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金龍白震山已全神貫注在緩緩逼近的申公予身上。
他已把全身真元,運達顛峯,手中那對成名三十年,威震江湖的龍形金戟在陽光下輕微地振抖著,準備孤注一擲,作生死一搏!不但是因為已死去的四位莊中高手,也是為了他一生名望。
緊張的氣氛,窒息著每一個人的心房,申公予終於逼近三尺,冷冷道:“白震山,你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
面對強敵,生死一搏前,切勿心燥氣浮,由震山自然懂得這些道理,此刻一改平素狂效之態邁:“金龍莊主立世江湖,除了武功,還憑信義二字,本莊血可流,頭可斷,卻不會改變心意,違背信義!”
申公予的臉色益發陰沉,冷笑道:“那你就出手試試!”
白震山一橫雙戟道:“請亮兵器!”
“本宿就憑雙手,還亮什麼兵器!”申公予陰沉地説道:“你進招吧!三招之內,若你還能活著,本宿立刻抖手離開,從此不踏入金龍莊半步!”
一生自傲的白震山想不到今天聽到這番話,氣得幾乎吐血,厲聲道:“你何不先進招?”
申公予道:“若本宿先動手,只怕你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了!”
“好,看戟!”
白震山盛怒之下,雙戟疾刺,出手就是成名經學“金龍九式”。
耀眼精光,化為二條金龍,向申公予腰際絞去,但他從未出手不利的“雙龍銜日”竟然落空,目光瞬處,人影已失,一驚之下,抖手又是一招“怒龍排雲”。
耳際煥響起申公予陰沉的喝聲:“第三招!納命來!”
白震山第二招落空,身上已冒冷汗,話聲入耳,倏見一道指影,透過舞得風雨不透的雙戟,點向胸前,不由駭然失色,生死一發,要避無及,擋更不可能,情急之下,一聲暴吼,雙戟脱手,向前飛擲,人卻急退八尺!
兵器脱手,等他停身而視,但兒申公子似乎未移動半步,仍在原地,手-著他的金龍雙戟,冷笑道:“二招已過,雖未要你的命,卻已要了你的成名傢伙,現在還你兵器,給你最後一招求生機會!”
話落手揚,雙戟倏化二道精芒,向白震山疾射而至。
白震山伸手相接,雙戟是接住了,但虎口巨震,人被帶著連連緩退,他腳步未停,眼前光影一閃,冷風撲面,千重指影已罩前胸。
雙戟上的力道未盡,人未站穩,指風已臨身,白震山自份必死,心中一聲長嘆,正待閉目就戳!
驀地””
一聲清嘯,劃空響起,一片寒光,快若閃電,猶如天降,橫在面前,生像一道屏風。
只聽見申公予驚呼失聲,定神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身受重傷,躺在牀上的宋不羣。
申公予已退出丈外,面露驚容,神色大變。
白震山驚魂甫定,疑心又起,他奇怪以申公予那份罕見的超絕身手,何以竟會對快劍莊的三公子感到畏懼?
宋不羣氣度雍容地仗劍屹立,服下了三顆雪參九,加上金針靈穴,使他的真元恢復一如往昔。
不過雪參九雖靈,卻治不了外傷,劇痛仍在,重重包紮下,雙臂揮動不靈,不過,他外面罩了一件向金龍莊家僕借來的青衫,故表面看不出有什麼傷勢。
申公予此刻心境有點七上八下。若非向金豹説宋不羣已身受重傷,九死一生,長孫雄不會只派他們三個人來,如今一看宋不羣似乎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勢,覺得自己似乎受了騙,不由對向金豹勝了一眼,然後露出一臉假笑,拱手道:“三公子,別來無恙?”
宋不羣一哼,冷冷道:“我好得很,聽説你們要學我?”
“那兒話,本宿只是受長孫班主之命,邀請你前往一晤!”
宋不羣冷笑道:“我就在這兒,就看你們怎麼請法!”
申公予忙道:“女媧仙子,天蠍星座與老朽奉命接駕,但不知你宋三公子是否願意前往!”
“現在?”
“正是現在。”
“假如我不願去又如何?”
“這個……”申公予露出一臉為難之色。
宋不羣縱聲狂笑道:“申公予,你何必還假惺惺的做作,長孫雄恨不得要我的命,寢我之皮,是想請我進鬼門關,否則,你何必對金龍莊主以死相脅,出手就是四條人命!”
話已被宋不羣説明了,申公予知道再假裝笑容,也無濟於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道:“宋三,你既然知道,敢不敢去?”
宋不羣傲然道:“天下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但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十天之後,我將進潼關,長孫雄若定要我一條命!不妨就在沈關相候。”
申公予拱手道:“老朽自會把話傳到。此刻告辭!”
説完向女媧仙子、金鈴娘子一打眼色,就要離開,宋不羣驀地大喝道:“站住!”
宋不羣那一言一動,無形中流露巴來的慢人威勢,使得三人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地站住,申公予怔怔道:“宋三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宋不羣沉聲道:“待我把二件事處理完了,你們再離開!”
“請説。”
宋不羣如電目光在三人臉上緩緩一掃,道:“第一件事,我得先問你們三個,還算不算神仙府中人?”
下知宋不羣的用心何在,申公予考慮一下,才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不羣道:“若是,聆聽司空府君的旨諭後再走!”
申公予聽女媧仙子形容過宋不羣五招把玉殿神使賈卒寒絞成肉泥的劍術,懼的就是宋不羣不讓他們離開,此刻一聽宋不羣並無意將他們留下,心中一定,道:“你既如此説,老朽聽聽也不妨!”
宋不羣自身上摸出一老黃綾,放開卷軸,揚聲念道:“本府君特曉諭座下羣仙,長孫班主叛逆謀篡,罪孽沉重,念在同門之誼,著除名神仙府,永不準踏入神仙府半步,其餘羣仙,切勿受其蠱惑,悔過著,歡迎再入府中清修,不咎既往,無悔意者,與長孫雄同罪,在外一切措置,著由本府少君宋不羣專權行事……”
唸完,宋不羣把綾軸拋給申公予,道:“二位聽到了嗎?”
申公予一拱手,假笑道:“恭賀你榮升仙府少君!”
宋不羣冷冷道:“不必恭賀,我只要你把府君旨意帶給長孫班主!”
申公予接過揣入懷中,道:“老朽自當遵命!”
宋不羣道:“現在本座要處理第二件事了,申公予,剛才是誰動手殺了金龍莊中人?”
“這個……”申公予不敢直接回答,目光卻望向女媧仙子。
宋不羣移視女媧仙子,冷冷道:“是你嗎?”
女媧仙子情不自禁地嬌軀一抖,但當著這麼多人,她卻不願露出情意,色厲內荏地格格一笑,道:“不錯,是我!”
宋不羣冷笑道:“仙府清修十餘年,殺心還如此之重,請問是什麼理由殺人?”
女媧仙子道:“天狼星座命我殺雞儆猴,以懲白莊主頑強,本仙自只有遵命行事!”
申公予心中一驚,卻見宋不羣回首對白震山道:“莊主,是這樣嗎?”
白震山道:“經過情形,確是如此!”
宋不那道:“申公予,看樣子,你只能留下來了!”
申公予瞼色大變道:“你要如何?”
“殺人償命,本少君要你一顆腦袋!”
申公予急急道:“你我雖各為其主,但舊誼仍在!”
宋不羣厲聲道:“私議難掩公道,申公予,你心機陰險,我宋三早已知道,現在納命來!”
柔劍疾揮,劍芒如虹,向申公予罩去。
目睹威盛的劍勢,申公予慌忙樅身疾退,喝道:“走!”
三道光影,向莊外疾衝而去,但苦了向金豹,慢了一步,竟被宋不羣凌空攔住。
嚇得向金豹慌忙沉氣,落回地上,一對鷹嘴鑿,蹌踉一震,緊握手中。
宋不羣冷笑一聲,道:“向金豹,好好一名總瓢把子不當,竟做人家走狗,現在別人棄你而遁,滋味如何?”
向金豹一橫心,厲聲道:“少用話議刺,向某今天就領教領教快劍莊的三十六招快劍!”
嘴角勾起一道不屑的弧形,宋不羣冷冷道:“總寨之中,你用迷藥暗算,柳城山腰腹以冷箭傷人,向金豹,如今你只要能走過三招,所有罪嫌,讓你一筆勾消。”
“好,接把!”
向金豹一聲大喝,先下手為強,鷹嘴鑿幻出千重寒光,向宋不羣擊至。
雲天魔鵬的武功,在綠林中也算一流,若是以往,宋不羣未必能勝得了他,可是此刻,卻如用小刀在宰大牛,他成名絕學方出,眼前倏起翻眼劍光,像一片牆,慢慢推近,出手的招式,竟被一股無形劍歪擋了回來,震得虎口生疼,幾乎把握不住。
向金豹心頭大駭,這時他才知道,為什麼連神仙府中羣仙見了他都畏懼三分,戰既必敗,心生怯意,保命要緊,轉身就騰空欲遁。
那知人剛離地三尺,脖子一涼,劍芒閃處,一顆老大人頭已滾落地上,身軀上升五尺,才彭地摔落地上,屍橫當場。
驚走強敵,殺了向金約,宋不羣才徐徐吐出一口氣,周身有説不出的疲乏。這時白震山才看清,宋不羣肩背二處透出一大片殷血,不由失聲道:“宋公子,你創口又流血了,快進屋裏躺著。”
外創未愈,再度裂開,那種劇痛統心的滋味,剛才是面對強敵,強自支持,此刻他也感到支持不住,收起柔劍,點點頭道:“此地善後,就請莊主處理了。”
回到休憩之處,剛躺下,白家父女就進屋了。
“宋公子,想不到你竟是神仙府少君!”白震山準門就道:“剛才有眼不識泰山,若非你適時挺身,金龍莊將無一倖免。如此大恩,老朽沒齒難忘。”
言語之間,倨效之色盡去,神態之恭敬,使宋不羣坐卧不安,忙道:“在下一條命承賢父女相救,金龍莊之安危,也節是我宋三之安危,莊主何必言恩。”
白素文含情默默,嬌聲道:“宋公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宋不羣低沉地一嘆道:“在下身負重任,只是不願宣揚而矣,姑娘請勿誤會。”
這時郭大夫已上來,道:“宋公子,你牽動創口,必須重新上藥包紮。”
於是,宋不羣就在金龍莊主白震山父女殷勤的照顧上,留下來養傷。
役十日,傷口方愈的宋不羣,不顧白霍山父女的再三挽留,離開了金龍莊,並非金龍莊招待不周,也非有什麼顧忌,而是受不了白素文脈脈深情。尹瑛之事尚未解決,他實在不敢再惹情孽,可是白素文那裏知道他的苦衷,殷殷送出莊外,柔聲道:“宋大哥,你何不再休養幾天,等完全好了再走?”
