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鄢陵與通許昌間的賈魯河附近的一處山坡上,藍天倚決定就在這裏住下。
藍秀為了父親有人照顧,特地在山野深處找了一户農家。
那農家只有老夫婦兩人和一個女兒。
藍秀當場拿出五十兩銀子交與這對老夫婦,告訴他們要善自招待藍天倚。
老夫婦一生中從未一次經手過白花花的五十兩紋銀,這足夠他們一年的生活費用,哪能不喜。
當下,便全家一起動手,整理出一間空房,供藍天倚居住。
藍秀又到鄢陵城裏為父親購置了幾件新衣,再兑換了百兩現銀,交與藍天倚,直到天晚,才離開那家農舍。
夜晚不宜趕路,她決定就在鄢陵過夜。
次日早餐後,她繼續南行。
就在出城不久,通往許昌的一處山坡上,突然路旁出現了一個翩翩瀟灑的青衫人。
藍秀一見這人,頓覺芳心暗喜,原來竟是紀無情。
紀無情在此地出現,不太可能是無意間邂逅,分明是有意而來。
至於藍秀芳心暗喜,是因為她上次和紀無情見面,系在大廳廣眾之下,很多話不方便講,並料想對方也必是如此。
現在只有彼此兩人,儘可以趁這機會開導開導他,並順便提提南蕙之事,若南蕙能由他照顧,也算了卻一番心願。
她為了對紀無情表示禮貌和尊重,隨即躍下馬來,牽馬而行。
誰知紀無情直到藍秀臨近,如故意讓開道路,連看也不看藍秀一眼。
藍秀只得停步招呼道:“是什麼風把紀公子吹到這裏來了?”
紀無情不動聲色道:“紀某偌大一個人,豈是風可以吹得動的。”
“這樣説紀公子是有意而來,小妹也正好希望能跟你單獨見上一面。”
“常夫人昨晚可是住在鄢陵?”
藍秀芳心一震道:“小妹昨晚正是住在鄢陵一家客棧,紀公子是怎樣知道的?”
“紀某隻是猜想而已,你想我會跟蹤你嗎?”
“當然不會,事實上反而是小妹和外子希望能跟蹤到紀公子。”
“這樣説常夫人應該猜出紀某的來意了?”
藍秀一怔道:“小妹猜不出,紀公子可否明白見告?”
“我希望常夫人最好不要到鄢陵來,這對你將會有極大的不利。”
藍秀茫然問道:“為什麼?”
紀無情搖頭道:“請恕紀某不便説明理由,只希望常夫人能接納我的忠告。”
紀無情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在從前藍秀儘可不問理由接受要求,但現在不能,因為今後她必須常常到鄢陵來探望養父藍天倚。
好在藍天倚只是隱居在山野中,她的來往必不致為人發現,於是,她略一沉吟道:“不管紀公子是什麼理由,小妹今後不來就是。”
紀無情拱拱手道:“紀某今天只是告訴常夫人這一句話,現在我該告辭了。”
“慢着!”藍秀叫道:“小妹還有話對紀公子講。”
“常夫人有話請講?”
“紀公子可知道小妹離開開封,要到哪裏去?”
“那是常夫人自己的事,紀某何必知道。”
“小妹是想到暗香精舍探望家母百花夫人。”
“那是常夫人的孝心。”
“可是小妹在路上遇到一個人,這人紀公子一定對她很關心。”
紀無情果然留上了意,忙問:“是誰?”
“南蕙。”
“南蕙不是在金陵世家嗎?”
“不錯,但她已經離開金陵無故出走了,想不到昨日竟被小妹在無意中遇上。”
紀無情哦了一聲道:“她為什麼要無故出走,可是常家虧待了她?”
“這個小妹就不清楚了。”
“你為什麼不問她?”
“小妹無論怎樣問她,她就是不肯講。”
“就該把她留住。”
“她不肯留,小妹也沒有辦法。”
紀無情默然了許久,才籲口氣道:“你真不會辦事。”
藍秀看出紀無情對南蕙十分關心,靈機一動,故意説道:“紀公子,南蕙臨走時説過一句話,小妹必須轉告你。”
“她説什麼?”
“她説在這世界上,誰都不想見,只想見你,可惜又找不到你。”
紀無情果然神色一緊道:“為什麼不告訴她最近曾見過我?”
藍秀索性再騙他道:“小妹當然告訴過她,所以預料她必不會離開太遠。”
“常夫人昨天在什麼地方遇見過她?”
“就在前面不遠。”
紀無情一皺眉頭道:“這就不對了,常夫人既然昨天已經到了前面,為什麼夜晚又倒退回去投宿鄢陵?”
“因為在這裏南姑娘救了一個人,小妹為安置那人,只好返回鄢陵,天色已晚,不得不住下來。”
好在紀無情並未追問所救之人是誰,默了一默道:“如此説來,她曾和人動過手?”
藍秀點點頭道:“不錯,她當場打死五個蒙面黑衣人,屍體可能到現在還留在現場。”
“可查過這些蒙面黑衣人是什麼來路?”
“人已經死了,當然要問南姑娘,可是南姑娘一直不肯講。”
“走!帶我去有看。”
藍秀巴不得紀無情跟着走,她希望能進一步説動他一同前往暗香精舍,這樣就正好可以由百花夫人開導開導他了。
不大一會工夫,便已到達南蕙咋日與那些蒙面黑衣人打鬥之處。
只見地上五具屍體早已移走,不過仍可看出一灘灘的血跡。
藍秀指指地上道:“就是這裏了,屍體已經搬走。”
紀無情若有所思的道:“想來這些人必定還有餘黨,不然不會這麼快就把屍體移走。”
“紀公子説得不錯,昨天我親眼看到有三個人已經逃脱。”
紀無情哼了一聲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南蕙何必手下留情。”
“這隻能怪我,因為我來到後,她稍微分神,才讓那三個人走脱。”
“常夫人當時為什麼不幫忙追殺?”
