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述微微一笑道:“教祖不久之前才更換敝人擔任,飛鳳使者與司馬護法在旁可以做證的。”
卞京道:“誰做證都沒有用。”
公孫述道:“齊天令符做證有用嗎?”
説着取出一塊玉牌,在他眼前亮了一亮,卞京這下子才低頭無語,公孫述臉色一沉道:
“我以總壇執事身份傳令伏虎使者行為有辱本教威信,立刻撤除外壇執事職務,暫由司馬護法接替。”
卞京臉色一變道:“我有什麼地方做錯?”
公孫述道:“你用兵器對人空手,就有污本教威信,齊天教幾時佔過人家這種便宜的?”
卞京叫道:“我有全權自由行事,只要不違反教祖的口諭,誰也環能干涉我的行動。”
公孫述冷笑道:“你還要強嘴,莫非認為你是教祖的嫡傳門人,我治不了你的罪,我非要給你一點教訓,以重法紀,跪下,自行掌嘴二十。”
卞京鼓目大叫道:“我犯了什麼罪!”
公孫述冷笑道:“教祖命你不準傷張自新的命,你擅自違命,此罪之一也;以兵器與人空手決鬥,此罪之二也;不遵我的裁決,強自抗辯,罔顧法紀此罪之三也。”
卞京道:“第一條是因為他出言辱罵教主,我才要殺死他,這是為了表示對教祖之敬意。
第二條是他自己不肯拔劍,何況如何處決對方,我有自主之權,前兩條我有理由申辯,自然第三條也不能成立。”
公孫述冷笑道:“對方今天是正式拜山,在未能折服對方前,他説什麼也只好聽着,這是江湖的規矩,第二罪也是一樣,對方按照江湖規矩通名拜山,你就必須以江湖規矩對待,對方不拔劍,你只好空手奉陪,否則就是自承不如人,齊天教祖威震天下,能有這種笑人的事嗎?”
卞京一怔道:“我不懂什麼江湖規矩。”
公孫述道:“正因為你不懂,我才從寬處分,只是暫解除你的職務,另派人接管,否則還有這麼輕鬆嗎?”
東門靈鳳道:“公孫護法,他確不知道。”
公孫述道:“身為執事,不懂應該問,豈能擅自做主,尤其是最後還要強詞逞辯,蔑視法紀,我只罰他自己掌嘴二十,還是最輕的,如以教規治罪,那該是什麼罪名?”
東門靈鳳頓了一頓才道:“卞使者!公孫護法已出示信符,你就該聽候指示,你的態度太桀驁了,還是認罪吧!”
公孫述見卞京仍然沒有低頭之意,冷笑一聲,伸手又要去取玉牌,東門靈鳳忙道:“卞京,信符一出,如教祖親臨,那時要你自裁,你也沒話説。”
卞京一咬牙,跪在地下,左右開弓,打了自己二十個嘴巴,起身道:“我要去向教祖評理去。”
公孫述喝道:“跪下,我沒叫你起來。”
東門靈鳳忙對他使眼色道:“卞京,教祖對你的一切的行為都知道了,就是因為做得太丟人,才特命公孫護法出來管教你,如果你現在進去,就別想再活着出來。”
卞京聞言一怔,但是在東門靈鳳連連的暗示下,只好再度跪下,公孫述沉聲道:“跪到一邊去,看看司馬護法如何應付這種情形,牢記在心,以後再有拜山時,你就不會丟人現世。”
卞京怨毒地看了他一眼,膝行至一邊,跪着不敢起身,公孫述笑道:“司馬兄,由你接替下去了。”
另一箇中年人微微一笑,然後拱手道:“在下司馬笑,刻為外壇執事,請教各位拜山以哪一位為主?”
燕青道:“自然是楊老伯領頭。”
司馬笑淡淡一笑道:“很好,很好,楊大俠望重武林,光臨敝教,歡迎之至,但不知是以何種身份拜山?”