宋不羣一拱手道:“盛情心領,只是重任在身,未克久耽,天長水遠,後會有期。”
“宋大哥,我爹與我也想入神仙府,好不好?”
“當然歡迎。”
“那你下次什麼時候來?”
“待我處理了長孫雄事件後,回神仙府路過,再行造訪。”
千里送君,終須一別。
白震山父女送宋不羣出了十里,才殷殷道別,宋不羣騎在馬上,不敢回頭,縱騎疾奔,心中卻暗暗嘆息。
現在他往潼關方向疾奔,念頭中,只有如何除去長孫雄這個心腹大患。
已經過了十日,長孫雄接到申公予傳信後,將有如何反應呢?他深沉地思考著。
三天行程過去了,潼關已遠遠在望,日薄崎峽,大地説不出的蒼涼。
宋不羣策馬奔馳,左邊林中驀地拋出一大陣石雨,奇怪的是,這陣石雨並非向人丟,而是拋在道路上,每粒石子都如雞卵一般,滿地亂滾,馬匹受驚,人立長嘶,宋不那自然也吃了一驚!
他不明白拋石人的用意,自然也不明白拋石人是誰,這剎那,他人自馬背上掠起,直撲林中,身影未停,林木深處倏傳來一陣招呼聲道:“宋大哥,我在這裏!”
宋不羣更加奇怪了,循聲撲去,只見深草中屹立一條人影,竟是他知己好友,在江湖中被稱為西南小玉虎的張士傑。
他益發意外了,掠落張士傑身邊,訝然道:“傑兄弟,怎麼是你?”
張士傑哈哈一笑道:“宋大哥,想不到吧!”
望著張士傑英氣勃發的臉孔及魁梧的身形,宋不羣自然欣喜莫名,一把擁住到方道:“伯父母好嗎?”
張士傑充滿稚氣地笑道:“一切粗安,找到令尊了嗎?”
宋不羣點點頭,道:“家父健朗如昔,傑士,你還是像幼時一樣頑皮,告訴我,在此地幹什麼?”
張士傑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大哥,我正在等你!”
一愕,宋不羣訝道:“你知道我會經過?”
點點頭,張士傑低沉地道:“不但知道,我已等了你五天啦!”
“傑第,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大哥,聽説你得罪了神仙府中人?”
一聽這話,宋不羣頓時明白了,沉聲問道:“你可是説長孫班主這批人?”
“正是,聽説那些奇人的首腦,正叫什麼長孫府君!”
“哼!什麼府君,根本是一批名欲心的魔鬼,他們是否想中途攔截,不利於我?”
張士傑道:“他們號召潼關百里成名人物,通知注意你行蹤消息,説半月之內,你必然會經過潼關,要我們發現了你,立刻向他們通報!所以家父為你就了不少心事,叫我準備乾糧,潛伏於北,希能遇上你,告訴你避一避,這批人武功超絕,你絕對惹不起!”
哈哈一笑,宋不羣傲然道:“多謝伯父關心,但怎知我宋不羣惹不起他們!”
張士傑急急道:“大哥,你知道他們是誰?”
“是誰?”
“據説是神仙府中雷神電母加上風雨雙仙。”
話聲方落,林梢上倏響起一陣狂笑:“張家小子,你消息傳送得好快,但可知出賣了我們,必須付出滿門斬絕的代價!”
尖嘴禿頭的雷神哈哈一笑道:“説起來咱們還得感激張家小子的訊息,不是他,咱們也不會這麼快找到你!”
張士傑又氣又驚,喝道:“胡説………”
“本神一點也不胡説。”雷神暴烈地道:“你這幾天行蹤詭秘,同時咱們也得到密報,你們張家與宋家有通家之好,二方面一合,就知道你必定會走漏消息,嘿嘿,所以咱們早已注意你了,盯住你,不會找不到宋三,果不其然,情況完全在推測中。”
宋不羣冷笑道:“這麼説來,我更得感激張兄弟,使我免得到處找你們!”
手握二塊銅鏡的白髮電母接口陰xx道:“既然大家都見了面,就請隨我們去見長孫班主!”
宋不羣道:“我正要去見長孫雄!”
“請!”
“用不著四位請駕,我宋三已計劃好什麼時候找他,以什麼方式見他!”
風雲雙仙同聲厲喝道:“你是敬酒不喝,喝罰酒?”
宋不羣哈哈狂笑道:“我是敬酒罰酒都不喝,只想喝四位的血!”
雷神暴烈地笑道:“聽説你那套六籠劍訣已出神入化,本神就是不信,今日正好領教領教!
咱們四個若不把你架到長孫班主座前,也算枉修了一甲子武功!”
宋不羣目光傲然一掃道:“那四位就注意了,今日我宋三劍下決不留情!”
身倏擦樹飄去,柔劍塞在化為四道,向雷神電母、風雨雙仙疾掃而出。
正是六龍劍訣中的一招“白龍橫天”。
鋭不可擋的劍勢下,四人人影倏然分開,雷神的三尺雷公擊,在一聲暴喝下,疾如雷電,側擊而進。
四個人早已商議好合擊方式,同時之間,電母的一面銅鏡也自出手,風仙的大旗展如一片黑雲,自後疾掃,雨仙的撥雲毒也配合攻上。
浩蕩狂風,銅鏡橫飛,鑿影如山,宋不羣的四周,幾乎完全沒有空間,在四大奇人的合攻,那種威勢,那份殺氣,看得躲在大樹後的小玉虎張士傑目光發直,透不過氣來。
在這樣奇絕人間的招式合擊下,宋大哥樅然不傷,也必狼狽不堪,他怎可能逃出重圍呢?
張士傑的心裏在發抖,可是他的意識剛升起,事實卻已否定了他的擔憂。
只見劍在暴漲,一條人影突自滿空黑影中升起,身法是那麼美妙而瀟灑。
察!接著是格吱吱一陣異響。
一顆合抱的大樹,緩緩傾倒,這不是宋不羣的劍勢所創,而是電母銅鏡落空的結果。
又是斷地裂綿之聲。滿天旗影消失了一半,原來風仙的大風旗旗面,已被宋不羣整個削去。
現在張士傑可以清楚地看到,現在宋不羣在削弱二方面的攻勢後,劍招正對著雷神。
這是旁觀者的感覺,可是在搏鬥中的四人,感覺又自不同了,他們感到宋不羣的劍招變化太快,快得不可捉摸,變化太幻,幻成千百餘光影,似乎每道劍影都指向自己。
風仙大風旗被削,首先大驚失色,這時他才嚐到六龍劍訣的厲害。劍氣逼人下,他第一個撤招後退,電母的銅鏡出手只削下一棵大樹,眼見傾倒在即,也立刻後退。
宋不羣卻趁這剎那空間,柔劍接連十二招,那片片層層的劍影猛向雷神罩去。
快!十二招並如一招!太快了!快得超出人類視覺的感應。
一聲慘厲的長叫中,雷神腳步蹌踉,宋不羣的劍光還在閃耀,那棵合抱的大樹已經齊腰傾倒!轟然一聲大震!
天地一暗,枝葉齊飛,張士傑急得跳起來,忘形地駭呼道:“宋大哥!”
他眼見大樹價壓下來,宋不羣的劍光仍在流轉,他顯然只顧眼前的強敵,忘了樹傾之危。
飛則塵土枝葉,漸漸清沉下來,昏黯的景象,復又明朗,只見電母及風雨雙仙又如幽靈一般出現,站在橫地的大樹幹上。
面目犁黑的風仙,響起一聲狂笑,道:“宋不羣,你也有今天!”
如白面書生一般的雨仙倏側身向悲痛呆立的張士傑望來,陰磬道:“張家小兒,你宋大哥命歸陰曹,你還不過來把屍體掘出來!”
血脈賁張,心情悲痛的張士傑一言不語地挺身走去。他知道對方不會放過自己一條命,但無論如何,他也必須把宋大哥的屍體掘出來!
那知他腳步方動,凌空劍光一閃,風仙一聲悶哼,一顆人頭已滾巴老遠,屍體剛僕下去,在風仙姑的位置上赫然站著宋不羣。
“啊!”
“啊!”
雨仙與電母神色大變,失聲驚叫,方欲遁身,宋不羣柔劍一抖,寒光一閃,劍尖已在雨仙身上穿心而過,這剎那,劍光再閃,輕悄悄的劍葉已壓在電母肩頭,沉聲喝道:“老婆子你跑不了的,乖乖站著回話!”
白髮蒼蒼的電母,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身軀索索打戰,道:“少君,風雨雙仙與雷神已喪命在你劍下,你何苦把我老婆子再饒上!”她連稱呼也改變了。
宋不羣方自一聲冷笑,聽得張士傑狂喜大叫道:“宋大哥,你沒死?”
“傑兄弟,我不是很好嗎!現在勞你駕,先挖個大坑,咱們要埋人!”
電母身軀抖得更厲害了,哀聲道:“少君,老身年已八旬,你難道連個老婆子都放不過。”
宋不羣冷冷道:“剛剛你為什麼不想想,連那位年青人都不肯放過。以你身份和功力,實不必如此趕盡殺絕。”
電母抖聲道:“剛才老身並沒有説這話。”
“但我宋三卻知道你心中已有此意。”
宋不羣説到這裏,話峯一轉,道:“你們是受長孫雄之命,在潼關截攔我?”
電母道:“是……是的。”
“只有你們四個?”
“渣關中還有二人!”
“誰?”
“火德星君與北海龍神!”
“他二個為什麼不來?”
“若是老身等人失敗,他二個負責暗中狙擊!”
“哼!好卑鄙!”宋不羣冷笑一聲,道:“長孫雄與其餘的人呢?”
“已上長安太白山!”
“幹什麼?”
“創立神仙別府,重分六班,收羅武林高手!”
這時,張士傑已匆匆過來道:“大哥,坑挖好了。”
宋不羣點點頭,對電母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少君,老身樣樣從實回稟,你……你還要殺我?”
電母臉色再度大變。剛才她那不可一世的高亢氣度,完全消失了,完全像一個孤苦無助的年邁老婆子。
張士傑旁觀之下,惻隱之心,油然而起,插口道:“大哥,你就饒了她吧!”
宋不羣一哼,壓在電母肩上的劍葉驟然一揮,一顆蒼蒼人頭頓時落地。
張士傑微惑不懌,道:“宋大哥,你殺心好重,竟連個孤老婆子都放不過。”
收起劍,宋不羣輕嘆道:“傑弟,我豈是嗜殺,但為了顧慮你家安全,我又不得不殺,若為了通知我,而延禍你家中,我心中豈不愧咎良深!”
“啊!大哥,我錯怪了你!”張士傑這才恍悟所以,含愧地説道。
宋不羣拍拍他肩膀,道:“你心地純良,我怎會怪你!快去把四具屍體埋了吧!我也要進城了!”
