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羣那欲撲出的身子聞聲立刻站定在地上。
宋磊茫然站在那蓬黃霧中,根本不知道那蓬黃霧的作用,怔怔地發愣。
他身子一個搖晃,道:“好香……”
吳亥道:“宋朋友,你躺着吧。”
宋磊嗅進那黃霧之後,身子隨着一晃,他此刻神志不清,不知黃霧含毒,一聞黃霧奇香,連着又嗅了幾口。
‘咚’的一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吳亥揮手道:“帶走。”
那一羣官兵蜂湧而上,架着宋磊前去交差。
卓不羣叫道:“留下他!”
吳亥嘿嘿地道:“卓朋友,太晚了。”
公孫天健哼了一聲道:“這方法真不高明。”
吳亥面色微紅,道:“為了速戰速決,只有這樣……”他客氣地道:“公孫先生,我告退了!”
公孫天健道:“不送!下次你不要犯在我手裏。”
吳亥嘿嘿地道:“當然,我會避着點!”
一躍身形,和胡一貫兩人雙雙移身而去。
卓不羣跺腳道:“師父……”
公孫天健長嘆道:“孩子,師父並不怕事,而是不願意替窮家幫招來無謂的災禍,否則憑吳亥,他敢這樣狂妄嗎?”
卓不羣道:“宋大哥怎麼辦?”
公孫天健道:“咱們可以救他脱逃。”
卓不羣道:“這不容易!”
公孫天健冷聲道:“咱們窮家幫中人才濟濟,要救宋磊不會是太困難的事。”
卓不羣道:“我奇怪,那胡一貫……”
公孫天健道:“咱們先捉姓胡的!”
七分酒意,三分清醒。
身微涼意,濃郁酒情,他搖搖晃晃像醉了。
一路上,他哼哼唱唱,一搖一嘟囔,那樣子像酒鬼。
先別説他是酒鬼,他還沒全醉呢。
喏,一路上,斜着那雙佈滿紅彩的色眼,瞧着張家的大娘,李家的大嫂,東家的二姑,西家的三鳳,喲,那副唬勁,像他奶奶的七天沒聞過肉味。
酒能亂性,性亂人便狂了。
他酒意一濃,唱道:“小佳人,今年一十八,至今還沒找婆家……”
唱至半段,他眼睛可呆了。
瞧吧,自東邊轉出個破化子,破化子沒啥看頭,能看的還是那破花子身邊的一個藍布大褂的小姑娘。
這姑娘長的皮白肉嫩,黑烏烏的頭毛,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小嘴長的更是厚薄適中,一笑一顰,那股味兒真讓他銷魂。
怪的是那位大姑娘斜斜的眉兒一翅,斜睨着眸珠,朝這醉鬼有意無意地瞄,嘿嘿嚷了一聲。
他的魂兒差點出了竅,全身骨頭都輕了四兩。
他別無疾,只嗜好酒色。
酒意一湧,他上前道:“喂,前面的老哥,你等等……”
那化子帶着那個大姑娘停下身來,道:“大爺,什麼事?”
醉鬼嘿嘿地道:“這大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那化子喝地一聲道:“她是俺的掌上明珠!”
他眉頭一揚,道:“明珠?這玩意挺值錢的。”
那化子笑道:“當然,俺窮了一輩子,就指望在她身上發點洋財。”
醉漢巴掌一拍,道:“你要多少錢?”
化子一愣道:“幹什麼?”
他含混地道:“你這顆明珠值多少?”
那化子道:“你要買?”
他嗯了一聲道;“我要買個小老婆。”
那化子雙眉一皺道:“不多不少,一百兩!”
醉漢腦中一清,道:“什麼?她值一百兩,你不是窮瘋了。”
那化子嘿地一聲道:“你懂個屁,俺可漫天要價,你可就地還錢呀。”
醉漢一想不錯,伸了五根指頭,道:“我給你這麼多……”
化子道:“五十兩呀!”
醉漢一搖頭道:“不,五兩!”
那化子一瞪眼,道:“去你媽的,俺這女兒又白又嫩,長的又好,只值五兩銀子,呸,你他奶奶的醉鬼,哪裏會出個好價錢。”
他瞪眼道:“誰説醉了?”
那化子突然一笑道:“喂,醉鬼,俺不跟你窮泡了,俺再去賣!”
他招手道:“她是我的……”
搖搖一晃,撲過來便朝她一抓。
那少女怪異的身手一閃,羞澀地退向一邊。
那化子道:“銀鳳,咱們走,少理這醉鬼!”
他們父女閃避着這個醉意頗濃的漢子朝一個巷子裏走去,那醉鬼嘴裏不乾不淨地窮追不捨。
四下無人,空蕩蕩的。
化子突然一個躬身,道:“銀鳳,沒錯,咱們找對了。”
那少女道:“爹,咱們在這裏下手。”
那化子嗯了一聲,自背上抽出一個大麻袋,這時候,醉鬼一搖三擺,踉踉蹌蹌地追進了這條死巷裏。
他嘿嘿地道:“原來你在這裏,太美了,給我親親!”