“小妹當時並不清狀況,不便隨便插手。”
“南蕙要殺的人,一定不是好人,幫着她殺,絕對沒錯。”
藍秀幽幽一嘆道:“紀公子責備的是,可惜事情已經過去了。”
這句話確是她的由衷之言,為了養父藍天倚的安全,昨天實在應當來個斬草除根才對。
只聽紀無情道:“常大人到暗香精舍探母要緊,應該上馬啓程了。”
藍秀並未上馬,卻幽幽嘆口氣道:“小妹一路寂寞,紀公子可否陪我同到一趟暗香精舍?”
紀無情愣了一愣道:“常夫人別弄錯對象,這應該是常玉嵐的事,紀某陪你一路同行,不是名不正言不順嗎?”
藍秀窘然一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你和家母早就認識,而且她也非常看重你,多年不見,去探望望她老人家,她是求之不得的。”
紀無情冷笑道:“常夫人,你該沒弄錯吧?百花夫人看重的是常三公子,所以才會把女兒交給他,把司馬山莊交給他,在下算是什麼呢?紀某就是再沒出息,也不至於淪落到做常夫人的跟班吧?”
藍秀無可奈何的道:“小妹願意做紀公子的跟班,馬由你騎,我跟在後面走路。”
紀無情狂笑道:“紀某不想製造這樣一幅圖畫讓別人欣賞,更不想出這種風頭。”
藍秀自知無法勉強,正要上馬,突見前面十餘丈外,並肩奔來一灰一黃兩條人影。
兩條人影疾行如風,肩不晃動,腿不屈膝,霎時已近面前。
那灰衣人形狀十分兇猛怪異,暴眼虯髯,額角上生了個尖尖的肉瘤,好像在額頭生出一隻角來,令人一搭眼就有心裏發毛的感覺。
那黃衣人同樣也是人高馬大,面色薑黃,像死了三天沒埋,但兩眼卻灼灼發光,嘴巴奇大,頷下光禿無須,也是一副兇來兮的模樣。
在這兩人身後七八丈處,又有五六條黑衣彪形大漢。
他們顯然是這兩人的手下,因為輕功較差,所以才被拋下老遠。
一灰一黃兩條兇漢剛要向藍秀和紀無情喝問,卻又定了定神,齊齊向藍秀拱手齊眉道:“原來是小姐,屬下們參見。”
藍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認出灰衣人是獨角蛟劉天殘,黃衣人是黃面狼楊三。
這兩人正是百花大人手下五條龍中的第二條龍和第三條龍。
百花夫人手下原有八朵名花五條龍。
八朵名花全以姿色取勝,武功不高。
五條龍卻都是扎手難纏獨當一面的角色,十年前百花夫人多半憑着這五人賣命打天下,後來第四條龍金四和第五條龍曲五,都已戰死。
只剩下第一第二第三的三條龍,至於第四和第五兩條龍是否另有補充,藍秀就不得而知了。
正因為他們都是獨當一面的能幹角色,一向很少同時出現過,如今劉二楊三走在一起,誰都可以預料到必定發生重大事情。
紀無情對五條龍自然也都熟悉。
當下,藍秀還了一禮道:“你們二位怎會來到這裏?”
獨角龍劉天殘道:“稟小姐,暗香精舍發生了事情,我們是奉夫人之命趕來搜查的。”
藍秀吃了一驚道:“暗香精舍發生了什麼事情,家母可安好嗎?”
劉天殘道:“夫人也來了!”
“家母也來了?”藍秀啊了一聲:“她老人家在哪裏?”
劉天殘道:“夫人目前在許昌,可能隨後就到。”
藍秀着急的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劉天殘望了楊三一眼,歉然笑道:“稟小姐,屬下們只是奉命找人,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並不清楚。”
“我不信?”
“夫人吩咐屬下做事,一向並不説明理由,我們的確不知道原因。”
楊三搶着問道:“小姐是要到什麼地方去?怎會來到這裏?”
藍秀道:“我是打算到暗香精舍探望家母,她老人家既然已來到許昌,正好可以就近相見,還好,中途遇上了二位,不然到了暗香精舍就要撲空了。”
楊三道:“夫人也是掛念小姐,這裏離許昌大約一個時辰可到,小姐就請吧!”
“你們兩位呢?”
“我們奉命一直搜查下去,到了鄢陵,再等候夫人隨後駕到。”
劉天殘向後招招手道:“你們快過來拜見小姐!”
那五六名黑衣大漢齊齊向前躬身施禮道:“小的們拜見小姐!”
這些人有的是十年前就是百花夫人屬下,有的是新加入的,他們早就聽説藍秀風姿絕俗,難免趁機多多偷看幾眼。
藍秀深恐冷落了紀無情,視線掃過劉天殘和楊三道:“這位是紀公子,你們該認識的吧?”
其實劉天殘和楊三早就認出紀無情,他們見紀無情和藍秀走在一起,心裏本就不舒服,自然不願上前見禮。
此刻經藍秀特別提醒,只好冷冷的拱拱手稍做表示。
藍秀有些看不過去,訕訕一笑道:“你們二位對紀公子,該是比我更熟了,怎麼反而認生起來了?”
劉天殘哼了一聲道:“小姐怎麼和他走在一起?”
楊三緊跟着接腔道:“是啊!小姐該和常姑爺走在一起才對。”
藍秀見兩人對紀無情不懷好意,生怕鬧出事來,忙道:“二位別誤會,我和紀公子也是無意間碰上,只是比你們先見到他一步而已。”
劉天殘冷聲道:“小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不能不留意一二。”
紀無情緩緩向前走出幾步,不動聲色的道:“你們二位説的是誰?”
藍秀一見紀無情這種舉動,心知不妙,急急打圓場道:“紀公子別誤會,都是自己人,他們失禮,小妹代為賠罪。”
紀無情豁然而笑道:“常夫人請退下,不關你的事,在下倒要看看這兩個狗仗人勢的混賬東西,究竟要橫行到什麼地步。”
獨角蛟劉天殘猛聞此言,頓時額頭上的肉瘤像安上彈簧般顫動起來,臉色也變得青中發紫。
他和楊三都是年近五旬的人,在他們眼中,紀無情不過是個後生晚輩,所謂當年的四大公子,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如今紀無情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們本來就看着不順眼,如今竟然如此無禮,哪能忍得下這口氣?
當下,抖手橫挽起足有四尺長的厚背鬼頭刀,雙頰橫肉暴起,兩眼瞪得有如銅鈴,厲聲大喝道:“姓紀的,你罵誰?”
