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健馬奔馳在大道上。
天到暮色時分,兩人到了一座小鎮。
葉長青一路留心,記下了經過的地方形勢。
健馬如飛,一路奔馳,竟然未曾停過。
這兩匹馬雖然是健壯異常,但一個下午不停的奔跑,到了小鎮時,也已經大汗淋漓。
葉長青一直忍着沒説話。
他心中明白,多説一句話,就可能使夏殺對自己多一分了解。
但進丁這座小鎮後,葉長青實在忍不住了,籲一口氣,道:“夏兄,咱們是不是應該在這裏休息一下?”
夏殺道:“不用了!因為咱們已經到了。”
葉長青抬頭看去,只見橫在城門上的一塊橫匾上,寫着“聖泉鎮”。
葉長青心中立刻震動了一下。
這是一座小鎮,一座默默無聞的小鎮,但因為這裏有一道聖泉,而名噪天下,天下聞名的聖泉鎮。
那是一道充滿着傳奇的泉水,論斤計價,但卻取之不易。
聖泉召來了很多的人,也替這座小鎮帶來了名氣、繁榮。
這裏本來是個只有四五家人的小村落,但卻因為有了聖泉,逐漸的變成了一座小鎮。
四五户的人家,也雲集成三百多户的居民。
這三百多户的居民,居然有二十家客棧,四十家酒館。
這裏的客棧,不但設備很好,而且價錢也相當的好。
更奇怪的是,這裏的客棧,都不很大、每一家客棧,只有三四間客房,但每一個客房,都佈置得很豪華。
每一家的酒館也都不太大,只有一間小型的廳房,擺了兩三張桌子。另外,有一間雅室。
小廳上的幾張桌子是賣給一般客人吃的,那間豪華的雅室,卻是佈置的十分高貴。
這小鎮上的人大都在廳中隨便喝兩杯,很少到那間雅室中去,因為,那間雅室,收費很昂貴。
這座聖泉鎮,就是這麼一座奇怪的小鎮。
現在,聖泉鎮的生意,並不怎麼好。大部分的客棧,都還掛着燈籠。
那是在招攬顧客,至少是他們的客棧,還可以接納客人。
四十家酒館的生意也不太好,只有七八家的酒館有生意。
葉長青聽過聖泉鎮的傳説,可惜,他沒有到過這個地方。
酒館和客棧的前面,都高挑着燈籠,所以,入夜之後,這座小鎮街上的燈光,倒是一片輝煌。
夏殺帶着葉長青,也在一間客棧前停下。
葉長青抬頭看了一眼,發覺這家客棧店名叫作平安。
一個店小二迎出來,接去兩匹馬。
這家客不大,但設備很齊全,這樣小的客棧,竟然還有馬房。
葉長青和夏殺被帶入兩間並列的客房內。
客房相當寬大,而且檀木雕花牀,白紗垂帳,還有一個很大的妝台。
葉長青發覺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他和夏殺進入客棧之後,客棧取下了燈籠,掩上了店門,他們對接下這兩個客人,似是已很瞞足,不再接別的客人。
夏殺回顧了帶路的店夥計一眼,道:“小二,替我們準備吃的東西。”
店小二欠身道:“客官,吃的東西倒有,不過,我們不賣酒。”
葉長青道:“有菜無酒,這是哪裏的規矩?”
店小二道:“客官,這聖泉鎮的規矩,和別處不同,我們這裏是不賣酒,這裏有四十家酒館,我們之間,有一種協議。”
葉長青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夏殺卻已搶先説道:“黃泉路上奈河橋……”
店小二呆了一呆,道:“望鄉台下陽關道。”
夏殺道:“我們先在這間客房裏坐,去叫你們掌櫃的來。”
店小二一欠身,道:“是!小的這就去。”
夏殺道:“替我們準備六個下酒的好菜,順便找一壺酒、二十張油餅。”
店小二道:“小的這就去準備,兩位請坐。”
片刻之後,一個身着青衫的漢子,緩步行了進來,一躬身,道:“兩位找我。”
夏殺道:“你是掌櫃的。”
青衫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是聖泉鎮的掌櫃的。”
酒菜送上來了,六個菜,一壺上好汾酒。
夏殺道:“掌櫃的接到了令諭嗎?”
青衫人點點頭,伸手從腰中掏出一個銅牌,那銅牌只有半個,而且上面還有號碼。
夏殺也從口袋中取出一個銅牌。
兩塊鋼牌拼在一處,絲絲入扣,竟然是一塊銅牌切成了兩片。
對在一處,字跡宛然,銅牌上寫的是十二號。
青衫人點點頭,道:“我叫張珞……”目光一掠葉長青,接道:“這一位是……”
葉長青道:“七劍追魂。”
張珞怔了一怔,道:“七劍追魂葉長青。”
葉長青道:“不要叫我葉長青,葉長青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是七劍追魂,一個殺手。”
張珞道:“好!我們也不需要葉長青,我們要的是七劍追魂。”
夏殺道:“張兄,能不能先告訴我們,要殺的是什麼人?”
張珞道:“兩位先喝酒,咱們慢慢的談。”
葉長青道:“你最好先説明白。”
張珞雙目盯注葉長青的臉,看了一陣才道:“七劍追魂,你應該先明白一件事情。”
葉長青道:“什麼事?”
張珞道:“聖泉鎮是一個充滿着神秘,很有些怪規矩的地方。”
葉長青道:“哦!這地方雖然是有些詭異,不過,如果閣下能給咱們解釋一下,也可以使咱們一廣見聞。”
張珞道:“這裏有很多的客棧,但每一家都很小,佈置卻又十分豪華,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葉長青點點頭。
張珞道:“還有很多的小酒館,佈置的也很豪華。”
葉長青道:“對!這樣的客棧、酒館,除了聖泉鎮,只恐怕別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
張珞笑一笑道:“七劍追魂走過了不少的地方,大概也明白,這些情形那是因為有此需要。”
葉長青道:“什麼樣子的客人,才會住這樣的客棧呢?”
張珞道:“武林中人,而且是各懷鬼胎的武林中人。”
葉長青道:“他們為了要保護自己的隱秘?”
張珞道:“對!到這裏的人,都有自己的隱秘,而且,他們這些隱秘,都不希望別的人知道。”
葉長青道:“來到這聖泉鎮的人,難道每一個人都有一些隱秘嗎?”
張珞道;“至少,他們自己的感覺是如此,到這裏的人,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有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葉長青道:“就這樣,造成了這地方的神秘……”
張珞接道:“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這聖水的交易,也充滿着神秘;這聖水每次只出售一桶,卻有很多人接到了通知。”
葉長青道:“這些人都趕到了這座小鎮上來?”
張珞道:“對!他們都接到了通知,而且,大都在一個月前到了這裏,那時,這座小鎮才真正見到繁榮。”
葉長青道:“這聖泉鎮的聖水,多久交易一次?”
張珞道:“三個月,每年四次,每次一桶,這座小鎮每人有四次交易,每一次交易,可以給這個小鎮帶來一個多月的繁榮。”
葉長青道:“每一年,他們只做四個多月的生意?”
張珞道:“那已經很夠了,他們四個月所賺到的銀子,足夠他們一年開銷有餘了,因為,來這裏的人,都很有錢,他們包下整座客棧,一座酒館。”
葉長青道:“我現在才明白,這裏的客棧和酒館,為什麼那麼多了。”
張珞道:“每一交易完成之後,這些人就悄然離開,他們都很富有,每一次來這裏,都帶了大批的金銀、珠寶,希望能換到那一桶聖水。”
葉長青道:“張掌櫃,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打主意劫奪那些珠寶、金銀?”
張珞笑一笑,道:“不是,如只為搶劫一些珠寶,堡主不會派你們這樣的高手來此。”
葉長青道:“那我們來此用意何在呢?”
張珞道:“本堡的規矩很嚴,我不能告訴你們太多。”
夏殺道:“要我們做些什麼事,總得對我們説明白吧!”
張珞道:“要你們殺一個人!”
葉長青道:“什麼人?”