那少女雙目一寒,道:“你死到臨頭!”
她轉身上前,右掌一翻,迅快地撩掌劈來。
醉鬼斜身一退,面上一冷,道:“果然是你窮家幫的,我早看出來。”
他那醉態陡然一消,變得沉穩勇健,適才那種醉態一絲不存,憑這場沉凝的氣勢已同不凡。
那化子道:“姓胡的你裝得好像!”
醉鬼冷冷一笑道:“你更不錯,能演得逼真!”
化子道:“胡爺,咱們的公孫老請你!”
醉鬼一震,道:“公孫天健請我,嘿嘿,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化子道:“你賞臉,請跟我化子去一趟。”
那醉鬼冷笑道:“憑你們兩個……”
那化子搖頭道:“不,憑這死巷有進無出。”
醉鬼哈哈大笑道:“你能留人?”
那化子道:“豈敢,在必要的時候,只有得罪。
醉鬼瞪眼道:“我胡一貫不信邪,你們兩個儘管來。”
化子道:“胡朋友,那樣太傷感情!”
胡一貫尖聲道:“難道要我自動跟你們走不可?”
化子笑道:“化子感激不盡。”
胡一貫呸了一聲道:“辦不到。”
化子寒臉道:“胡朋友太不給面子了。”
胡一貫道:“給你們面子,呸,少丟人。”
化子冷笑道:“胡朋友,得罪了。”
胡一貫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腳底下突然一緊,一個身子倏地朝地上栽去,栽了個狗吃屎。
他恨怒道:“你——”
少女上前兩巴掌,打得又脆又響,也打得他嘴不敢言,他知道再下去還有苦頭吃。
化子拍拍他,道:“胡朋友,委屈點!”
大麻袋一裝,他人已跟着被抬了起來,化子揹着就走。
沿着石階下去,一路上都是崎嶇的石子路……
轉過了一道石壁,迎面是個旋轉扶搖直上的山洞。
黑暗的洞底,墨般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山風呼烈,颳得像要裂開洞壁。
突然一道光亮劃了過來,照明瞭這個洞底的神秘。
垂直的鐘乳石,奇形怪狀,一大羣黑翼斜展的蝙蝠,此刻縮在洞頂上,那一點亮光刺激得它們不敢蠢動。
一根、二根、三根……無數根的松油火把將這黑洞照得像是白日世界,黑暗的陰影剎那而去。
無數的乞丐,不分男女老幼,自旋轉而上的梯階緩緩而下,各持把松油火炬,分立在洞底兩旁。
一大口油鍋架在當中,鍋裏油燙沸滾,底下柴多火大,剎那間,油煙嫋嫋,薰的眼淚直流。
咚的一聲鼓響——
“一根綠杖行天下,白日黑夜總不分。”
“窮人自有窮人福,剩菜殘餚我來品。”
“紅磚綠瓦沿門缽,多少一點挨着給。”
“最怕惡狗仗人欺,揮起綠杖掄一頓。”
窮家幫子弟高聲俱唱,各自託缽中拿出乞來的剩菜殘餚,倒進那口大油鍋裏,這是窮家幫聚會時的大鍋菜,傳説這種菜口味絕佳,要什麼味有什麼味,是為窮家幫不傳之秘,品嚐的人無不讚不絕口。
那一大鍋剩菜殘餚經油一炸,香味四溢,繚繞洞中,然後那些化子沿着那口油鍋高聲齊唱討飯歌……
只聽一人唱道:“請公孫長老上香——”
但見公孫長老身穿七十二補釘的長老服,手捧三柱信香,由十幾個德高望重的化子簇護而來。
窮神爺的靈位早已恭請多時,公孫天健恭恭敬敬地跪下,嘴中唸唸有詞,而洞中的羣雄更是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上香完畢,公孫天健手捧乞缽,在那大鍋裏挖了一碗神仙餚,伸手抓着便吃,四下傳來一聲歡呼,俱躍身搶着挖鍋裏的飯餚,飢不擇食地狼吞虎嚥,彷彿數日沒吃東西一樣,那情景好是熱鬧。
化子爭食,窮家幫的特色。
愈食愈有味,愈爭愈好吃。
卓不羣在人叢中突然叫道:“押上胡一貫!”
一口大麻袋的口子一啓,胡一貫被摔了出來,卓不羣在他身上踢了兩下,胡一貫躍身而立。
他環目一掃,俱是窮家幫的弟子,心中一寒,面色剎那間變得蒼白,活動一下筋骨,傲然地站在地上。
他朝公孫天健一瞪眼,道:“公孫先生,你叫大爺來有什麼事情?”
公孫天健道:“請閣下駕臨北派窮幫重地,要向閣下討教幾樁事情!”
胡一貫道:“什麼事?”
公孫天健道:“關於簫聲誘引宋磊……”
胡一貫變色道:“沒什麼好説的!”