楊公久道:“拜山還要表明身份嗎?”
司馬笑道:“當然了,拜山性質有二,一為敦睦情誼,一為挾技示威,楊大俠表示明白,敝教也好便於接待。”
楊公久道:“這兩種拜山的接待方法有何不同呢?”
司馬笑道:“如為友誼性質,則各位都露一手,敝教同以功力相當的朋友接待,大家互相切磋,然後杯酒言歡,恭送程儀,如系示威性質,則敝教自然另有接待的方法,文來武來,敝教總會令大俠滿意的!”
楊公久知道齊天教中高手如雲,當然也知道江湖上拜山的規矩,如為示威,則主方列出一連串厲害陣勢,拜山者必須一一力闖,自己這邊只有四個人,恐怕難以應付,他是個老江湖,於是高聲打了個哈哈道:“楊某率同小女與兩位小友前來拜山,沒有什麼性質,説聯絡感情,楊某等不敢高攀,説示威,楊某等也不夠資格,反正就是拜山,悉聽貴教如何招呼便了!”
司馬笑也打了個哈哈道:“楊大俠的確高明,就是這一番不着邊際的話,使敝教也窮於應付,只好問問各位的來意了,各位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
燕青聽這傢伙也相當厲害,乃微微一笑道:“我們實際上是陪張小弟前來找強永猛一踐前約的,張小弟先人訂約時,對象並不是齊天教祖,因此我們只要求讓張小弟與強永猛一會,任何條件都由貴教決定好了!”
司馬笑也難以決定了,用眼望着公孫述。公孫述笑道:“如果我們多作留難,則顯得敝教祖不敢與天龍後人一會,如若直接讓各位進去,則齊天教的門也太寬了。這樣吧,此地到達教祖的起居宮室,共有六道門户,每道門户都有一位執事負責接待,各位如果通過了,教祖自然會接見,否則就請各位準備充分一點再來!”
燕青笑道:“卞京在這兒鬧了半天,害得張兄弟的手掌也破了,原來只是一場白忙。”
公孫述道:“卞使者守值之職已被解除了。”
燕青道:“他在交手時,職務並沒有解除,如果每一關都是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要過十二關了。”
公孫述眉頭微皺,燕青笑道:“我看閣下雖然臨時膺命總壇執事,實際卻做不了多大的主意,不如再去請示一下,把條件弄清楚了,再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公孫述被他説得生氣了,大聲道:“不必請示了,敝人既然受命,自然有全權做主。”
燕青道:“那麼卞京這一關算不算?”
公孫述道:“自然是算了,可是你們並沒有通過,如果不是敝人喝止,張自新早已喪身在劍下了。”
燕青微笑道:“張兄弟既然有把握敢空手鬥劍,自然不怕劍傷,你們半途攔阻,只是保全了卞京的性命而已,要説是保全張兄弟的性命,我們絕不領情。”
卞京忍不住叫道:“放屁,我們再試一下。”
燕青道:“今天我們是拜山闖關,可不是隨便來開玩笑打鬧架,目前你的職分已被解除,不夠資格挑戰。”
卞京差一點就想跳起來,可是公孫述又伸手去掏出那塊令符,使他起了一半的身子又乖乖地跪了下來。
公孫述無可奈何地道:“好,第一關算各位通過了,敝人陪各位上第二關去吧。”
司馬笑尷尬地道:“那麼兄弟不是無所事事了嗎?”
公孫述笑道:“司馬笑不必着急,今天恐怕很熱鬧,拜山的人很多,不會止這一批,你會大忙特忙呢。”
司馬笑微怔道:“還有什麼人?”
公孫述道:“據白少夫傳來的消息,他的老子白長庚在朝中新膺榮職,率同大內一批高手也到了洛陽,可能會來湊個熱鬧,教祖雖然不在乎他們,但目前也不想與官方正式作對,而且白長庚身攜密令,一定會叫官方的人隨同前來,你可以給他們一點顏色,但不必過分留難,讓他們通過好了。”
司馬笑道:“公孫兄還有什麼指示沒有?”