張珞道:“這個你們不用問了,我替你們安排。現在,兩位可以安詳的住在這裏,酒、女人,我都可以供應,不過,兩位最好是不要離開這裏。”
葉長青道:“我們這樣算是被囚起來了。”
張珞道:“葉兄不要誤會,你們只不過在執行一個令諭,不能暴露身份。”
葉長青笑一笑,道:“好!咱們既然是奉命而來,只有聽命行事了。不過,張掌櫃,來日方長,我七劍追魂只要這一次不死,我們日後相處的時間還多,大家留一點日後相處的情分。”
張珞微微一笑,道:“不錯,以葉兄之能,我想定然會在本組合中,爭得一席之地。那時,兄弟還耍葉兄多多照顧了。”
葉長青道:“一報還一報,如果張兄真的看好我以後的成就,希望張兄現在能放點交情進去。”
張珞道:“一定,-定,若是兄弟能給兩位方便的地方,絕對全力以赴。”
語聲一頓,接道:“事情隨時可能有變化,兩位旅途勞累,也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還有事,失陪了。”
起身告退而去。
望着張珞的背影,夏殺輕輕嘆一口氣,道:“葉兄,我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看來,還是不如你葉兄高明。”
葉長青道:“夏兄抬舉兄弟了。”
夏殺道:“兄弟是由衷之言。”
葉長青心中忖道:“我要忍辱負重的活下去,必須要和這些人多多聯絡一下才行。”
心中念轉,口中卻緩緩説道:“兄弟江湖上經驗不多,脾氣又不好,日後,還希望夏兄多指點。”
夏殺笑一笑,道:“葉兄心中如有什麼疑問,只管請説,兄弟是知無不言。”葉長青道:“既然夏兄肯把兄弟引為知己,兄弟心中幾點疑問,那就斗膽出口了。”
夏殺道:“請説,請説。”
葉長青道:“夏兄幹這種工作,有多少年了。”
夏殺道:“將近七年了。”
葉長青道:“七年了,七年的日子,雖然是不太長,但也不太短,夏兄的日子,過得還愉快吧?”
夏殺道:“談不上愉快,但也沒有什麼煩惱,只不過生死之間,很難把握得住。”
葉長青道:“夏兄,咱們這種生活,可有什麼快活的地方?”
夏殺道:“有!我們很空閒,而且,我們有一份很豐厚的薪俸,空閒的時候,我們可以喝喝酒、可以賭賭錢,也可以找女人。”
葉長青道:“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
夏殺道:“對!殺人生涯本如夢,咱們這種生活就是醉生夢死的生活了。”
葉長青道:“夏兄,這些年來,過得還習慣吧?”
夏殺道:“慢慢就習慣了,在開始的時候,我也和葉兄一樣,不知道今後該如何自處。”
葉長青道:“夏兄,堡主苦心設計;不惜花去了大筆銀子,找到玉蘭雙姝,把兄弟生擒過來,目的就在聖泉鎮這一擊嗎?”
夏殺沉吟了一陣,道:“葉兄既然如此誠摯的相問,兄弟就只好實話實説了。”
葉長青道:“其實,咱們命運相連,夏兄也應該説實話才對。”
夏殺道:“本來,聖泉鎮這一趟任務,不是仰仗葉兄的,後來,玉蘭雙姝把葉兄生擒過來之後,這件事就落在葉兄的頭上了。”
葉長青道:“夏兄,當時,你們確實準備要殺兄弟了?”
夏殺道:“對!”
葉長青點了點頭,道:“當初,是準備派哪一位來這趟聖泉鎮?”
夏殺道:“葉兄,這個,就不是兄弟的身份所知曉了。”
葉長青道:“夏兄,我有一點想不明白?”
夏殺道:“哪一點?”
葉長青低聲道:“堡主可以花去大把的銀子,僱用玉蘭雙姝,對付兄弟,為什麼不僱用玉蘭雙姝作聖泉鎮這一擊呢?”
夏殺笑一笑道:“葉兄,這一點,兄弟也不瞭解,就兄弟猜想,這可能是一樁很隱秘的交易,玉蘭雙姝究竟還不是咱們的人,她們只是被僱用的殺手。”
葉長青道:“夏兄見過玉蘭雙姝嗎?”
夏殺道:“聞名已久,直到兄弟奉派去接葉兄時,才第一次見到她們。”
葉長青道:“唉!玉蘭雙姝,都生得很美.但竟然混跡在江湖之中作為殺手,想起來,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了。”
夏殺道;“説起來,這兩個丫頭的遭遇倒也是下場淒涼,不知道是不是你葉兄的朋友找上了她們,就在她們生擒了葉兄的第二天,玉蘭雙姝也在太湖水域中遇害了。”
葉長青道:“怎麼,玉蘭雙姝被人殺了?”
夏殺道:“對!兩姊妹雙雙伏誅,沉屍船頭,而且.死狀甚慘。”
葉長青沉吟了一陣,道:“兩個人都死了嗎?”
夏殺道:“兩姊妹雙雙伏屍。”
葉長青道:“夏兄,是不是咱們派人殺的?”
夏殺道:“不是,第一,這兩個女娃兒不好對付,她們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人也精明得很,咱們既然花了銀子,她們交出了你葉兄,彼此之間,交易的很清楚,似乎是用不着再派人殺害她們。”
葉長青見過玉蘭雙姝,對她們的一切都是很熟悉,所以,他明白殺害玉蘭雙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玉蘭雙妹畢竟還是被人殺了。這兩個美麗的女刺客,從此除名江湖,消失人間。
只聽夏殺説道:“葉兄,想想看,是不是你的朋友下的手?”
葉長青搖搖頭,道:“不是,我赴約太湖,我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們不知道我去會玉蘭雙姝。”
夏殺道:“玉蘭雙姝在江湖上做的案子不算太多,不過,她們做的案子,都是大案子,我想。這一次,為了葉兄的事,她盯在大湖留居了數日之久,必然是被人發現了行蹤。”
葉長青雙目凝注在夏殺的臉上,笑-笑道:“夏兄,我們比起玉蘭雙姝。只怕還低了一等。”
夏殺默默不語。默默不語,就是承認了事實。
葉長青心中暗道:“我不能挺之過急,這夏殺心中究竟想些什麼?我還不清楚。”
他明白自己的生死,還在別人的掌握之中。
室中突然間沉靜下來,兩個人對着喝悶酒。
兩個人心中,都好像有很多的話説,但一時間,誰都想不出該如何開口。
幸好,張珞及時而來。
他手中捧着一個五寸見方的木盒。
夏殺的臉色傲微一變,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張珞卻笑一笑,道:“兩位的運氣不錯,明天就有-個很好的下手機會,我把兩位用的東西,都帶來了,希望兩位能一擊成功。”
葉長青輕輕吁了一口氣,道:“張兄,我七劍追魂在江湖上也走了不少的時間,總歸也有幾個好朋友,萬一殺的是我的朋友,那將如何是好。”
張珞道:“萬一是你的朋友,那也只好把他殺了,你事先不知道豈不是更好一些,俗語説的好,不知者不罪。”
他回答的雖然十分和氣,但語詞之中異常堅決,葉長青心中明白,無法再問下去了。
張珞打開盒蓋,笑一笑,道:“兩個人每人一個。”
夏殺當先伸手,取過一個。
葉長青只好取過了另一個。張珞道:“這是一種很霸道的暗器,據説在一丈之內,沒有人能夠逃避得過,兇厲是夠兇厲的,不過它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隻能用一次。”
葉長青道:“只能用一次?”
張珞道:“對!而且製造起來十分麻煩,所以兩位能夠不用的時候最好不要用,可是,不容敵人逃脱,如果敵人一定要逃走的時候,或是你們難以抗拒之時,那就可以施用了。”
葉長青道:“如何用法?”
張珞道:“簡單得很,圓筒兩端雖都是封死的,但兩面的顏色不同,一白一黑,黑的對着敵人,右手一指,用力一頂白色的一端,即可發揮妙用。”
葉長青道:“什麼樣子的妙用?”
張珞笑一笑,道:“我也只是聽過卻未見過,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敵人在一丈之內,絕對逃不了。”
葉長青點點頭。
張珞道:“這東西很細小,一隻手就可以用了,兩位收起來吧!”
夏殺突然接道:“掌櫃的,這東西有個名字吧?”