他本來長相不像人,再加額頭上那隻大肉瘤猛顫不停,面頰有如鼓足了氣的青蛙,換了普通人,只憑他這副模樣就會嚇個半死。
紀無情並未亮刀,氣定神閒的冷冷笑道:“看尊駕這副架式,就知道是個奴下之奴,奴下之奴竟神氣到這種地步,足證你祖上至少燒過八輩子牛糞。劉天殘,尊駕本來就已天殘了,是否要在下把你變成地殘?”
劉天殘簡直氣得發昏,剛要躍過去掄刀砍下,楊三早已橫攔身前,大聲道:“劉二哥,殺雞焉用牛刀,把這小子交給兄弟了。”
這兩人都是當今頂尖高手,不然哪會受到百花夫人的重用。
藍秀目睹此情,芳心大急,望向楊三嗔叱道:“退下去,有我在,你們誰也都不準出手!”
楊三此時哪裏肯聽藍秀制止,哼了一聲道:“屬下們是奉的夫人之命,這事小姐最好少管,他辱罵屬下,就是辱罵夫人,當今之世,誰敢辱罵夫人,誰就是死路一條。”
紀無情道:“有其主必有其奴,看了你們這般混賬的行徑,也就知道你們主人是什麼東西了。”
藍秀呆一呆,她萬想不到紀無情竟連其母百花夫人也辱罵在內。
這時那五六名黑衣大漢也全被激起眾怒,一個個俱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大砍刀,恨不得把紀無情碎屍萬段。
忽見楊三右臂一甩,一條七八尺長在腰間圍了三匝的亮銀軟鞭早抖手而出,一招“風捲殘荷”,猛向紀無情攔腰掃到。
此人不但武功高強,身手矯捷,而且力大無窮,亮銀軟鞭,有如一條全身銀甲的飛蛇,閃電一襲之下,勁風呼嘯,帶動得地上的飛沙走石,直達數丈之外。
誰都可以想到,血肉之軀只要被鞭勢掃中,準會攔腰斷為兩截。
偏偏他這亮銀軟鞭長有七八尺,而紀無情又正站在他鞭長範圍之內,在猝不及防之下要想閃開,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豈料楊三軟鞭剛一出手,紀無情已失去所在,他鞭勢尚未收回,後頸上早就被重重踢中一腳。
這種奇事,不但楊三被踢得莫名其妙,連在場觀戰之人,除藍秀外,竟然沒有一個看清紀無情是怎樣飛騰到楊三背後半空出腳的。
紀無情本已人在空中,藉一踢反彈之力,竟然又升高了丈餘。
楊三被踢得差點岔過氣去,人也幾乎向前栽倒,好在他功力深厚,急急滑步旋身,揮鞭向上反臂斜抽過去。
其實他來不及看清對方身在何處再出手,只是憑意念出招。
他對敵經驗豐富,兵刃出手後,快、準、狠、辣,兼而有之,而且方位不差分毫。
只聽“喳”的一聲,連他自己也開始吃驚,那鞭勢繞回的時間竟比他預期的更快。
他一時間似乎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只道是自己含憤出手,功力較前更增,於是,緊跟着也連環掃出。
“喳、喳、喳……”
接連又是幾聲脆響。
楊三隻感鞭勢繞回不但越來越快,而且銀鞭重量也越來越輕,這才大感不妙,同時也看出一條七八尺長的亮銀軟鞭,只剩下了不到半截,原來竟是被對方一截一截的給削斷了。
這情形怎能不使楊三驚出一身冷汗,他震驚的是對方究竟用的什麼神兵利器,竟能像破瓜切菜般削斷他精鋼打造的軟鞭。
藍秀一見不妙,急急喝叫道:“住手!”
紀無情哪裏肯聽,凌空的身形,疾向楊三俯衝而至。
只聽一聲怪叫,楊三的一條右臂,早被齊肩斬下。
站在一旁不遠的劉天殘兩目俱赤,暴吼一聲,掄起四尺長的厚背鬼頭刀,立即縱身而上。
但他尚未衝到一半,一股血濺噴出,楊三的人頭已滾落地上。
紀無情順勢飛起一腳,把那人頭踢得像天外飛石,撞向疾衝而來的劉天殘。
劉天殘來不及閃避,被楊三的人頭正擊中前胸,撞得他不但無法前衝,反而向後打了兩個踉蹌。
當他穩住腳步再欲前衝時,藍秀早已橫攔身前。
劉天殘雙目圓睜,幾乎要噴出火來,額頭上的大肉瘤又在不停顫動,怒吼道:“小姐,這小子欺人太甚,屬下今天若不能為楊三報仇,誓不為人。”
藍秀也帶着無比激動的聲音道:“死了一個還不夠嗎?難道你也要跟着送死?”
“屬下不信制不住這小子。”
劉天殘自恃武功高出楊三甚多,而且若不當場除掉紀無情,也無法向百花夫人交待。
“我的話你聽不聽?”藍秀不得不扳起面孔冷叱。
劉天殘哪裏肯聽,也反駁道:“小姐,你不幫着屬下,也就罷了,實在不該阻止屬下行動,若讓這小子走脱,這責任是你負還是屬下負。”
他説着左臂一撥,撥開了藍秀,厚背鬼頭刀一招“泰山壓頂”,向紀無情當頭劈下。
紀無情見來勢過於凌厲沉猛,不便硬接,飄退兩步,趁勢旋向對方身側,驀地拍出了一掌。
劉天殘料不到紀無情移步換位如此飄忽閃爍,簡直有如鬼影穿梭,一刀落空,側腰已被掌勢擊中。
所幸這一掌紀無情並未施出全力。
饒是如此,劉天殘也當場被打退兩三步。
當他剛站穩馬步,紀無情已如影隨形般欺進身前,冷金風雷刀抵前胸。
這一來,劉天殘根本不敢再動,紀無情只要右腕向前推進二寸,他就得當場斃命。
“紀公子,手下留情!”藍秀情急忙出言阻止。
紀無情總算給藍秀留點面子,左手閃電般向劉天殘“璇璣穴”戳去。
劉天殘身子一軟,右手厚背鬼頭刀自動掉落地上,接着人也癱坐下來。
誰知就在這時,那五六個黑衣大漢,各執明晃晃的大砍刀,已悄悄由背後襲到。
這下子激起了紀無情的真火,返身怒喝一聲,冷金風雷刀劃空猛掠,但聞一陣慘呼之聲過後,五六個黑衣大漢,全已橫屍地上,而且個個腦袋滾得老遠,乍看之下,全像些直挺挺的四腳怪物。
紀無情再回到劉天殘處,不動聲色的問道:“姓劉的,你準備怎樣的死法,你自己做決定吧!”