公孫述道:“示之以威,待之以禮,這是教祖的指示,細節問題,由司馬兄自己斟酌應付好了。”
司馬笑點點頭,公孫述又道:“卞使者,你可以起來了,留在第一關,協同司馬護法接待來賓,凡事要聽司馬護法的節制,不能再自做主張,如果再犯了錯,定按教規嚴懲不貸,你聽見了沒有?”
卞京起立點頭道:“知道了。”
公孫述沉聲道:“跪下,再回答一遍,我沒有聽見。”
卞京望了他一眼,似若不解,東門靈鳳道:“卞使者,公孫護法是總壇執事,你要按照規矩答話。”
卞京無可奈何,再度跪下道:“屬下遵示。”
公孫述笑笑道:“好吧,請起來,教祖除了飛鳳使者外,對你們其餘三位實在很失望,所以我才給你一點打擊,刺激你發奮,別恨我,實在我是一片好意,如果你再像以前那樣不懂事的話,很可能被白少夫比了下去,你明白嗎?”
卞京憤然作色道:“白少夫那混賬也能算人物?”
公孫述笑道:“那小子目前雖是武功稍差,但心計智慧俱非俗品,教祖對他很器重,現在本教已公開創立門户,不是從前那種做法了,所需要的也是長於策劃領導,獨當一面的人才,我與教祖情誼深厚,你是教祖親手教導出來的人,我不願意外人爬到你的頭上去,所以才如此激勵你,希望你好自為之,別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
卞京這才流露出感激之情道:“多謝先生啓示。”
東門靈鳳微笑道:“公孫護法大概是在為己張本吧!”
公孫述一笑道:“東門使者,你雖然與左右護法比較接近,但是我不怕告訴你,我確實有這個意思,教祖的武功才識是值得我們敬佩的,但是那兩個庸才不學無術,偏得教祖如此倚重實在叫人不服氣,他們最多人緣好一點,所以我也得多結結人緣。”
東門靈鳳微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左右護法的成功不僅是善結人緣,他們在教主面前的地位也沒有人能替代的,但是我也不反對你的做法,因為本教惟一缺欠的便是人和,你能使本教團結一致總是好的。”
公孫述笑了一笑道:“各位請。”
用手一比肅客,東門靈鳳道:“總執事先走吧,第二關上如何接待,恐怕輪值人員還不太清楚,臨時指示,反而見得本教組織雜亂無章,這幾位來賓由我與上清宮主陪同前往就行了。”
公孫述道:“那也好,如此我失陪了。”
説完領頭先去,東門靈鳳才邀請四人起程,走過第一道院落,步上山徑時,她才低聲向張自新道:“你是怎麼了,叫你等功成後再來,你偏要趕來送死。”
張自新道:“我等不及。”
燕青低聲道:“張兄弟練功尚須時日,而齊天教祖對他頗不放心,在汝州時,已經派了有二路人前來探察,幸而被我們事先發覺,才搪了過去……”
東門靈鳳一怔道:“我怎麼不知道?”
燕青道:“老怪物對你並不太信任,所以我們要來一次,目前張兄弟的功力自然不足以敵的,但是展示後,一則使老怪物放心,再者也使姑娘的地位安全一點,因為我們防不勝防,萬一給老怪物知道了張兄弟進步的情形,不僅張兄弟有危險,姑娘也有報導不實的責任。”
東門靈鳳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們也太小心了,我自然有我的安排,我對教祖説張自新的實力難測,但尚不足為慮,因為我的報導未作肯定,責任並不大,可是你們這一來,倒把純陽子弄得緊張起來了,連忙設法讓白長庚那批人也找人來拜山,以分散教中的實力,本來純陽子是打算利用白長庚那批人先消耗教中的力量,因為他探知大內頗不乏高手,兩虎相爭至少可以將雙方的力量削弱不少。”
燕青道:“白長庚本人就是個蠢材,大內如真有高手,怎麼會受他的領導?”
