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覺遲疑了一下,接道:“小弟特來請示,可要再派人手,前去搜查一番?”
宏法掉頭向伽因大師看了一眼,道:“師叔,此事恐怕要勞動你老了!”
伽因大師合十道:“老衲敬領掌門人法諭!”
站起身來,向眾人略一施禮,便自領着那知客宏覺大師,走出方丈靜室。
戴天行目睹伽因已去,這時忽然冷冷一笑,道:“掌門人,你這位師叔前去,只怕查不出什麼結果來!”
宏法掌門人苦笑了一聲,道:“老施主有何高見?”
戴天行道:“掌門人,不是老朽看輕了貴寺,此事麼,你們可能無法查出來的了!”
宏法大師長長一嘆道:“這個,晚輩明白,但咱們總不能不查啊!”
戴天行哈哈一笑道:“掌門人,老朽去看看好嗎?”
他能毛遂自薦,顯然大出宏法意料,驚道:“老施主願意親去後山一看?”
戴天行道:“不錯!”回頭向葛天森道:“兄弟,你也去?”
葛天森笑道:“不但兄弟我要去,依我看,還是咱們大夥兒都去最好。”
石承先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覺得,此事也許和澄因大師失蹤有關,前去看上一看,那也不錯,當下笑道:“區區早有此心,只是不便説出。”
宏法大師顯然甚是感動,合十道:“為了本寺之事,驚動了幾位施主,實在叫人心中不安得很。”
戴天行道:“掌門人,咱們不用客套,你這就派人引路吧!”
宏法大師合十道:“貧僧親自引導幾位前去便是!”
只見那站立方丈門外的兩名小沙彌正待傳呼掌門人起駕,通知寺中弟子,卻聽得宏法大師道:“護法沙彌不用傳呼了!本座就由後院前去……”語音一頓,引着四人打後院而去。
這一帶的地勢,石承先並不陌生,但此刻天色已暗,石承先先略一打量,卻瞧不出宏法掌門人引着自己一行,去向何處?
雷剛久未説話,這時忽然低聲向石承先道:“公子,這兒是不是到初祖庵的路徑?”
石承先搖頭道:“小侄尚未瞧出……”
兩人説話的聲音雖小,但宏法大師似已聽見,接道:“老施主説的不錯,由此正可去到初祖庵,不過,眼下咱們要去之處,卻是二祖庵。”
石承先一怔道:“二祖庵?”
宏法掌門人道:“正是二祖庵,本寺弟子巡山,在後山一帶,乃是以二祖庵為中心,方圓五里之內,都不放外人進入。”
石承先道:“這麼説,那來犯之人膽子當真不小啊!”
宏法大師道:“貧僧也正是為此不安,想那二祖庵乃是天愚師叔祖禪修靜地,此人竟敢在那兒動手,必然不是平凡之徒。”
戴天行、葛天森均不知宏法大師的師叔祖天愚大師尚在人間,聞言都不由得吃了一驚,戴天行脱口説:“掌門人,那天愚大和尚,還在塵世嗎?”
宏法大師道:“此劫未盡,天愚師祖尚在人間受難!”
葛天森笑道:“這真是難得的很,想不到天愚大師,尚在人世……”
語音一頓,接道:“少林既有此老護寺,何方屑小之徒,尚敢妄啓禍端?在下真是有些兒想不通!”
宏法大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施主有所不知,天愚師叔祖雖然仍在人間,但他老人家已然不再過問寺中的一切了!否則,那批人又怎會如此大膽?”
説話之間,已經來到一處山坡。
只見那知客宏覺大師趕了過來,向宏法大師合十道:“掌門師兄,那十名弟子的穴道,已然自行解開了。”
一面引着五人,踏上了山坡,卻見那伽因大師,正在與十名少林僧侶説話。
宏法掌門緩步走了過去,那十名僧侶,一見掌門人駕到,頓時拜伏在地。
宏法揮手道:“罷了!”語音一頓,向伽因大師道:“師叔,他們是傷在何人手下,師叔問明瞭沒有?”
伽因大師搖頭道:“沒有,他們根本不曾見到傷了他們之人何在!”
宏法大師一怔道:“如此説來,那是有人用隔空點穴之法,傷了他們的了?”
伽因接道:“可能如此……”
這時,戴天行忽然笑道:“掌門人,他們可就是在這裏被人制住了穴道的麼?”
宏法大師合十道:“不錯……”
伽因大師接上道:“戴施主,他們未曾見到傷他之人,施主也有法子能查出是什麼人傷的人麼?”
戴天行笑道:“那人不會站的太遠,就算隔空點穴的功力極高,也不會超過三丈以外……”
葛天森道:“不錯,此人既以隔空點穴的手法傷人,想必也曾在這附近停留過的了,戴兄那兩頭名犬,雖能嗅出各人氣味,但若不知那人站在何處,也就沒有用處了!”
宏法大師皺眉道:“聽施主之言,依然是無法查出那傷人之人了?”
戴天行道:“那也不一定。”
葛天森笑道:“戴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樣吞吞吐吐,真是叫人急煞啦!”
戴天行笑道:“如果他們能説出被暗算之時的面對方位,老朽也許可以查出那人立身何處……”
伽因大師聞言,向那垂手恭立的十名弟子喝道:“這位戴施主説的話,你們聽到了?”
那十人中的為首一人,接道:“弟子聽到了!”
伽因道:“當時你們是怎生被人暗算,還不快快説將出來?”
那名僧人想了一想,道:“當時弟子等十人,乃是由二祖庵前門下山而來,行至此處,忽然聽得有人冷笑了一聲,只覺後心一震,差不多同時被人制住了穴道!”
石承先只聽得暗暗一驚,忖道:“十人幾乎同時被制,這人好快的手法啊!”
尋思之間,卻聽得戴天行笑道:“你們面向何方?那冷笑之聲,確實是從身後傳來的麼?”
那名僧侶道:“弟子等乃是面向山下而行,那冷笑之聲,似是從右後方發出!”
戴天行點了點頭,道:“你們十人可是魚貫而行?”
那僧人道:“弟子一人在先,九位師弟乃是分作三列,跟在弟子身後。”
戴天行沉吟道:“所以一人之力,決不可能同時出手制住了十人穴道,何況,你們又分作三列而行呢。”
葛天森接道:“戴兄,照兄弟的想法,對方可能有三人以上!”