劉天殘兩眼僵直,那裏還説得出話來。
藍秀幽幽一嘆道:“紀公子,你就放過他一條命吧!”
紀無情冷笑道:“我放過他一命,將來有誰放過我?南陽世家一家二十四口的性命,又豈是他這一條狗命可以償還的?”
藍秀怔了一怔道:“紀公子這話從何説起,武林人所共知,火焚府上全家是司馬長風派十八血鷹乾的,與他什麼相干?”
紀無情道:“在下自然明白,憑這姓劉的也絕幹不出那種瞞天過海的大事,不過,我卻絕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他。”
藍秀對紀無情這幾句話,只聽得如墜五里霧中,而倉促之間又無暇多問,頓了一頓道:“紀公子,你殺了這麼多人,我都在場親自看到,這教我見了家母以後如何交代?”
“就因為常夫人不好交代,所以在下才把姓劉的一起殺死,只要不留下活口,百花夫人又怎知道你在場看到?”
“可是,他是家母手下第二條龍,我寧肯受家母責備,也不能讓你把他殺掉。”
“百花夫人既然早在十年前便隱居不出,她手下還養着這麼多條龍做什麼?”
“他們都是家母手下的老人,不便遣散,當然必須養着他們。”
“那很好,在下代令堂去掉幾個,等於替百花夫人省下一筆開支。”
他不等藍秀答話,刀鋒一掠,劉天殘額頭上那顆尖尖的大肉瘤,早齊根被削了下來。
紀無情笑道:“這東西大約夠四兩,如果有喜歡吃人肉的,做一次下酒菜也許夠了。”
劉天殘狂嚎一聲,隨即昏倒地上。
藍秀臉色一變道:“紀公子,你這樣做法,手段未免太殘酷了吧!”
她的話還沒説完。
“喳!”
刀光一閃,劉天殘的一隻左腳,早又齊踝斷了下來。
“紀公子,你不要*人太甚!”藍秀雙目稜威閃射,也隨之陡現殺機。
紀無情平靜的一笑道:“常夫人想和在下動手嗎?在下奉陪就是。”
“你做事未免太絕了。”
“他名叫天殘,我若不把他弄殘廢,如何對得住他這兩個字的大名?”
“紀無情,如此看來,你的確無情,即使我不過問這事,家母也必定放不過你!”
“在下正要等着她討回一筆血債,即使她不找我,我也必定前去找她。”
“什麼?你竟是這樣忘恩負義?家母當年對你不薄?”
藍秀嘴裏雖是這麼説,但卻並未忘記他對常玉嵐有過救命之恩,更未忘記他曾對司馬山莊化解了兩次浩劫大難。
否則,她早就和他動手了。
兩相比較,她明白,紀無情對她,還是恩多於仇。
只是她思解不透,他為何居然也對百花夫人懷有深仇大恨……
地上躺着六七具身首異處的屍體。
失去大肉瘤和左足的劉天殘,則昏厥作一片血泊之中。
紀無情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得無影無蹤。
唯一有知覺的,只剩下藍秀。
但她也只是木然而立。
她身邊並未帶有療傷藥物,只能眼看着劉天殘鮮血由額頭及左足踝處汩汩而出。
她本來打算快馬加鞭趕到許昌找到百花夫人取藥為劉天殘療傷,但往返兩個時辰之久已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何況,百花夫人住在許昌什麼地方,她也並不清楚。
目前唯一的辦法,是守在現場,因為她預計百花門必定會有人繼續趕來。
果然,大約頓飯工夫之後,不足半里外的另一山腳處,轉出一輛簾帷華麗的油碧香車,在不少身着白色衣裙的婢女簇擁下,緩緩而來。
油碧香車之前,另有兩名大漢前導開路。
藍秀立刻認出這正是母親百花夫人已經到達。
只因油碧香車在山路上行進甚緩,藍秀隨即上馬,策馬飛奔迎了上去。
轉瞬來到香車之前,車前大漢其中一人定了定神,急急朗聲道:“你可是小姐嗎?”
藍秀這才看清發話之人,是神鷹全老大,正是五龍之首的第一條龍。
再看另外一條大漢,身穿青色長衫,年紀甚輕,生得唇紅齒白,翩翩瀟灑,有如玉樹臨風,只是眉宇之間,似是隱含着一股陰鷙之氣,神態甚為冷漠。
藍秀雖不認識這丰姿俊美的年輕人,卻禁不住對他多看了幾眼。
青衫人也同樣用他那陰沉而又冷芒稜射的眼神,目不轉睛的望向藍秀。
藍秀不由粉臉一熱,避開他的視線,望着神鷹全老大道:“全大叔,我正是藍秀,我娘可在香車之中嗎?”
不等全老大稟報,眾婢女們已將香車停下,車簾掀處,百花夫人早已探出頭來。
幾乎誰也難以相信,早已進入中年的百花夫人,依然豔光四射,風華絕代,使那些綽約多姿的美婢,都為之黯然失色。
藍秀慌忙在馬上深施一禮道:“女兒叩請娘玉體金安。”
百花夫人顯然也有些訝然不解,問道:“你不在司馬山莊,為什麼來到這裏?”
藍秀躬身答道:“女兒正想到暗香精舍向娘請安,不想在這裏遇上了。”
百花夫人淺淺一笑道:“娘也正好準備到司馬山莊看看你們。”
“娘!”藍秀叫道:“聽説暗香精舍出了事情,究競出了什麼事?”
百花夫人不由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的?”
“劉天殘和楊三兩位大叔對兒説的。”
“原來你已見過他們?”
“女兒不但見着他們,他們都已被人殺害了,其中劉大叔可能還有救。”
百花夫人啊了一聲道:“有這種事,他們在什麼地方被殺的?”