張珞道:“好像叫什麼三絕筒,不過,它的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威力。我們這種東西並不多,聽説那製造的工匠已經逝去,精巧的手藝並未流傳下來,用一個少一個,這一次,堡主分給兩位每人一隻,足見對這次的任務的重視,希望兩位能夠不負堡主所望……”
語聲頓一頓,接道:“現在,兩位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打擾了。”
葉長青道:“張兄請便。”
張珞笑一笑,起身離去。
葉長青目睹張珞離去,才低聲道:“夏兄,這三絕筒中,究竟是裝的什麼?”
夏殺道:“不知道,我聽説堡主擁有一種霸道的利器,大概是這個了。”
葉長青道:“這麼説來,你也是第一次施用了。”
夏殺道:“第一次看到。”
葉長青笑一笑,道:“這東西,備而不用,帶在身邊,總不妨事。”
夏殺苦笑。
葉長青道:“明天晚上,好像就是我服用解藥的時間了,如果明天中午時分,我們殺不了那個人,兄弟就活不到明晚三更。”
夏殺道:“葉兄,這一點不用顧慮,咱們殺不了那個人的時候,身上是否中毒,都是一樣的結果。”
葉長青道:“怎麼説?”
夏殺道:“咱們殺不不了那個人,就可能被人殺死,是否中了毒,也就無關重要了。”
葉長青道:“夏兄.雙方搏殺,也並非一定要死,咱們也可能有逃生的機會。”
夏殺道:“葉兄,如若合咱們兩人之力還無法對付的敵人,逃走的機會,就實在不大了。”
葉長青道:“夏兄,如果我們仍殺不了對方,那會是一個什麼樣於的結果?”
夏殺淡淡一笑道:“殺不了對方,咱們活下去,也是無味的很。”
他説的很婉轉,葉長青還是聽懂了弦外之音,笑一笑,道:“夏兄,那是説,咱們如果不能狙殺了對方,也是死定了。”
夏殺道:“所以,咱們必須要全力以赴。”
葉長青未再多問,只是用目光望着夏殺。他要看夏殺的反應,想聽聽夏殺的意見。
夏殺卻笑一笑,不再多言。
兩個人,心中似是都有某一些顧忌,不能暢所欲言。
這一夜,很安靜,至少是表面上很安靜。但事實上,夏殺和葉長青,都沒有睡好。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了。
直到日升三竿時分,張珞才趕了來。
張珞帶了兩套衣服。兩套店小二的衣服。
夏殺沒有多問,立刻換上了衣服,笑一笑,道:“現在動身嗎?”
葉長青也換好了衣服。
張珞道:“還有半個時辰……”
目光一掠葉長青,接道:“葉兄,你太英俊了,看來,臉上還要擦一點什麼,幸好,我已替葉兄準備好了。”
張珞遞給了葉長青一盒黑色的顏料.接道:“有很多的大事,常常會壞在小節的疏忽上。”
張珞帶着兩人,由後門出去,那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子。
一輛篷車早巳在等候。
張珞帶兩人登上了篷車。
放下了垂簾,張珞緩緩説道:“祝兩位一擊成功。”
馬車緩緩向前馳去。
葉長青道:“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們要殺的是什麼人?”
張珞道:“不論殺的是什麼人,都不重要,但兄弟可以提供一些重要的事情給兩位參考。你們要殺的對象武功很高,而且,有兩個侍衞一直不寓他的左右,所以動手時,一定要我出個適當的機會,務求一擊而中,因為,你們不會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夏殺道:“張兄,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總可以告訴我們吧?”
張珞點頭道:“他很年輕,而且長得很英俊.年紀大約有二十多歲.他喜歡穿着一身白衣,這個目標,已經很明顯了。”
葉長青道:“他是否已經知道,我們要殺他?”
張珞道:“可能不知道,不過.聽説他是個很機警的人。”
語聲一頓,接道;“你們現在是客棧的店小二,所以,只要你們行動小心一些,能隱秘起自己的身份,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選擇最好的出手時機,至於如何隱起你們的兵刃,要兩位自己去動腦筋了。”
篷車停了下來。
張珞點點頭,道;“兩位可以下車了,有人會接應你們。”
這也是一條僻靜的小巷,也是走的後門,篷車就停在門口處,門已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站在門口向兩人招手。
葉長青和夏殺進了門,木門立刻關上,篷車馳走。
接應兩人的似乎是一個廚師,手上還沾着油膩,低聲道:“客人中午時來,這店裏只有你們兩個店夥計,快些去打掃一下。”
説完了,轉頭就走。
這是一家酒館。
除了廚房之外,這家小巧的酒館真的似乎冉無別人。
夏殺和葉長青只好真的代做了店小二的工作,抹桌、擺倚,然後,打開了店門。
葉長青道:“夏兄;好像是張珞已經買下了這座酒館。”
夏殺道;“張珞一向做事縝密,是堡主很信任的人。”
葉長青道:“我對店小二的工作,實在不太熟練,所以,現在不知再做些什麼?”
夏殺道:“等待,等客人上門。”
中午時分,門外果然來了客人。
這聖泉鎮雖有數十家的客棧和酒館.但絕對沒有店小二在門口拉生意,願意上哪一家客棧和酒館,完全是客人自己的主意。
兩個灰色勁裝的大漢,陪着白衣長衫少年行了進來。
葉長青緩步迎了上去,一面打量那白衣長衫人一眼。
那人很年輕,一襲雪白的杭綢長衫,劍眉星目,蜂腰、猿臂。
匆匆一眼之下,葉長青忽然發覺這是有一種強烈吸引力的男人。
兩個隨侍左右的灰衣勁裝大漢,也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
葉長青行近白衣少年時,左首的灰衣大漢突然向前快行,攔住了葉長青,道:“準備酒萊。”
葉長青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夏殺站在一側。
左首灰衣大漢的目光,轉註到夏殺的身上,道:“雅室打掃好了嗎?”
夏殺道:“打掃好了,恭候貴客。”
白衣少年目光突然盯注在夏殺身上,瞧了一陣,道:“你是店夥計?”
夏殺-躬身,道:“是!公子有什麼吩咐?”
白衣少年笑一笑,道:“好好守緊門户,事成之後,我有重賞。”
事實上,夏殺根本不知道這座酒館,正要進行些什麼事?
但他們已經認出了要殺的對象,就是那白衣少年。
一眼間,就看出了這兩個灰衣大漢,不是容易對付的人,那白衣少年似乎是更難對付。
每一家酒館,都有一間密室。
那是一間佈置得很高雅的房間,便利酒館的客人交易。
白衣人在大漢的護侍下,行入了密室,而且,房門立刻被掩上。
聖泉鎮的規矩,店小二,絕對不問客人的事。
夏殺和葉長青,被隔絕於密室門外。但這也給予了夏殺和葉長青很好的計議機會。
葉長青低聲道:“夏兄,那白衣人就是咱們要殺的人了。”
夏殺道:“不錯。”
葉長青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想不出如何下手。”
夏殺道:“乘其不備,突然下手,那是最好的時機,不過,我看這三個人,都有很高的警覺心,只怕很難有這個機會。”
葉長青道:“咱們進入那密室的機會,只有在送酒菜的時候,如若咱們不能在那時刻下手,那就只有出手硬拼一途了。”
夏殺道:“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他們離開的時候。”
葉長青道:“夏兄,我看這白衣人很有氣勢,實在是一個不容易對付的人。”
夏殺道:“如若是很容易對付的人,也不會派你葉兄出手。”
這個人很厲害,一開口就把責任套在葉長青的頭上,好像葉長青是主力,他只是一個副手。
葉長青淡談一笑,道:“如若咱們沒有把握能殺了對方,夏兄,覺得應該如何應付?”
夏殺一直擔心葉長青會翻臉相向,和敵人聯手,自己就非死不可。
敵對的力量,再加上葉長青時,夏殺心中明白,自己連-招也擋不過去。
夏殺笑一笑,道:“葉兄,人在面對着死亡時,總應該替自己打算一下,葉兄有什麼自保的高見,還望指教兄弟-二。”
葉長青低聲説道:“我是擔心咱們一擊不中必將會招致強烈的反擊,那時,咱們是否會有援手相助?”
夏殺搖搖頭,道:“咱們兩個人來,生也是咱們兩個,死也是咱們兩個。”
密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穿着灰衣的大漢,出現在門口,道:“酒菜備好了沒有?”