公孫天健道:“在這裏不説亦不行。”
胡一貫怒聲道:“你要怎麼樣?”
公孫天健道:“我要查出毒殺宋磊的兇手是誰!你是唯一線索……”
胡一貫道:“你白費力氣,我不會告訴你……”
公孫天健道:“胡朋友,這裏不是耍狠的地方,我這是好言相詢,如果你真不説……”
卓不羣吼道;“師父,他不説我就用油鍋炸他!”
胡一貫顫聲道:“你敢!”
卓不羣道:“我有什麼不敢的?你傷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了,死了正是報應……”他説着捲起袖子走了過來。
胡一貫面上掠過一倏悚憂之色,唇顫肉動,但他獨是嘴硬,妄逞一時之勇,他憤怒地道:“卓不羣,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卓不羣冷哂道:“咱們機會均等,目前你先落下風!”
他抓起一塊缽裏的肥肉,朝大油鍋中一擲,喳地一聲,立刻炸成幹黃,森冷地一瞪眼,道:“胡朋友,這滋味不好受!”
胡一貫大寒道:“你……你……”
卓不羣哼了一聲:“你的肉不會比鋼硬……”他一招手道:“把他抬進去。”
兩個青年化子一躍而來,提起胡一貫朝油鍋送去。
滾滾黃油,熱灼襲人。
胡一貫大駭道:“卓不羣,你停下!”
卓不羣冷聲道:“我姓卓的心狠手辣,對付你這種人根本不會留情。”
他大叫一聲道:“給我炸!”
那兩個化子還真聽話,立刻又走前兩步。
那股熱勁又隨風吹來,胡一貫沒料到卓不羣竟無動於衷,硬要自已活活炸油而死……
他恐怖地叫道:“放下我,放下我……”
卓不羣哼哼地道:“放下你,嘴又硬了。”
胡一貫叫道:“卓少俠,請留情!”
他在武林中雖然也是個角色,可是當他面臨生死扶擇的一剎時,他不禁對自己的生命留戀不已,他不想在這種情形下慘死,更不想在這種情形被世界遺棄。
卓不羣道:“你後悔了?”
胡一貫道:“你問一句,我説一句!”
卓不羣嗯了一聲道:“這多幹脆,剛才那英雄勁,哪裏去了?”
胡一貫面上羞紅,想起自已的那個愛人,所以他想活下去。
活下去就得受點屈辱,受點窩囊氣……
胡一貫苦澀地道:“卓朋友,你不要挖苦人了。”
卓不羣一拍手,道:“好,咱們談正經的!”
掌音一落,那兩個化子一剎身子,將胡一貫拋在地上,看也不看他一眼,各自躍回原地。
窮家幫在江湖上勢力很大,門下弟子遍及大江南北,他們雖然身披窮家幫衫,但他們的志卻不窮,所謂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侮,今日胡一貫若能視死如歸,顯出英雄本色,他們也許回念他一代英雄,而放他歸去,哪知胡一貫表現得太差勁了。
所以那兩個化子沒瞧他一眼,彷彿根本沒有他的存在,那種輕蔑的神情令胡一貫心中一痛,往昔的英雄歲月全在此刻斷送了……
他想再硬起來,但卻怕死。
卓不羣道:“胡朋友,我請問……”
胡一貫道:“在人屋檐下誰敢不低頭,我有問必答。”
公孫天健立刻道:“胡朋友,我化子帶着宋磊夜行晝伏,捨近求遠,知道我行蹤的只有本幫弟子,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找來的。”
胡一貫冷笑道:“説起來是貴幫之恥!”
此言一出,全場大譁,轟地一聲大叫……
無數的人憤憤地吼着:“咱們窮家幫沒有幹丟人的事,他胡説!”
卓不羣上前道:“胡朋友,你説話要負責!”
胡一貫道:“當然,沒有的事我不敢亂講!”
公孫天健雙目一寒,利若鋒劍,瞪在胡一貫的臉上,使他血肉懼顫,嚇得心底裏直淌冷汗。
公孫天健沉聲道:“講下去。”
胡一貫寒聲道:“你們的行蹤,全是貴幫弟子提供給我們!”
場中同聲叫道:“誰?哪一個該死的!”
胡一貫道:“賴二狗子!”
“賴二狗子,那個該死的……”底下有人吼着。
卓不羣道:“賴二狗子何在?”
立刻有人叫:“沒來,沒來。”
卓不羣道:“欺師滅祖,如同叛幫,快傳賴二狗子!”
“是!”
剎那間有人奔出洞外,放出窮家幫獨有的暗號,這種暗號傳法迅速,半日間便可傳出百里,賴二狗子若在附近,剎那便會趕來。
公孫天健面色沉凝道:“開堂!”
公孫天健道:“我公孫天健身為窮家幫北宗長老,專掌巡查各地本門弟子有無劣跡,今日來到北派弟州六分堂,竟出了這種事,豈能罷手而去!”
卓不羣道:“賴二狗子未必真的叛幫,咱們總得先弄清楚!”