東門靈風道:“這你就不懂了,大內的組織不同,高手未必能受重用,九貝勒以宗親而執掌軍機,白長庚長於謀略,又是他的心腹,才得受重任,並不全以武功分尊卑的。”
燕青笑道:“這個消息倒是很重要,我知道了可以稍加利用,儘量叫他們去打頭陣好了!”
東門靈鳳道:“可是你們來在人之先。”
燕青道:“沒關係,我們可以設法拖延,等等他們。”
東門靈鳳道:“你少賣弄聰明,齊天教中長於機智的人很多,弄不好反而會露出馬腳。”
燕青道:“我知道這兒的聰明人很多,我會採用最笨的方法,讓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去。”
東門靈鳳嘆了一聲道:“反正你們已經來了,只好闖一闖,我與家母去會純陽子,儘量給你們掩護好了,其中只有一個純陽子是可以信賴的。”
燕青笑道:“我知道,他跟我們見過面了,而且他把沙麗帶來了,你們一定見過了吧?”
東門靈鳳道:“見過了,他把沙麗寄在我的住處,幸好只有白少夫認識她,而白少夫不會説穿的。她已見過教祖了,教祖很喜歡她,還親自教她武功呢。”
張自新忙問道:“強永猛不知道她是聾子?”
東門靈鳳一笑道:“純陽子已經治好她的聾疾,目前她已經能會幾句簡單的問答。”
張自新興奮地道:“這麼快?”
東門靈鳳道:“她對人類語言並非全無知曉,只是一部分無法聽見而已,所以學起來很快的,幸虧我費了一夜的功夫,教會了她一些,否則在教祖面前就要拆穿馬腳了,回頭你們可能見到她,要沉着一點。”
張自新道:“我會裝做不認識她!”
東門靈鳳又問道:“你們見到李鐵恨了沒有?”
張自新搖搖頭,燕青卻道:“你知道李鐵恨與你的關係嗎?”
東門靈鳳道:“不知道,娘不肯説,純陽子可能也知道,就是不肯告訴,只叫我千萬別傷害他。”
燕青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東門靈鳳微笑道:“其實我猜也猜得到,李鐵恨可能是我的親生父親!”
燕青一怔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一點的?”
東門靈鳳道:“娘與教祖是夫婦,卻不准我叫他父親,不讓我跟他姓,教祖對我雖然像女兒一般,但也時時探測我的口氣,好像要從我口中知道我是否有一個更親近的人,而娘與外人從不接觸,獨獨關心一個李鐵恨,這許多因素加起來,我大概也有了個概念。”
燕青道:“你還是裝做糊塗的好。”
東門靈鳳道:“這麼説來,他真是我的父親了?”
燕青道:“有此可能,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在真相未明以前,你還是別露聲色,因為給強永猛知道了,他會對你們都不利。”
東門靈鳳默默不語,遠遠已可見另一道院落,東門靈鳳手指道:“這是第二關,原來是由白少夫主持的,現在臨時換了個叫做花蝶影的女子,此人專長細巧功夫,一手蝶須針舉世無匹,專取人之穴道,一針致命,厲害非凡,你們要小心點應付。”
燕青笑問道:“比你的奪命追魂銀針如何呢?”
東門靈鳳道:“我的銀針手法是跟她學的,但髮針的勁力不同,她用的是陰勁,針又細,發時無形,中人必死,而且任何護身勁氣都擋不住,連教祖對她都忌憚三分,你們注意她的手,如果她手挽蘭花時,就是要髮針了,最好平倒下來,用鐵板橋的身法去閃躲,那隻能避過要害處,不致送命,挨一下是難免的!”