夏殺道:“準備好了,可要送入室中嗎?”
灰衣大漢突然改變了話題,道:“現在什麼時刻?”
夏殺道:“午時三刻。”
灰衣大漢道:“好!快些送上酒菜,咱們等候的客人就要到了。”
夏殺應了一聲,轉身行去。
灰衣大漢接道:“等一下,有兩位客人來找咱們,可以放他們進來了。”
葉長青道:“是兩個什麼樣子的客人?”
灰衣大漢道:“一個姓羅的,你們只要攔住問他們一聲,就行了。”
葉長青道:“小的遵命。”
夏殺捧了酒菜。
葉長青卻突然轉身,行到了大門口處。
形勢的變化,使得夏殺不得不硬着頭皮,把酒菜送入了密室。
聽到開門的聲音,葉長青才回望了一眼。
夏殺儘量避免別人的疑心,放下酒菜之後,立刻轉身而出。
密室的門重又關閉,夏殺卻悄然行到葉長青的身側,低聲道:“葉兄,情形有些不對了?”
葉長青道:“什麼事?”
夏殺道:“兄弟發覺了,他們對咱們一直有着很深的戒心。”
葉長青道:“難道,他們已發覺了咱們的身份。”
夏殺道:“兄弟一直在為這件事擔憂。”
葉長青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已經錯過了兩次下手的機會,一次是他們進入酒館的時候,一次是你送入酒菜的時候。”
夏殺道:“可惜,送酒菜的只兄弟一個人,他們雖有戒心,但那地方,仍然是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葉長青道:“夏兄,現在咱們還有兩個機會。”
夏殺道:“什麼機會?”
葉長青道:“一個是他們客人來的時候,咱們可以混水摸魚。”
夏殺道:“還有呢?”
葉長青道:“他們交易完成,離開的時候……”
葉長青説了很多的話,希望夏殺能説出自己的主意,但夏殺一直唯唯諾諾,説不出一個完美的計劃出來。
中午過後不久,果然有兩個人直向酒館行了過來,兩個穿着黑衣的人。
當先一人,年約三十左右,身材很瘦,但臉色紅潤,目光神采奕奕,一望即知四屬於內功精深的人物。
後面一個黑衣人,戴了黑色的絨帽,整個人只顯露出兩隻眼睛。
而且,是兩隻半睜半閉的眼睛。
那當先的黑衣人行到店門口處,停下腳步,道:“我姓羅,和人有約。”
夏殺道:“兩位請。”
當先黑衣入笑一笑,道:“謝了。”舉步向前行去。
夏殺隨在第二個黑衣入的身後。
黑衣人剛到密室門口,室門卻突然大開。
一個灰衣大漢緩緩行了出來,一指夏殺,道:“不用你們照顧了。”
夏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兩個黑衣人緩緩步入密室之中。
密室的門,又急急關上。
夏殺行到了葉長青的身側,輕輕籲一口氣,道:“葉兄,我看,他們的防範很嚴密。”
葉長青沉吟了一陣,道:“那就只有硬拼了,夏兄經驗豐富一些,你先出手如何?”
夏殺道:“葉兄,你才是這一次行動的主力,兄弟是幫忙打雜的,而且,一擊不中,就要憑武功纏鬥了,唉!兄弟做了不少年的殺手,這一次,是我遇上最困難的一次。”
葉長青道:“好吧!夏兄如此看重兄弟,兄弟只好勉為其難了,不過,製造兄弟出手的機會,還要夏兄費點心思了。”
夏殺道:“這個,兄弟理應籌謀。”
大約有一頓飯的工夫,密室門户突然大開,兩個黑衣人匆匆而去。
密室木門,重又閉上。
兩人要殺的對象,既是那白衣少年,為了怕打草驚蛇,只有眼看看那黑衣人離店而去。
葉長青苦笑一下,道:“他們已經完成了一筆交易?”
夏殺道:“他們的交易進行的很順利。”
葉長青道:“咱們現在只有一個機會了。”
夏殺道:“希望他們能早一些離開。”
葉長青道:“為什麼?”
夏殺道:“因為,他們如若多喝些酒,把時間拖長了,葉兄的毒性發作,在下一人更無法應付這個局面了。”
葉長青道:“其實,用不着夏兄的提醒,我一直在想着毒性將發的事。”
夏殺道:“張掌櫃應該有解藥才是。”
葉長青道:“就他有解藥,他也做不了主。”
兩個灰衣大漢,突然行出了密室。
夏殺精神一震,道:“怎麼,諸位要走了?”
左首的灰衣大漢冷笑一聲,道:“看來兩位都不像酒館的夥計。”
夏殺心頭一震,笑道:“難道店夥計要在頭上刻個字不成?”
左首黑衣人道:“刻字倒不用,但你們管的事情太多,那就會露出馬腳。”
夏殺嘆息一聲,道:“想不到。做一個店夥計,竟然也有這麼多的困難。”
灰衣人道:“店夥計並不困難,困難是冒充店夥計的人,而且,又冒充的不太像。”
夏殺道:“咱們本來也不是幹店小二的人。”
灰衣人道:“哦!兩個既然不是店夥計,為什麼卻穿了店夥計的衣服,裝作點夥計?”
夏殺道:“丁掌櫃花了-些銀子,要我們裝作店夥計,好像是為了保護三位吧?”
白衣少年突然出現,淡淡一笑,接道:“丁掌櫃還交代你們些什麼?”
夏殺道:“丁掌櫃説,這裏可能會發生一點麻煩,希望我們能夠幫你一點忙。”
白衣少年道:“丁掌櫃實在是很細心的人,我們在這裏花了不少的銀子,總算買到了一點交情,但不知下掌櫃告訴你們沒有?”
夏殺怔了一怔,道:“告訴們什麼?”
白衣少年道:“丁掌櫃沒有告訴你我是誰?我的姓名?”
夏殺遭:“沒有,丁掌櫃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所以,他只告訴我們幫助一個年輕人。”
白衣少年笑一笑,道:“一個穿着白衣的年輕人?”
夏殺道:“對!丁掌櫃是這麼説的。”
白衣少年緩步行入廳中,一面説道:“丁掌櫃真是這麼告訴兩位嗎?”
葉長青一直沒有説話,只是靜靜的站在-側。
夏殺道:“不錯啊!丁掌櫃確然是這麼説的。”
白衣少年嘆息一聲,道:“可惜呀!可惜!”
夏殺道:“可惜什麼?”
白衣少年道:“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丁掌櫃,我也是第一次到聖泉鎮來。”
夏殺道:“哦!”
白衣少年道:“閣下如若能沉得住氣,也許,我們還弄不清楚兩位的身份,對一個殺手來説,閣下有些失之輕率了。”
夏殺面色慘白,回顧了葉長青一眼。
事情的變化,已使夏殺和葉長青完全沒有了突然出手的機會。
葉長青緩緩轉過身子,面對着白衣少年,道:“殺手必有兩種殺人的方法,一種是暗殺,一種是明殺。”
白衣少年道:“承教,承教。”
葉長青道:“看來,我們似乎是無法暗殺閣下了。”
白衣少年道:“其實,兩位如若不是在酒菜之中下毒,暗殺和明殺,也沒有很大的區別。”
葉長青道:“對一個江湖高手而言,出手的暗襲,未必就能傷得了他。”
白衣少年臉色突然嚴肅起來,緩緩説道:“你是不是叫葉長青?”
葉長青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刻又恢復鎮靜。最感震驚的是夏殺,想不到,對方竟然把自己弄得這樣清楚。
葉長青道:“葉長青已經死了,我是七劍追魂。”
白衣少年道:“七劍追魂,是不是葉長青的外號?”
