在手中略一掣動,立發翠綠寶光,若流星燦於夏夜。
宇文彤雖不識此劍之名,但毫無疑問乃屬劍中之極品,當為上古所遺的神兵利器,可是,這古劍卻無劍鞘,未免是美中不足。
宇文彤送在石槽以內,及附近洞壁摸索搜尋,結果,劍鞘沒有找著,意外卻發現了另一件奇事。
原來,在那放置古劍的石槽,離未端不遠,亦即原來古劍劍尖所指的洞壁上,有一條手指粗細的刻痕。
這條刻痕往外延伸約有三尺之後,一連三個轉折,即變成無數線條,縱橫交錯於丈許寬洞的洞壁之上。
仔細觀察之下,發現後面的刻痕,儘管縱橫交錯,繁複異常,但始終乃是開端的一條刻痕,一氣連貫而成。
在石槽的右上角,刻著一行古篆字:“能入此室,已是有緣,如能意正心誠,必可悟出其中奧秒。”
詞意極為明顯,乃是指這縱橫交錯的刻痕中包含著一種奇奧絕學。
宇文彤將這些刻痕反覆審視,苦苦思索之下,終於從石槽中藏古劍之事,而推斷出這些縱橫交錯的刻痕,必然是一套極為奇奧的劍法。
結論已得,於是,他立即聚精會神,面對洞壁上的刻痕,開一始仔細揣摩起來。
他這一推斷,果然十分正確,這些縱橫交錯的刻痕,正是一套冠絕天下的劍法。
但見他臉上神色漸漸凝重,星目中炯炯發光,沿著壁上的刻痕迅速移動,最後,他竟然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
因為,他已悟出這一套劍法,其威力簡直大得不可思議,似乎每一招均有驚天動地之威,排山倒海之勢,一經發出,則任敵人如何厲害,都難倖免於劍下。
瞬際,他已由激動而歸於平靜,復又深深沉潛於縱橫交錯的線條之中。
時間在寂寂中悄悄逝去,終於,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緩緩後退至石室中央,臉上神光煥映,喜氣直透眉稍。
顯然,他對這套奇絕的劍法,業已參悟出每一招式的變化,瞭然於胸。
陡地——
他雙眉一沉,錯步旋身,一振腕,一道耀目的翠綠光虹,掠地而起。
驀地,翠虹倏斂,化成一縷碧綠,疾如星火,平胸電掣而出。
這一招“萬法之源”,正是壁上的所刻劍法的起手第一式,宇文彤一劍刺出之後,手腕一翻,緊接著依照石壁上的刻痕,一招一式演練下去。
但見一道翠綠光虹,上下翻飛,左右縱橫,勢若驚霆迅電,挾龍吟虎嘯之聲,盤旋飛舞於石室之中。
忽地光華驟斂,宇文彤木然凝立原地,劍尖斜觸地面,對著石壁怔然出神。
原來,當他演練到最後一招“萬源歸宗”之際,劍鋒一圈,一斂,疾然前刺的瞬間突覺手中古劍,忽地變得沉重無比。
劍尖猛地往下一沉,幾乎把握不住,心知有異,遂即時撤招收勢。
他凝視壁上,運用智慧,苦苦思索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方始想出其中的關鍵來。
那就是,這最後一招“萬源歸宗”,招式發出之際,必須凝聚全身功力,灌注右臂,直透劍身之上,方能發揮其威力。
亦即是說,假如使劍之人,功力不夠的話,也無法發揮這一招威力。
驪珠即得,宇文彤肅然卓立,澄神定慮,重新開始演練起來。
但見光華電耀,宛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出,沉寂的石室中,立時又響起了震人心魄的龍吟虎嘯之聲
約有半盞熱茶光景,這套奇奧冠絕天下的劍法,已施展至最後一招“萬源歸宗”。
宇文彤念動功行,全身真力剎時盡凝於右臂,劍鋒一圈,一斂,照式疾然刺出。
頓時——
石室之中,激盪起一陣銳嘯,一股勁厲無匹的罡風,倏地自劍尖電射而出。
勢若奔雷掣電,恍如天河倒瀉,宇文彤身不由主地隨著這股奇猛之勢,閃電般挺劍向石壁衝去。
這一劍,正刺在石壁上那縱橫交錯的刻痕最末梢的一點之上,只聽——
“噗”地一聲,這柄三尺多長的古劍,竟然直刺入石壁中,盡沒至劍柄,其勢方止。
宇文彤不禁為之一愣,正待將劍拔出,陡聞“軋軋”連聲,身前石壁,忽地齊著劍鋒,中分為二,緩緩向兩邊裂開。
首先令宇文彤驚喜的是,他手中的古劍,劍身上竟套著一個古鏽斑斕,非金非革,不知何物製成的劍鞘。
其次,這石壁裂開一尺左右,便不再動,裂縫以內,但見青光燦耀,氤氳濛濛,看不清其中景物。
但在此際,宇文彤已經無暇再作考慮,也顧不得自己身無寸縷,立運“無極玄功”護體,一閃而進。
他腳剛一落地面,“沙”的一聲,身後石壁已然合攏,不由暗叫一聲“僥倖”,凝目四下一一打量——
這一瞧之下,頓令他心頭一怔。
他置身之處,乃是一間數丈方圓,也是無門無戶的石室。
此室既無門戶,身後石壁已閉,將怎樣脫身出去?