公孫天健道:“當然,不過姓胡的也不敢拿自己的命當兒戲,賴二狗子並非名人高士,不過是個三四流小角色,而姓胡的旁人不説,單單提起他來,豈會無因?”
“對,對!”底下有人附合。
公孫天健轉頭道:“你執法——”
一箇中年化子上前恭身道:“弟子孫阿七恭聽令諭……”
公孫天健道:“設堂執刑!”
阿七速聲道:“是。”
他立刻退了下去,吩咐準備執刑事宜。
剎那,四個執刑的化子站立在孫阿七的身旁,每人手中各持牛耳尖刀一把,面色冷寒地望着洞外。
傳令的信號發出半個時辰後——
“遠遠的山底下有人叫着,“弟子賴二狗子告進!”
吼聲遠遠傳來,顯然來人尚在山底下,但那聲音由遠而近,賴二狗子奔行甚速,迅速來至洞外。
他喘聲道:“弟子賴二狗子參見公孫長老!”
雙手合捧在上,頭低低地望着雙足,緩緩行了進來。
耳邊有人叫道:“跪下——”
賴二狗子似乎一愣,聞言立刻雙膝跪在當地,偷偷地瞥了旁邊一眼,只見執法孫阿七寒臉而立。
他的魂兒不禁差點飛出竅外,急忙低下身來。
孫阿七道:“捻香——”
賴二狗子身子一顫,抬頭道:“孫執法,這是幹什麼?”
原來窮家幫的幫規森嚴,不論何人,若做出違背幫規的事,就要捻香起誓,以候執法詢案。
孫阿七冷冷地道:“捻香——”
賴二狗子想再問,一見孫阿七那張臉像冰渣子一樣的冰冷,心底裏就是一陣哆嗦,嚇得將要出口的話語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他哪敢抗命,立刻上前捻了三根香捧在手中。
孫阿七道:“起誓!”
賴二狗子急忙跪在祖師爺神像面前,抖顫不已。
孫阿七道:“賴二狗子,你不知罪嗎?”
賴二狗子道:“弟子何罪?”
孫阿七道:“欺師滅祖!”
賴二狗子大叫道:“冤枉……”
孫阿七道:“有人證,哪會冤枉!”
賴二狗子道:“執法在上,我賴二狗子要死個明白情願,活要活個漂亮俐落,你説我欺師滅祖,還有人證,我請問,是怎麼樣的一樁事,又是怎麼樣的一個案?”他嚥了一下口涎,道:“孫執法,你總要交待明白才是!”
孫阿七哼了一聲道:“你看看這個人可會認識嗎?”
賴二狗子道:“哪一個?”
他頭一轉立刻瞥見胡一貫站在當地,不覺一楞,面色微微一變,道:“是你!”
胡一貫嘿嘿地道:“人生若浮舟,咱們又見面了。”
孫阿七道:“賴二狗子,你知罪?”
賴二狗子道:“不知罪!”
孫阿七道:“你泄漏公孫長老的行蹤,而毀了宋磊!”
賴二狗子一呆道:“什麼?我泄漏?”
孫阿七道:“怎麼?難道不是你!”
賴二狗子怒目瞪着胡一貫,道:“一定是你!”
胡一貫道:“不錯,是我告訴貴門的長老!”
賴二狗子道:“我上當了!”
胡一貫道:“江湖險詐百出,你太幼稚了。”
賴二狗子叫道:“好小子,你原來不是公孫長老的朋友……”
胡一貫道:“誰説不是,我們不是在一塊……”
賴二狗子長長一嘆,道:“孫執法,我知罪……”
孫阿七道:“你可以申訴!”
賴二狗子慘聲道:“我該死,輕易泄了底!”
孫阿七道:“你説個本來因由,罪有輕重,我好依情量刑……”
賴二狗子嘆道:“前幾日傳説公孫長老要蒞臨本地,弟子奉命聯絡恭迎事宜,不想無意碰上姓胡的,他能言善道,硬説是公孫長老新收的弟子,他吹牛説公孫長老要他來這裏相會,只要找着化子便能帶他見到長老,我賴二狗子倒黴,以為他真是長老新收弟子,不禁將公孫長老的行蹤泄了出去……”
孫阿七道:“你説的全是真話?”
賴二狗子道:“句句是真,字字是實。”
孫阿七道:“該死,該死!”
賴二狗子面色蒼白道:“我是該死,我是該死!”
孫阿七道:“你在江湖上也非一年,僅憑對方几句花言巧語便將你騙得死心塌地,輕易泄漏了公孫長老的行跡,這罪可不輕啊!”
他一昂首問道:“胡朋友,賴二狗子説的可有出入?”
胡一貫道:“不錯,我是騙了他。”
孫阿七道:“你更該死!”
胡-貫道:“抱歉,在下並不是你們窮家幫的弟子,不受你們那套規矩。”這話不假,窮家幫是無權過問。
孫阿七哼了一聲,道:“賴二狗子因一時嘴快,輕泄本幫機密,而造成了不可收拾之損失,使宋磊失落官方,於情於理,本執法無法訴量刑情!”