張士傑急忙道:“大哥,你不跟我一齊走?”
搖搖頭,宋不羣道:“埋了屍體,你也趕快離開,不要跟我在一齊,目前處境險惡,我不適合跟你在一起!”
“那到我家去歇歇,家父正惦念著你!”
“改天吧,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傑第,注意,回去決不能把此地發生的事情對人説,守口如瓶,才能避免橫禍。”
宋不羣叮囑完,身形已翻出林外,掠上停立路旁的馬背,提繮策騎進了潼關城門。
荒山半年,進入市塵,宋不羣似乎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快劍莊立基長安,西南道上,本是他熟悉之地。故他策馬直奔潼關一家招牌最老的迎賓客機。
不過他心頭始終沉重得無法開朗。
電母所説的火德星君與北海龍神會以什麼方法暗算自己呢?
明槍易躲,暗筋難防,他覺得必須保密行蹤,在對方找到自己前,先行找到對方。
想著想著,他有了主意。
住進了迎賓客機最後一間上房,他吩咐店小二先水淨身,然後叫了幾個酒菜,送進房來。
洗去一身風塵,飯菜也送進來了。
揮退了店小二,宋不羣以頭上銀簪每樣菜飯都試過,在完全沒有問題後,才舉箸準備進膳。
那知剛拿起碗,房外倏響起店小二的叩門聲!
“大爺,外面有客求見!”
宋不羣一怔,喝道:“進來!”
店小二哈著腰,笑嘻嘻地進入,宋不羣問道:“是些什麼人?”
“是鮑家莊的總管老爺與聚英鏢局的達官老爺,他們聽説大爺落腳敝號,特來向你老致意。”
宋不羣暗暗一怔,眉峯不自覺地凝聚起來!
潼關鮑家莊莊主鐵衣鐵手鐵子奇,聚英鏢局總鏢頭八臂金剛邵一塵,在西南確是響噹噹的人物!自己不是沒有耳聞,但素無交往,一面不識。
他們來求見是幹什麼?
最令人奇怪的是,他們怎知道我住在這家客機,席尚未暖,人已撞踵而至,這實在大玄了!
宋不羣百思不解,倏然他想到了。
莫非是張家露了口風?
店小二見宋不羣沉思不語,似乎也看出他不想見客,哈腰道:“大爺,若是你不想見,小的就去回了!”
“不!”宋不羣站起來道:“既有客來,不見豈非失禮,小二,你帶路!”
宋不羣不願被江湖同道目為倨傲,自然,他也唯恐是張士傑家的好友,不見豈非失了張家面子。
跟著小二走到店面客堂,只見二名中年人已自座位上站起來,左邊穿著青綢長袍的道:“在下鮑家莊總管鮑立人,因莊主聞公子駕臨敝地,特命在下前來問候致意。”
右邊穿著英雄裝的道:“在下聚英鏢局鏢師馬福年,奉總鏢頭之命,特向公子問候。”
就在宋不羣離開上房,驀地一條人影,自屋脊上翻落,一閃入屋,他目光一掃,立刻自懷中掏出一隻小小磁瓶在每碗菜上灑了一些。
那是一種粉末,酒下後,那詭秘人物,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湯匙,掏了菜湯,在微粉之處澆了一遍,又在茶壺裏放了一些,待看清沒有漏洞,才一閃出身,輕輕闔上房門,悄無聲息地上了屋脊。
屋脊上立刻響起了人聲:“弄妥了嗎?”
“一切妥當。”
“藥效多久?”
“哈,老爺子,我這“迷仙散”不見解藥,最少要到明天天亮,才會醒轉,神不知,鬼不覺,繞他姓宋的本事通天,這下非著了我楚彪的道兒不可!”
話聲消逝了,天色已經漆黑一片。
前面響起了腳步聲,宋不羣負手徐徐同來。
好不容易敷衍走了鮑家莊總管及辨英鏢局鏢頭,但是他還是弄不懂,他們的真正來意是什麼?
難道僅僅為了請自己去吃頓飯?
神仙府少君之名,還未在江湖上宣佈,若憑快劍莊的牌子,還未響亮到人聞人敬的地步,那麼二處突如其來的邀宴,似乎其中一定包藏著什麼企圖。
走入屋中,一看滿桌酒菜大半都已冷了。加上滿腹心事,宋不羣反而不想吃了。
摸摸茶壺,茶還微温,他倒了一杯茶,正想仰首而飲,倏想起這壺中茶水還未用銀針試過!
放下茶杯,再拔下發上銀簪,往杯中一浸,拿起一看,宋不羣的臉色與銀針一樣倏然變了。
茶水之中,竟有人放下迷神藥物,該死的店小二!
宋不羣驚怒之下,又把銀簪另一頭順便往桌上菜餚一一插去。
他原是想試試,若菜飯之中仍無毒,那毛病出在店小二身上是沒有錯了,那知一試之下,銀簪上也變了顏色。
宋不羣心頭猛然一震!
菜飯剛才分明試過無毒,現在居然也出了毛病,看來問題並不在店小二身上,分明是有人趁自己離開後下的藥物。
再仔細一推敲,宋不羣心中的迷霧,倏然開朗了。
難怪素不相識的鮑家莊與聚英鏢局派人求見,莫非是早已勾通好,安排的陰謀!
但細想來恩怨、陰謀緣因何在呢?
他頓時想到了長孫雄,莫非就是火德星君與北海龍神芷幕後主使。
他心中意想意惱火,決心將計就計,看看自己的推測是否對,也不吹燈熄火,手按腰際,也不解衣,就倒身仰躺牀上,假寐起來。
時間一刻一刻地溜過去。
夜,更深了。
前屋的人聲已靜,街上不時傳來敲更的竹聲。
宋不羣睜著眼睛等候著,但過了三更,四周一絲聲息都沒有。
這情形,就有點奇怪了。
按説,對方既挖空心機,下了迷神藥物,就該來趁機下手才對!至少,也該來查看一下,怎會不見絲毫動靜。
這剎那,宋不羣感到,守株待兔,不是個辦法,自己何不溜出去看看。
他一躍起牀,剛想自門户出去,轉念之下,覺得不對,前後左右説不定就有對方的人在暗中窺視。
於是他身形騰起,上了屋棟,五寸聚力,輕輕地揭開四塊瓦片,人就從瓦片空隙中溜了上來也就在他溜上屋頂之際,下面門口窗户倏然畢剝一聲,冒起一片火光。頓時火焰亂竄,濃煙升空。
宋不羣立刻想起了火德星君的“神焰烈火珠”。
果然另有名堂。
他肚中一聲冷笑,人卻借著那股濃煙掩護,滾下了屋脊,在一條狹巷中貼牆掠去,一轉彎就失去了蹤跡!
當迎賓客棧裏的人發現起火,火舌已捲入了整棟後樓。
“起火啦!”
“起火啦!快來人救火啊!”
整個迎賓客機騷動起夾,許許多多衣衫不整,剛從熱被窩中爬起來的人,有的提盆,有的提桶,拚命往火場跑。
鑼聲匡匡匡地敲響起來。但在隔了二座房子的一座高樓屋頂上,卻站著二條黑影,在靜靜注視下面騷動的場面。
這二人一個是高大魁梧的虯髯老人,臉如鍋底,另一個是紅臉紅髮老者,前者正是北海龍神,後者就是二十八宿中的赤火星座火德星君。
他倆人似乎在隔岸觀火,靜靜而視,毫無表情。
半響,北海龍神才開口道:“火勢這麼大,還不見姓宋的出來,楚彪的迷仙散的確管用,那小兒睡在牀上,被燒死了,還不知道哩!”
火德星君道:“按理這次該算成功了,可是本空還是不放心,必然等燒完了,再去勘察一下火場,等看到了屍體,才算了樁心事。”
北海龍神道:“但我奇怪,雷神等四位出關了一天,怎還不見迴轉,莫非又出了差錯。”
“你算是料對了!”
語聲不是出自火德星君之口,而是傳自身後。
二人心中一驚,倏然轉身,一望之下,不禁齊齊一震,身後屹立一條人影,手中劍光像蛇一般抖動著,正是剛才以為正在被火燒的宋不羣!
火德星君失聲道:“你……沒在屋中?”
宋不羣冷冷一笑,道:“火烤的滋味,誰也受不了,你想我會耽在屋裏!”
北海龍神吃吃道:“你剛才説,雷神電母,風雨雙仙真的出了差錯?”
宋不羣嘿嘿一笑道:“我沒有騙人的習慣。”
“出了什麼差錯?”
“就死在我這柄柔劍之下!”
“四個?”
“正是四個,一個都沒活著!”
火德星君接道:“那你早已知道今夜我們會用火攻?”
一絲嘲弄的意味,升上嘴角,宋不羣道:“我知道你倆個會施陰謀暗算,可是卻不知道你們會用什麼方式,你們唆使鮑家莊與聚英鏢局的人誘我離開屋子暗下迷神藥物,可惜那兩人太嚕囌,假如時間上能安排得緊湊一點,説不定你們已經成功了,但現在你兩個卻要付出失敗的代價!”
火德星君倏狂笑道:“宋不羣,你現在雖知道了一切,恐怕依然逃不過火烤之危,老夫承認失去了優勢,卻不承認失敗,雷神電母、風雨雙仙居然死在你劍下,的確使老夫感到意外,可是老夫仍有自信,讓你一嘗神焰烈火珠的滋味!”
宋不羣暗暗一震,眉頭不禁一皺!
他不怕神焰烈火珠,但卻不能不顧慮,四周民屋聚集,燒起來要使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喪命!”
一見宋不羣猶豫的神色,北海龍神膽氣陡然一壯,以為他有了怯意,不由狂笑道:“宋不羣,你莫非怕了!怕也沒用,今夜你逃不了啦!”
身影一長,龍形一式,猛向宋不羣撲去,出手就是絕活兒,“雲龍大九式”。
罡風浩蕩中,宋不羣卻沒有反擊,疾退八尺,冷冷道:“若要一戰,跟我來!”
長身向城外掠去。耳中聽得北海龍神狂笑道:“難道還怕你不成!”
掠出城牆,到達城外荒郊,宋不羣停身回頭一看,夜空寂寂,竟失去了北海龍神與火德星君的影子。
宋不羣不由一呆,莫非二人明知不敵,趁機遁走了?
又響了半響,仍不昆半個鬼影,宋不羣倏有被騙的感覺,他掠身而起,正欲回到客棧,陡見二點烏芒,迎面射至,暗器之來處,方向正是城頭。一驚之下,身形一摔,急忙閃避,飄落地上,只聽得叭叭二聲,二道烏芒,擊落地上,頓時升起一蓬烈火。
是神焰烈火珠!
