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掌教也正容説道:
“現在,也算是三對面説明當年往事,當可避免其中的某些誤傳。”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
“大師説的有理,那麼,在下就照直説了。”
悟元掌教正容如故的道:
“施主理當直言無什才好。”
白衣怪人沉思着説道:
“據在下所知,無為子也是‘少林’弟子,並與貴寺上代掌門為師兄弟,這話,是否屬實?”
悟元掌教點點頭道:
“不錯。”
白衣怪人接道:
“無為子即是貴寺上一代的首坐弟子,依貴寺之規,應當接掌掌門之職。是也不是?”
悟元掌教又點點頭道:
“是的。”
白衣怪人道:
“無為子本性忠厚,誠樸,木訥而又拙於辭令,對上不會逢山,對同門更不屑遷就,兼以嫉惡如仇,不避權勢,因此,因此,貴寺上一代中的上上下下,不但對他沒有好感,並且視之如眼中之釘,必欲撥之而後快,這些,是否也是實情?”
悟元掌教訕然一笑道:
“依老衲之見,還是請施主就你那全部所知説完之後,再由老衲加以補充更正,可好?”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
“可以,不過,如果在下言詞之間,對貴寺上一代中的人物,有甚不敬之處,大師可得多多包涵。”
悟元掌教尷尬地一笑道:“目前,咱們是就事論事,施主儘管直言無隱就是。”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有了大師這一然話,我就放心了。”
話鋒微微一頓之後,才目注正在若有所思的胡天賜,正容説道:
“老弟台,平心而論,像無為子這樣的人,可委實不是一位掌門人的材料,不知老弟台也有此同感否?”
胡天賜漠然接道:“我,不願置評。”
白衣怪人苦笑着接道:“雖然,無為子不是作為掌門人的材料,卻也不應該獲得那樣的待遇……”
胡天賜截口問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待遇?”
白衣怪人道:“那就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責令在上牢中面壁三年之後,再後逐出門牆。”
不等胡天賜發問,又立即接道:
“而且,還將罪狀通知各門各派的掌門人,使其不能再在武林中立足……”
胡天賜不能截口訝問道:“究竟是什麼罪狀,值得逐出門牆之後,還得逐出武林?”
白衣怪人道:“罪狀只有八個字:“傑傲不馴,許逆犯上。”
胡天賜怔了怔道:“哦!我明白了,無為子前輩必然是因為他那不合羣,而又不合潮流的個性,遭受到同門的誣諂?”
白衣怪人輕輕一嘆道:“如果僅僅是同門的誣諂,還不致於使他如此痛心疾首地走上極端。”
胡天賜訝問道:“難道還有更嚴重的原因?”
白衣怪人道:“老弟由那‘忤逆犯上’的罪狀中,當不難想見此中經緯。”
胡天賜怔了怔道:“這是説,還牽涉到他們的上一代的人物?”
“是的。”白衣怪人正容點首道:“論起輩份來,那該是悟元掌教的師祖人物。”
説着,並向悟元掌教瞟了一眼。
悟元掌教苦笑了一下道:“老衲再説一遍,施主有話,請只管説。”
白衣怪人正容如故地接道:“據説,那一代的掌門人,也是師兄弟四人。”
接着,又歉然笑道:
“我記不清他們的法號,請恕我只好以代號稱呼他們了。”
話鋒微微一頓之後,才沉思着接道:
“那師兄弟四人中,掌門人老大,好大喜功,剛愎自用,老二卑鄙,老三陰險,兩人狼狽為奸,把持忽務,揹着掌門師兄,無惡不作,對於門下弟子,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胡天賜禁不住截口問道:“還有那位老四呢?”
白衣怪人道:
“老四是一位有正義感的人,也是與無為子唯一能合得來的人,也只有他能在掌門師兄面前説幾句老實話,可是老大己深陷於小人的諛詞與謅笑之中,對老四的逆耳良言,不但不予採納,反而痛加叱責,結於使老四氣憤難平之下,自碎“天靈”
而死,臨死前,並向老大沉痛的説:“我死之後,請抉我雙眸,懸于山門之上,我要眼看少林寺的千年基業,毀在你們三個的手中……”
胡天賜忍不住又問道:
“那位老大,就眼看着他的忠心耽耿的師弟,這麼自絕而死?”