藍秀回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不遠。”
“快!”
百花夫人只説了一個字,便匆匆放下車簾。
藍秀勒轉馬頭帶路。
別看油碧香車是人式推動的,但快起來卻疾若飄風,不大一會,便到達現場。
神鷹全老大乍睹地上的悽慘景象,臉上一片驚愕之色,急急躍過來為劉天殘裹傷。
那青衫人和眾美婢也都愕然呆在當場。
百花夫人下得車來,臉上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視線緩緩掠過地上一遍,道:“秀兒,是什麼人乾的,你一定看到了?”
藍秀也下了馬,低下頭,嘆了口氣道:“女兒自然看到了,但説出此人來,娘也許不信。”
“我有什麼不信的,你説,是誰下的毒手?”
“紀無情。”
“紀無情?”百花夫人鳳目連眨幾眨,然後搖搖頭道:“娘果然不信,紀無情已經十年不曾出現,即使出現了,劉天殘和楊三都是一流的頂尖高手,也絕不可能敗在他的手下。”
“女兒和紀無情十年前就認識,難道會看不出是他,而且剛才和他還曾講過話。”
百花夫人面現不悦之色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就眼看着他們兩人被殺?”
藍秀芳心一震,道:“女兒……”
“你怎麼樣?難道對娘説話還要吞吞吐吐?”
藍秀籲一口氣道:“娘有所不知,這些年來,紀無情對司馬山莊曾幫過好幾次大忙。”
百花夫人鳳目轉了幾轉道:“他幫過你們什麼忙?”
“他救了玉嵐一命,更使司馬山莊兩次免於浩劫,這些經過,待會兒再對娘細説。”
百花夫人靜靜的聽着,卻不曾再問下去。
藍秀繼續説道:“女兒方才曾阻止過他,但卻不便出手和他兵戎相見,當時只道他不致做得太絕,誰知一眨眼的工夫,便演變成這種局面,那時想出手也來不及了。”
百花夫人仰起臉來,像在自言自語道:“十年不見,紀無情在武功上竟有這種進境……”
她邊説邊低下頭來,發現地上散落的幾截銅鞭,忽然神色一變道:“他用的什麼兵刃呢?”
“一把不足兩尺長的單刀,和他十年前所佩的那把刀,似乎並不一樣。”
百花夫人霎時臉上出現奇異的表情,呆了一呆道:“莫非是冷金風雷刀?這把刀怎會落往他手裏……”
藍秀也覺出有異,茫然問道:“娘,什麼叫冷金風雷刀?”
百花夫人定了定神道:“不要問,你不需要知道!”
藍秀不便問,連紀無情對百花夫人不滿原因何在,也不便從實稟報。
百花夫人忽然發出一陣大笑,笑得雙肩亂抖,道:“暗香精舍連番損兵折將,想不到連紀無情也做了我的對頭!”
藍秀不願母親再與紀無情結怨,輕咳了一聲道:“娘不必生氣,紀無情齊非衝着娘來的。”
“娘手下的六、七個人都被他殺了,他不是衝着娘是衝着誰?”
“娘方才不在現場,自然不清楚原因,劉大叔和楊大叔先對他出言不遜,所以才激怒了他,而最先出手的也不是他。”
忽聽全老大聲如焦雷般的暴聲道:“不管如何,下次紀無情被全某碰上,非把他剁成肉醬不可!”
百花夫人這才又望了劉天殘一眼道:“他怎麼樣了?”
全老大忙躬身道:“經過屬下的療傷藥,傷勢已完全穩住,只是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傷處才能縫合結痂。”
他頓一頓,又道:“不過他好了以後,額頭上沒了那突起的肉瘤,也沒法再稱做獨角蛟了。”
百花夫人道:“暫時點了他的睡穴,可以減少他一些痛苦,帶着走也比較方便。”
全老大依言點了劉天殘的睡穴。
百花夫人再吩咐道:“這些屍體,現在就地掩埋。”
在全老大帶頭下,那些侍婢也一起動手,個個取出兵刃挖土掘坑。
百花夫人又望向藍秀道:“紀無情是什麼時候走的?”
“就在事後不久。”
“諒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説不定鄢陵就是他的藏身之處。”
“女兒希望娘不要與他為難。”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道:“好,我會的,也許我會給他個全屍。
秀兒,玉嵐為什麼不曾同來?”
“他回金陵去了。”
百花夫人點點頭道:“他應該回去看看。”
説着,望向那頗為英俊的青衫人道:“你從來沒見過我女兒,就不必再由我為你引見了!”
青衫人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夫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姐的風姿,真可稱得上豔色無雙了!”
邊説邊向藍秀拱了拱手。
藍秀只覺此人顧盼之間,似是有種莫名的挑逗意味,臉上一熱道:“娘,女兒還不認識這位是什麼人?”
百花夫人笑道:“你可記得暗香精舍有位樂總管樂無窮嗎?”
藍秀心中一動,立刻覺出此人和當年的樂無窮極為相似,而且她也知道樂無窮那時在百花夫人手下極為得寵,甚至有時代為發號施令,雖然生得翩翩瀟灑,骨子裏卻十分陰沉跋扈。
百花夫人再道:“他就是樂無窮的同胞弟弟樂無涯,他哥哥死的時候他才十幾歲,是我把他收養過來,並把他認為義子,他為人很能幹,武功又好,將來也準備接掌暗香精舍之位,你們今後不妨以姊弟相稱。”
樂無涯立即近前幾步,深施一禮道:“小弟樂無涯拜見姐姐。”
藍秀雖覺樂無涯舉動儇薄輕佻,也不得不襝衽還上一禮。
樂無涯綻唇一笑,又道:“小弟早就想到司馬山莊探望姐夫和姐姐,但又不能遠離養母膝下,還望姐姐原諒。”
藍秀也微微一笑,但笑得卻十分勉強,道:“不敢當,你的一番心意,我和你姐夫心領了。”
百花夫人見藍秀似是不願理會樂無涯,此時又見屍體已掩埋完畢,隨即説道:“啓車繼續前進,今晚就宿在鄢陵。”
全老大叫道:“劉天殘呢?”