宋不羣心頭大驚,急忙閃身避開。
剛避開那堆烈火,那知又是二點黑影凌空飛至,離三尺左右距離,倏自行一撞。
波地一聲輕響,又是二蓬烈火燒來,嚇得宋不羣急忙閃避七尺。
一陣狂笑,劃空傳來,只聽得火德星君道:“宋小兒,今夜你終於嚐到火烤鴨子的滋味了吧!老夫神焰烈火珠有一百零八顆,你忍著點,慢慢品味!哇哈哈哈………”
宋不羣此刻的確有點狼狽不堪的左閃右避,他知道這種神焰烈火珠的火不同一般凡火,不要碰到東西,先自身就可以燒上半個時辰!
因此,既碰不得,更沾不得,唯一的辦法,只有躲。而且還不能躲入林中草中,否則燒起來沒完,更是危險。
可是火德星君今晚是要把宋不羣活活燒死,神焰烈火珠連續不斷的打下來,宋不羣的人影到那兒,烈火珠就打向那兒,加影隨形,毫釐不差,只逼得宋不羣連連後退走躲。
可是不多久,退身即被封定,百丈方圓,俱是一片火海。不多久,火海中響起一聲淒厲的慘號,只見一條人影衣衫上帶著融融火焰,凌空投向一堆草叢中。
蔓蔓長草立刻燃燒起來。可是再沒見人再爬起來。
他回除了宋不羣之外,還會有誰?
二條人影倏自護城河那遑飄落林邊,望著那燃燒的蔓草,北海龍神大笑道:“宋三啊宋三,如今看你威風何在?”
火德星君道:“這一陣應該燒得差不多了,你就灑灑癸天神水,把火苗子弄熄,咱們看看這小子的屍首,燒成什麼樣子。”
北海龍神點點頭,取下背後的大葫蘆,就在這時,一條光影疾為而落,一道匹練向火德星君推至。
金風撲頂,火德星君已經發覺,急忙閃身,反手就是一顆神焰烈火珠!
烈火珠出手,他才看清,竟是以為已被燒死的宋不羣,此刻他長衣已脱去了,只穿著短次長褲。
心中大驚,頓時失驚叫道:“不好,龍兄快躲!”
但北海龍神運氣卻沒有這度好,方自驚覺,一顆老大人頭已被劍光帶出文餘外。
宋不羣對火德星君一擊未逞,順手卻解決了龍神,停身向大德星君冷笑道:“神焰烈火,果然不凡,但只燒去了我一件長衫,卻並沒把我燒死!不知你囊中還有多少顆?”
火德星君狂笑道:“老夫剛才只用了四十八顆,囊中至少還有六十顆。”但色厲內荏的表情,一眼即可看出。
宋不羣冷失一聲,道:“老匹夫,你何必再事掩飾,我宋三清楚地算過,你已用了八十四顆,囊中最多隻剩下二十顆。”
火德星君神色大變,厲聲道:“就算是二十顆,也夠讓你嚐嚐滋味!”
揚手就是二顆烈火珠向宋不羣劈面射至,但他人卻已在烈火珠出手後,遁空而逝。
仙帖再度轟傳江湖,所有的幫派都接到了仙帖,上面不但説明了神仙府由出世轉變為入世,創立於長安太白山,而且邀請所有黑白二道人物參加。
帖尾署名的赫然是長孫府君。
太白山變成了武林人物響往之地,一批又一批地往那兒趕,帖上明日注著開府之日是五月端午,可是還不到月初,山xx道上已是人馬如龍。
輝煌的神仙別府是利用舊日頃圯的皇宮屋基架起來的,下面僕役跑腿的弟子赫然是燕雲十六寨那批嘍。
從第一道寫著「天界”的雕龍牌樓起,經過南天門,回輪門,仙佛門,才看得見神仙居的金變大殿。
大殿後是數不清的房屋,有的非常精緻,有的可以看出是新近匆匆搭蓋的,地方雖沒有真正神仙府那麼遠闊,卻富麗堂皇多,或許因為入世的關係,多了一份人間煙火氣息。
自南天門邊又分出二條金道,通向二座連雲高樓,原來長孫雄就在此設立賓館,通往左邊的賓館是接待一般江湖高手,通往右邊那一座,都專為接待各派各幫首腦。
左邊的賓館整天的笑語喧天,宴開流水席,酒菜供應不斷,任何人要吃要喝,只要開口叫一聲,賓館中的接待人員立刻照辦不誤。
右邊的賓館,因為都是各幫各派的首腦,及一些威名突出的人物,人數少,加上每個人都自恃身份,收斂一些,故而比較清淨。
這是離開府還有二日的傍晚,賓館的大廳中已擺上二桌酒席,每桌酒席上坐了八個人,一共是十六個。
這十六個正是當今武林中的重鎮,包括了各幫派的首腦掌門及幾位武功聲名傑出之士。
他們一面飲酒,一面晤談,談論的中心點,似在交換著意見。
就在這時,一名賓館執事人員帶了一名年約三十餘的中年人進來。
這名中年人一張黃臉,容貌極是平凡,除了眼神與常人略有不同,顯然神采奕奕外,一件白布儒衫,沒有令人起眼的地方。
座中十六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角色,只要在江湖中稍有名氣的人物,差不多都認識,但此刻間訊地互視一眼緩,都注視著進來的中年人,顯然沒有一個知道這位中年人的來歷。
那個賓館執事人員進門後對中年人道:“閣下來得巧,現在正開晚膳,就請自行擠上一濟用膳吧!”
中年人目光一掃,向在座十六人虛虛一抱拳,然而眉頭一皺道:“仙府待客之道竟是如此簡慢嗎?”
賓館執事道:“閣下的卧室就在左邊第十八號,一找即可看到,至於吃喝,隨時聽候吩咐,不知閣下還有那點不滿意?”
中年人道:“既然管飯,你也得給我排個位置,如今二張八仙桌,恰巧坐了十六個,叫我坐在何處?”
執事揭搔頭皮,道:“今天暫且將就,明天再行安排如何?”
中年人道:“不,我吃飯最怕擠,假如你不便安排,就替我另開一席酒宴上來,不全解決了。”
上面交待遇,吃-隨意,區區一名執事自然不能説不行,立刻連聲應是退出。
但是這種大刺刺的態度,狂傲的口氣,卻使得在座十六個人臉上都浮起不滿的神色。
本來嘛,在座十六人,其中未必每人都夠得上交情,可是一見面,彼此都知道底細身份,湊在一塊兒,不會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現在突然擠進來一個其貌不揚的陌生人,而且神態居然比這些首腦掌門還傲,一個人要獨吃一桌酒席,在這些武林重鎮眼裏,誰能看得下去。
是以中年人剛剛在一張空著的八仙桌上坐停,一名同字臉,神威奕奕的老者已站起來,抱拳道:“閣下面目陌生得很,可否賜告大號,也好讓在座同道景仰景仰!”
話説得狠客套,不過神態上可以看出,根本是二回事。
中年人也摸了拱手,淡淡一笑,道:“賤名暑假山,長安人士!”
問話的老者目光在座中一溜,冷冷一笑,道:“閣下這名字似乎陌生得很!”
中年人含笑道:“同是作客,何必追根問本,老丈不識我,只要我認識你是江南一鼎韋一塵就夠了。”
韋一塵一呆,道:“你認識老夫?”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在座諸位都是各理一派,名重武林高人,在下那一個不識,認識自是當然之理!”
這時酒菜上來了,整整一桌,菜餚與另二桌完全一樣,屠假仙也不客套,獨自踞案大喝大吃起來。
“哼!好張狂,若非在神仙府,老夫第一個就勇教訓教訓他!”
説話的是個破衣百結的老叫化,正是當今丐幫幫主“霹靂神丐”邵化。
屠假仙只回頭望了一望,聽如不聞,自顧自地吃喝著。
俗語説:一隻碗不響,二隻碗叮噹。
屠假仙既然裝襲作啞,其餘十六人縱宥滿肚子的火,也發作不起來!
於是火爆的場面漸漸冷靜下來,除了屠假仙獨白吃喝外,另二桌十六位武林高手繼續交談著。
等十六人吃喝完畢,剛剛散席,屠假仙也自座位上起立,拱手道:“諸位慢走!”
這一招呼,十六對眼睛,三十二道目光齊又集中過來。
韋一塵首先冷冷問道:“什麼事?”
屠假仙含笑道:“聽各位剛才在商議參加神仙府之事?”
韋一塵道:“不錯,莫非閣下也想署個名?”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我可沒這份仙緣,不敢妄想,不過請問,諸位商議名列仙府,是他們勸導的?還是各位有這份心意?”
韋一塵道:“是長孫府君委人拉攏的!”
屠假仙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各位是決定加入了?”
韋一塵哈哈一笑,道:“自然,久間仙府大名,乃武林中之聖地。長孫府君請我們加入,是看得起我們……”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若是我,就得考慮考慮!”
霹靂神丐邵化臉色一沉,喝道:“考慮什麼?”
口氣神態那像是訊問,簡直像在責問。
屠假仙似乎涵養極深,淡淡一笑,道:“第一,我先要考慮考慮,這座神仙府是真是假,再考慮一下,加入後有什麼益處!”
霹靂神丐道:“笑話,神仙府還有真假之分?”
屠假仙道:“據我所知,神仙府確有真假之分。”
他望著十六張吃驚的臉孔徐徐接下去道:“記得二個月,江湖上也轟動了神仙帖,地址似乎在雲霧大山,並不是此地長安府太白山。”
韋一塵脱口道:“不錯。”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那不就結了。真的神仙府既在雲霧山,此地又怎度會又冒出一個神仙府來呢?真假已不言可知!”
“你説此地神仙府是假的?”
問話的是個老和尚,正是少林方丈無緣大師。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我並沒有説是假的,不過世上並沒有真正的神仙,既稱神仙,至少也得看破世情,帶點兒仙氣,無緩大師是佛門高僧,必也可以從這些地方,自去分辨真假,何必非要旁人言破!”
頓了頓道:“辨明瞭真假,各位都是一派宗師,就該好好考慮第二點了,加入了有什麼益處?若僅僅為了名列仙府,得授仙藝,僅是一些虛詞而已,名列仙府又如何?若無益處,放著好好的掌門人不幹,反而多受一層拘束,豈非得不償失,被人目為蠢物!語盡於此,各位在參加之前,何妨靜觀數日,多作考慮,行前三思,總不會有壞處的。”
説完,供了拱手就離開了大廳,走向他那間十八號卧室。卻使十六位掌門首腦楞楞地,站在大廳中。
半響,十六位宗師仿-都從夢中清醒過來。
霹靂神丐邵化首先搖搖頭道:“這傢伙真有點邪門!”
韋一塵低沉地道:“看樣子,他與神仙府必有什麼重大梁子?後天開府,説不定還有一場好戲哩!”
武當司教玄玄真人沉聲道:“閒話少説,吾等聯名參加神仙府的事該如何?”