葉長青右手一揚,手中已多了一柄劍。
原來,他的劍竟然藏在袖中。
白衣少年道:“聽説你出道以來,還沒有人能接下你七劍。”
葉長青道:“好像如此。”
自衣少年道:“盛名得來不易,我就想不通,你為何竟然不珍惜,堂堂的葉大俠,竟然會淪為殺手。”
葉長青淡淡一笑道:“你最好是亮出你的兵刃,因為,我就要出手了。”
白衣少年道:“劍在你的手中,出手與否,悉聽尊便了。”
有這麼一個劍手在側,使得夏殺的心情開朗了不少。
白衣少年回顧了兩個灰衣人一眼,道:“你們退開去。”
兩個灰衣人應了一聲,退到白衣少年的身後。
白衣少年目光轉註到葉長青的身上,點點頭,道:“追魂七劍,果然是名不虛傳。”
葉長青道:“閣下可以亮出兵刃了。”
白衣少年道:“你儘管出手,該亮兵刃的時候,我自會亮出。”
葉長青道:“看來,閣下完全不把在下放在眼中了。”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我如説,你七劍追魂是武林中才俊之士,難道你就可以不殺我?”
葉長青道:“那自然不會。”
白衣少年笑道:“這就是了,既然是難免一戰,在下總不能先誇讚你七劍追魂一陣吧?”
葉長青道:“不管你説什麼,在下今日非要殺了你不可。”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葉長青,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我。”
葉長青道:“我既然決心要殺你,似乎是用不着説出一番理由吧!”
突然一揚手,-劍刺出。他號稱七劍追魂,攻出的劍勢,自有非同小可的威勢。一劍直刺白衣少年的心臟要害。
白衣少年身子微微一側,斜退兩步,避過一劍。
兩個灰衣人突然山手。兩把緬鐵軟刀,分由兩側,攻向了葉長青。
葉長青長劍-絞,手中之劍,忽然閃起了一片寒芒。
但聞鏘鏘兩聲,兩柄緬鐵軟刀,竟然被-劍震開。
葉長青長劍反刺,刷刷兩劍,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反刺過去。
劍如閃電,兩個灰衣大漢,同時丟棄了手中的緬刀。
原來,兩個灰衣大漢執刀的有腕,各中了一劍,鮮血淋漓而下。劍尖由手背,直透手掌,再也無法握得住緬刀。
兩個灰衣人的臉色變了,夏殺的臉上,卻泛起了一片笑容。
久聞追魂七劍的厲害,今日總算是開了眼界。
那真是閃電奔雷一般的快速劍勢,以夏殺的武功,竟然未瞧出那兩劍是如何刺中了兩個灰衣人的右手。
果然非同凡響的劍法。
葉長青冷笑一聲,道:“好狂。”
忽然一劍,刺向前心。
白衣少年右手一抬,竟然用右腕直迎利劍。
葉長青冷哼一聲,寶劍一偏,劍側轉,削向手腕。
白衣少年的右腕,撞在劍鋒之上。
但聞噹的一聲,長劍竟被白衣少年的右腕震開。
葉長青呆了一呆,道:“你……”
白衣少年舉起右手,露出了衣袖,只見他手腕之上,帶着一個一寸多寬的銀色的護腕。
葉長青道:“這就是你的兵刃。”
白衣少年道:“勉強算得上是兵刃吧。”
葉長青道:“只怕它保不住你的命。”
白衣少年道:“葉大俠,試試看吧?”
葉長青道:“不要叫我葉大俠,葉長青已經死了,活着的是七劍追魂。”
忽然寶劍一揚,緩緩刺了過去。劍尖顫動,閃起了朵朵劍花。
白衣少年臉色突然問變的十分凝重,雙手平舉,交放胸前。
那本來只是一支劍,但人的目光中望去,那一支劍,卻化成了千百支劍。
奪魂七劍的第一劍。
白衣少年突然雙手揮出。
沒有人看清楚那一招劍勢變化,只覺那白灰少年整個的人,被裹在那一片劍光中了。
兩股勁風,由一片劍光中飛出。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那幻起的千百劍鋒,忽然間,又變回一劍,一支精鋼寶劍。
白衣少年雙臂上一半衣袖,已然不見,化作片片碎屑,灑落一地。
原來,那雙衣袖,已被他凌厲的劍氣絞碎。
白衣少年,露出了兩條手臂,兩條充滿力量的手臂。
他的雙腕之上,各帶着一寸左右的白色護腕,就是那兩隻護腕,擋開了這一劍。
葉長青道:“再接我一劍試試。”
白衣少年神色肅然道:“七劍追魂,出道江湖以來,從來出過第七劍。”
葉長肯道:“在下只出過五劍。”
寶劍反拍而出,追魂第二劍。
閃耀的劍光,幻起一道斗大的光圈。
一點寒芒,突現於光圈的中心,射向了白衣少年的眉心。
“一輪明月照幽魂”,追魂七劍第二招。
白衣少年的雙手,突然向上舉起,投入了那光圈之中。
雙臂忽分,光影流動中,又響起了一陣金鐵相擊之聲。
不知那白衣少年用的什麼手法,竟然又把那一劍擋開。
葉長青冷笑一聲,第三劍,連綿擊出。
這一劍閃爍不定,緩緩刺來,就是旁觀的夏殺,也瞧不出,這一劍,要刺向何處?
“處處無家處處家”,這一劍籠罩了白衣少年全身一十三處大穴。
白衣少年也沉得住氣,雙目盯住在那刺來的劍身之上,雙臂微曲前伸,使兩手和身軀,保持了半尺的距離。
葉長青的劍勢突然加快,連續七劍,分刺七處大穴。
七處,都是致命的地方。
白衣少年雙手忽然化現出一十四條手臂、封開了七劍。
葉長青自出道以來;從沒有遇過這樣的人物,只有手腕上一對護腕,擋了追魂七劍中的三招,不禁心頭一震。
這也激起了地心中的怒火。追魂第四劍,第五劍,連續攻出。
強大的劍勢。捲起了一片冷厲的劍氣,直壓過去。
白衣少年雙手化百掌,有如數十條手臂,在封擋劍招一般。
葉長青出道江湖以來.用的五劍,全數被封開了。
七劍追魂定定神,忽然發覺,自己攻出的五劍,追魂取命的五劍,竟然無法把對方逼退一步。
但那白衣少年身上的衣衫,又多了四五處裂口。劍氣劃破的裂口。
白衣少年籲一口氣,道:“看來,閣下非要用出第六、第七招不可了。”
葉長青的瞼色很奇怪,不是憤怒.不是驚奇,而是一抹微微的笑意。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
白衣少年也被葉長青這奇怪的神情,引起了強烈的好奇。
葉長青終於開了口,道:“你可知道,我最後兩劍使出的後果嗎?”
白衣少年道:“追魂七劍.果然是一劍比一劍高明;我想你出道以來,從未用過的兩劍,自然更為精厲了。”
葉長青道:“我七劍盡出;如果還殺下了你,那最後只有出第八劍了。”白衣少年道:
“原來,閣下還有第八招。”
葉長青道:“第八劍不是殺人,而是自刎,我七劍還殺不了你,也只有自絕一途可循了。”
白衣少年道;“為什麼呢?你就算殺不了我,至少,還可以自保啊!何況。我能否再封開你兩劍,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
葉長青道:“一葉知秋,我連出了五劍,都無法傷得了閣下,我已經無法預料了。”
白衣少年道:“閣下的戰志,已經消散,這殺人的氣勢,也隨着減弱了。”
葉長青道:“五招攻襲,竟然未能把閣下迫退一步,實在是從未有過的事。”
白衣少年笑一笑道:“一人不知一人難,我接下你五劍,本身受到的痛苦有多少,你又如何知曉?