百花夫人道:“我們先走,你在這裏善後,設法僱一乘馱轎,把他馱到鄢陵會合。”
百花夫人率領藍秀和隨帶的屬下走後,現場只剩下全老大和被點了睡穴的劉天殘。
其實神鷹全老大要把劉天殘帶走並非難事,只要把他扛在肩上或挾在脅下就成了,但那樣難免一路顛簸,勢必會使包紮好的傷口再度破裂流血,尤其更容易惹人注目。
他打量了一下,大約十幾裏外才有村莊,必須先把劉天殘移到隱蔽之處才好去僱馱轎。
剛要俯身抱起劉天殘,驀地,山坡上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觸目之下,全老大不覺心頭一震,同時也隨之有鬚髮怒張的感覺。
來人正是令他一見眼紅的紀無情。
原來紀無情在離去不久,便發現油碧香車,驚覺到百花夫人已經到達。
於是,他趁藍秀趕往迎接的機會,重又返回,隱身在現場上方十餘丈外的一塊巨石的後面。
他對百花夫人率眾來到現場眾人所説的話,全聽得清清楚楚。
他自從聽無名老人説過當年火焚南陽世家的真正主謀者是百花夫人後,在內心便和百花夫人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他方才曾數度想衝出來與對方決一死戰,但考慮到百花夫人武功高不可測,又有全老大和樂無涯在側。
尤其雙方若衝突起來,藍秀也絕不會坐視,自己不但談不到取勝把握,説不定會當場送上一命。
此刻只剩下全老大一人,他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當下,他緩步向全老大*近,來到近前,並故意拱拱手道:“全老大請了。”
全老大咬牙切齒的道:“你來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
紀無情笑道:“你方才説過要把在下剁成肉醬,在下本來就是要送來給你剁的。”
全老大兩眼俱赤,冷笑道:“你既然送死來了,諒也逃不到哪裏去,不過在你臨死之前,老子還要問你幾句話,以便回去向夫人稟報。”
“你問吧!”
“夫人當年待你不薄,曾有意把你變成她手下一條龍,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圖報,反而殺了楊三和傷了劉天殘,連另外五六個弟兄都不放過,這究競是什麼意思?”
“百花夫人手下的五條龍,在紀某眼中,不如五條蚯蚓,紀某堂堂男子漢,為何要變成一條蚯蚓?”
“***,你想找死?”
紀無情不怒反笑:“在下就是準備要你剁成肉醬來的,當然是想找死。”
全老大隻氣得目毗欲裂,不再答話,抖手解下腰間的九環銅索錘,“呼”的一聲,掃了過來。
他這九環錘,足有五六十斤重,平時將鋼鏈束在腰間,遠遠看去,胸前像掛了個黑色大西瓜,使將起來,全以手握部位*縱長短,也以是可長可短,短時僅有尺餘,長時足有丈許,舞動起來,勁風呼呼,大有雷霆萬鈞之勢。
紀無情雖早就有備,也不敢硬碰。
因為他明白,在對方來勢如此剛猛之下,縱然冷金風雷刀能斬斷緊在錘上的鋼鏈,自己也必被錘勢砸倒,而砸倒之後,可能就要當真變成肉醬。
心念電轉之下,急急一矮身,僅是毫髮之差,那鋼錘疾如流星般由頭頂掠過。
全老大對於楊三和劉天殘的一死一傷,本來也有些暗生凜駭,如今一出手就搶了上風,心情輕鬆下來以後,手中九環鍾威力也隨之更增。
他已聞知對方手中的短刀是柄神兵利器,動手之後,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近身。
因之,便把錘索放得最長,在兩丈方圓之內,等於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風雨不透,迫使對方根本無法近前一步。
不過,如此一來,由於錘鏈放到最長,所需的腕力也隨之加重,一柄鋼錘繞着兩丈方圓的圈子打旋,豈是普通人所能持久控制的。
好在全老大力大如牛,內功深厚,短時間還不甚感覺吃力。
紀無情則正看準了這一點。
他早看到對方的錘鏈放到最長,自己只要站在錘力範圍之外,便毫無危險可言,而對方在只顧旋錘的情況下,前進後退都十分困難。
因之,紀無情索性並不還手,只是站在錘力範圍之外,以逸待勞,他明白,全老大內功再深,總有精疲力竭的一刻。
全老大對敵經驗豐富,也覺出這樣不是辦法。
不大一會,全身便被汗水濕透,那錘勢也漸漸緩慢下來。
事實上他也必須等錘勢緩下才能收招或變招,否則若控制不住打到自己,後果何堪設想了。
就在他正要收招之際,卻突覺手腕一沉,那鋼錘竟已落地固定,不能動彈。
驚愕之下,才看清紀無情不知什麼時候,人已站在錘上。
若是普通人,站在錘上,反而正中全老大下懷,因為他只要猛然一甩錘鏈必定會使對方人仰馬翻。
但紀無情此時卻暗運內力,施出了“千斤墜”身法,竟把那鋼錘踏得像釘進地裏一般。
全老大吐氣開聲,連甩三次甩不開,決定拚出全身之力,做最後一甩。
這次果然毫不吃力的甩開了,但他自己卻站身不住,連連向後打了幾個踉蹌,還是無法控制後退之勢,“卟咚”一聲,當場摔坐地上。
他大駭之下,還未站起身來,眼前人影一閃,紀無情早已欺進,冷金風雷刀的刀尖,已抵住他的胸口。
原來紀無情早在他最後一次甩錘之前,已把錘鏈削斷,這才使得全老大用力過度而又無法着力之下,不得不向後摔倒。
紀無情將刀尖徐徐向前抵達,不動聲色的道:“全老大,現在是誰把誰剁成肉醬,你自己説吧!”
全老大大駭之下,身子被迫也一直後仰,最後竟然仰卧地上。
紀無情的冷金風雷刀並未繼續跟進,抬腳踏上全老大小腹道:“你怎麼忽然變成啞巴了,有什麼遺言,只管交代,在下負責給你帶到百花夫人騷娘們那裏去。”
全老大自料必死,求饒也沒用,乾脆撐起骨頭裝一條硬漢,哼了一聲道:“殺剮存留,全憑於你,何必多問。”
紀無情冷笑道:“南京板鴨,鴨於死了,嘴還蠻硬的,在下當然放不過你,只是不想讓你死得太痛快。”
“紀無情,咱姓全的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只求你給個痛快。”
“好説,不過你痛快了,在下反而不痛快。”
“你準備把全某人怎麼樣?”