燕青道:“好!這一關由我來應付好了。”
東門靈鳳道:“你能應付得了嗎?”
燕青道:“很難説,萬一我捱了針,你可以在強永猛面前替我説兩句好話,就講我們可能會加入齊天教,叫她替我解救,不讓我送命就成了。”
東門靈鳳道:“那當然行,可是你事後對教祖生出叛意就慘了,教祖對新加入的人有一套控制的方法,隨時要你的命,這套手法只有教祖一個人知道。”
燕青微笑道:“那也沒辦法,我們這些人都是準備犧牲的,只寄望張兄弟一人能成功就行了。”
張自新正要表示反對,燕青道:“兄弟!你別説了,我如果要犧牲,一定會取得相當的代價,今天我們不是爭論誰生誰死,而是在從事一項為正義奮鬥的偉大使命,為了這項使命,每個人都必須站在自己的本位上盡最大的努力,你只要記住強永猛才是你的對象,其他就不用管了。”
楊青青也道:“是的,張兄弟!只有你一人具備對抗強永猛的能力,你必須愛惜自己,否則你死在別人手中,我們又必死在強永猛手下,對大局有什麼好處?”
張自新咬緊牙齒,勉強不開口,東門靈鳳在身邊取出一個小白玉的瓶子,遞給他,道:
“這裏面是最好的刀傷藥,你的手掌受傷雖不重,但可能會影響你的功力的發揮,把藥敷在傷口上,等半個時辰,雖不能使你立刻生肌結痂,但至少能動作如常,這藥很珍貴,我也只得這瓶,別浪費了。”
張自新接過了,楊青青立刻替他敷上,將剩下的又塞在他的懷裏,已經走到院的門口了。
公孫述陪着一箇中年的婦人迎了出來,東門靈鳳道:“我在路上已經把花護法介紹過了。”
那中年婦人一笑道:“那就免得麻煩了,我這一關是最容易過的了,但不知是哪一位賜教呢?”
燕青笑道:“燕某領教花前輩蝶須針神技。”
花蝶影笑了一下道:“燕公子太看得起妾身了,只是舞針弄線是女人家的賤活兒,公子不嫌太委屈了嗎?”
燕青道:“燕某出身寒苦,自幼孤苦伶仃,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縫補,在針線上並不生疏。”
花蝶影笑道:“那就太好了,各位請至堂上落坐。”
大家進了院子,來到一敞廳中,擺設傢俱,都極為豪華,而且有一列青衣女婢侍候端茶奉客。
東門靈鳳微怔道:“護法把十二金釵也帶來了?”
花蝶影笑道:“這些孩子跟我學了幾年手藝,一直沒機會見過世面,難得嘉賓蒞臨,也讓她們長點見識。”
説着朝一列侍婢道:“奉茶。”
因為楊公久齒德俱尊,第一盞茶自然是端給他的,兩名女婢一人捧盤,一人端了四個方木匣上前,捧盤的人將茶盤放在楊公久面前,揭開茶盞的蓋子,盞中都是空的。
花蝶影笑道:“妾身因不知道各位的味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將各類香茗都備上一點,聽任貴客自擇。”
另一名侍婢打開木匣,裏面卻是許多雕花的竹筒,筒上貼了紙箋,標明龍井、雀舌、雨前、毛尖、普洱等各種名目,筒內則盛着茶葉,清香四溢,證明俱為上品。
楊公久道:“楊某喝普洱習慣一點。”
花蝶影道:“小婢不知楊大俠口味濃淡,該放多少茶葉,還是請大俠自己動手吧。”
楊公久伸手去取竹筒,卻發現那竹筒重有千斤似的,竟然無法取動,心知對方是在考究自己的內力,原來是小婢用暗勁傳過木匣,將竹筒吸住了,看那青衣小婢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居然有如此深的功力,心中未免駭然!