彼此過招,都以氣勢凌人取勝,但這兩人動口,卻是彼此互相安慰,似乎是老友敍舊一股。
葉長青笑一笑道:“看來,閣下是準備和我決一死戰了。”
白衣少年道:“七劍追魂,你如殺不了我,在下還可還擊。”
葉長青接道:“你為什麼剛才不出手搶攻。”
白衣少年道:“你追魂七劍,十分凌厲,幾乎是沒有我搶攻的機會。”
葉長青道:“所以,你準備在我出過七劍之後,再行反擊。”
白衣少年道:“對!希望你能夠給我這個機會,你如把我殺了,也就算了,如果殺不了我,那就給我殺你的機會。”
葉長青雙目神光一閃,道:“用完追魂七劍,仍然是殺不了你,但那並非是説我已經完全沒有了抗拒的能力了。”
白衣少年笑一笑,道:“自然你仍有保衞自己的能力了,不過,你如橫劍自刎一死,在下豈下是沒有反以的機會了。”
葉長青呆了一呆,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有這樣一個勁敵,反使葉長青心中有一份莫名的快樂。
他覺着自己並非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縱然自己死去,至少,仍有一個可以和這個殺手組合抗拒的人物。
他想把知道的隱秘,告訴這白衣少年,然後,橫劍自絕。
但這白衣少年三番兩次的出言相激,使得葉長青消沉的意志,忽然又勃勃而起。
他是英雄人物,預知自己死期的英雄人物。
如是這白衣少年武功平庸,葉長青確準備殺了他,保全自己。
他必須留下自己有用的生命,但見過這白衣人的武功之後,英雄應該死於刀劍之下,不能受毒發而死,葉長青自覺是英雄,所以他要橫劍自絕。
但這白衣少年,三番兩次的言語相激,使得葉長青由消沉中振作起來,握劍長笑,道:
“好!閣下既然想要我盡出七劍,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白衣少年道:“對!人生一世,難得遇一勁敵,區區不才,有幸得遇葉兄,如果我死於追魂七劍之下,那也是一件快事,如是幸得逃過,兄弟也想以幾招心得之學,向葉兄領教。”
葉長青淡淡一笑,道:“但願閣下能夠封開我追魂七劍,也好使在下瞻仰一下閣下身懷的奇技。”
手中寶劍,緩緩揚起。
白衣少年道:“葉兄且慢。”
兩人幾招相交,彼此之間,已生出了惺惺相惜之心。
葉長青道:“閣下還有話説。”
白衣少年道:“人死留名,雁過留聲,葉兄連區區姓名也不想問問嗎?”
葉長青道:“問問又如何?相逢何必曾相識,何況,你我生死未卜,留下姓名,徒亂人意。”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葉兄之名,兄弟已經知道,我如不留下姓名,豈不是太吃虧了。”
葉長青沉吟不語。
白衣少年笑道:“區區何寒衣。”
夏殺心中忖道:“何寒衣,這名字,卻是從未聽人説過。”
葉長青道:“何寒衣,看劍。”
長劍一振,直刺而出。
追魂七劍第六招“點點鬼火照人來”。
劍勢化作了點點寒星,籠罩丁何寒衣,沒有人知道這一劍,究竟刺向什麼地方。
何寒衣似乎是無法封擋這一劍,忽然向後退了三步。
這一劍,去勢很緩,但卻飄忽不定,使人無法捉摸。
何寒衣連續退後三次,仍然是沒有辦法避開這一劍。
這一劍的奇妙,就在它一直是如影隨形一般,一直籠罩着人身十幾處大穴,不知它刺向什麼地方。
何寒衣突然雙臂一振,一片寒芒,突然飛了起來。
整個的身軀,都籠罩在那片寒芒之中。
一陣金鐵交鳴,爆散出一片火星。
這一次,雙劍交擊,雙方都用出了內力。
爆散的火星、劍芒中,兩個交接在一起的人,突然分開。
何寒衣脱出了那如影隨形的劍芒。
但他的手中,卻多了兩把一尺七寸的短劍。
金柄銀芒的短劍。
夏殺呆在一側,他終於瞭解了這白衣少年的身份。
那兩支金柄短劍,就是他的標幟金劍飛輪何寒衣。
何寒衣的名字,江湖上知曉的人,也許不多,但金劍飛輪的大名,江湖上卻是有很多人知曉。
但他的人名只是在江湖一流高手中傳誦。
一般的江湖武師,並不知曉這個人。
所以,他很害怕,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
何寒衣點點頭,讚美地説道:“好劍法,第六劍已如此兇厲,想來那第七劍,必然更為厲害了。”
葉長青道:“試試吧!你能連封六劍,也許第七劍也傷不到你。”
何寒衣吸一口氣,道:“好!葉兄賜教。”
葉長青道:“閣下小心了。”
緩緩向後退了七步,長劍斜斜舉起,指向何寒衣。
葉長青並沒有立刻攻向何寒衣,他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長劍對準着何寒衣。
何寒衣的股色,卻顯得更為凝重。
他封開了葉長青六招攻勢雖然雙袖被劍鋒削去,衣服上,也有條條裂口,但他的神色中卻一直保持着相當的鎮靜。
但葉長青這一招舉劍的姿態,卻使他很緊張,緊張得頂門上冒出了冷汗。
葉長青也有些緊張,緊張得身體也微微有些顫動。
但他握劍的右手,仍然是那麼穩。
好像那隻握劍的手,和他的身體,已然分開,不受影響。
何寒衣兩支金柄銀劍,推離前胸半尺左右,雙肘微屈,保持着雙手活動的餘地。
夏殺內心的緊張,實不在葉長青、何寒衣之下。
他心中明白,葉長青這一擊,如果殺不了何寒衣,那後果就很難預料了。
葉長青終於出劍了,人劍合一的一擊。
小小的酒館,閃動起滿室森寒的劍光。
強烈的劍氣,逼得夏殺和兩個灰衣人,都向後退避。
閃動的強烈的光華,忽然間,斂收不見。
但現場的情形,已有了很大的改變。
葉長青長劍撐地,身軀微躬,似乎是要借那寶劍之力,穩住身子。
何寒衣前胸的衣服上,又有一道口子,鮮血正由裂口中流了出來。
但他手中仍然執着雙劍,神情間,還保持着一片平靜。
夏殺突然一上步,扶住了葉長青,道:“葉兄,怎麼樣了?”
葉長青道:“快些走!何寒衣現在還沒有出手的力量,再過片刻,只怕你走不成了。”
夏殺呆了一呆道:“要我走?!”
葉長青道:“對!你走,儘快的走。”
夏殺嘆息一聲,道:“我如何能夠丟下你一個人走呢?”
葉長青道:“為什麼不能?”
夏殺道:“因為,我一個人離開這裏,只怕也是難免一死。”
葉長青道:“那就逃命去吧!留這裏必死無疑……”
放低了聲音,接道:“夏兄,我絕對沒有辦法接下對方的反擊。”
夏殺道:“這個,這個……”
葉長青低聲急促地接道:“快走!快走!”
夏殺苦笑一下,道:“葉兄,你認為我離開了此地,還能夠活得下去嗎?”
葉長青冷冷説道:“夏殺,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自知擋不住何寒衣的反擊,你如堅持留在此地,那也只有死路-條了。”
夏殺道:“橫豎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光彩一些。”
葉長青道:“唉!夏兄如此的夠朋友,實在叫兄弟有些感激。”
夏殺道:“感激倒不敢當,不過,兄弟這次既然跟着葉兄來了,那就只有跟着葉兄去了。”
葉長青苦笑一下,道:“好!夏兄既然如此有義氣,兄弟也就不便説什麼了。”
夏殺嘆息一聲,突然抽出圍在腰中的軟刀,道:“葉兄,我們聯手擋控他的攻勢,如是低擋不住。那只有一起離去了。”
葉長青道:“一起退走?”
夏殺道:“對!要走,咱們一起走。”
葉長青道:“唉!夏兄認為咱門還能走了嗎?”
夏殺道:“如果咱們能夠走得了,我相信,咱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葉長青道;“夏兄既然覺得還有活命的機會,為何不走?”
夏殺道:“活命的機會雖有,但必須要葉見和兄弟同行才有機會。”
葉長青道:“這又為什麼呢?”
夏殺道:“葉兄,目下雙方對陣,隨時可能動手,實在無暇多談,此間事了之後、咱們再談不遲。”
何寒衣笑一笑,道:“不要緊,兩位慢慢的談、在下麼,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夏殺道:“咱們的用心,是要殺了閣下,但閣下對我們似乎是並無恨意。”
何寒衣道:“第一,我還沒有殺你們的把握。因為,葉長青的劍術,似乎不在我之下,有很強烈攻勢的人,我相信,也可能有很好的防守之法;第二,我想知道,你們究竟是要放手一戰?還是準備退走?”
夏殺道:“放手一戰如何?準備退走又如何?”
何寒衣道:“放手一戰嗎?在下就非出手不可了,如是準備撤走,兩位現在就可以動身了。”
葉長青呆了一呆,道:“怎麼?你不反擊了。”
何寒衣道:“我很想反擊,可惜我覺着自下很睏乏,不知道是否還有能力還擊,我又是一個不太喜歡冒險的人。”
葉長青回顧了夏殺一眼,道:“夏兄,咱們……”
夏殺接道:“走!”