無緣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道:“各位施主如何想法,老納不便干涉,但老納確要好好考慮一番,參加之舉,暫緩作議。”
戰蒼掌門謝宗山微微頷道:“不錯,茲事體大,加咱們聯名加上,幾乎等於當今武林全部成為神仙府一員,若此仙府果真是假,另有企圖的話,緩果豈可設想!”
霹靂神丐邵化嘆道:“可是長孫府君明天一早就會派人來聽取回訊,時間上已不容拖延!”
韋一塵道:“到時何妨明言,待開府大典之後再説!”
玄玄真人低聲一嘆,道:“説一句話固然容易,但不知諸位是否想到,萬一得罪了仙府中人,會有利麼後果?”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齊是一變。
華山掌門孟洛仙道:“依道兄看會有什麼後果?”
玄玄真人道:“五天前天狼星君奉長孫府君之命,來此敍述來意,當時其神態之設,話意之誠,有目共睹,如今想來,長孫府君不僅是希望吾等加入,分明必欲吾等加入。”
回思當日情景,眾人俱都點點頭,表示玄玄真人之言確是不錯。
玄玄真人低沉地道:“若是僅僅希望吾等加入,答不容應自然無關重要,但若對方必欲吾等加入,而否等加回答不想加入,對方殷望太切,必然失望愈大,長孫府君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心中之惱怒,也不言可喻,如因此而反臉,不知吾等十六人之中,誰是他的敵手?”
氣氛立刻低沉起來,玄玄真人之言,句句震人心絃,不錯,縱合十六人之力,又豈是對方敵手!
無緣大師一嘆,道:“玄玄道友之言,不為過處之詞,依老納之見,唯有一策!”
眾人精神一振,道:“方丈快説,有什麼辦法?”
無緣大師道:“依老袖之見,只要再去請教那位屠施主了?”
請教貌不驚人,默默無言的屠假仙?
眾人齊是一怔,不懂這位少林方丈怎會看上那個既傲且狂,偏又沒有一點氣概的傢伙!
無緣大師目光一掃,已知眾人心意,微微一笑,道:“那位展施主既敢當眾以言相勸,必是有為而來,俗語説得好,不是猛龍不過江,江湖中不乏隱名奇士,咱們此去,不説移尊就教,就算是探探他底細,又有何妨?”
韋一塵道:“對,對,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咱們就去看看他!”
於是一十六位宗師,立刻走到十八號客室,叩門而入。
那位屠假仙正端坐在房中,見眾人進入,起身揖讓落座,然後哈哈一笑,道:“在下正在想,各位也應該來了!”
眾人不由一怔,霹靂神丐邵化愕然遺:“你知道咱們會來?”
“正是。”
“那你也清楚咱們來意了!”
“心中推測,雖不中也不遠矣!”
華山青竹神杖孟洛仙一哼,道:“老夫倒不信你有未卜先知之能,咱們來此為何,閣下何妨説來聽聽!”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各位必已口頭應允了加入神仙府,被在下剛才一分析,覺得茲事體大,需要考慮,但時已急迫,又怕得罪了長孫雄,不是對手,進退二難,故而來問在下計將安出?”
想不到這番話句句猜中,十六位宗師個個一呆,玄玄真人合什道:“無量壽佛,施主既已明白衣意,想必已有妙計賜告。”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我是一根腸子通到底,那有什麼妙計,各位若是怕得罪對方,不妨把一切推在區區頭上!”
霹靂神丐臉色一變,道:“好狂,就憑你這句話!”
屠假仙聳聳肩,道:“我是就事論事,直話直説,各位若無籍口,拒絕參加,長孫雄決不會放過你們,除了把是非推到我身上外,還有什麼辦法,我想不狂也不行啊!”
韋一塵沉聲道:“聽閣下口氣,似乎自信能對付得了仙府中所有奇士!”
屠假仙哈哈笑道:“飯可以吃飽,話不可以説滿,能否對付得了長孫雄這批人,屆時才能知道,不過還得仗各位助威!”
無緣大師皺眉道:“施主是説沒有把握?”
屠假仙道:“是沒有把握僅是我的事,不過各位若是擔憂的話,我倒有個妙計!”
點蒼掌門謝宗山道:“什麼妙計?”
屠假仙道:“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各位可以找個怡當時間,來個不告而別,豈非眼不見為淨,既不煩心,也無是非。”
謝宗山向無緣大師等互視一眼,默默默頭。
屠假仙道:“話已説完,各位請吧!在下也要休息了。”
韋一塵道:“且慢,依閣下的口氣神態,不像是個無名之輩,但咱們又眼生得很,現在咱們已站在一條線,閣下難道不肯露點底細嗎?”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説來説去,你們還是不放心,想探探在下的底細,其實人之相處,貴相知心,知道或不知道姓名來歷,又有什麼相干,到了時間,豈不一切都明白了。假如各位不信任區區,有什麼好辦法應付眼前困難,可以任便,在下也不反對!”
話已説到頭了,眾人自不能窮究不休,一個個抱拳而退,但對這位屠假仙更加莫測高深起來。
應付退了十六位各派宗師,這位屠假仙卻微籲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消息想必已傳到長孫雄的耳中,今夜看來無法安穩睡覺了……”
夜,漸深。
燈,陸續熄滅。
微風颯然,賓館十八號房間的門前倏然出現了六條人影。
這六個人停身後,現出容貌,竟是昔日內府三十六友中的四大天神,另二個竟是二個番僧喇嘛。
十八號賓舍此刻窗門緊閉,黑漆漆地一片,不見燈火,六個人靜聽片刻,其中一個喇嘛道:“屋中好像沒有人!”聲若木石,聽了令人有股説不出的不鼾服。
四大天神中的太陽神立刻上前叩門,那知手敲在門上,房門竟呀然而啓。
太陽神怔了一怔,道:“閣下可以出來了!”
房中寂然不見迴音,六人一擁而入,片刻之間,燃起桌上燈火,只見牀上被褥整齊,空空如也,那有半個人影。
“咦!人呢?”太陽神一怔。
另一個喇嘛倏桀桀怪笑道:“你們把那個未不羣形容得如何如何厲害,彷彿有三頭六臂一樣,依佛爺看來,簡直是個無膽匪類,在此挑撥了一頓,大概知道消息必會傳達府中,怕有人找上門來,溜之大吉!”
太陽神苦笑道:“如此看來,長孫府君可能推測錯了!”
先前説話的喇嘛道:“什麼推測錯了?”
太陽神道:“這姓屠的口出狂言,挑撥各派掌門,以他舉動,府君還以為是姓宋的那小子,易容而來,現在看來,那屠的恐怕只是宋不羣的幫手,並非他本人!”
另一個喇嘛哇哈哈一聲怪笑道:“還沒見人影,看你們一個個神魂顛倒的樣子,一會兒説他,一會兒又説不是他,佛爺倒要見識見識,姓宋的有多大能耐!”
“師弟,人已溜了,説這番話有什麼用,回去吧!”
另一個喇嘛冷泠説著,首先掉頭向室外走去。於是六人匆匆離去。
這時,從陰暗處倏出現一條人影,向十八號賓舍緩緩走來!
赫然是剛才失了蹤的屠假仙。
他嘴角浮起一絲高效的冷笑,方欲入屋,陡見二條人影飛瘻而落。
那二人竟是江南一鼎韋一塵與霹震神丐邵化!
屠假仙停身訝然招呼道:“二位沒有睡?”
二位見屠假仙,嗒然若喪,同時搖搖頭。
屠假仙不解地道:“那二位去了何處?”
韋一塵沉嘆一聲道:“不瞞兄台説,咱們聆聽警言,深覺此地是個是非漩渦,故從良言,走為上策,那知走到半途,卻被人攔了回來!”
屠假仙眉頭一激道:“其餘各位呢?”
霹靂神丐邵化道:“咱們為了不想驚動神仙府中人,所以彼此協議,分道潛行,現在咱們二個被截攔住了,其餘人恐怕也是同一遭遇!”
話聲未落,刷刷刷,四五條人影掠入院中,果然是無緣大師等人。
每個人的神色,氣憤夾雜著頹廢,顯然,他們都碰上無法力敵的高手,否則,不會甘心去而復返。
屠假仙目光一溜,見十六位各派掌門,一個不缺,不由沉重地一嘆,道:“走既不能,不知各位有什麼打算?”
無緣大師沉聲道:“施主晚間之言,老袖還在將信將疑,但是此刻親身體驗後,才知所言不虛,這假仙府強留吾等,分明暗有企圖,意欲脅迫從命。”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長孫雄自然不會放過各位,能得各位加入,他無異控制了當今武林,南面為尊,怎肯讓各位輕易溜走。”
玄玄真人稽首道:“施主能洞燭機先,不是早知其陰謀,也必是智慧超凡之士,尚請不吝賜教三!”
屠假仙道:“容我想一想,各位裝作無事,回房休息吧!反正還有明天一天時間,大家僅可從客商議!”
十六人齊齊拱手而退。他們似乎已把一切寄望於這位貌不驚人的屠假仙身上。
各位派門剛剛回房,倏又人影連閃,院中又多了六人,竟是四天神二喇嘛去了復回。
原來他們走到半途,倏見賓館執事追上來稟報,説屠假仙並未離開,而且還在與各位掌門密密私議,所以立刻回頭趕到。
這種情形,早在屠假仙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道:“六位來找誰?”
太陽神冷冷道:“姓屠的,你不必假惺惺,咱們就是來找你的!”
“呵!”屠假仙笑了一笑,道:“有何指教?”
太陽神還沒有説話,那個喇嘛已開口道:“剛才佛爺已來過一趟,你到那裏去了?”
屠假仙道:“剛才我上茅廁去了,想不到六位已經來過,真是失禮,大喇嘛似乎不是中原人物,還未請教法號!”
喇嘛冷冷道:“佛爺法號班禪”””
一指身旁的喇嘛道:“那是佛爺師兄班藏活佛,現在為仙府神班班主。”
屠假山一拱手道:“失敬失敬!”
太陽神倏插口道:“宋不羣,你不必假惺惺,可以把假面具去掉了!”
屠假仙怔了一怔,道:“老丈説什歷?我屠假仙那有什麼真面目假面具!”
太陽神見他神態不似偽裝,反而一怔,道:“這麼説來,你並非姓宋的?”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我屠假仙就是屠假仙,怎會姓宋,老丈莫非喝了迷糊湯,把人頭都搞錯了。”
一聽屠假仙並非是宋不羣,四大天神頓時膽氣一壯,太陰神立刻厲聲道:“姓屠的,你也太膽大包天了,神仙府開府在即,你竟敢在各派掌門面前挑撥唆使,污辱仙府聖譽,莫非你不想活了。”
哈哈一笑,屠假仙道:“這隻能怪貴府屬下不好!”