賴二狗子急聲道:“孫執法,請宣佈,我該死!”
孫阿七道:“泄漏本幫機密事宜,有兩種刑罰,其一,是為‘死罰’;其二是為‘逐出門牆’。依本執法看,應將賴二狗子開除本幫,永不準再返窮家幫。”
賴二狗子聞言如遭雷擊,轟地一聲,道:“我寧死也不離開窮家幫。”
逐出幫外,刑大若死,同道不理,同門不理,江湖上再無立足之處,賴二狗子傷心痛絕,陡然朝洞口奔去。
孫阿七叫道:“賴二狗子,回來!”
賴二狗子果然又自洞外奔了回來,不過頭上開了個大洞,血不停地流,一直流到腳跟……
他慘叫道:“我寧可死,也不離開窮家幫!”
孫阿七面色慘變,道:“好,賴二狗子,我成全你。”
賴二狗子歡呼一聲,倒在地上死去。
胡一貫看得心中一酸,不禁有絲悔意……
公孫天健一瞪眼,道:“胡朋友,誰告訴你用簫聲將宋磊引出來?”
這是關鍵,公孫天健不能不鄭重地追根究底。
胡一貫道:“這……”他突然一聲大叫道:“我……”
一根銅針自那化子中射了過來,手法奇準,正射在胡一貫的胸上,那一針貫穿而過,血液汩汨而流。
公孫天健叫道:“封住洞口!”
卓不羣嚷道:“哪一個?”
吆喝聲此起彼落,舉在空中的火炬陡然一黑,深深黝黝的大洞中一片黑,黑的使人敵友不分!
公孫天健目光如炬,揮手一招,道:“朋友,哪裏跑!”
但那人身手太高了,公孫天健的一招重擊竟然攔截不下,身子像一溜煙,在人叢中一閃,已躍出了洞外,直奔而去。
那人一身化子襤褸,步形快速,飄身而躍。
公孫天健尾隨追去,道:“朋友,留下來。”
對方的身形太快了,公孫天健與對方的距離愈來愈遠,黯然地奔了回來,他唯一可尋的線索驟然而斷,胡一貫已斷了最後一口氣。
卓不羣急聲道:“師父……”
公孫天健慘聲道:“對方太可怕了,不但機智功夫在我之上,連每處小地方都毀滅得一絲無存,我們追查的一根線,再也無法連接起來!”
卓不羣道:“怎麼辦?”
公孫天健道:“立刻派各路弟子查兇手是誰,怎麼會混進會堂而茫然無知……”他朝卓不羣又道:“你去找大師伯,想辦法和他聯絡。”
卓不羣道:“師父,你呢?”
公孫天健道:“我要挑選十個能力較強的弟子,去救宋磊……”
卓不羣大驚道:“劫牢——”
公孫天健道:“唯有這個方法才能將來人再引出來……”
卓不羣道:“師父,我……”
公孫天健道:“你的任務更重,速去速回。”
卓不羣應了聲,拱拱手,一轉身直奔山下。
三更半夜,西邊牢房裏突然多出一點光影,掌燈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獄吏,跟在身後的是四個健壯武林人物,當中的便是吳亥。
吳亥問道:“康老頭,宋磊還安靜?”
那康老頭嗯了兩聲道:“那個傻蛋,一天到晚坐在那裏發楞,不吵不鬧,還真乖,不過有點奇怪,他也不吃不喝!”
吳亥哈地一笑道:“那不是給你省了飯菜了。”
康老頭哈哈大笑,笑聲乾澀,連着咳嗽起來,人老了,不中用,笑這幾聲便喘個不停。
吳亥在這西牢裏大致略略-瞥,轉進另一個通道,粗有人臂的鐵柵擋住了進路,但見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孤獨地坐在那裏。
他彷彿沒看見這些人,痴痴呆呆地凝視着遠方!
吳亥搖頭道:“沒想到泰山派古冰寒的大弟子會變成這副德性。”
康老頭似乎一震,道:“什麼?他是古冰寒的弟子?”
吳亥一怔道:“康老頭,你怎麼知道古冰寒這個人!”
康老頭乾笑道:“別捧我了,我哪會認識人家,剛才還是你説的!”
吳亥嘿嘿地道:“泰山派古冰寒豈會認識你這看牢的獄卒!”
獄卒,這字眼使康老頭心中一痛,那老邁的身軀有些微抖,佝僂的身子更加佝僂,他乾笑:“是!是!”
吳亥道:“看緊點,別讓他溜了。”
康老頭連聲道:“當然,我康老頭照顧的人有哪一個逃跑?”