葉長青道:“很可惜,我的追魂劍法只有七招,如是能再多一招……”
何寒衣接道:“幸好你只有七招,如是再多兩招,只怕在下要死於你的劍下不可了。”
夏殺道:“其實兩位的劍術,都很高明,二虎相鬥,必有一傷,兩位今日鬥一個不相上下,那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葉長青收起長劍,舉步出店。夏殺緊隨在他的身後。
葉長青回顧了一眼,又發覺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聖泉鎮的人,似乎是都不大關心別的人.這座小館中打得此激烈,竟然沒有一個來看熱鬧。
甚至,沒有一個人多望他們一眼。
葉長青仰天籲一口氣,道:“夏風,咱們現在要到哪裏?”
夏殺道;“自然去見張珞。”
張珞似是早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竟然在門口恭迎兩人。
客棧中,一間華麗的客房中,已擺好了酒菜。
葉長青道:“張兄想得很周到,早已替我準備了送死宴。”
張珞笑一笑道:“恭喜葉兄……”
葉長青接道:“對!我活不過今夜三更。”
舉杯連飲,一口氣喝了六大杯酒。
夏殺嘆息一聲,道:“張掌櫃,你很輕鬆。”
張珞笑一笑道:“這話怎麼説?”
夏殺道:“根據以往的情形,我們失敗之後.好像不可能再到如此的禮遇。”
張珞道:“夏兄,這要看什麼人了。”
夏殺道:“哦!想來,這是看在葉兄的份上了,我夏某人是禿子跟着月亮走,沾了葉兄的光了。”
張珞笑一笑道:“好説,好説,你夏兄,也是很受組織重視的一個人。”
夏殺苦笑一下道:“張掌櫃,這一個,我明白,我夏殺有多少份量,我心中很清楚。”
張珞未再理會夏殺,卻望着葉長青,道:“葉兄,在下的話還沒有説完,希望葉兄能聽兄弟把話説完如何?”
葉長青又喝了一杯酒,道:“好!我在聽,你説吧。”
張珞道:“葉兄雖然沒有殺死那人,但已盡了全力。”
葉長青道:“哦!”
張珞道:“堡主的神目如電,洞查細微,他已經知道你對他的忠心,所以,特地派人送來了解藥。”
葉長青道:“解藥?”
張珞道:“對!解藥,一服之後,葉兄身中之毒,就可以完全解去了。”
葉長青苦笑一下,道:“葉某寸功未立,堡主怎會對我如此看重?”
張珞道:“葉兄啊!人才難得,像葉兄這樣的人,江湖上難得一見,堡主又怎會如此輕易的捨棄葉兄呢?”
一面伸手,取出了藥物,恭恭敬敬的奉了上來。
葉長青伸手接過。
那是一個精緻的玉盒。
掀開盒蓋,裏面是一顆紅色的丹丸。
葉長青笑一笑,道:“這粒藥物,如是毒藥,那必然是一粒十分強烈的毒物,服下去立刻致命。”
張珞道:“好的是,它絕不是毒藥,而是一粒解毒神丹。”
葉長青道:“其實,就是烈性的毒藥,我也一定要服下,追魂七劍盡出,仍然不能傷人,我活着,也是無味得很。”
張珞笑道:“葉兄,你可以放心的吃下去,在下奉到的令-是要好好的保護閣下。”
葉長青道:“哦!”
緩緩把藥物吞了下去。
葉長青又白斟自飲的幹了兩杯酒,盤膝坐在那裏。
夏殺輕輕咳了一聲,道:“堡主來了?”
張珞道:“是!堡主來了。”
夏殺道:“不知道在下是不是可以見到堡主?”
張珞道:“可以。”
夏殺道:“幾時去見?”
張珞道:“等葉兄的藥力行開,內腑中奇藥解去之後,再去不遲。”
夏殺點了點頭,未再多言。
葉長青很快的感覺到丹田內一股熱氣直向上面衝來。
強烈的藥力,直透四肢百骸。
張珞道:“葉兄,你如感覺到有一股熱力向四面擴展,那就想辦法運氣幫助藥力行開。”
葉長青依言,立刻出了一身大汗。
看到葉長青頂門上,汗水淋漓而下,張珞笑一笑道:“成了,葉兄,洗一個澡,換件衣服,一起去見堡主。”
葉長青內功精湛,這一運氣逼毒,立刻感到汗水中有一股淡淡腥臭之味。”
沐浴更衣之後,葉長青才輕輕籲-口氣,道:“張掌櫃,堡主現在何處?”
張珞道:“聖泉鎮外不遠。”
葉長青道:“張兄,在下和何寒衣動手時,閣下可在現場?”
張珞搖搖頭,道:“兄弟不在。”
葉長青道:“那麼堡主在現場了。”
張珞道:“有些事,兄弟也不明白,葉兄很快就可見到堡主了,何不當面問過?”,葉長青點點頭,道:“多謝張兄指點。”
張珞回顧了夏殺一眼,道:“夏兄,要不要沐浴更衣?”
夏殺道:“這一場激烈的搏殺,都是葉兄一人應付。”
張珞道:“既然如此,咱們可以動身了。”
店外面早巳停着一輛密封的篷車,張珞帶子兩人直登車內。
篷車馳動,向前奔去。
葉長青無法看到車外的景物,只能憑感覺的感受測斷行車的距離。
車行大約有半個時辰,突然停了下來。
車簾啓動,發覺了篷車竟然停在一座宅院之中。
下了篷車,正好可以登上進入廳中的石階。
站在廳前石階上迎接客人的,竟然是豔婢怡紅。
幾日不見,怡紅似乎是出落得更美麗了。
她臉上帶着微笑,微笑如花。
葉長青淡淡一笑,道:“怡紅,你怎麼也來了?”
怡紅道:“難道,我不應該來?”
葉長青道:“事如春風了無痕,想不到我會再見你。”
怡紅幽幽説道:“痴心女子負心郎,你們男人一向薄情。”
葉長青道:“重要的是,我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活了下來,而且又見到你。”
怡紅柔聲説道:“我也很意外,堡主用快馬把我送到這裏,想不到,竟然是來接待你。”
葉長青回顧了夏殺、張珞一眼,道:“怡紅,堡主呢?”
怡紅笑一笑,道:“先請入廳中坐吧!”
她避開了正面的問題,卻把葉長青讓入大廳。
廳中的佈置很豪華。
夏殺雖然是比葉長青早入這一個殺手組合。
但江湖上很現實,葉長青的武功、聲譽都比夏殺高明瞭很多。
在這個組織中,武功愈強的人,愈受尊重。
午時一戰,夏殺目睹了葉長青的武功。
名滿天下的追魂七劍,那實在是很高明的劍法。
夏殺暗中算過,他自己絕對接不下三劍。
所以,葉長青雖然受到了超過自己很多的尊重,但夏殺心中絕對沒有一點妒忌的感覺。
張珞也表現出了相當的拘謹。
葉長青發覺自己成了真正的貴賓。
怡紅的心目中,似乎是也只有葉長青一個人。
她全心全意的照顧他,歡迎他,似乎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張珞和夏殺。
葉長青心中有些奇怪,也使他暗中提高了警覺。
兩個女婢,奉上丁香茗。
怡紅親手取過一杯,放在葉長青面前的茶几上。
這時,葉長青才發覺,自己已被護擁在上位。
張珞道:“怡紅姑娘,堡主的大駕,現在何處?”
怡紅道:“他很快會來……”
“辛苦了,長青兄。”一個青衣人緩步行下過來,坐在葉長青的對面。
葉長青道:“堡……”
説了一個字,立刻住口不言。
他見堡主,雖然是匆匆一面,但那日子並不很久,記憶很鮮明,這個人絕對不是他見過的堡主。
不是堡主,這青衣人又是何許人物?
怡紅卻很恭敬的一躬身,道:“婢子見過堡主。”
青衣人沒有理會怡紅,卻對葉長青頷首笑道:“怎麼?長青兄不認識我了。”
葉長青兩道目光,凝注在青衣人的臉上,緩緩説道:“你是堡主?”