想不到回答的是這麼一句話,太陽神一愕,喝道:“這與本府執事人員有何關聯?”
“當然有關聯!”屠假仙道:“聽説你們廣攬武林高手,可是我進來的時候,執事人員卻把我引向左邊賓館,要我跟那些二流角色在一齊,幾經爭執,才勉強同意我住在此地,卻又狗眼看人低,招待馬虎,我姓屠的自然不甘吞下這口氣!”
太陽神道:“這麼説來,你挑撥唆使,僅僅為了出氣!”
“不!”屠假仙搖搖頭道:“我屠某向來不作意氣之爭,每做一事,必有目的。”
“你目的又是什麼?”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各位稱神稱仙,連這點都不知道?”
太陽神厲喝道。“少廢話,要説就説個明白!”
屠假仙聳聳肩道:“也罷,我屠某若不這樣搞一下,你們怎會注意到我?”
太陽神一怔,道:“聽你口氣,似乎也想加入仙府?”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這下你總算明白我心意了。”
太陽神一哼,道:“仙界無邊,來者不拒,你這樣作為,豈不反而引起我們懷疑。”
屠假仙道:“你們還沒有弄明白。”
太陽神道:“還有那一點沒弄明白?”
屠假仙聳聳肩道:“我就乾脆説清楚,我屠某所以引你們注意,只想弄個好位置!”
四大天神俱都哈哈笑,連二個喇嘛也桀桀怪笑不止。
他們並不是覺得屠假仙説得話好笑,而是覺得屠假仙口氣太大,意存不屑。
笑了一陣,太陽神冷冷道:“以閣下希望,想坐上那把交椅?”
屠假仙道:“神仙府中有那幾把交椅,我還沒弄清楚,實在不好回答。”
太陽神道:“本府分神、仙、魔、鬼四班,你想名列那一班?”
噘了噘嘴,屠假仙道:“依六位看,我屠某能列名那一班?”
太陽神冷笑一聲,道:“充其量只能名列鬼班!”
這下屠假仙狂笑了,笑畢道:“屠某好好的人不做,豈能做鬼,原以為六位不具神眼仙眼,也具慧眼,想不到也是一對狗眼!”
太陽神厲聲道:“閣下説話別罵人!”
屠假仙一哼,道:“談不攏就不談,或許我該直接找長孫雄當面談談!”
一直未開口的夜遊神陰側側地道:“那你想名列何班?”
“屠某自量,當個神班班主諒不會有問題。”
“好狂的口氣。”班藏喇嘛臉色一沉,冷笑道:“你配嗎?”
屠假仙聳聳肩道:“配不配,大喇嘛何不試一試!”
班藏喇嘛怪叫道:“佛爺就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屠假仙忙搖搖手道:“要動手可得把話説清楚!”
班藏喇嘛道:“還有什麼話?”
屠假仙嘻嘻笑道:“第一,咱們較量,可不能讓第三者插入幫忙!”
“哼!佛爺要殺人,就像指捺螞蟻,用不著人幫忙!”
“第二,大喇嘛既是神班班主,若是敗了,班主之位就該讓我屠某來做!”
班藏喇嘛狂笑,道:“若是佛爺失手,還有什麼臉常神班班主!”
屠假仙目光一掃四大天神,道:“還勞四位做個見證,別分出了勝負,有一方耍賴。”
四大天神正摸不清屠假仙深淺,更疑心他就是宋不羣易容偽裝,見此情形,正中下懷,太陽神哈哈一笑,道:“只是閣下死在活佛手下,可怨不得人。”
屠假仙微微一笑,道:“當然,當然,現在請讓讓開,大喇嘛,話已説明白,你就動手吧!”
四大天神立刻讓出三丈,凝神而視。班藏喇嘛枯大似的臉上毫無表情,二道目光卻亮如二道寒電,顯露出一股深沉的殺機,幌身就向屠假仙撲至。………班藏喇嘛向屠假仙疾撲至,隨著撲勢,那雙枯如槁木,黃中帶黑,像鳥爪一般的雙掌,上叩腦門,下扣丹田,一招二式,不但疾逾閃電,而且手法架勢,奇論莫測。
屠假仙哈哈一笑,道:“大喇嘛,別急,別急,慢慢夾,有的是時間。”
一面説話,一面已展開門騰移挪,小巧身法,閃躲過這一招。
班藏喇嘛一聲暴喝,雙掌十指反甩而出,常人只能向裏彎的雙臂,居然能向外彎曲。
這正是西天竺瑜珈奇功,尤其那雙爪十指,震抖著倏曲倏直,在雲眼之間,竟變化了十餘招,招招不離屠假仙周身左右。
這種超逾常人的變化,使得屠假仙凜然一驚,彈身急退,嘶地一聲,一隻衣袖,已齊肩而落。
班藏喇嘛一陣刺耳怪笑,疾追猛擊,出手七七四十九招,如閃電般擊出,但見滿天掌影,指風呼嘯,一股腐木之氣瀰漫空間,聞之慾嘔。
屠假仙滿院飛掠閃躲,捱過五十餘招後,陡然一個凌空翻飛,本在前面被迫的身影,在這剎那,剛好落在班藏身後,十成真力的一掌,已奇快無比地向對方後心按去。
彭!
掌勢擊實,如中敗革,打得班藏喇嘛一個蹌踉,向前衝出五六步,哇哇一聲怪叫,返身如電,滿天掌風指影,挾著腐木之氣,又如浪湧至。
屠假仙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奇功,力能溶金碎石的一掌,縱然打在一條牛身上,也立刻倒斃,番僧居然毫無所覺,這一掌彷拂跟他拂塵抓癢一般。
但詭奇兇猛的攻勢,已不容他多想,立刻彈身暴退,又變成了滿院追逐的局面。
院中的搏鬥,卻看得房中十六位各派掌門驚心動魄。
他們自四天神二喇嘛現身後,就聚集在房裏,隔窗靜觀,一開始就對屠假仙的話感到異常迷惑,此刻更是惑然。
韋一塵禁不住輕嘆一聲道:“想不到這番僧竟有這等罕見功力!”
無緣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道:“瑜珈奇功和枯木功,再加上天竺天魔指,血手印,如是老納,不出十招,早已敗落了。”
玄玄真人心情沉重地道:“看那位屠施主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恐怕也難支持多久。”
謝宗山插口道:“祖姓屠的雖然不還手,身形依然靈巧迅疾,騰挪之間,似仍有餘力,他捱打而不還手,使老朽看來,似別有用心。”
無緣大師噗道:“其人機鋒深藏,功力深淺難測,謝施主之言,深合吾心……”
説到這裏,候閉口不語。
韋一塵道:“依大師看法,這場拚搏,誰勝誰負?”
無緣大師默然搖頭,倏又嘴唇輕抖,似在默語。
眾人正自不懂,無緣大師倏開口道:“剛才屠施主以內功傳言,要求老衲從旁相助!”
玄玄真人一驚道:“道友莫非要挺身而出?”
無緣大師微笑道:“屠施主並非要老衲出手,只須説幾句話即可!”
眾人正自不解,場中的追逐戰已起了變化。那屠假仙突然停止逃避,轉身雙臂一甩,見招拆招,達式破式,鬥在一齊,但仍是捱打得多,還擊的少。
這一來,情勢更加險惡,班藏喇嘛招招奇幻,鋭不可擋,逼得屠假仙連連後退。
驀地,屠假仙一聲大喝,身形一矮,倏自漫天掌影中蹈虛搶入,抖手就是一掌。
這一掌猶如神來之筆,結結實實擊在班藏的胸口,蓬地一響,班藏被打得蹬蹬蹬連退四五步。
哇哇一聲怒吼,班藏殺然更厲,暴喝道:“蠢漢,納命來!”
復又迅撲而上,雙掌十指直抓而下。
屠假仙連連退避,大驚失聲道:“你這是什麼武功,怎麼打不死!”
房中無緣大師候開口道:“這是密宗奇功枯木功,練習後全身狀若枯木,堅逾金剛,兵刃不入,掌力難傷,但此功與鐵布衫,金鐘罩一樣,有其罩門,最為軟弱。”
屠假仙急急大聲道:“什麼地方是他罩門?”
無緣大師揚聲道:“依他出招之勢,雙臂不張而露其脅,罩門必在兩脅之間……”
一聽這話,班藏喇嘛像被蛇咬了一口,雙臂一挾,飄然退身三尺,這完全是一種心理作用下,不自覺的動作。
屠假仙哈哈一聲大笑,道:“大喇嘛,你終於暴露了弱點!”
話聲中,右手倏扣向腰際,霍地大旋身,一樓由光飛彈而出,隨即五個人頭,隨著白光飛滾落地。
這一著,大大出人意料之外,屠假仙竟然突出煞手,劍誅了在一旁觀戰的班禪喇嘛與四大天神。
這一劍太快,五個人連哼都來不及哼出一聲,人頭都已落地。
由於太意外,煞機深沉的班藏喇嘛反而像木頭人一樣,呆了。
屠假仙手執柔劍,並沒有向班藏喇嘛攻擊,冷冷一笑道:“大喇嘛,你師弟已死在我劍下,你想不想替他報仇?”
班藏喇嘛這才如從夢中驚醒過來一般,毫無表情的臉上倏浮起一絲懼意。
憑剛才那一劍的速度,他明白,對方只是隱而不露,真要拚,自己萬萬不是對手。
屠假仙道:“看樣子,你是不想報仇了,既然你知進退,我也不想多開殺劫,回去通知長孫雄,最好偃旗息鼓,別再偽冒神仙府的招牌,招搖撞騙,後日開府大典,速速作罷,否則我就叫他難以下台,死不冥目。快滾!”
班藏加車仙綸,身形一恍,彈身而逝。
喇嘛一走,房中十六人立刻蜂擁而出,韋一塵首先開口道:“天下用柔劍者,唯有長安快劍莊一家,閣下不是姓屠,而是姓宋吧!”
屠假仙扣柔劍回腰,拱手笑道:“矇騙諸位,情非得已,還望各位海涵,在下正是宋三!”
點蒼掌門謝宗山哈哈一笑,遁:“猜來精去,原來是宋三公子,你也太吊人胃口了,既有致這些人於死地的劍藝,何苦效貓戲耗子把戲,使咱們提心吊膽一陣子,為你耽憂不已!”
宋不羣輕嘆一聲道:“殺人之前,再恁意戲弄,小可豈能這般殘忍,剛才做作,情非得已而矣。”
華山掌門孟洛仙道:“那老朽就不懂了………”
宋不羣道:“若不如此做作,他們羣起而攻,小可決非敵手,故而先用話套住對方,小可的用心,就想各別擊破,一一殲除,那四天神俱是神仙府中出來的人,加上這二個功力詭異得出乎想像的喇嘛,除非攻其無備,小可死不足惜,恐怕還會連累諸位。”
無線大師惑然道:“老衲更不懂了,既欲一一剷除,施主柔劍早該出手,何以一直捱打,拖延了半個時辰?”