白衣怪人笑道:
“如果那位老大,不是眼睜睜地,看着他那忠心耿耿的師弟自絕而死,又怎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等胡天賜發問,又意味深長地一嘆道:
“一個領導人物,而親小人,遠賢人,剛愎自用,不納忠言,不但是一個江湖門派興亡的關鍵,古往今來,多少朝庭的興替,又何嘗不是種因於此。”
胡天賜也輕輕一嘆道:“以後呢?”
“以後麼!”白衣怪人悠悠地接道:
“自然就輪到那位滿腔熱血,嫉惡如仇的無為子直言犯上了。”
話鋒略為一頓,才輕輕一嘆道:
“當時,無為子是同他那位以尸諫而殉道的四師叔,同時晉謁掌門師尊的,自他的四師叔慘死之後,他也豁出去了。不顧一切地,戟指他的二師叔,三師叔,破口大罵,將那兩位的罪狀,一椿椿,一件件地,當眾抖了出來,同時,對他那位昏庸而又有自大狂的掌門師尊,也毫不留情地直言與責……”
胡天賜不由笑問道:
“如此情形,而未被當場處死,這倒算是奇蹟?”
白灰怪人笑了笑道:
“無為子沒被當場處死,那並非表示那三位大和尚忽然開明起來,而是因為無為子所説的,都是事實,也就是代表了全寺僧侶的心聲,在深恐激起眾怒的情況之下,才不得不從輕處分,禁閉於土牢中,令其面壁思過。”
胡天賜接問道:
“照這情形推斷,以後還有下文?”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
“不錯,那位老二和老三,自然不顧留下這一枚眼中之釘,設計在無為子三年的面壁生涯之中,至少有十五次以上,死裏逃生的紀錄。”
胡天賜注目道:
“是那老二和老三派人暗殺他?”
白衣怪人道:“大概是不會錯的了。”
胡天賜接問道:
“無為子身在土牢之中,受到十幾次的暗殺,又怎會沒遭到毒手呢?”
白衣怪人道:“那是無為子的一些熱血未涼,而又不怪死的同門,在暗中救了他。”
胡天賜注目問道:
“以後,無為子又是怎會逃往阿爾泰山去的。”
白衣怪人未然地接道:
“據説,是被他的一位同門,所暗中放走的。”
悟元掌教嘴唇牽動了一下,但白衣怪人卻又立即輕嘆着接道:
“無為子逃出土牢之後,首先趕跡‘武當’,效申包胥‘哭秦庭’,面求‘武當’掌教,協助他清除本門敗類,本來,‘少林’;‘武當’,一向為武林中泰山北斗,兩派掌教之間,不論公誼私交,都堪稱莫逆,同時,因為無為子天賦特侍,悟性亦強,又是首座弟子,有優先涉獵各種武學秘笈之權,因而他的成就,也冠於齊輩,平時深獲‘武當’掌教所器重。
“可是,他沒想到,遇到這種緊要關頭,那位平常最器重他的“武當”掌教,卻只是口頭敷衍着,不但沒有支持他的行動,甚至暗中派人通知‘少林寺’,派人前來將他逮捕回去……”
玄玄掌教忍不住截口接道:
“施主請恕仇道打岔,這是,貧道得補充説明一下。”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有話就説吧!”
玄玄掌教訕然一笑道:
“這事情,貧道曾由先師口中聽説過,當時,先師一面故裝姿態派人通知‘少林’方面前來逮人,另一方面,就也暗中派人通知無為子潛逃,所以,當時先師對無為子可並無惡意。”
白衣怪人注目問道:“就算你所説的是事實,這種做作,又有什麼理由呢?”
玄玄掌教苦笑道:“先師有不得不如此作的苦衷,因為,他老人家不願介入別人的‘家務事’中。”
白衣怪人冷笑一聲道:
“真是好一位年高德劭的掌門道長!”
胡天賜也喟然長嘆道:
“如此説來,也就怪不得那位無為子前輩,要對‘少林’和‘武當’兩不,心懷怨恨了。”
白衣怪人輕嘆一聲道:
“無為子自從在‘武當山’又受到一次嚴重的打擊之後,才隻身單劍,遠走邊荒,在‘阿爾泰山’絕頂隱居下來,苦練神功絕藝,希望用自己的力量,來完成清楚門户的願望。
“可是,儘管他天賦物佳,所獲‘少林’絕藝,也多達五項卻因他心懷怨恨,不能凝神壹志,以致終其一生,不有達到白峯之境。於是,他只好將自己的希望,寄託在徒弟的身上,而這位徒弟,就是你所知道的莫莊主莫子云。”
胡天賜注目問道:
“莫莊主的武功,已經達到登峯造極之境了?”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
“可以這麼説,本來,莫莊主的資質和秉賤,都不比他老弟差,‘但因他學武的時間太晚,又耽於酒色,還是不能達到登峯造極之境,於是,無為子一急之下,逼着他當天發下重誓,絕對完成其未了的心願,才以‘解體傳功’大法,將自己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真力,完全輸入莫子云體內,使莫子云於一夕之間,成為當代武林中的絕頂高手……”
説到這裏,悟元,玄玄兩位掌教,都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哦”道:“原來如此……”
“那就怪了……”
胡天賜注目接問道:
“無為子前輩未了的心願,究竟是怎樣的呢?”