這不是吹噓的,自康老頭看管西牢以來,西牢裏歷年來沒出過一點差錯,這也許是康老頭有着過人的機警,也許康老頭對看管人犯另有一套本領……”
吳亥嗯了一聲道:“辛苦點,老康,跑了人我要究罪。”
這是叮嚀,也是責任,康老頭明白後果,吳亥亦曉得這是官面文章,在老康手裏,跑不了半隻蒼蠅。
吳亥投下最後一瞥,領着人離開了。
自有一番虛套,康老頭直送到大門外……
回過頭,康老頭笑了,嘴一開道:“朋友,古冰寒是你的師父?”
宋磊茫然道:“古冰寒,古冰寒是誰?”
這話絕了,康老頭一怔,道:“原來是個呆頭呆腦的傻子。”
宋磊道:“你是誰?”
康老頭道:“姓康,叫老頭。”
宋磊沉思道:“康老頭,好名字。”
康老頭一瞪眼道:“宋磊也不差!”
手一伸,陡然一掌朝宋磊抓了過來,此刻雙方隔着一道鐵柵,但康老頭的手剛好可以觸及宋磊身上。
這一抓快狠兼俱,勁力十足。
宋磊對這反應似乎有着特殊的本能,身子一躬,平空退了半尺,欺身上前,反拍康老頭的手腕。
康老頭一咦,道:“好變招。”
他的背不再佝僂,直起身子,急忙縮手,雙目那無神的眼珠子,突然暴射出一道光芒,冷厲地注視在宋磊身上。
宋磊吼道:“打呀!”
康老頭道:“你愛打架,我陪你打個夠勁!”
拿出一串鑰匙,放開了牢門,一移身,進去了。
宋磊凝身而立,雙目戒懼地盯着康老頭。
一個躍身,雙手交叉一分,迅快撲了過來。
康老頭偏移,道:“好呀,你真行。”
兩人都是攻快打快,手法各逞高明,互不分上下。
康老頭咦聲道:“泰山派古冰寒不會教出這樣的徒弟。”
宋磊愈鬥愈強,攻勢凜利,居然逼退了康老頭。
而康老頭雖未盡全功,卻也十分吃力,奈何宋磊年青力足,一招一式都含隱着一股真力,強大無比。
雙方難分難解,宋磊攻勢不懈。
這時,傳來擊壁之聲,康老頭身子一退,跳到圈外,朝宋磊一拱手,道:“停停!”
宋磊逼過來,道:“不打了?”
康老頭哼聲道:“我有事,下次再奉陪!”
他躍身退出柵門外,將那柵門關上。
宋磊撲地一聲坐在地上,一個人揹着雙手。
康老頭在一塊石板上輕輕一推,一道石門露了出來。
一個蓬頭散發的中年漢子站在門中,舉步跨了出來。
他瞪眼道:“他是幹什麼的?”
康老頭道:“泰山派古冰寒的弟子宋磊!”
那漢子哼聲道:“屁,泰山派不過有幾手破劍法,十年前古冰寒的劍法我已領教過了,也不過如此,他徒弟……
“呸!——”
康老頭哼哼地道:“狂書生汪平的功夫天下第一,呸,別吹牛了,咱們如果真是武功第一,也不會被逼在這裏度日如年了。”
汪平一震道:“咱們練好武功再找那怪客較量!”
康老頭道:“太難了,你我武功不會再進步多少!”
汪平吼道:“胡説,你泄氣我可不泄氣!”
康老頭道:“別再逞強,十年中咱們在這裏偷學了武林大牢的各派各家的武功不少,結果進步多少?想你比我明白!”
汪平一顫道:“老康,你認為我倆該怎麼辦?”
康老頭道:“沒別的方法,只有找人代為報仇!”
汪平嘿嘿地道:“江湖上比咱們高明的不會有多少,況且高明的也不會替咱們報此奇辱之仇,我看你愈老愈糊塗了。”
康老頭冷聲道:“汪平,你我兄弟多年,我對你這種臭脾氣太瞭解了,不錯,江湖上比我倆高明的是沒幾個,但眼下這個傻小子的確比我倆高明!”
汪平道:“你別把泰山派看得那麼高,他不過……”
康老頭道:“你何不試試!”
汪平嚷道:“好呀,老康,你怎麼會叫我去和一個後生小輩動手,那小子那副傻樣兒,值得我動手?”
康老頭道:“值得,太值得了。”
汪平一楞道:“在我手中,他能接下幾招?”
康老頭道:“這字眼得改改,你該説在他手中能拼多少招。”
嘿!汪平提了一口氣,身上衣衫差點氣裂了。
他吼道:“老康,你狡猾,逼我動手。”
康老頭搖頭道:“我是要你試試,往昔,咱們敗在那人手中,並非真是武功不如人,而是那個臭脾氣害了我們,使我們目空一切,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結果我們敗得奇慘!”
汪平道:“少提那件丟人的事。”
康老頭道:“我要提,那是個好教訓,汪平,我倆讓人家打敗後,連再踏出江湖的勇氣都沒有,躲在這牢房中做個老而可憐的獄卒,為的是什麼?為的要偷學幾招這牢房中各派的武學,結果,那虛幻的影子碎了,關在這裏的並不比我們高明多少,而我們……”
汪平痛苦地道:“老康,別説了,你要我幹什麼?”