宏法掌門合十道:“兩位施主所見,貧僧甚有同感,本寺巡山弟子武功不弱,若非武林頂尖高手,要想傷到他們確是不易……”
戴天行道:“掌門人,你要他們依樣比劃一次,老朽暫充那冷笑之人,讓他們聽聽是否不錯!”
宏法掌門人依言吩咐那幾名弟子,按被人暗算之前的方位站好,只見戴天行身形一閃,掠去兩丈之外,冷笑一聲接道:“可是這裏麼?”
那名少林僧侶點頭道:“好像是!”
石承先舉目望去,卻見戴天行立身之處,乃是一棵古松之下,心中暗道:“怪不得這幾個和尚不聲不響的被人制住穴道了,敢情那人乃是隱身在古松之中。”
尋思之間,那戴天行已然探手自懷中放出二犬,容它們在那古松附近兜了一轉。
葛天森這時笑道:“戴兄,他們可是不只一個人麼?”
戴天行笑道:“如是老朽料的不差,他們應是有着三人以上……”
説話之間,那小白小金二犬已一躍登上古松。
石承先只看的一呆,心中暗道:“狗能上樹,倒是頭一遭聽説……”
那小白小金二犬,就虯枝中鑽來鑽去,忽然間狺狺作聲,似是有了什麼發現。
戴天行睹狀,向枯枝上一招手,喝道:“下來吧,咱們去找他們!”
那小白小金二犬果然躍下樹來,低着頭,沿着斜刺裏一條山徑,邊吠邊走。
戴天行向宏法掌門人問道:“掌門人,你要不要去瞧瞧那批人存身何處?”
宏法掌門人笑道:“少林之事,勞動了老施主,貧僧心中甚是不安,既然發現了敵蹤,貧僧自當親自前去了!”
説話之間,舉步隨在戴天行身後行去。
葛天森、石承先、雷剛以及伽因大師、宏覺知客等人,也魚貫跟在宏法身後。
那小白小金二犬,一路行去,約莫走了五里左右,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二犬東張西望了半晌,對着戴天行汪汪低吼。
戴天行眉頭一皺,道:“這就怪了!那批敵人好似在這裏佇身以後,便失去蹤跡了!”
葛天森笑道:“那怎麼可能?”
戴天行道:“是啊,照説這確是不大可能,但小白小金追蹤至此,竟然再無氣息可循,豈不是奇怪麼?”
伽因大師怔了一怔,接道:“這真是叫人不解的很,他們怎會無故失去了蹤影呢?”
宏法掌門人合十肅立,沉吟道:“師叔,這一帶地形,本寺弟子應是十分熟悉,不知這兒可有什麼築於地下的通道,容人通行?”
伽因搖頭道:“沒有啊!除非……”他話音略略一頓,接道:“除非對方在這兒新掘了什麼隧道,那就另當別論了。”
葛天森微微一笑道:“戴兄,即令有了地道,你這兩頭名犬,也該聞得出他們的氣味去了何處呀?”
戴天行道:“不錯,怕的只是一樁,對方如攜有什麼藥粉,可以化除留下的氣味,老朽就無能為力了!”
宏法掌門人一怔,道:“老施主這怎麼會?他們並不知道老施主來到了少林啊!”
戴天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那可不一定,倘是他們耳目靈敏,老朽來此之事,他們必是已然知道了!”
葛天森沉吟道:“如今之計,戴兄認為應是怎麼處理方好?”
戴天行苦笑了一聲,道:“沒有蹤跡可尋,老朽只恐也無能為力的了!”
宏法掌門人呆了一呆,道:“老施主之意,可是那批兇人的行蹤業已無從追查了麼?”
戴天行道:“眼下的情景,確是不太樂觀……”
伽因大師乾咳了一聲,接道:“掌門人,倘若戴老施主無法查出敵人行蹤,咱們不如先行回寺,且命他們多多派人查巡……”
宏法掌門人沉吟道:“師叔説的是,咱們回去再作計較便了!”
合十肅容,向戴天行接道:“老施主請啊!”
戴天行皺了皺眉,搖頭道:“掌門人,老朽暫時不想離去,掌門人如是有事,不妨請便!”
宏法掌門愣了一愣,道:“老施主還想尋找那批人的蹤跡麼?”
戴天行道:“不錯,老朽不信他們能夠飛上天去。”
宏法掌門人回顧了伽因大師一眼,道:“師叔,戴老施主尚待在此查勘敵蹤,咱們就等上一會吧!”
伽因大師合十道:“掌門人佛諭,老朽自當遵守!”
這時只有石承先心中比較開朗,他負手站在山坡之上,舉目四顧,忽然間,只見他劍眉一皺,脱口道:“葛兄,你看那是什麼?”
葛天森聞言一震,順着石承先手指之處望去,卻見一排燈光,宛如螢火蟲一般在數里之外的林木間閃動。
頓時,葛天森不禁臉色一變,低聲道:“兄弟,這事不平凡啊!”
石承先皺眉道:“葛兄,這可是燈光麼?”
葛天森道:“不錯,正是一列使人喪魂失魄的勾魂燈火!”
兩人説話之間,戴天行、宏法、伽因等人,也已瞧見了那一列遊動不定的燈光,只聽得戴天行失笑道:“怎麼了?這勾魂燈陣,怎會在嵩山出現了呢?”
石承先聞言心中一震,暗道:“難道這燈光還是什麼陣麼?”
宏法掌門人這時忽然附耳向伽因大師説了幾句話,只見那伽因大師面容緊張的疾步向山下行去。
石承先越發瞧的不解,低聲向葛天森道:“葛兄,這是,怎麼回事?那燈光可是什麼燈陣麼?”
葛天森道:“不錯,這燈陣在武林之中,素有勾魂奪魄之名,倘是真是那魔頭的勾魂燈陣,今晚之事,可就十分麻煩的了!”
石承先對於這勾魂燈陣之名,乃是頭一次聽到,不禁沉吟道:“葛兄,這燈陣是什麼人玩的花樣呢?聽葛兄言下之意,彷佛此人甚是難纏的了?”
葛天森道:“兄弟,這燈陣的主人是誰,武林中根本無人知曉,你問我,我可真是無從作答了!”
石承先聞言一怔,道:“怎麼會?戴老不是一口就説出燈陣之名麼?”