白衣怪人冷然接道:
“他要血洗‘少林’;‘武當’二派,使這兩個首屈一指的各門大派,於武林中除名。”
悟元,玄玄二位掌教臉色大變之間,胡天賜蹙眉接道:
“這……未免太過份了一點吧!”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不錯,這行動,對一個正常的人而言,委實是太以過火了一點,但對一個滿腔忠憤,滿腹冤屈,而蹩了一輩子窩襄氣的人説,那也就算不了什麼啦!”
胡天賜輕輕一嘆道;
“這倒是不錯,那位無為子前輩的刺激太深了,怪不得他會有這種變態心理。”
玄玄掌教卻苦笑道:
“所以,那位莫施主才派人將本派的人,也騙到這兒來,以便一網打盡?”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
“據我所知,莫莊主委實是打這種主意。”
胡天賜道:
“可是,莫莊主本人也是藝出‘少林’啊!俗話説得好,木有本,水有源……”
白衣怪人笑道:
“莫莊主是師命難違,何況他還對天賭下重誓,再説,他也不承認是藝出少林……”
胡天賜接問道:“此話怎講?”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你沒看到過那位無為子,他的這一個‘無為子’的法號固然是非僧非道,而他的打扮,更是四不像,何況,事實上,他是逐出“少林”門牆的人,又怎能再算是‘少林’弟子哩!”
胡天賜目注靜坐一旁,木然出神的悟元掌教,微笑着問道:
“掌教大師,我想,無為子前輩在逃出上中之後,必然回來過,並且又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是也不是?”
悟元掌教一怔道:
“少俠怎會知道的?”
胡天賜笑了笑道:
“這道理很簡單,如果無為子肋輩不曾回來過,則方才當我提到無為子前輩的時候,掌教大師的反應,必然不同,而且,如他回來時不受到更大的刺激,也不會變的如此偏激的。”
悟元大師點頭苦笑道:
“少俠真是後生可畏!”
胡天賜歉笑道:
“掌教大師過獎了,小可不過是胡亂猜中而已。”
悟元大師苦笑着接道:
“無為子是於離寺以後的五年後,回來過一次,當時,先師與兩師叔,都還在世他回來的目的,是企圖暗殺二師伯和三師伯,但結果卻因他的武功差的太遠,如非先師在暗中救了他,他那次就不能活着離去了。”
胡天賜輕嘆一聲道:
“掌教大師對這白衣朋友所説的,是否還有什麼補充或更正之處?”
悟元掌教點頭道:
“這位白衣朋友所説的,與老衲由先師口中所聽説的,是大致相同,所以,更正無此需由,現在,老衲不過是就這位白衣施主説漏的,也可能是白衣施主所不談道的,加以補充而己。”
白衣怪人道:
“好,在下洗耳恭聽!”
悟元掌教輕輕嘆道:
“各位想想看,當時的‘少林’,已腐化到那個程度,而居然未曾覆亡,那是什麼原因?”
白衣怪人皺眉接道:
“這個,在下倒想不出來。”
悟元大師正容接道:
“因為,無為子那未了的心願,早已有人代他完成了。”
胡天賜與白衣怪人同聲訝問道;
“那是誰?”
悟元掌教道:
“是責僧的曾師祖,也就是無為子的師叔祖。”
當在座請人同時一呆之間。悟元掌教又輕嘆着接道:“説來,也算是佛祖有靈,貧僧的那位曾師祖,一向是雲遊在外,不過問寺中事務的,就連當時的掌教師祖,也以為他老人家已經死了。可是,卻想不到就當本寺境遇日非,笈笈可危之間,他老人家卻悄然回來了。於是,在他老人的乾脆整頓之下,二師伯,三師叔祖,這兩位罪魁禍首,被立斃掌下,掌門師祖也被逼得於歷代祖師靈吧前引諮自裁……”
胡天賜接口問道:
“這情形,無為子前輩可能不知道吧?”