康老頭道:“你和宋磊先試試幾招!”
汪平道:“這何苦,贏了不光彩,輸了丟人!”
康老頭正色的一搖頭,道:“不然,贏了不可喜,輸了才有希望,汪平,你試試這小子比我們那個仇家的武功哪個強!”
汪平大笑道:“他不可能和我們的仇人相提並論!”
康老頭哼聲道:“你太任性也太痴狂!”
汪平道:“老康,他不過是個孩子!”
康老頭怒聲道:“孩子怎麼樣!他比你行。”
汪平不服地道:“不要替他吹噓,我把他打扁給你瞧瞧。”
康老頭道:“好,這樣才不愧是關洛力士汪平!”
汪平道:“開開門。”’
康老頭道:“門沒關,當心,他不好惹。”
汪平冷笑道:“老康,我汪平不會被你嚇倒……”
他躍身鑽進了鐵柵,在宋磊面前凝身立定。
宋磊道:“你是誰?”
汪平道:“我叫汪平,你當心,我要揍人!”
宋磊雙眉一揚,道:“你要打架?”
汪平道:“不錯,沒事活動筋骨……”
宋磊道:“好。”
他説打就打,一絲也不留情,掌影一掄,照着汪平的左肩上拍了下來,手勁之大,把汪平嚇了一跳。
汪平道:“老康,他真行。”
康老頭道:“這是拼命,並不是玩耍!”
汪平道:“小心,我反擊了。”
他不再輕視宋磊是個孩子,一展拳腳,借勢而上,汪平素來以神力為雄,拳勁之厚,威裂金石。
宋磊更不差,進退絲毫不亂。
數十招一過,汪平額上汗珠滾滾,並漸漸喘息。
而宋磊卻彷彿力道用之不竭,反較前更雄勇。
這種以力制力的招式,一絲也不能取巧,兩方功力更不能差距甚遠,否則一招失手,命喪當場。
汪平寒心地道:“老康,我罷手。”
康老頭道:“你認栽!”
汪平抽空躍出圈外,收手,喘聲道:“這是我平生第二次認栽!”
康老頭失笑道:“比那仇家如何?”
汪平道:“相差無幾。”
康老頭道:“好,咱們帶他去和那仇家比劃比劃!”
汪平道:“他會去麼?”
康老頭道:“你別忘了,他是個傻小子!”
汪平道:“傻小子更不好交待,憑我們兩個找這麼一個傻小子做替身,勝了固然可喜,萬一敗了……”
康老頭道:“你懂個屁,勝了那仇家便倒下去了,我倆十年的怨氣便可以出了,失敗呢,只不過死了個宋磊,與我們沒有半點關係!”
汪平道:“這招狠!”
康老頭道:“我不能再等了,眼前機會難再!”
汪平道:“你要放了他?”
康老頭道:“當然,難道你要我當一輩子獄卒?”
汪平一呆道:“這……”
康老頭的目光忽然一閃,冷笑道:“又有不怕死的來了。”
汪平一動身影,道:“劫牢!”
康老頭大喜道:“天降我機會!”
他忽然揮手將那燈火打熄了,大牢中一片黑暗……
屋頂上傳來一陣低噓,人影接着斜縱而落。
康老頭移身,道:“朋友,留點神!”
抖手一道白光朝那黑影身上射去。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謂,那道白光一閃而沒,落在對方手中。
康老頭心神一震,忖道:“好手法。”
一個話聲響了過來道:“朋友,我們不會為難你,只請放了在下的朋友!”
康老頭眉頭一皺道:“閣下找的是那一位?”
暗中那人道:“一個姓宋的!”
康老頭一震,道:“這裏沒有姓宋的!”
那暗中話聲一冷道:“朋友,這西牢裏我已問遍了,除了你這裏,我那朋友不會再在別的地方,你也許不信,這消息還是貴朋友提供的呢。”
康老頭一怔道:“吳亥……”
那人冷冷地道:“你不認識他麼?”
康老頭沉思道:“那更不會錯了,吳亥倒説了老實話。”
康老頭嘿嘿地道:“朋友,吳大人現在何處?”
那人冷冷地道:“你要幹什麼?”
康老頭道:“只要吳大人一句話,我立刻放人。”
那人嗯了一聲道:“這麼説吳亥的話顯有份量?”
康老頭道:“不瞞閣下,吳大人是西牢的主宰!”
那人道:“很好,你請放人!”
康老頭道:“放人?”
那人冷冷地道:“立刻將姓宋的放出來。”
康老頭大笑道“憑什麼?”
那人道:“憑吳亥的一條命!”
康老頭哈哈兩聲道:“吳亥真的落在你的手中?”
那人冷冷地道:“朋友,咱們都是在江湖上玩刀耍槍的漢子,説的話比刀削下來的還快,難道你還怕我訛你?”
康老頭道:“這難説,咱們非親非故,無情無交,你要騙我,有誰對證,朋友,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那人哼聲道:“你是靠手底下兩把刷子?”