“按照你的辦法,把你一刀一刀剁成肉醬,只是在下想慢工出細活,準備讓你三天後再斷氣,多活三天,功德無量,你該感謝我紀無情才對。”
全老大臉肉一陣扭曲,卻未説出話來,最後乾脆閉上眼去。
紀無情刀鋒一閃,全老大的一隻耳朵,已離開了他的腦袋。
全老大臉肉又是一陣抽搐,但還是強忍着並未叫出聲來。
耳朵只是兩片皮肉連着,割掉後並非痛得太厲害,這苦頭全老大當然還忍受得了,他擔心的是下面還要受些什麼活罪。
其實紀無情早已決定不殺他,只是略施薄懲而已,因為他希望全老大回去向百花夫人稟報。
若殺了他,百花夫人怎會知道事情是誰幹的。
剛要再割全老大的另一隻耳朵,忽聽不遠處高誦一聲佛號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位施主請勿動手殺人!”
這話並未阻止住紀無情勢如閃電的動作,全老大的第二隻耳朵早又齊根削掉。
紀無情這才抬頭向發話之處看去。
他不覺暗叫一聲道:“奇怪,這兩人怎會在此處出現!”
原來來的一共兩人,前面一僧,後面一道,那僧人是少林掌門明心大師,那道士是武當掌門白羽道長。
這兩人走在一起,本不足為奇,奇的是為何在這種地方出現。
明心大師已是六十以上的高僧,幾乎鬚髮全白,白羽道長僅是中年,而且接任掌門不過十年。
因之,兩人雖身分相等,白羽道長總是對明心大師禮敬三分,不便並肩而行。
紀無情對這兩人,一向心存崇敬,急急收起刀,也收起踏在全老大小腹上的腳,拱手過額,朗聲道:“末學後進紀無情,恭迎兩位大駕。”
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這才看清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
兩人疾行幾步,走在前面的明心大師先單掌立胸道:“幸會幸會,十年不見,想不到今日有緣得遇紀公子。”
紀無情道:“晚輩得遇大師,照樣也是榮幸之至。”
明心大師望了地上一眼道:“這位施主是誰?”
紀無情抬腿踢了全老大一腳道:“割了兩隻耳朵算不得什麼,別裝死,起來自行見過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吧!”
全老大捂着兩邊耳根坐起身來,臉色脹得有如豬肝。
他並非怕見這兩位掌門,而是丟人丟不起,自己身為百花夫人的頭一條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大半輩子,想當年何等威風殺氣。
如今竟被一個後生晚輩割去兩隻耳朵,面對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他真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鑽進去。
明心大師啊了一聲道:“這個是神鷹全施主嗎?”
全老大臉色更是紅中帶紫,把腦袋埋向胸前,根本説不出話來。
明心大師這一開口,白羽道長也吃了一驚,他立即俯下身去,為全老大敷藥療傷。
明心大師又誦了一聲佛號道:“這是怎麼回事?”
紀無情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大師請問全老大吧!”
明心大師料定全老大不肯開口,再道:“紀公子,全施主是百花夫人的人,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你傷了他,未免過分一些了吧!”
紀無情冷然一笑道:“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也許這只是老禪師的看法,晚輩並沒有尊敬她的必要。”
明心大師萬未料到紀無情説出這種話來,呆了一呆,帶着茫然的神色道:“紀公子,請聽老衲一言,當年百花夫人領導武林同道,除卻司馬長風,消解了一場浩劫大難,使無數生靈得免塗炭,僅憑這件事,就足以使武林共仰了。”
“何況當時紀公子也曾參與行動,一切都是親眼所見,十年時間不算太長,難道紀公子就忘懷了嗎?”
“晚輩不但不曾忘記,而且記憶深刻。”
“既然如此,就不該傷了她的屬下全施主。”
“她除卻司馬長風,對武林也許是件好事,但卻全是為了一己之利,目的並非造福武林。”
“紀公子這話老衲不懂?”
“她除卻司馬長風,把司馬山莊據為己有,雖然目前由常玉嵐在主持莊務,實際上幕後*縱的還是她,她藉除卻司馬長風之名,而奪取了司馬山莊,應當是武林同道幫了她的忙才對,試問當時江湖羣豪死傷無數,他們除了白白賠上性命,又得到什麼?”
明心大師搖了搖頭,笑道:“原來紀公子是為了這件事,司馬山莊二十年前原為嶽大司馬所有,百花夫人乃是嶽大司馬伕人,這隻能説是物歸原主,怎可視為奪取呢?”
紀無情頓了一頓道:“在事情真相未弄清楚以前,晚輩的話,到此為止,也許老禪師將來會有明白的一天。”
明心大師正色道:“不論紀公子如何説法,百花夫人和嶽大司馬的關係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老衲也不想再問,只盼紀公子心存一念之慈,讓全施主刀下超生。”
紀無情道:“晚輩本不想把他怎樣,割去兩隻耳朵,只是讓他知道晚輩不是任人欺侮的。”
明心大師無奈的嘆口氣,轉過頭道:“道兄,全施主除了耳傷,別處可還有傷?”
白羽道長道:“並無別的傷處,貧道已為他止血敷藥了,大約兩三天後便可好的。”
明心大師再望望一旁昏睡的劉天殘道:“這位好像是劉施主,是誰把他弄成這樣了?”
紀無情冷笑兩聲道:“此地除了晚輩,並無別人。”
明心大師蹙起兩道白眉,深深一嘆道:“紀公子殺孽未免太重了!”
他雖然嘴裏這樣説,但內心對紀無情竟能連傷兩大高手,卻不存疑。
他接着望向全老大道:“既然全施主和劉施主都在這裏出現,夫人必定也離開暗香精舍了?”
這次全老大不能再不開口,乾咳了幾聲道:“不瞞老禪師,夫人已先走一步,目前正在鄢陵。”
他説此話,不無希望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前往報訊之意。
明心大師兩眼眨了幾眨,道:“若二位隨夫人行動,方才必不致發生這等慘事。”
紀無情冷冷笑道:“老禪師是説若百花夫人在,該死的應當是晚輩?”