而且自己名重武林,如果拿不起這個竹筒,輸在這小女兒手上,這個臉丟得更大了,一激之下,加倍用力,那筒仍是不動,他知道此比內勁,自己實在不如,再看花蝶影與公孫述的臉上浮着得意的微笑,心中更急了!
燕青等人也十分着急,又不能上前幫忙,楊公久究竟江湖閲歷深,應變的經驗足,手上一用力,將竹筒捏碎成幾片,然後裝成滿臉歉色道:“真對不起,楊某粗手粗腳,用力太大,將夫人的茶具損毀了。”
花蝶影不得不佩服他的應變機智,微微一笑道:“沒關係,是小婢們不小心,早知楊大俠如此神力,應該拿結實一點的茶具出來的。”
楊公久拈起一撮茶葉放進碗中道:“這就夠了。”
那捧匣的小婢又走到燕青面前,燕青更滑頭,手指着那筒龍井道:“在下從沒品茗的雅趣,只知牛飲,越濃越好,麻煩姑娘把這筒龍井全倒下來吧。”
他到底是個客人,説出話來了,那小婢也無法再玩花樣,乖乖地替他把茶葉倒在碗裏,居然有半碗。
楊青青更乖覺,笑道:“燕大哥,你要得太多了,水一泡,茶葉都漲到碗外面來了,我看你還是分給我一點吧。”
拿起燕青的茶碗,分了一點給自己,然後朝張自新道:“張兄弟!你不是最喜歡喝龍井的嗎?都給燕大哥要去了,你就向他分一點吧。”
誰知張自新一搖頭道:“不!今天我想換換口味。”
那小婢立刻捧着匣子過去,這次她有了戒心,勁力暗透,不讓張自新再捏破竹筒了,可是張自新練過拳劍精解中各種易毛代髓的深造功夫後,已經將勁氣運用到收發自如的境界,表面上看來不動聲色,暗中一手扶住木匣,將對方的勁力引了過來,另一手輕而易舉地拿起一個茶筒道:“我看這些茶葉樣樣都好,竟不知如何選擇,還是每樣要一點,來個大雜燴吧。”
説着往下一倒,筒底朝天,抖了幾下,才落了幾片,放回竹筒,換了另一筒,如法施為直到每一種都取用到了,手放回竹筒,輕輕推開木匣,那小婢在爭持中,敵不過他的天賦神力早已致力竭之境,被他一推,竟仰天倒下!
另一個小婢連忙伸手去扶,誰知張自新有意露一手,借力行力之勁並未消除,兩個小婢的功力相等,接觸後自相抵消,張自新只加上一分推力,兩個人都受不住,雙雙同時倒下,張自新又伸手抓住了茶匣,將她們拉了起來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不會武功,用力太大了一點!”
花蝶影與公孫述臉色大變,連東門靈鳳也大感愕然,對張自新的進境感到難以相信。
張自新一手托住茶匣,一手倒出筒中的茶葉,已經令人驚奇了,因為他託匣的手要抵抗那小婢的勁力,另一手握住茶筒往下倒,必須抖幾下,才能落下幾片茶葉,則勢必用暗勁吸住筒中的茶葉不全部落下。
力分兩用,足證他比這十二金釵高出許多,最後輕輕一推,本身的勁道已經放鬆了,可是他藴藏在那小婢身上的勁力居然還能牽倒另一個小婢,簡直高不可測。
花蝶影這十二個女孩子都是精選的上乘之資,施以適當的訓練,自信不遜於一般武林高手中的頂尖人物,特地捧出來,是準備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的。
楊公久捏碎竹筒,是乘對方未加防備,勝在經驗上,倒也無所謂,燕青與楊青青在取巧,更不足論,可是張自新這一手露得太漂亮,也掃盡了主人的麪皮。
花蝶影只得一沉臉色道:“沒用的蠢材,連侍候客人都不會,替我出醜丟人?”