康老頭道:“貨真價實,不怕貨比貨!”
那人冷冷地道:“好,你瞧着!”
那話聲一落,黑暗中湧出十幾個黑影,這十幾個人全是黑布包頭,僅露出兩雙眼睛,手裏每人劍出鞘,刀上肩,將康老頭困在中間。
康老頭場面見多了,眉頭一皺,道:“這就是你叫我瞧着的法寶?”
室中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蒙面人冷冷一聲,悄悄地站在那裏。
他冷冷地道:“這還不夠麼?”
康老頭大笑道:“憑這點人手,還嚇不倒我老頭!“
那人冷笑道:“只怕未必,目前西牢的牢房十之八九已掌握在我手中,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將這些犯人全數放出,那時你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個個追回……”
康老頭心絃一顫,道:“好手段!”
那灰袍人冷冷地道:“我一念之仁,不願將這許多身犯國法的江湖敗類放出去,但條件只要閣下放出姓宋的……”
康老頭嘿嘿地道:“好個一念之仁,朋友,你的心太好了。”
那人笑道:“我放人犯,抄家問斬,這罪不輕呀!”
康老頭大聲道:“奈我何!”
那人冷聲道:“好倔強的朋友,你太不給面子了!”
此刻,一個黑衣人突然朝那灰袍人移去,在他耳朵根上輕輕地那麼嘰哩咕嘟,那灰袍人的雙目倏地一冷。
康老頭心中一沉,忖道:“此人好利的目光!”
那人寒聲道:“朋友,東莊廟會押寶的康二麻子,跟閣下不會沒有一點關係吧!”
康老頭變色道:“那個畜牲,跟我無關!”
那人哼聲道:“廟會上押寶訛財,糾眾傷人,處處打出你康四爺的牌子,招搖過市,騙吃騙喝,這會跟你無關?”
康老頭道:“我管不了,我不管!”
那人道:“聽説他是你康家的唯一傳宗命根子!”
康老頭道:“不錯,以前確是這樣,現在已不希罕!”
康老頭道:“沒什麼可談的,我奉國命在這裏看守牢房,別無所求,只求個平安無事,你這樣糾眾劫牢……”
那人道:“康二麻子押室出了人命,漏子捅得很大,只要你康四爺一句話,我擔保這件案子壓下去!”
康老頭嘿嘿地道:“好意心領,我沒興趣!”
那人怒聲道:“你不識時務!”
康老頭道:“也許我不識時務,可是你想要在我手中劫走半個人,嘿嘿,劫牢的朋友,怕沒那麼容易!”
那人哦了一聲道:“康二麻子這條命……”
康老頭道:“有姓宋的在我手中,你也不敢奈何他!”
那人佩服道:“高招,高招。”
康老頭道:“你要劫牢,還要向那些江洋大盜學學,劫牢講究速度,準確位置,而你,嘿嘿,連人還沒弄清在什麼地方就打草驚蛇,未免太招搖了。”
那人一怔説:“閣下好利的一雙眸子,居然知道我非歹人……”
康老頭道:“幾十年的經驗,使我分辨出一個毛賊與……”
那人道:“只怕我們有點不同!”
康老頭嘿嘿地道:“沒什麼?”
他突然一旋身,手法快速地朝旁邊一個黑衣漢子抓去,那手法太高明,黑衣漢子閃避的身法不謂不快,但還是讓他抓了一把。
面上黑布一落,身上衣衫也給撕下一大塊來。
康老頭嘿嘿地道:“原來是窮家幫的!”
那被抓的漢子欲掩飾自己的行藏,反而露了出來,他急閃隱在黑暗中,可是康老頭已一目瞭然。
那灰袍人道:“康四爺,果然高明!”
康老頭道:“江湖上劫獄的英雄我見多了,沒有一個我認不出來的朋友,立刻勸貴手下別放了那些囚犯,否則,你們窮家幫,負不了這個責任!”
那人嗯了一聲道:“不錯,康四爺我要請教!”
康老頭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倒是很乾脆,也很豪爽,果然是個人物。
那人道:“憑你這樣身手,委身西牢不會無因吧?”
康老頭道:“這……”
那人冷冷地道:“是閃避仇家,還是淬練一種厲害武功?”
康老頭嘿嘿地道:“兩樁都不是!”
那人哼了一聲道:“只怕無人相信!”
他的身影猶若一道虛幻的幻靈,迅快無比地搶了過來,手一抬,一縷指影在那揮灑的掌影中點了過來。
康老頭道:“好個‘無名指’!”
移身換位,躍身而起,手一抖,腕一擺,反手一招,打的部位正是那人的肩頭,出手之快,令人乍舌。
男隊反身拒招,道:“康四爺,關洛道上雙雄康磊和汪平……”
康老頭道:“我不認識!”
那人哼了一聲道:“明眼人裏何必假話!”
康老頭道:“信不信由你。”
那人身形一退,道:“康四爺,你不要忘了,我們是窮家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