悟元學教點頭長嘆道:
“如他老人家知道這情形,就不會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了!”
接着,又苦笑一聲道:
“事實上,他老人家之所以未遭到二三兩位師叔祖的毒手,還是掌門師祖在暗中維護所致呢!”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這話,我是不太相信。”
悟元掌教苦笑道:
“這也難怪施主不相信,人都死了,所謂死無對證……”
白衣怪人接口笑道:
“在下之意,倒不僅是死無對證的問題。”
悟元掌教接問道:
“那麼,施主還有些什麼問題呢?”
白衣怪人冷冷一笑道:
“身為一派宗師,對於一個在本門中受懲罰的徒弟,用的着‘暗中維護麼’?”
語元掌教苦笑道:
“施主所責甚是,但施主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當時的掌教師祖,大權旁落業已無法自主了!”
白衣怪人“哦”了一聲道:
“這該算是作孽,不可活,他本人被逼死於祖師靈位之前,也算是罪有應得。”
接着,又笑了笑道:
“不過,如果為了一個不稱職的首導人,所種的原因,而禍廷以後的門下,那就好像有點太那個了。”
悟元掌教神色一整道:
“施主即能有此想法,該也能體諒老衲的苦衷和外境。”
白衣怪人笑道:
“掌教大師,請別忘了,我只是一個第三者。”
胡天賜接道:
“可是,你是莫莊主的代表。”
白衣怪人漫應道:
“代表畢竟不是當事人。”
悟元掌教正容説道:
“這位施主所言,也委實有理,現在,老衲敬請施主,從旁觀者的立場,在莫莊主面前,將老衲的補充各節,據實轉告,只要能化干戈為玉帛,其他問題,都好商量。”
白衣怪人笑道:
“我當然會據實轉告,並美言相勸,莫莊主能否接受,我卻不敢保證,同時,我也想不起來,大師與莫莊主之間,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悟元掌教訕然一笑道:
“只要方主能將話帶到就行了,至於可以商量的問題,老衲之見是,在老衲職權之內,對無為子老前輩,予以適當的補償……”
“倒例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好補償的?”
悟元掌教正容説道:
“比方説,以掌門之禮,將無為子前輩的靈位,奉於師祖靈堂中白衣怪人接口笑道:
“大師,死後的補償,那是作皇帝的人,所玩的政治手法,無為子如果死而有知,聽到這話,一定會噴之一鼻的。何況,他自二所安排的死後補償胃口可大的很呢!”
悟元掌教與胡天賜,幾乎是同聲訝問道:
“此活怎講?”
白衣怪人神色一整道:
“他,希望成為‘阿爾泰山’派始祖。”
胡大賜“哦”了一聲道:
“這倒是一件很新奇的新聞。”悟元掌教也含笑道:“那也行,那麼,本寺當盡一切力量,協助他完成此一心願。”
白衣怪人笑道:
“可是,他的遺命,卻是不與‘少體’‘武當’並立江湖之中。”
悟元大師不內為之背笑道:
“這……”
胡天賜卻目注白衣怪人,神色一整道:
“閣下,我們的談話,暫時到此為止,一切等莫莊主到後再談,現在,我就等你一句話,和一個保證。”
白衣怪人笑問道:
“老弟等一句什麼話呀?”
胡天賜正容接道:
“那就是莫莊主什麼時候來?”
白衣怪人接問道:
“那一個保證呢?”
胡天賜正容如故的道:
“在莫莊主未來之前,保證不再來騷擾‘少林’!”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你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所作的保證?”
胡天賜道:
“我相信能代表莫莊主的人,所説的話,必然一言九鼎的。”
白衣怪人哈哈一笑道:
“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衝着你這一頂高帽子,我倒不好意思不多負點責任了!”
胡天賜注目接道;
“閣下,我正恭聽着呢!”
白衣怪人暗思着接道:
“現在是正月初八,我請莫莊主在月底之前,親自前來,並保證在莫莊主前來之前,不會有人來‘少林寺’騷擾。”
胡天賜接問道:
“能不能確定日期。”
白衣怪人笑了笑道:
“這個,我可沒辦法確定,但我保證他於月底之前,一定前來就是。”
胡天賜一舉茶杯道:
“好,我們就此一言為定。”
這已經是端茶送客了,白衣怪人只好自我解嘲地,扭頭向仲孫妙妙笑道:
“仲孫姑娘,我們這些‘惡客’,也該識相一點,自行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