東門靈鳳笑道:“花護法,這不能怪她們,平常她們在莊中也是嬌生慣養的,沒做過這種事,莊中有的是侍候人手,你為什麼偏要叫她們呢?”
公孫述也乘機下台道:“因為這四位是第一次來到本教拜山的客人,花護法為了表示敬意才叫她們出來侍候的,誰知道她們少不更事呢!還不快替客人把茶泡上。”
那兩名小婢滿臉愧色,在花蝶影、公孫述與東門靈鳳面前也放好茶碗,他們的茶倒是預先泡好的,可見敬茶奉客那一手是專為考究來人的。
另一名小婢提着銅壺,在每個人面前注入沸水,這次是東門靈鳳先打了招呼道:“你們這次可得規規矩矩的,別又鬧出笑話了。”
聽她的語氣似乎在注水時還有什麼花巧,但東門靈鳳在教中的地位特殊,花蝶影與公孫述也要讓她幾分,何況在憑客擇茶的表現上已經吃了一個大虧,被東門靈鳳拿住了把柄,都不敢再作表示了。
茶泡好後,除楊公久那一碗外,其餘三人都是近乎開玩笑,張自新那一碗是百茶集匯,燕青與楊青青雖然各分了一半,茶葉也漲到碗口,根本不能喝,泡茶之舉,只是個敷衍的形式,所以做主人的花蝶影也不叫客人用茶了。
默然片刻,還是花蝶影開口道:“燕公子如何賜教呢?”
燕青道:“客隨主便,我們是拜山過關,沒有自己出題目的道理,一切但憑吩咐。”
花蝶影道:“那妾身就不客氣了,蝶須針是暗器,妾身以此求教,燕公子以什麼賜教呢?”
燕青笑道:“燕某沒學過用暗器,只會接暗器,由前輩施為,燕某試着接下來好了。”
花蝶影臉色一沉道:“燕公子,妾身雖未在江湖上走動,可是能在齊天教中任職護教,這非一般江湖流俗可比,蝶須針雖非什麼了不起的玩意兒,倒不是任何人空手所能接下的。”
燕青笑笑道:“燕某並沒有説要空手接針,只是不擅暗器,無以回敬而已。”
花蝶影冷笑道:“燕公子何必客氣呢,魯南道上,黑燕子名傳遐邇,一手燕尾鏢允稱獨步的。”
燕青不禁一怔,覺得齊天教確實厲害,自己以黑燕子行事以來,從未對人展示過本來面目與真姓名,卻不想被人一口道出,臉上紅了一紅,訕然笑道:“黑燕子只是在下的匪號,燕尾鏢也是為了昔年方便行事而用,自從遇見張兄弟之後,深悔以往之不務正途,革面洗心,早已放棄了那個匪號,燕尾鏢也隨着黑燕子永絕人世了。”
花蝶影笑笑道:“無緣拜識燕鏢神技,倒是太遺憾了。”
燕青笑道:“雕蟲小技,怎敢與夫人妙手神針相提並論,燕某隻得藏拙專誠拜受教誨……”
花蝶影卻搖搖頭道:“齊天教從不佔人便宜,妾身的蝶須針如果被公子接下了,也不能算各位過關,各位必須在暗器上勝過妾身,才能通過這一關。”
燕青道:“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如果我們沒有人會使暗器呢?”
花蝶影道:“那隻能每一位都受妾身的蝶須針考驗,哪一位能通過,才可以前往下一關,可不能由一個人代表了。”
公孫述笑笑道:“各位既是按照拜山手續來請會教祖,就必須依照江湖規矩行事,齊天教是個龐大的組織,各種人才齊全,總不能由着各位高興,要如何便如何?”
燕青沉思片刻,知道楊家父女與張自新都不擅暗器,張自新的先天無形勁氣雖小有所成,但也無法抗拒她專破氣功的蝶須針,只得道:“夫人一定要燕某獻醜,燕某隻好碰碰運氣了,請夫人指示如何賜教?”