葛天森道:“燈陣之名,四十歲以上的人,可説無人不知,不過,武林同道,凡是見過燈陣主人之人,據説都已喪命對方手下,是以,武林中活着的人,可説沒有一人知曉那燈陣主人是誰!”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葛天森長長一嘆道:“兄弟,你可是不信麼?”
石承先道:“不錯,我果然有些不信!”
葛天森接道:“這乃是千真萬確的事,這勾魂燈陣,二十年前忽然在武林之中出現,短短不足兩年的時間,使中原武林道上的好手,損折了不下百名之多……”
石承先皺眉道:“葛兄,這燈陣可是很久未在武林之中出現了麼?”
葛天森道:“不錯,這勾魂燈陣只在武林中出現了兩年,便忽然消失,算來已有十八年了!想不到今日竟在嵩山再度出現,真正叫人難以相信!”
石承先目注那遊移的燈光,笑道:“葛兄,這事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啊!”
葛天森一怔道:“哪裏可笑了?”
石承先道:“這麼小小的幾盞燈光,竟然兩年之中,折損了武林上百名高手,而且還無人知曉那燈陣主人是誰,這事叫在下不但難以相信!而且好笑!”
葛天森苦笑道:“兄弟,這不是你信不信和笑不笑的問題,實情確是如此,武林中言之確鑿,就算兄弟你認為可笑,那也無改於燈陣的威望啊!”
石承先道:“葛兄,如是照你所説,這位燈陣的主人,必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大魔頭了!”
葛天森道:“這個麼?未知主人是誰之前,兄弟可不願妄作評斷!”
石承先聞言怔了一怔,道:“葛兄,你這麼説,可叫小弟十分不解了!那燈陣的主人,在兩年之中,連傷武林百名高手,若非是一個魔頭,又怎能如此心狠手辣呢?”
葛天森搖頭道:“兄弟,那燈陣主人出手雖是狠毒,要人不犯他,他卻未曾傷過一人!
是以兄弟的看法,認為此人並非如傳説的那等可怕!”
石承先道:“如此説來,那百名武林高手,乃是死得不冤了!”
葛天森道:“煩惱皆因強出頭,他們如是不去妄啓戰焰,那燈陣主人又怎會傷人。”語音一頓,接道:“兄弟,這燈陣忽然在消聲斂跡了十八年之後,再度出現,只怕其中是有很大的原故了!”
石承先道:“什麼原故?”
葛天森沉吟道:“只怕不是武林之福!”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葛兄可是認為這燈陣主人再度出山,必是別有所圖麼?”
葛天森道:“不錯!兄弟覺着有些不妙!”
石承先道:“葛兄,小弟有句話説將出來,尚盼葛兄莫要見怪。”
葛天森道:“什麼話?兄弟快説!”
石承先道:“以葛兄在武林中的聲望,似乎不應對這座燈陣如此忌憚才是啊!”
葛天森皺眉道:“兄弟,你當真是瞧得起我!”語音頓了一頓,接道:“其實,我多少還有自知之明,那燈陣主人的武功,比我要強出多多!”
石承先道:“這個,小弟有些不信!”
葛天森道:“兄弟,你不信那也無法,不過,當年折損在燈陣主人手下的百名高手之中,至少有十名以上的人,武功比我高明,是以,我才不曾自尋沒趣的與那燈陣主人為敵……”
這時,戴天行正和宏法掌門人低聲耳語,聽得葛天森之言不由得長嘆了一聲,向石承先道:“小兄弟,有一樁事,你可千萬不能冒險啊!”
石承先道:“什麼事?”
戴天行道:“勿逞匹夫之勇,與那燈陣主人找事!”
石承先猜也猜得到,戴天行可能是這等意思,但聞言之後,卻笑道:“戴老,晚輩認為,這事似乎應該有人出頭去查明一下才對!”
戴天行搖頭道:“我看不必……只要那燈陣主人仍像十八年前一般,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咱們又何須自找麻煩呢?”
葛天森笑道:“不錯,這事當真不用自找麻煩的了!兄弟,咱們也不是怕事之人,只是眼下咱們還是不要多惹麻煩為妙!”
石承先聽得甚是不以為然,暗道:“這事你們不查,我石承先可一定要管……”他心中有了決定,口中並未説出,只淡淡一笑,道:“你們都這麼説,晚輩暫時不管便是……”
他們説話之間,只見那遊移不定的燈火,忽然全都凝定不動,遠遠望去,那幽邃的林木,在燈光之下,宛如一個巨大的魔影。
葛天森忽然驚歎了一聲,道:“戴兄,什麼人這等大膽竟然闖入燈陣去了?”
戴天行沉吟道:“是啊!但願不是少林門下……”
宏法掌門人這時合十接道:“老施主,伽因大師已然回寺傳命,少林門下,一律不許出寺一步,連那巡山子弟,此時也都撤回到寺內,看來不會是少林子弟的了!”
戴天行道:“掌門人顧慮的對,只是,此人忽然在嵩山被燈陣主人所傷,恐怕將來與少林臉面,甚是難看呢!掌門人可曾想到這一點麼?”
宏法聞言一怔,道:“這個……貧僧尚未思及……”
石承先微微一笑,接道:“戴老,晚輩倒有一個辦法,可以除少林盛名之累!”
戴天行道:“什麼辦法?”
石承先道:“咱們一同前去,助那入陣之人一臂之力!”
戴天行搖頭道:“使不得!”
雷剛一直在旁未作任何表示,此刻聽得小主人想去鬥那燈陣主人,不由得心中大急,脱口道:“公子,這事千萬不可!”
石承先皺眉道:“大叔,見死不救,豈是武林人物所當為?倘若那誤入燈陣之人,竟是我等相識之輩,難道我們也忍心看他在燈陣之中喪命麼?”
雷剛道:“這個……如是相識之人,那自然又當別論的了!”
葛天森這時笑道:“兄弟,你為何對這燈陣主人,有着這大的興趣呢?”
石承先笑道:“葛兄,小弟可並非是有什麼興趣,只是覺得,這燈陣主人如此作為,必有道理,咱們若能查明,未嘗不是一樁極大的功德!”
葛天森道:“兄弟,不是我不去,實在……是這樁功德,不是咱們所力能擔當啊!”