宋不羣道:“不瞞大師説,為了保持偽裝身份,不驚動長孫雄,小可一直不敢亮劍,但二掌未能傷那番-絲毫,急得傳音向大師求教,才知枯木功竟如此難破,逼不得已,才亮劍泄露身份。”
無緣大師道:“但老衲還是不懂,施主傳音訊問,老衲也已傳言相告,何以又要老衲再大聲指示?”
“劍一亮,必定泄露身份,四天神必定溜走奔告長孫雄,眼前強敵未除,若長孫雄再趕來,小可豈非身入重圍,背腹受敵,故請大師揚聲回答,用意正在使番償因驚生懼,我也配合退到旁觀班禪及四天神左右,籍班藏停攻剎那,除去觀戰五人,使他們無法生離此地。”
韋一塵插口道:“老朽還是不懂,你既怕長孫雄得悉消息,為何又放走了那番僧,這豈不自相矛盾?”
宋不羣沉重地一嘆道:“多造殺劫機,必傷天和,再説,我知道長孫雄行事謹慎,聞報我一劍誅五仙,定必震驚,不會冒然親自趕來。”
玄玄真人合什道:“無量壽佛,想不到施主功力機智,二皆起人一等,貧道實感無限欽佩!”
霹靂神丐邵化哈哈一笑,接口道:“豈止功力機智,二皆超人,宋三公子那手易容術竟連我化子都沒看出來,丐幫易容之妙素獨步天下,如今才算見到了真正高手!”
宋不羣淡淡一笑,謙虛道:“小可曾請神仙府中一位散仙千面觀音韓仙子易容過一次,不過習得一些皮毛,照仿施為,倒令幫主見笑了!”
華山掌門孟洛仙訝道:“公子進入過神仙府?”
宋不羣道:“不瞞各位説,小可就是奉真正神仙府司空府君之命,阻止長孫雄逞霸橫行,但這件事各位捲入無益,長孫雄此刻已經得報,必有反應,各位還是早些離開吧!”
清風堡堡主石廣玉道:“三公子孤身只人,難道不要幫手?”
宋不羣拱手道:“盛情心領,但長孫推手下皆是功力超絕之士,各位留此,反而使小可多層顧慮,時刻不早,各位還是快些離開吧!”
無緣大師輕嘆一聲,道:“老衲等就是有心離開,恐怕也無法越過山腰攔截!”
宋不羣道:“這次大師可以放心離去,適才小可不在,就是為各位排除阻礙。”
一聽這話,十六位當今武林宗師才紛紛抱拳告別。
宋不羣等這些人走得無影無蹤,才回卧室,洗清了面上易容藥物,恢復了本來面目,門口倏響起畢剝叩門聲。
“誰?”
“奴婢奉長孫府君之命,特來請三公子入府一晤!”
宋不羣平靜地啓門一看,竟是在神仙府中見過一面的長孫雄隨身愛婢紅拂與胡姬。各提一盞燈籠,站在門口。
宋不羣一怔,道:“想不到長孫推竟會派二位來?”
紅拂盈盈一禮,道:“一來府君表示誠意,二來婢子等不諳武功,以免公子引起誤會,劍下無情!”
仰天一笑,宋不羣道:“何不説長孫雄怕我再翦除他的羽翼!否則他豈會對我如此客氣!”
胡姬輕嘆一聲,道:“婢子們來是奉命邀請公子上神仙居,希望公子能體諒我們,不要讓婢子空身而回!”
宋不羣道:“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紅拂欣然道:“公子是答應了?”
宋不羣點點頭道:“不錯,我答應你們!”
紅拂胡姬齊齊側身,道:“公子快請!”
宋不羣道:“今夜我睏倦欲眠,二位姑娘請回報,天明再赴前拜謁!”
呆了一呆,紅拂嘆道:“公子此刻不去,若延至天明,恐怕晚了!”
嘿嘿一聲冷笑,宋不羣道:“莫非我宋不羣活不到天明,抑是長孫雄陽壽已終?”
紅拂道:“咱們府君春秋正盛,公子更是英年,自然都不會死,可是有一個人卻會因公子觸怒長孫府君後,身受戳首之刑。”
宋不羣道:“你説是誰?”
紅拂道:“金龍莊莊主之女白姑娘!”
心頭大震,宋不羣厲聲道:“白莊主之女怎會在長孫推手中?”
紅拂道:“詳情不得而知,還望公子以人命為重。”
宋不羣再也沉不住氣了,衣袖一拂,道:“帶路!”
“是。”
紅拂與胡姬雙雙應了一聲,提了燈籠,轉身領先欲行,這剎那,宋不羣驀地指出如風,點了紅拂與胡姬麻穴,雙臂一抄,把二女迅速挾起退入房中。
胡姬首先變色騖呼道:“公子出手暗算二個弱女子,意欲何為?”
把二女牀上一放,宋不羣微微一笑,遁:“人命為重,為了白姑娘安全,只有暫時委屈二位,冒瀆之處,唯請諒解。”
説完,又點了二女昏穴,拉上被褥蓋好,熄去燈籠,一切妥當,閂上房門,騰身穿窗而出,向山上疾掠而去,瞬眼消逝在夜色中。
時已三更。
弦月斜掛。
太白山上已是一片靜寂。
可是在神仙居的朝仙大殿中卻是一片通明。裏裏外外都是人。
長孫雄反出神仙府,帶走了百餘人,現在這百餘人全都集中於此。
在殿中,分二班左右排列的是神仙府舊有的星宿散仙,還有十餘名內府中的黨羽,其中還滲雜著二三個陌生面孔。
散佈在殿外四周的,是經過三關考驗的武林高手。
長孫雄就端坐在中央的龍案後,他一襲紫花團袍,金帶束髮,左袖中露出的是隻銅鈎,就差一頂皇冠,否則還以為他是統御文武,治理萬民的皇上。
可是有這麼多人,殿裏殿外一片肅靜,靜得幾乎落葉可聞。
半夜三更,這許多人四周衞護,這麼多人肅立朝班,自不會沒有緣故。他們自然在等候一個人。等的就是宋不羣。
可是,紅拂胡姬已去了半個時辰,卻一去不返,毫無消息。
大殿中的光線是柔和的,青滲慘的,那不是油脂點的燈火,而是十幾顆夜明珠所發出的光輝。
那青白色的光輝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也是陰沉沉,青滲慘地,顯示出有些不耐和不安。
站在左列班首的申公子忍不住,向前二步,湊近龍寨邊低聲道:“府君,敞座看宋三這小子是不會來了!”
長孫雄一哼,道:“真如你所説,本座實在高估了他!”
嘻嘻一笑,申公予道:“府君本來太看重了他,處在這種情況,若敝座是宋二,也不會自投羅網!”
長孫雄嘴角浮起一絲深沉的笑容,道:“所以你是你,宋三是宋三。”
申公予一怔,不知這是褒詞,還是貶詞。吶吶道。“那府君就下令散朝吧!”
“不!”
長孫雄沉聲道:“再等下去!”
“等到何時?”
長孫推冷笑道:“宋三或許已經到了,只是他此刻不願現身而已,但若不用一點手段逼他出來,他還以為本座是在虛言恫嚇!”
説到這裏,揚聲喝道:“來人啊!”
“是!”殿門口二名穿看金甲的武士立刻向裏躬身道:“府君有何旨諭?”
“提犯人!”
“是!”
二位武士立刻向左邊奔去,沒片刻,插著一隻粗大笨重的十字架,抬入殿門。
這十字架是一尺見方的粗木訂製而成,木架上二手平伸,綁著的正是金龍莊莊主的獨生愛女白素文。
嬌生慣養,平素傲頂於天的由秦文此刻長髮散亂,臉色憔悴,目光中充滿了驚懼。
長孫雄道:“白姑娘,本空並不想殺你,按理你也不止於死,只怪宋不羣根本無視你的生死,本座二次相邀,他視而不聞,只能學你作犧牲!周天將,立刻執刑!”
“是。”
站在右列班中的周天將閃身而巴。驀地””
殿外傳衣嘈雜的人聲,只見一條人影飛奔而入,躬身道:“啓奏府君,下面賓館中的人都湧上來了!”
長孫雄一怔,喝道:“速問來意,阻擋接近。”
稟報者道:“他們説是府君邀請他們來此!敝座等阻擋不了!”
長孫雄臉色氣得鐵青,沉喝道:“難道你們是飯桶?”
享報告吶吶道:“因為領首著是宋不羣!”
一聽這話,不但長孫雄震驚,殿內外所有聽到的人神色都微微一變!
就在這時,殷外已響起一聲朗笑,道:“聽説長孫府君要處決一名惡人,昭示武林同道,邀吾等共同觀刑,不知那惡人是誰?”
隨著話聲,一大羣人蜂擁而至,為首發話者,正是宋不羣,站在殿外四周的高手,一個個呆若木雞,頓感進退失措。
其實殿中的長孫雄何嘗不如此,他想不到宋不羣竟然會來這一手。
但他果不愧是一代鳥雄,在這尷尬的剎那,對周天將毅然打了手勢吩附道:“為白素文鬆綁!”
“但……”申公予心中一震,他的意思,這是除去宋不羣的一張王牌,怎可輕易縱之而去。
那知話方出口,長孫雄目光一瞪,低喝道,“不必多言!”
宋不羣與住在賓館中的數百江湖人物走到殿門口,白素文已脱困而出,一頭撞入宋不羣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長孫雄已哈哈一笑,道:“二次相邀,你宋三公子相應不理,本座不得不略施手段,稍為委曲一下由姑娘,還望包涵一二!”
白素文倏抬頭淒厲地道:“宋大哥,金龍莊已毀,家父也死在這老賊手下,你要替我報仇!”
宋不羣神色大變,卻聽得長孫雄道:“白姑娘,你這話就錯了,是燕雲十六寨為替向瓢把子報仇,焚了金龍莊,殺了令尊,這筆賬怎可記在老夫頭上。”
宋不羣安慰道:“素文,你不要激動,告訴我,這件事發生於何時?”
白素文道:“就在你離去那日晚上!”
宋不羣劍眉倒豎,遙指長孫雄道:“你好卑鄙,向金豹是我宋三所殺,你怎濫殺無辜,今天苦不當著天下同道面前,向你要還公道,我宋不羣誓不為人!”
長孫雄毫不動怒,哈哈一笑,道:“你我終必難免一戰,但若為了這件事,你難免有點不分黑白是非了。白姑娘心懷深仇,判斷混淆,尚有可説,你若聽信一面之詞,就大為不該,若金龍莊主是老夫所殺,此刻老夫還能放了白姑娘嗎?”
宋不羣冷冷道:“長孫雄,看來我宋不羣要對你另作一番估計!”