東門靈鳳朝公孫述耳語一番,公孫述又把意思轉達給花蝶影,她才微微一笑道:“教祖對公子大才十分器重,將來恐有借重之處,妾身不冒瀆,大家點到為止,就在位子上隔桌施展,妾身以公子兩處肩井穴為鵠的,公子在妾身何處下手,倒是沒有限制。”
他們是隔着一張徑長丈許的大圓桌對坐的,燕青稍一打量,隨即笑道:“燕某也不願佔人便宜,以夫人耳下一對環為鵠的,不過燕某事先要聲明,燕某近日已疏於練習,萬一手法不準確,傷及夫人別處,尚祈多多包涵!”
花蝶影笑道:“沒關係,指定鵠的較暗器是妾身提出的,自然不能要求公子也如此,生死由命。”
燕青一笑道:“夫人放心好了,燕某手法雖劣,還不至差到哪裏去,如果坐定不動,絕不會傷及夫人一根毛髮,只是怕夫人聽風避影,才會誤中別處,但燕某出手勁道尚能控制,最多是皮肉之傷,絕無性命之慮!”
他説得如此有把握,好像花蝶影根本就沒有辦法避開他的燕尾鏢似的,使得花蝶影心頭火起,沉聲道:“好!就這麼説了,小云,把信香點起來。”
一名小婢取出一枝長約寸許,細小如線的盤香,由一枝銀針釘在尾部,插在一口小銅爐之中,燃上了放在圓桌中央,花蝶影道:“這是茗香,又名魚眼香,約計將一壺冷水煮至翻魚眼泡的程度,便可燃盡,原為煮茗時之用,現在就用來作為計時限制,燃到一半時,它會冒出第一道火花,香盡時再冒一次火花,所以我們見火花開始,再見火花時結束,公子請準備一下了。”
燕青道:“我沒有什麼準備的,只請夫人身邊的兩位坐遠一點,空出一尺的距離,以免擋了燕某的鏢行軌道。”
花蝶影笑道:“公子原來是迴風鏢。”
燕青道:“燕尾為形,當然是為了迴風而設,夫人神針以蝶為名,想必也是走回風曲線的了?”
花蝶影道:“不錯,可是我不用叫旁邊的人避開,哪怕是緊貼着公子坐,也絕不會波及旁邊的人。”
燕青一笑道:“暗器之用,以取敵為主,各有心得手法不同,夫人此説,並不就是比燕某高明!”
花蝶影等於碰了個小釘子,哼一聲道:“公子説得很對,但香即將及半,還是快做準備吧!”
燕青微笑探手人懷,取出一把雜碎零星物件,裏面有許多圓形的指套,也有一些燕尾形的薄銅片,想必就是所謂的燕尾鏢了,他先將指套在十指上戴好,然後雙手拈上了幾片燕尾鏢道:“燕某已經準備妥當了。”
東門靈鳳這才道:“燕公子如果想用這些指套去接花護法的蝶須針,未免太小題大作了,蝶須針上並沒有淬毒,而且花護法的手法神奇莫測,根本接不住,勁力之強,可透重甲,也無法捏得緊。”
燕青微笑道:“指套是為了發鏢用的,燕某的鏢上倒是淬了毒,而且四面都有鋒刃,發時很費力,恐怕會割破自己,才戴上指套,更因為鏢上有毒,燕某才以花夫人的耳環為鵠的。”
花蝶影微笑道:“那麼燕公子以什麼來接針呢?”
燕青道:“這是秘密,燕某也沒有詢問夫人用什麼方式接鏢,善用暗器者,暗器上的秘密是保不住的,只有防備暗器的方法才是真正的秘密。”
花蝶影冷笑一聲,褪下腕上的玉釧。
一分兩半,各持一半在雙手中道:“妾身沒有秘密,蝶須針就藏在這玉釧中,兩雙玉釧,也就是我阻格暗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