石承先冷笑道:“小弟不信……”
他餘音未已,目光所及,只見那燈陣再度移動起來。
這一番情景,與先前所見,顯然有着甚大的不同,先前那燈陣移動,只不過是像一溪流水,緩緩下瀉。但此刻那燈光的轉動,竟然如同千仞怒瀑下傾,旋轉晃動的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宏法掌門人看得連連合十唸佛不已!
戴天行則乾咳了一聲,道:“葛老弟,這入陣之人的武功不弱啊!”
葛天森臉上充滿了一股奇異的神色,接道:“不錯,這闖陣之人的武功,似是與那燈陣主人不相上下……”
石承先聽得有些不解,接道:“葛兄,咱們瞧不見那燈陣中的動靜,葛兄怎知這入陣之人的武功如何?”
葛天森笑道:“只瞧那燈光旋轉的速度,便可知曉那入陣之人的武功造詣!”
石承先道:“為什麼?”
葛天森道:“這事別人也許不知,但兄弟與我戴兄卻是第五次目睹這些戰陣了!”
戴天行道:“十八年前,老夫與葛兄弟也曾有過四次,遇到那燈陣主人與人相鬥,其中三次,那燈光只是稍一流轉,入陣之人,即已喪命,只有一次,那入陣之人與燈陣主人相持了不下三個時辰之久,方始敗在燈陣主人手下……”
雷剛脱口道:“那入陣之人是誰?”
戴天行嘆了一口氣,道:“那人麼?二十年前,在武林之中,也是響噹噹的漢子,長白雙鷹之一,金鷹施天秉施大俠!”
雷剛呆了一呆,道:“施天秉原來是死在這座燈陣之中麼?真是叫人想不到得很。”
戴天行道:“當時我與葛兄弟遠在一處山頭觀戰,那燈陣之中的燈光,旋轉之速,似是不在今日之下,事後,我們前去查看,方知那被害之人,乃是金鷹施天秉。”
葛天森也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咱們替施天秉收屍以後,便暗中決定,從此不再跟蹤那燈陣主人了!”
石承先一怔道:“為什麼?”
葛天森道:“咱們自知武功與施天秉相較,雖然高明一些,但也強不到哪裏去,如是咱們跟蹤之事,一旦被燈陣主人察知,豈不是自找苦頭來吃了麼?”語音微微一頓,接道:
“戴兄,你看今日入陣之人,比那施天秉好像高明不少呢!”
戴天行目光一直注視着那遠處的燈陣,聞言點頭道:“這人果然厲害,當年咱們所見,那燈陣雖然轉動得甚快,但仍然可以瞧的出那每盞燈光移動的方位,今日情景,似是比那年所見要快的多多……”
石承先耳中在聽着他們説話,目光卻也未曾離開那山下的燈陣,只見那旋舞的燈光,已然快速移動得成了一片光網,分不出每一盞燈光的方位何在了!
宏法掌門人忽然高喧了一聲佛號,道:“勾魂燈陣,果然厲害,但貧僧卻不能容他在嵩山地面上傷人……”
語音未已,人已向山下行去。
戴天行聞言吃了一驚,失聲道:“掌門人你要去哪裏?”
宏法掌門人略一停步,接道:“貧僧打算盡出少林高手,前去搭救那入陣之人。”
戴天行道:“掌門人,此事冒失不得!”
宏法掌門人長嘆一聲道:“少林威望,自從貧僧接掌門户以來,日趨式微,如今在我少林門前,居然有人逞威傷人,貧僧若再不管,少林子弟,休説無顏在武林立足,也無從安心,向佛祖交代啊!”
戴天行皺眉道:“掌門人最好三思而行……”
宏法合十一禮,道:“老施主,貧僧早已想過了!少林弟子,與其這等受辱,不如盡力一拼,倘是僥倖能獲勝,豈不勝過千萬功德麼?”
戴天行搖頭道:“掌門人,你可曾想到,如是貴寺一旦落敗呢?”
宏法苦笑了一聲,道:“少林雖然一脈盡覆,但至少也替中原武林同道伸張一口正氣吧!”
語音悲壯,使人有着英雄一去不還之意。
戴天行沉吟了一陣,指道:“掌門人這番決心,叫人好生敬佩……”
他話音未落,石承先竟然大聲接道:“掌門人,你不用回寺去了!”
宏法掌門人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石承先道:“晚輩陪你同去山下,那區區一座燈陣,諒也困不住區區石某!”
豪壯之氣,令人由衷敬佩。
宏法掌門人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小施主勇氣當真可嘉,但多去一些人手,總比你我兩人前去更佳。”
雷剛眼見小主人決心要去,當下笑道:“公子説的不錯,掌門人不用回寺,且容老朽參加一份。”
葛天森驀地哈哈一笑道:“還有葛某掌門不要忘記了!”
宏法掌門人感激的合十施禮,道:“這怎麼行……三位乃是局外之人,用不着摻入這場是非啊!”
葛天森微微一笑,接道:“武林中有了事,咱們都算不得是局外之人,掌門人這麼説,未免太將葛某等人看外了!”
戴天行忽然笑道:“是啊,連老夫也算上吧!十八年來的疑團,也該在今日解結了……”
語音一頓竟然當先舉步,向山下奔去。
宏法掌門人被眼下情景,感動得呆了一呆,眼見石承先等四人已然下山而去,當下長嘆一聲,招呼了宏覺知客,和四名沙彌,隨在四人身後,向那燈陣所在之處,放步追去。
那宏覺知客邊走,邊向宏法道:“掌門師兄,小弟認為最好是再把幾位師叔師伯請來,以防不測之機……”
宏法掌門人本來也有此意,只因石承先、葛天森等人業已要他不用回寺,是以未便再説,此刻經宏覺提起,當下笑道:“師弟,小兄原也有着這等想法,只因石小施主相阻在先,師弟既有此心,就煩師弟回寺稟告幾位師叔,要他們率領羅漢十大高手,前來接應……”
宏覺大師應了一聲是,掉頭向另一面山下奔去。
宏法掌門人向身後四名沙彌低低交代了幾句,目睹那四名小沙彌轉身向二祖庵方向行去,宏法掌門人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向石承先等四人趕去。
幾人奔行甚快,不消片刻時光,便已抵達那燈陣所在的松林。
他們遠在山腰,可以明明白白的瞧見那燈光的旋轉,但行至近前,卻反倒看不見燈光何在了!
石承先皺眉道:“葛兄,那燈陣怎地不見了呢?”