他怔了一會,只好暫將這問題拋開,移動腳步,再次在室中詳細觀察。
赫然入目的乃是石室中央,竟然有一具奇偉的石棺,棺乃青石鑿成,棺蓋當中,交叉刻著兩幅形似肩胛的圖案,對正這圖案的石室頂上,懸著一顆青光四射的寶珠。
石棺之前,有一石架,架上垂著一盤手指粗細的線香,那氤氳之氣,便是從這盤香上發出的。
石棺後面靠壁處,安放著一張玉石條案,只見那案上整整齊齊地擺著許多珍玩,衣物,書箱。
宇文彤遂躬身對著石棺,默祝請恕擅自取用之罪,然後在那一疊衣物中,撿出兩件內衣以及一襲藍色絲質的長衫穿上,這才仔細瀏覽案上其他器物。
陳列案上的珍玩,件件均是精巧異常,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寶,但宇文彤的目光,卻被一本薄薄的絹冊吸住了。
這本絹冊的封面上,寫著四個金色古篆字:“龍潛秘錄”。
顧名思義,這絹冊內所載,顯然乃是一種奇功絕學,宇文彤強忍住心頭的狂跳,小心翼翼地翻開封面,但見首頁上寫著:
“‘龍潛秘錄’,乃餘隱居之後,窮半甲子之功,竭思殫智苦研之心得,惜余天命將終,無法親傳之於世,乃錄之以留賜本門後學,若非本門中人,有緣得入室中而獲此手稿者,務望善體餘心,習之用以衛道除魔,並轉交與‘鐵骨門’當代掌門弟子,外室古劍,乃五帝時神物,劍名‘太乙’,石壁刻痕乃餘所創之六十四式‘無極劍法’,一併贈與入室之人,慎之,寶之。”
宇文彤閱罷,不由怔然出神,幾乎不信這是事實,因為,這位龍落子,正是“鐵骨門”的開山祖師。
他記得小時,曾聽母親像說故事般道及,在百年多前,武林群雄紛起,互爭雄長,以致天下大亂,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風,無一時一刻安寧。
那時,本門師祖龍落子突然出現江湖,創立“鐵骨門”,挾驚世駭俗的奇絕武功,獨挽狂瀾,帖邀天下群雄,會於鄂西荊門山翡翠谷中。
他施展絕學,挨次將群雄懾服,然後曉以大義,不應因一己之私而使武林元氣大傷,應以習所學,用之於濟世安民,發揚武德。
群雄懾服之下,遂共尊龍落子為武林盟主,但各人心中並不因此而除卻爭雄之念。
其後,武林中果然平靜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同時,“鐵骨門”也日益壯大昌隆,聲威幾乎凌駕其他九大門派之上。
可是,就在一個晚上,這位開山祖師竟然不留片紙隻字,飄然離去,不知下落。
沒料到竟然會隱居於此,潛研絕學,宇文彤怔然神往了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遂一整衣衫,在石板之前大拜了八拜。
方始盤膝坐下,懷著虔敬的心,展開這本“龍潛秘錄”。
這本絹冊,雖僅薄薄二十餘頁,但其中所載,舉凡拳,掌,指,腿,以及身法劍法等等,無不是至精至玄之學。
尤其是最後三頁,對道家“先天罡氣”修習的訣竅,闡釋極為詳盡,只須依訣習練,雖不能成仙證道,但普天之下,將無人能敵這至高無上的玄門奇功。宇文彤再三誦讀之下,覺這最後三頁上的詞句,固然是闡釋得極為詳盡,可是,他每多讀一遍,即越加發現其中玄奧之處,遠超過字面上的解釋,真是字字含義無窮,句句博大精深,任是天資如何聰慧之人,也難望於短時間內將其參悟透澈。
這一來,不由他掩卷沉思道:“這石室中既無糧食,而這本手稿所載的絕學,又非短時間內可習練成功,顯見乃祖師爺不喜歡人在此室中人久瀆他老人家,那麼,這室門啟閉之法,自然應該有所指示才對。”
思忖及此,於是,又將這本絹冊細細翻閱一遍,果然在封底後面,記載著石室門戶啟閉之法,當下,將絹冊藏入懷中,又對石棺叩拜默祝了一番,這才按照指示,一層一層啟開石壁,置身於最外面的崖洞中。
這時,夕陽將落,崖洞以內,光線十分幽暗,但宇文彤的目力,因服食過“藍田玉果”之故,是以無須運功,在暗中視物亦如同白晝。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霍然是一頂中嵌翠玉的文生公子巾,那一塊翠玉,在幽暗中發出晶瑩的碧光。
巾旁堆著他原來穿用的衣衫,宇文彤乍見之下,便知曾有人替自己運功度氣療傷之事,並非自己的幻覺。
同時,更從這頂文生公子巾,認出那替自己療傷之人,正是那位萍水相逢,領自己到趙畏的莊院,意圖謀取“朱雀環”的美少年。
那麼,他到那裡去了呢?從他遺落頭巾一事判斷,顯見離去時的匆忙,定是外敵突然侵入,方會有此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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