又是一陣長笑,長孫雄道:“能得神仙府少君説這句話,老夫死又何憾!”
宋不羣道:“你還承認我這個仙府少君?”
長孫雄道:“我師兄的黃綾旨諭,親手安排,老夫那能不承認!”
宋不羣厲聲道:“你眼中既還有司空府君,就不該再偽冒神仙府,在外胡非亂為,損害神仙府聖譽!”
長孫推沉聲道:“宋少君,你的話又錯了,我師兄主持神仙府,並沒有規定老夫不能另設門户,再創立一個神仙府,退一步説,你更沒有資格指責老夫!”
宋不羣道:“我宋某奉司空府君之命,專門監視你的妄行,得便宜行事,那道旨論已由申公予轉交,現在你再説這番話,豈非在強調奪理!”
長孫雄冷冷一笑,道:“若連道理都不講,怎配稱神稱仙。”
宋不羣冷冷笑道:“當著天下武林同道,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歪理?”
長孫雄道:“司空師兄雖將老夫除名神仙府,卻沒有將老夫逐出師門,顯然同門之誼仍在,你既是神仙府少君,等於繼任師兄衣缽,好歹你該呼我一聲叔叔,如今你對上不敬,不但直呼我名,還口口聲聲對我監視,讓天下武林同道聽聽,豈有此理!”
宋不羣不禁語塞,他暗自覺得長孫雄果然老奸巨滑,輕飄飄一番話,把所有倒施逆行掩飾過去,變成了門户之爭,而且還替自己戴上了一頂不尊長的罪名。
身後數百江湖頓時竊竊私議起來。
不過,宋不羣此來,旨在救人,如今白素文無恙,目的已達,目前情形,要除長孫雄,並無把握,糾纏下去,有害無益,於是冷冷道:“只要你能安份守已,司空府君也不究既往,今後是善是惡,就在你一念,不過神仙府之名.你決不能再冒用,剛才我已在入府門的橫匾上,為你改了一字,望你勿蹈覆轍!”
話剛説完,白素文急急道:“宋大哥,你難道不替家父報仇了?”
宋不羣低聲道:“令尊之仇,我豈能不追究,希你暫忍一時,從長計議!”
説著,一拉白素文,轉身欲走。
陡然一聲大喝,只見一條身影加風自殿中撲出,凌空飛落殿前,厲聲道:“慢走!”正是長孫雄。
數百江湖人物頓時紛紛讓開,宋不羣冷冷道:“還有什麼吩咐?”
長孫雄向四周羅圈一損,道:“本府初立江湖,老夫如今要嚴懲這小子不敬狂行,希望各位主持公理,切勿插手!”
有人立刻道:“這點咱們理會得,府君儘可放心。”
在場這些江湖人物覺得這是家務之爭,樂得袖手看一場熱鬧。
交代過場面話,長孫雄手指宋不羣厲聲道:“你不敬我這個長輩,老夫可以容忍,老夫二次相邀,你二次殺我仙使,老夫也已容忍,但今夜你竟擅改仙府之名,是可忍執不可忍!”
宋不羣冷冷道:“天下神仙府只有雲霧山一家,豈能容第二處出現,我身為真正神仙府少君,自然不能不管,為你改動一字,已是算客氣了!”
長孫雄道:“你改了那一字?”
“我把“仙”字,改為“魔”,豈不正合你的性心口味!”
一陣震天狂笑,長孫雄道:“為仙為魔,老夫可以不計較,但老夫吞不下這口氣,若再容忍,你還以為老夫好欺!”
宋不羣道:“吞不下這口氣又如何?”
長孫雄道:“老夫要讓你全身而退,從此不履江湖!”
宋不羣心中一緊,冷冷道:“若是倚多為勝,我宋三的確難以全身而退,但不會沒有代價!”
長笑一聲,長孫雄道:“若老夫要倚多為勝,剛才早就動手了,何必以理相責,現在當著天下羣豪,就以一柄長劍,與你一分生死。”
説到這裏,一聲大喝:“拿劍來!”
人影一閃,只見申公予已掠至殿前,雙手捧劍,恭敬奉上。
宋不羣暗暗一怔!這是一個籍機除去長孫雄的好機會。
但是他一條左臂就斷在六龍劍訣之下,又並非不知自己的六龍劍訣正是他剋星,現在居然取劍挑戰,這豈非在送死嗎?
依長孫雄的深沉城府,他會送死嗎?
當然不可能!
宋不羣滿腹狐疑,長孫推已自申公予手中嗆地抽出長劍,喝道:“你還不亮劍?”
宋不羣冷靜地道:“你真要與我一拚生死?”
長孫雄厲笑道:“當然,你改了本府門匾,除非你三跪九叩,再為老夫改過來,否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老夫身亡!”
眾目睽睽下,已無退縮的餘地!
宋不羣柔劍飛彈而出,冷冷道:“希望你勿弄鬼計!”
長孫雄目光一掃道:“就請在場朋友作一公證!”
“好,請出招!”
宋不聲沉氣屹立。長孫雄冷笑道:“看在你是後生小輩,老夫就讓你二招!”
宋不羣雖存戒意,卻不信邪,冷冷道:“那就有僭了!”
寒光一閃,劍勢已出。施的卻是三十六快劍。
長孫雄輕易地閃身一避,宋不羣劍勢一的,長孫雄毫不回手,已飛閃一旁。
“二招已過,你要注意了。”
宋不羣話聲中,長劍倏化一道長虹,向長孫雄疾刺而出。
正是六龍劍訣中的第一招“青龍御雲”!
長孫雄的身軀倏如迎風之柳,輕擺中,險險自劍光中揉進,左臂猛磕,那隻銅鈎已指向宋不羣的咽喉。
神佛八式木是神威絕倫的掌法。
長孫雄雖然左臂已斷,可是這條鋼臂銅鈎施出這一招“佛點迷津”不但絲毫不滅威力,而且更是凌厲毒辣無比。
一劍刺空,鈎風點喉,宋不羣心中一驚,幌身斜閃,冷電急幻,就像漫空閃電,六龍劍訣中六招劍法已連環而出。
六招並如一招,急如奔流,無形的劍氣如一張網,向長孫雄罩去。
幾乎同時,那招招是實,猶如矯龍行雲,狂風暴雨的劍芒下,一沫水凌凌的光華,平地湧起,像一頂華蓋,向漫天劍影迎去。
鏗,嗆!嗆!嗆!
連接長劍相碰聲中,六朵火花迸濺,雙方劍勢陡斂,宋不羣與長孫雄各自倒退三尺。
宋不羣臉露驚容,胸脯起伏不止,喘氣道:“你竟會六龍劍訣?”
長孫雄也是雙鬢浸汗,大笑道:“小子,老夫一條左臂豈能白白犧牲,若不是為了參悟這六招劍訣,老夫又怎甘心離開雲霧山?可憐我那師妹還以為我是斷臂而遁,殊不知老夫與她交手當時,一心揣摹她出手劍招,才致專心有失,如今我雖失臂,但六招劍法,已瞭然於胸,今夜正好-你小於試吾半月參悟成就。”
宋不羣駭然心震!
原來對方已偷習了六龍劍訣,所以敢挺身挑戰,但今夜苦不能制其於死地,武林將從此多事想到這裏,宋不羣一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氣,平伏了波動的真元,沉聲道:“不愧是一代梟雄,竟能有這等悟性,如能為善,造福蒼生,可是依你性情,我宋不羣為天下哀,不得不與你一拚!”
話聲一落,劍化長虹,身劍合一,向長孫雄飄然進擊。
長孫推順著劍在凌空翻身,長劍反刺宋不羣心臟!
雙方都知道對方的招式。
施的都是威絕天下的六龍劍訣,這一場龍虎之鬥,冠古絕今,寸寸驚險,步步生死,看看在場羣豪屏息瞪目,連氣都透不過來。
長孫雄內力沉厚,宋不羣仗著劍勢迅疾,一時劍影交錯,變成了勢均力敵的謬著狀態。
天色漸漸地亮了。
當朝霞慢慢升起時,在場觀戰的羣豪在初升陽光的照射下,但見劍光萬道,人影倏左倏右,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驀地””
二道耀目的劍光,有如過年的焰火一閃,滿天劍影倏斂,彭地一聲,一條人影仰天跌倒地上!滿場一聲驚譁!
眾目瞬處,摔倒地上的赫然是長孫雄,霜發四散,三柳長髯已斷,滿身衣衫行成片片,血跡斑斑,一付狼狽慘敗之相。
莫非長孫雄已輸了?
眾人驚心動魄之間,再看宋不羣,仗劍屹立當場,胸前血如泉湧,雙目怒瞪,威稜懾人。
雖是二敗俱傷的局面,一個屹立,一個跌倒,眾人覺得這二個時辰的激戰,宋不羣總算是勝了。
就在這個念頭在眾人腦際升起,那知宋不羣雙目一閉,噗通一聲,竟仰天摔倒。
原來他受傷極重,只是在強自支持。
反之,跌倒地上的長孫雄卻艱困掙扎著爬了起來,吃力地長笑道:“宋不羣,你想不到有此結果吧!”
話聲方起,倏見一條人影,疾如飄風掠向宋不羣,伸手一抄,挾起他身軀,向山下騰去。
那人竟是剛才哭著要宋不羣代報父仇的白素文。
大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叱喝之聲,數十條人影拉起,向白素文追去。
“站住!”
長孫雄吃力地張口大喝,彈身欲進的申公予那些人聞聲停步,神色齊都驚訝!女媧仙子首先急急道:“府君為何不讓咱們追,今日不除去他,還待何時?”
長孫雄嘿嘿一笑,道:“既為神仙,豈能趕盡殺絕,如今他已重傷,就讓他去吧!若是他陽壽已終,何須爾等追殺,若是命不該絕,此乃天意。”
女媧仙子等人立刻俯身齊道:“府君聖諭寬宏,吾等不及。”
這大奸若愚的長孫雄這番話,也使得在場數百羣豪個個心折不已,紛紛抱拳道:“仙儀威穆,他意寬宏,吾等有緣目睹,深為景仰,還掌府君能提攜咱們俗凡之夫………”
“客氣,客氣,各位自有本府仙班班主申公先生安排!老夫今夜再與各位共聚把盞,暢飲一宵!”
説著,蹌踉向大殿走去,早有女媧仙子等人上前扶住。
其實他也內傷沉重,也無法再支持下去。
穿過大殿,女媧仙子低聲道:“府君剛才為什麼不讓吾等去追,坐失這大好機會。”
長孫推陰沉沉地一笑,道:“他活不久的,當著武林羣豪,吾等豈不正好仁慈一些,爭取人心。”
“府君是説宋三已傷重難治?”
長孫雄道:“他繼有治傷之藥,也無挽命之方,前途早已有勾魂使者在等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