葛天森略一打量眼前地勢,笑道:“兄弟,不是燈陣不見了,而是這一處山岬,擋住了我們啦……”當先領路,沿着山脊走了過去。
幾人隨在他身後,轉過了山脊,果然發現那燈陣,就在腳下不遠之處旋舞。
戴天行略一打量,沉聲道:“葛兄弟,你留心到了麼?這入陣之人的武功,不在那燈陣主人之下?”
葛天森點頭道:“不錯,這等情景,果然是前所未見,只不知道這入陣之人,又會是誰?”
説話之間,只見那旋舞的燈陣,忽然緩慢了下來。
石承先仔細的瞧準了那燈陣所在之處,忽然笑道:“葛兄,兄弟且去瞧瞧那入陣之人是誰……”身形暴長,凌空向那片樹林躍落下去。
葛天森大吃一驚,喝道:“兄弟且慢……”探手一把,便向石承先抓了過去。
但他卻慢了一步,石承先身如巨鷹盤空,已然落入了樹林之中。
雷剛睹狀,大吼一聲,道:“公子,等老奴一道啊……”獨臂一振,也自撲入了陣中。
戴天行一見兩人業已入了燈陣,不由頓足道:“葛兄弟,這石老弟怎地如此大膽……”
葛天森搖頭道:“年輕人的脾性,好奇的很啊,戴兄,咱們也陪上老命,闖上一闖吧!”
戴天行道:“捨命陪君子,咱們走”一閃身,便自向下躍去。
葛天森回頭向宏法掌門人低聲道:“掌門人,你可莫要入陣了,就在外面為咱們接應一下……”不等宏法回答,便自騰身而下。
卻説石承先飛身一躍,橫跨五丈,正自落入那片松林的右角之處,足心剛,自沾到地上,眼前忽然現出三名手持彩燈的少女,團團將自己圍住。
石承先怔了一怔,暗道:“怎麼這持燈之人,竟然都是十五六歲少女……”
目光過處,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震,只因他這一仔細打量,方始發現那些少女身上的穿着,竟然都是薄如蟬翼的鮫紗羅衫,略一行動之間,那晶瑩的肌膚,隱隱可見!
這時那三名少女,左手持着彩燈,右手卻持着一柄寶劍,在石承先身前遊走。
黑亮垂肩的長髮,隨着轉動之勢,不停飛動,使人瞧不出三女的容貌,但石承先業已覺出,這三名少女的眼神,冷得令人心顫。
石承先本就有見識之心而來,是以,儘管三女旋轉游走不息,他卻是屹立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暗中打定了主意,你們若不先行出劍,他就決不動手!
三名少女遊走了約有十圈,只見其中手把紅燈的少女低叫了一聲,右手長劍,竟向石承先當胸刺了過來。
另外兩名少女,這時正好一在石承先身後,一在石承先左側,紅燈少女長劍一出,另外兩女的寶劍,也不約而同,迎向石承先刺去。
三支長劍,分刺三處,出手之快,幾在同時,若非石承先武功高強,還真不容易對付得了!
他目睹三劍同時刺來,不禁在心中暗暗笑道:“倘是這就算得勾魂燈陣,那也未免太不值得自豪了……”
右手一揮,迅快的拍出兩掌,將身前和左側的兩隻長劍,震的斜飛數尺,左手向後一彈,將身後那支長劍,彈得脱開了那名少女掌握,跌在三丈之外。
他一招出手,竟將那三名少女的攻勢完全破去,使得那三名少女全都愣了!
就在他們這一愣之間,石承先更是用那間不容髮的時機,發出三指,點了三女的穴道。
石承先無暇多看那三女神情,側身一閃,便向林中行去。
深入不及丈許,只見一排燈光,擋住了去路。
這一排燈光,約有七、八盞之多,但卻無人把持,而是掛在松枝之上。
石承先心中暗覺詫異,當下停下步來,小心的打量了那幾盞燈光半晌,忽然間,覺着兩眼竟是有些暈眩,彷佛那些燈光飛快的旋轉起來。
石承先大吃一驚,連忙閉上雙目,鎮攝心神,待得睜眼以後,發覺燈光依然掛在樹上不動,這才緩步打那燈下走了過去。
轉過一叢矮樹,卻也沒有什麼異狀,石承先心中甚感奇怪,先前在山坡之上所見,那燈光也不過十多盞而已,但身入其中,卻反而數不清這片樹林之中,究竟有多少燈火了!
他小心翼翼的又深入了丈許,驀然間,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奇景。
只見迎面之處,乃是一塊佔地紡有四丈方圓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擺着一盞高約五尺的白色巨大燈籠,在那白燈的周圍,又擺着一圈為數約有十盞的淺紅宮燈,兩條淡淡的人影,正繞着那燈光追逐不已。
空地的四邊,各自站立了五名抱劍少女。
石承先略一遲疑,正待舉步向那空地之中行去,忽然耳中傳來一聲蒼老的低喝道:“娃兒,不可冒失……”
話音入耳,石承先覺得甚為熟悉,但他明白,這決非戴葛等人,顯然這片松林之中,還另有高人在側。而且,這人似乎自己見過……
劍眉一揚,他不自覺得抬頭向四周打量,心中暗道:“這説話之人,想必隱身在松林之上……”
尋思之間,那蒼老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笑道:“娃兒,你不用尋找,老夫隱身之處,離你不遠,但此刻不是見面之時,且等你那藍姑姑和燈陣主人分出高低,咱們再聊不遲……”
石承先聽得心中大大一震,敢情那與燈陣主人相鬥之人,乃是雲天四皓中的藍仙姑,毋怪燈陣主人未曾佔得了上風呢!
這時他也聽出,這説話之人,乃是雲天四皓中的白頭翁。當下向空略一抱拳,道:“晚輩遵命……不過,晚輩甚想試試這座勾魂燈陣的威力,不知藍姑姑會否見怪?”
白頭翁沉吟了一會,方始接道:“娃兒,你是不是還有幾位同伴?”
石承先道:“不錯,他們現在何處?老前輩可是見到他們了?”
白頭翁道:“娃兒,由你佇身之處,向左而行,十丈不到,就可見到他們了!”
石承先聞言一怔道:“他們也闖入陣中來了麼?”
白頭翁道:“可不?老夫本可助他們一臂之力,脱出那羣妖女糾纏,但老夫要讓他們真心的感激於你,是以未曾出手,娃兒,你可快快趕上前去,替他們解圍!”