明心大師立刻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紀公子未免太多心了,出家人慈悲為懷,老衲怎忍見無端出現這種場面。”
只聽全老大道:“老禪師,劉天殘是先被殺的,夫人吩咐在下僱馱轎把他運到鄢陵城,吩咐過後就先走了,在下正在下山僱轎,不想姓紀的就衝出來了。”
他接着又道:“劉天殘雖暫時被在下點了睡穴,但他失血過多,必須早些運進城裏再加療治。”
明心大師頷首道:“救人要越快越好,老衲和白羽道兄在這裏代為守護,全施主就下山僱轎去吧!”
全老大巴不得明心大師有這句話,連忙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勞大師和道長了,在下這就僱轎去。”
紀無情知全老大此去至少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回來,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少不得也要在這裏耽誤一個多時辰,隨即抱拳一禮道:“晚輩也該告辭了。”
明心大師忙道:“紀公子慢走,老衲正有事要找你談談。”
“老禪師要找我談談?”紀無情頗感意外道:“可是為傷了百花夫人手下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如果是談的這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明心大師搖頭道:“老納自然不會再談這個,而是另外一件私事。”
“老禪師請講!”
“前司馬山莊少莊主司馬駿,十年前皈依佛門,被老衲收為弟子,這件事紀公子一定清楚了?”
“晚輩當然清楚。”
“他數月前離寺出走,紀公子是否也清楚?”
“晚輩不但清楚,而且還見過他。”
明心大師難掩驚喜之色,急急問道:“紀公子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紀無情道:“在官渡和他相遇。”
明心大師隨之一皺白眉,望向白羽道長道:“這樣看來,那件禍事,真是他闖下的。”
白羽道長吁口氣道:“不管如何,總是要先見到無我小師父才好。”
紀無情只感一陣茫然道:“老禪師,道長,莫非在無我師父身上發生過什麼事?”
明心大師嘆道:“事情是這樣的,月前武當的五位道友,由合肥至官渡途中,被一名佛門弟子無端攔途截殺,當場四人喪命,只有一名僥倖逃回武當,因此白羽道兄才找上敝寺,並告知殺害武當四位道友的人,正是小徒無我。”
紀無情吃了一驚道:“佛門中人上千累萬,又怎知是無我師父乾的呢?”
白羽道長歉然一笑,接道:“據逃回的那名弟子告知貧道,對方是位年輕僧人,而且雙目已盲,因此貧道很自然的就會想到是無我小師父。”
這使紀無情不由暗暗吃驚,他想起與無我和尚相遇之時是在官渡,而這事又發生在和無我相遇之前,實在很難替他辯護。
但他卻又不相信這事會是無我乾的,因為他雖然凡心未泯,卻絕非嗜殺之人,尤其不致無端殺害武當弟子。
縱然真有這回事,他和他相處多日,無所不談,總該會在無意間提到,但無我卻從未透露過任何口風。
明心大師緊盯着紀無情的神色道:“為了這事,老衲曾陪白羽道兄到過司馬山莊,當時常莊主剛回莊不久,據他説無我和紀公子曾在官渡救過他一命,紀公子既然當時和無我在一起,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
紀無情道:“晚輩可以答應幫助老禪師和道長查明此事。”
明心大師緊緊追問道:“莫非紀公子真知道他的下落?可否帶老衲和白羽道兄與他一見?”
紀無情略一沉吟道:“能否找到他,晚輩也無法確定。”
明心大師想了想道:“這樣吧!老衲和白羽道兄若不查明此事,暫時也不願返回少林,鄢陵城內有間‘青山客棧’老納以前曾住過,回頭就和白羽道兄住在那裏,不管紀公子是否能找到小徒無我,都請在三日之內到‘青山客棧’去一趟。”
“晚輩遵命,告辭了。”
在返回“垂楊草廬”的晚上,紀無情一直思解不透無我和尚怎會殺害四名武當弟子,即使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不曾交代,他也必須查明不可。
這些天來,他和無我和尚一直住在“垂楊草廬”,無名老人第一次召見他們後,三天後又召見一次,親自指點講解秘籍上的刀術和劍術,以後就完全由他們自己練習。
不過據他所知,無名老人召見無我和尚的次數較為多些,而且再後來又把無我和尚安置在另外一間秘室,親自為他施行復明之術。
此後兩人就不曾再見了,連他復明之術究竟進行得如何,也不得而知。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無法嚮明心大師和白羽道長保證。
當然,他是絕對不能把無我和尚住在“垂楊草廬”的事告訴他們。
至於他上次單獨到了司馬山莊,也是因為在“垂楊草廬”悶得無聊,才偷偷跑出去,今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到達“垂楊草廬”住處,在房門口正遇上了周翠玉。
周翠玉一見他就帶着不安神色問道:“你又跑到哪裏去了?”
紀無情一愣道:“周姑姑,可是有什麼事?”
“老爺子剛才問你來!”
紀無情不知怎的,他對無名老人一見面就既敬又俱,聞言神色一緊道:“老爺子問晚輩什麼?”
周翠玉道:“他老人家問你,必定有事,至於什麼事,我也不敢問。”
“晚輩這就過去參見老人家。”
他真想藉這機會去拜見無名老人,因為他來到“垂楊草廬”算來已半月有餘,只見過無名老人兩次。
也因而令他奇怪的是,雖然“垂楊草廬”前後數進有幾十間房舍,但範圍也並不算太大,竟然再也有不見無名老人的蹤影。
難道他是一年到頭足不出户?
只聽周翠玉道:“慢着,沒人通報,你怎可隨便闖進去!”
紀無情想起無我和尚,默了一默道:“周姑姑,司馬公子的眼睛到底怎麼樣了?”
“可能已好得差不多了,説不定這一兩天就可離開秘室和你見面。”
“周姑姑聽誰説的?”
“這些天我曾到秘室去見過他好幾次,當然是自己見到的。”
“那就請周姑姑替晚輩通報!”
周翠玉搖頭道:“不成,老爺子正在打坐,誰也不敢去驚動他。”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明天一早我去送早點的時候再找機會向他通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