石承先聞言,忙道:“晚輩知道了……”轉身便向左側行去。
穿過了幾處叢林,果然在十丈不到之處,發現了葛天森、戴天行和雷剛三人。
此刻,他們正被十二名一手持燈,一手仗劍的少女,圍在三株松樹之下,全力苦鬥,從三人的額際汗珠不停滾滾,顯然,他們吃了不少苦頭。
目睹此情,石承先多少覺得有些意外,在他想象之中,這批少女並不值得一擊,但雷剛等三人居然難以脱圍,未免使人大大不解。
他稍一注視三人神態,當下大喝一聲道:“妖女們小心了,石某來也……”舉掌一揮,擋在身前的那名少女,應手而倒!
石承先略為的怔了一怔,暗道:“怎麼了,她們好像是不堪一擊的很啊……”尋思間,又連發了兩掌三指。
剎那之際,應手又摔倒了五名妖女,十二妖女頓時去了一半。
這時,那葛天森彷佛在大夢之中醒來,渾身一震,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由大喜道:“兄弟,你……沒有事麼?”
石承先心中想笑,忖道:“我如是出了什麼事,還能來救你們麼?”但他口中卻道:
“我很好啊!葛兄受驚了麼?”
葛天森目光一轉,搖了搖頭,道:“兄弟,這兒是怎麼回事?小兄彷佛記得……”
他忽然一振手中寶劍,大喝一聲道:“好妖女,竟敢用邪法迷人,葛某可是栽到家了……”刷的一聲,向那持劍正向戴天行刺去的少女當胸就是一劍。
那少女噗哧一笑,左手的彩燈一舞,竟將葛天森的長劍擋向一邊,燈劍相交之際,發出了一串金鐵之聲,顯然那彩燈的骨架,俱是純鋼打就之物。
石承先怔了一怔,暗道:“小小一盞彩燈,居然可以架開葛兄長劍,這女娃兒的武功不弱啊!”
他尋思之間,葛天森已與那女娃兒打在一起,石承先稍一注目,便知那少女以一對一,決非葛天森之敵,當下雙臂一振,迎向那另外五名少女撲去。
戴天行、雷剛兩人,這時被其他五名少女的燈劍圍攻得有些心神恍惚,是以十成武功,竟是施展不出三成。
但石承先卻是不然,似乎那燈陣的威力,對他毫無影響,那幾名少女被他一輪搶攻之下,個個摔倒在地。
恰好,這時葛天森也將另外的一名少女點了穴道。
戴天行、雷剛在六女全都被制住之後,方始神智清醒了過來。
很明顯的可以瞧出,他們三人並非是武功不如那些持燈少女,而是一入燈陣,心神就受了什麼控制一般,無從發揮功力。
雷剛一旦清醒,眼見石承先就在身前,不由得大為開心,忙道:“公子,你太大膽了!
幾乎把老奴急煞……”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大叔,我不是很好麼?這勾魂燈陣也並不怎麼高明呢!”
戴天行這時大笑道:“小兄弟,這句話麼,只有你能説的了!”他看了雷剛、葛天森一眼接道:“咱們這麼一大把年紀,居然上了這些丫頭們的當,丟人之至!”
敢情,他們直到此刻,方始明白,自己上了大當。
葛天森目光在那批妖女身上一轉,接道:“戴兄,咱們吃了她們不少苦頭,少不得咱們也得讓她們嚐嚐咱的手段……”一舉手中寶劍,便向躺在身邊不遠的一名妖女身上刺去。
突然,“當”的一聲,葛天森只感右手一震,寶劍一斜,竟是刺入了一棵松樹的樹身之上。
石承先呆了一呆,定睛望去,只見葛天森的長劍劍身之上,沾了一根細長的松針,想是他被這根松針震歪了寶劍,這發出松針之人的功力,當真是驚人得很了!
葛天森顯然也被眼前之事所驚,拔出寶劍,取下那根砸穿在寶劍上的松針,直愣愣的半晌沒有説話。
戴天行眉頭一皺,低聲道:“兄弟,你手中拿的是什麼?”
雷剛正好脱口呼道:“葛天森,那可是一根松針麼?怎會沾在你寶劍之上呢?”
顯然,他們的神情都有些反常。
葛天森目注松針,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忽然抬頭向四下裏打量了一眼,叫道:“哪位高人隱身在此?手下留情之處,葛某感激萬分……”
原來那松針竟能貫穿自己寶劍,足見那人武功高出自己極多,倘若他不是打的寶劍,而是自己身上任何一處,只怕自己早已命喪當地了!
所以,他説出這等感激的話來。
石承先這時心中已然有些明白,猜想那發出松針之人,八成就是雲天四皓中的那一位!
果然,葛天森話音甫落,丈許之外的一株古松之上,業已傳來朱衣叟的笑聲道:“葛老弟客氣得很啊!老夫這點手法,可當不得高手兩字了!”
葛天森聞言,頓時臉上有了笑意,連忙向那古松抱拳道:“可是朱衣叟前輩麼?想不到你老也來了……”
戴天行這時忽然接道:“是了,戴某明白了!若非雲天四皓在此,又有誰能逼得燈陣主人還手無力呢?”
只聽得幾人身後的一株古松之上有人笑道:“戴天行,你幾時學會了拍馬之術?世間兩大奇能,如是被你一人獨佔,叫俺白頭老兒好不眼紅……”
宏亮的笑聲,只震得幾人耳中嗡嗡作響。原來這説話的人,乃是四皓中的白頭翁。
石承先聽得忍不住笑了,暗道:“這位白頭翁老人,果然滑稽得很……”
戴天行聞言,皺了皺眉,道:“原來是白頭老人麼?取笑了……”他乾笑了兩聲,顯得甚為尷尬。
這時,朱衣叟沉聲接道:“石賢侄,你不受燈陣妖女之惑,正是破壞燈陣的最好人選,四十八名燈娥,已有十五名被你所制,剩下的還有三十三位,賢侄可願再為武林除一大害,將他們全數拿下麼?”
石承先聞言心中一震,忖道:“原來這燈陣妖女,竟有四十八名之多麼?”但他口中卻立即接道:“老前輩所命,晚輩敢不全力以赴,只是……晚輩卻未見到如許之多妖女,老前輩可否指出她們隱身之處?”
朱衣叟道:“這座燈陣,分為明暗兩層,二十四明,二十四暗,你可從立身之處右轉,前行三丈,那裏有一株大柏,便是二十四名不亮燈光的妖女隱身之所,不過……”
朱衣叟這一番話,乃是用傳音之術説出,是以,除了石承先而外,別人均不曾聽見,這時,朱衣叟話音頓了一頓,方始接道:“賢侄千萬注意,這二十四不燃燈火的妖女,武功雖然不比那持燈的二十四名燈娥,但她們每人均有一方迷魂帕,其中藏有迷人神智的毒粉,賢侄與她們相遇之後,必須搶佔上風,而且儘量減少呼吸才是!”
石承先聽得暗暗吃驚,當下恭聲道:“小侄記下了……”一振長劍,便向右側行去。
雷剛目光一亮,舉步便跟了過來。
石承先劍眉皺了一皺,轉身道:“大叔,你莫要來,小侄去去就回。”
雷剛呆了一呆,道:“不要老奴伴同麼?”
石承先道:“不要了!”沿着一叢矮樹,迅快的向前奔去。
不足三丈遠近,果然看到了一株古柏擋在身前,但他凝目望去,卻是不見一人。頓時心中不解,忖道:“那朱衣叟明明説那二十四名妖女,隱身在此,怎地……”
他尋思未已,忽然聽得一絲金刃劈風之聲,打左側傳來,心頭一凜,極快的一矮身形,側退了五步。
但見一縷白光,從臉前劃過,黑暗之中,約隱可見兩個纖細的身形,一閃而過。
石承先不由得鋼牙輕咬,暗道:“原來她們一身皆是黑衣,毋怪看她們不見了!”
心中念轉,忽然身形暴起,直向那古柏樹梢撲去。
他在覺出那批妖女均是身着黑色長衫,面罩黑紗,使人無法在夜色中瞧清她們位置以後,心中頓時有了警惕,由於對方既有二十四名之多,自己如是妄逞武功,不知趨避,必將難免她們暗算之危,是以,他決定先行隱身樹上。慢慢察看清楚她們全部藏身所在,再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她們制服。
石承先的打算,本也不錯,但他卻未料到的是,那古柏之上,也藏有妖女在內。
他飛身而上,雙足尚未沾到樹枝,便陡然感到一股掌風,迎面劈到。
石承先大吃一驚,本能的一扭腰軀,向旁閃讓。但他沒有想到,此刻他身在半空,根本沒有着力之處,這一扭腰軀不大要緊,騰起的身形,便立即摔了下去。
石承先暗叫不好,他知道下面必有妖女仰首以待,倘是一直跌落下去,定將逃不脱她們之手了!
絕地求生,石承先竟然想出了絕招,就在離地尚有七尺左右,他忽然右手拔出長劍,刷的一聲,插入樹身之內,卻將下墜的身形吊在了半空。
這一手險中求生的手法,大大出乎那批妖女意料之外,一時之間,卻是忘了出手攻擊。
雖然這只是那麼極快的一瞬,但對石承先而説,已是受用不盡,他迅快的貼身樹上,拔出長劍,雙手雙足齊齊用力,猛然一彈,霍地飛向另外一株樹上而去。
雙足剛自立定,耳中傳來朱衣叟傳音之聲,笑道:“賢侄,這二十四名妖女,可是不好對付?”
石承先也用傳音接道:“老前輩,她暗我明,當真叫我無從下手了!”
朱衣叟道:“賢侄,老夫倒有一計在此,只不知你敢不敢冒險?”
石承先道:“老前輩快説,晚輩決不猶疑!”
朱衣叟笑道:“舞劍護身,劈斷柏枝,她們豈不也就無法藏身了麼?”
石承先聽得心中連連失笑,暗道:“可不是麼?我怎地就沒有想到……”口中立即用傳音接道:“老前輩之計,果然高明……”驀然身形沖天而起,寶劍施出一招“金鵬展翅”,灑出萬道晶芒,直往那株古柏飛去。
一串嗤嗤格格之聲傳來,枝葉紛飛之中,夾着數聲尖叫,那株枝密葉茂的古柏,被他這一劍削光了一大半。
石承先一招得手,身形在那巨枝之上一佇,立即又騰空而起。
眨眼之間,那另一邊的柏枝又全都被他削斷,先前那濃蔭佔地盈丈的松枝,這會兒只剩下了三枝丫杈,矗立向天,好不乾淨。
一片呻吟之聲,從那堆滿地上的枝葉中不斷傳出。
顯然石承先適才那兩招威力無邊的劍法,不但削斷了柏枝,而且將那些藏身樹上的妖女,也傷在劍下了。
朱衣叟忽然哈哈大笑道:“賢侄,好劍法啊!”
這回他可沒有用那傳音之術了。
石承先恰在此時,雙足落地,聞言忙道:“老前輩,錯非你老明示,晚輩只怕永遠也想不出這麼好法子來……”突然伸劍一點,只見一條黑影,應聲倒了下去。
原來就在他説話之時,忽然有一名妖女逼了近來。
朱衣叟大聲接道:“賢侄,就老夫所見,二十四名妖女之中,已有十三人傷在你劍下了!
還有十一人藏在枝葉之下,你何不再將那等劍法再施展一次,也好叫她們明白,哈哈狂劍的傳人,不是等閒之輩了……”
石承先聞言,心中一怔,忖道:“他怎麼將我師門出身也報出來了?難到還有什麼特別用心不成?”
轉念未已,尚未想及,是否自己應該照他吩咐去做,耳中忽然聽得一個嬌柔的聲音道:
“你……這位公子真是甘大俠的弟子麼?”
石承先聽那聲音果然來自樹枝之內,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看來朱衣叟前輩果然是別用有心的了!她們居然知道我師父名號,難道燈陣主人,與我師父相識?”但他口中卻道:
“不錯,你是什麼人?可是那燈陣主人手下的妖女?”
那女人笑道:“公子,我們不是什麼妖女,這名字好難聽啊!”
石承先冷叱道:“不是妖女,為何不敢見人?躲在暗處,鬼鬼祟祟,哪裏還會有什麼好人?”
只見樹枝晃動,一個苗條的黑影,站了起來,低聲道:“公子,我們都是主人手下的丫鬟和燈娥,當然不是妖女了!”那少女語音頓了一頓,接道:“公子你貴姓啊?”
石承先想都沒想,便接道:“區區石承先……”
話已説過,他才想起,自己既不想與她們攀親敍舊,告訴她們什麼姓名呢?
是以,只説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那少女忽然斂衽為禮,道:“原來是石公子!”
石承先皺眉道:“你們還有幾位沒有受傷?”
那少女略一遲疑,忽然揮了揮手,只見那樹枝之中,迅快的站起了一羣黑衣少女。
石承先略為一數,連説話的那一位,果然共有十一名之數,心中不由得對朱衣叟的目力之強,備極欽佩。
只是,他此刻口中卻是冷哼了一聲,喝道:“你們是自點穴道,還是要石某動手?”
他突出此言,只把那十一名少女聽的大大一怔。
先前説話的少女道:“公子,你還要與我們為敵麼?”
石承先道:“如果你們自己不動手,區區就只好代勞了!”話音一頓,刷刷兩劍,封住了三名黑衣少女穴道。
那答話的少女一見,大為吃驚,忙道:“石公子,妾身有話要講,公子可否等一等再出手?”
石承先怔了一怔,一垂手中寶劍,冷笑道:“你們還有什麼詭計?好啊,石某就等你們等!”
那少女長嘆了一聲,接道:“公子,妾身縱有詭計,甚至有那害人之心,但對石公子,妾身等卻是不敢。”
石承先瞧她説的頗似十分認真,當下一皺劍眉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這個……其中緣故,妾身也不太明白,反正主人交代過我們,舉世之中,只有甘大俠的子弟,咱們絕對不可冒犯!”
石承先沉吟了一陣,暗道:“聽她們之言,倒似不是假作,但那燈陣主人為什麼要這般交代呢?難道她與我師父關係不同尋常麼?”他心中隱然已經相信那黑衣女人所説,但口中卻道:“石某不信!”
那少女道:“公子不信,妾身也沒有辦法了!不過……”
石承先見她遲疑不説,當下接道:“不過什麼?”
那少女又嘆了一口氣,道:“不過……公子如想證實,那也不難!”
石承先道:“很好,你説出來聽聽!”
那黑衣少女低聲道:“只要公子當真的吩咐一聲,妾身姊姊,立即自點穴道……”
石承先失笑道:“你們明知不敵,送這順水人情給我,石某不想領情!”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依公子的想法,又該如何呢?”
石承先道:“很容易,你們一個一個上前,由石某封住你們一處穴道,然後……”
他頓了一頓話音,笑道:“由你帶領在下,將那十二名尚未就逮的燈娥拿下!”
黑衣少女甚感意外的一愣,道:“公子……你要把我們怎麼樣?”
語氣之中,充滿驚駭。
石承先道:“不怎麼樣,只要查明爾等並非十惡不赦之人,石某也不會為難為爾等。”
黑衣少女沉吟了一下,終於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向身邊數女道:“你們聽到石公子的話了?”
那幾名少女接道:“聽到了!”
黑衣少女道:“你們可願被石公子封閉一處穴道?”
那幾名少女道:“一切但憑大姊作主。”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主人交代過的話,你們總不會忘記吧?”
幾名少女全部恭聲接道:“小妹等怎敢忘記!”
黑衣少女點了點頭,道:“你們沒有忘記最好……”語音略為一頓,立即又道:“依序上前,恭候石公子動手!”
石承先聞言暗道:“看來倒是真的了……”
只見那幾名少女,果真排成了一行,緩緩向石承先面前行來。當先的那位,走到石承先身前兩尺距離,方始站定,她慢慢的放下罩在臉上的黑紗,斂衽為禮道:“小婢如雪,叩見公子……”雖然有着三分笑意,但神態甚是楚楚可憐。
石承先趁着朦朦月色,打量子這叫如雪的丫鬟一眼,只見她生得十分清秀,眉目之間,絲毫沒有妖嬈之意,倘是換了個地方見到,只怕會拿她當作大家閨秀,達官貴人的家眷呢!
石承先心中一動,暗道:“瞧她們的神情,倒不似淫邪妖蕩的一流,我如點了她們穴道,豈不顯得對她們甚是戒懼了麼?”他忽然有了這麼想法,自然就沒有及時出手,點那如雪的穴道了。
如雪似是等得有些奇怪,低聲道:“石公子,你怎地還不動手?”
敢情,她説的毫無勉強,一派真誠。這表示那黑衣少女所言,並非誆人之語,燈陣的主人果真是交代過她們,不可與自己為敵了。
石承先劍眉一揚,忽然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凝注了那如雪一眼,突然擺手道:“算了!
石某不用點你們的穴道了!”
如雪呆了一呆,道:“公子,這為了什麼?”
石承先道:“不為什麼,在下覺得不必,那就是不必的了!”
這是,那身為這批丫鬟大姊的黑衣少女,大步走上前來,取下面紗,向石承先盈盈拜了下去。
石承先幾時受過他人的這等大禮?一時倒弄得臉上發窘,忙道:“姑娘快快起來,區區當不得你這般大禮參拜啊……”
黑衣少女依然拜了三拜,方始起身。
石承先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心中大大一怔,忖道:“這位姑娘怎地生的如此醜?”
原來這黑衣少女取下面紗以後,露出的臉蛋兒並非是什麼吹彈得破的冰肌玉骨,而是一張紅斑遍佈,塊壘重重,蒜鼻海口,細目濃眉的怪相。
石承先發呆之間,那黑衣少女已然笑道:“妾身如梅,多謝公子手下留情之德。”
石承先聽她吐字出聲,有如黃鶯出谷,偏偏又長了這般醜怪的臉蛋,不禁為她大感不平,暗道:“造化弄人,只怕真是莫此為甚了!”心中惋惜不已,口中卻道:“不用客氣了!石某相信你們出自真心,所以,就不必再點你們穴道……至於那另外十二名燈娥,現在何處?”
如梅道:“她們分散在主人身外不遠之處,公子可是要見見她們麼?”
石承先搖了搖頭道:“那倒不必了!”語音一頓,接道:“姑娘,今日來此之人,都是石某的長輩,你快去告訴那些姊妹們,如是從此刻起,有人得罪他們,石某定將不會饒她!”
如梅笑道:“妾身記下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犬齒外張,當真難看得很。
石承先皺了皺眉,掉頭便向葛天森、戴天行、雷剛三人立身之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