青衣人道:“是不是有一點不像。”
葉長青回顧夏殺。
夏殺連連點頭。
葉長青卻搖頭,道:“不只是有一點不像,而且是完全不像。”
青衣人道:“也許我們見面的次數少一些,所以,你認的不太清楚。”
葉長青道:“雖然,我們只見過一次,但我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你絕對不是堡主,你如是堡主,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堡主必是有人冒充。”
青衣人笑一笑道:“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冒充陰陽堡的堡主……”
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停下,冷冷説道:“其實陰陽堡又在何處?陰陽堡主也不過是一個名詞罷了,如若世上真有一個陰陽堡主,那個人又何必一定是我?”
葉長青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青衣人笑道:“長青兄,這意思很明白,事在人為,陰陽堡將來如能在江湖上佔一席之地,那並不是因為陰陽堡有一個傑出的堡主……”
葉長青接道:“這又為什麼?”青衣人道:“獨木難支大廈,陰陽堡有什麼成就,那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很健全的組織。”
葉長青道:“哦!”
青衣人道:“如若有一個很健全的組織,不論什麼人做堡主都是一樣了。”
葉長青道:“這麼説來,在下也有一個當堡主的機會了。”
青衣人道:“有!而且很大,所以長青兄不用懷疑我堡主的身份了。”
葉長青冷冷道:“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你如不是陰陽堡主,在下似乎是用不着聽你的高談闊論了。”
霍然站起身子,接道:“不過,現在還有一個辦法,能夠使在下聽從你的怪論。”
青衣人道:“什麼辦法。”
葉長青伸手握住了劍柄,道:“打敗了在下手中這柄劍。”
青衣人笑一笑,道:“那能證明什麼?”
葉長青道:“證明你武功比我高明,在下受命行事,才能心服。”
忽然一劍,刺了過去。快如閃電的一劍。
夏殺、張珞,都站在旁側,明看着一劍刺出,卻是無法救援。
青衣人身子一仰,連人帶椅子,突然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
椅子飛落到六七尺外,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仍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葉長青一個旋身,繞過了怡紅,又逼到了青衣人的身子前。
夏殺、張珞,已然雙雙奔到青衣人的身側。兩個人,也亮出了兵刃。
張珞卻是兩根不到兩尺的銅棒。
夏殺道:“葉長青,你怎可對堡主如此不敬。”
張珞道:“葉長青,你只要看我們對他的尊敬上,也該瞧出來,他絕對不是冒充的。”
葉長青冷冷説道:“夏殺,你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殺望望那青衣人,不敢多言。
青衣人笑一笑,道:“夏殺,告訴他,葉兄是性情中人,不給他説個明白,只怕他不會罷休。”
夏殺對那青衣人表現出無比的恭謹神態,躬身行了一禮,才回顧葉長青,笑道:“葉兄,咱們堡主有一個外號,叫作化身書生。”
葉長青道:“化身書生,兄弟倒是聽人説過,被稱為江湖上第一號神秘人物。”
夏殺道:“不錯,咱們堡主的大名,在江湖上十分響亮,但見過他的人,卻是沒有幾個。”
張珞接道:“事實上,就算咱們的堡主,站在他的身側,他們也是認不出來。”
葉長青道:“這種易容術,確然高明至極,在下見過不久,但第二次相見,竟然是一點也認不出來。”
青衣人笑一笑,道:“現在,你相信了我的身份吧!”
葉長青道:“由他們恭敬神情之中,就算我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在下還有一點奇怪之處,像這種易容之術,已到了神秘無比之境,他們又怎會知道是你?”
青衣人笑一笑,道:“有很多種方法,不論我是什麼樣的形貌出現,他們都可以認得出來。”葉長青道:“這個方法一定很奇妙、簡單,因為,我沒有瞧出你打出暗記。”
青衣人笑一笑道:“一種標識,他們瞧到了那標識,就知道是我來了。”
葉長青道:“果然是很簡單的辦法。”
青衣人道:“葉長青,現在,你已經入選了五大劍使之一。”
葉長青接道:“在我之前,你手下有幾個劍使?”
青衣人道:“五個。”
葉長青道:“我把另外一個人擠走了。”
青衣人道:“不是,五個劍使,現在還有四個……”
葉長青道:“那一個哪裏去了?”
青衣人道:“死了,這一空位,一直在虛懸着,我花了很多的銀子,就是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接下這一位空缺。”
葉長青道:“你的實力,比玉蘭雙姝強大了很多,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自己出手,卻借用玉蘭雙姝的力量。”
青衣人道:“沒有經過一種很慘烈的考驗,我不知道你能否接下這個職位,而且,我們也不願意留下可供人追索的痕跡。”
葉長青道:“堡主的思慮,果然十分周密。”
青衣人道:“你的追魂七劍,果然是很高明的劍法,這些成就,足以擔當劍使的職位,不過,有一個問題,我還在考慮。”
葉長青道:“什麼問題?”
青衣人道:“你的忠誠,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
葉長青道:“哦!如是堡主沒有更好的辦法,看來,也只有信任我了。”
青衣人道:“這就是我見你的第二件重要的事,而且,立刻就要確定。”
葉長青道:“第一件重要事是什麼?”
青衣人道:“告訴你入選了五大劍使的決定,五大劍使,在我們這個組合中,是很高的職位,他不但要有很高明的武功,而且,還要有應變的才智,絕對的忠誠。”
葉長青道:“堡主,我想先知道,我們這算一個什麼樣子的組合?”
青衣人笑一笑,道:“我們有三件戒律,等你就任劍使之位時,自會告訴你,那時,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葉長青道:“哦!還有就任劍使的儀式。”
青衣人道:“不錯,我要把另外四位劍使,和幾個組合中重要的人,都給你引見認識,我們對外面是一個謎,不可解的神秘之謎,但對內,卻是大部分公開。”
葉長青道:“和我今天決戰的何寒衣,劍術的高明,絕對不在我之下,可惜咱們只有五大劍使,如果有六大劍使,他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青衣人笑一笑道:“他本來就是五大劍使之首。”
葉長青呆住了。心中暗暗忖道:我對他暗示了不少的話,他如果是把這些話,告訴了堡主,那就勿怪他對我懷疑了。
青衣人接道:“他是我的屬下、同時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你如能安心於劍使之位,以後,你也和他一樣,私人之間,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葉長青嘆息一聲,道:“金劍飛輪,在江湖上的名氣,尤在我葉某人之上……”
青衣人接道:“但他卻和我處得很好。”
葉長青道:“現在,我已經入選了?”
青衣人道:“不錯,在我這一方面,你已經入選了,但劍使之位非同小可,所以,我們還要問一下你葉兄的意見?”
葉長青道:“我好像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是嗎?”
青衣人笑一笑,道:“也不盡然。”
葉長青道:“那是説,我可以選擇?”
青衣人道:“可以,對於劍使身份的人,我們不會強迫。”
葉長青沉思了一陣,道:“我選擇的尺度,有多大?”
青衣人道:“沒有什麼限制。”
葉長青道:“沒有限制?如是我要離開這裏呢?”
青衣人道:“也可以。”
葉長青道:“沒有任何困難?”
青衣人道:“沒有,看起來,你好像知道了不少的事,事實上,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仔細想一想,就明白了。”
葉長青道:“至少,我知道了三件事,第一,化身書生是這個組織的首腦,第二,何寒衣是這個組織中五大劍使之一,第三,夏殺是這個組織中的殺手之一,第四,這裏有一個豔婢怡紅。”
青衣人道:“這一些,都不太重要,就算你真的講出去,也不會對我們有太大的妨害。”
葉長青道:“哦!”
青衣人道:“葉兄,有一件事,我倒想説明白。”
葉長青道:“什麼事?”
青衣人道:“你離開這裏之後,你就失去了很多的好朋友,也失去了怡紅。”
葉長青的目光,突然轉註到怡紅的身上,緩緩説道:“怡紅,這是真的嗎?”
怡紅道:“是真的。”
葉長青道:“難道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怡紅道:“不能,因為,我是屬於這裏的人,永遠要留在這裏。”
葉長青道:“為什麼?”
怡紅道:“因為堡主對我很關心,也很照顧,我不願離開這裏。”
葉長青道:“看來,堡主統治的手法,不但統治他們的人,而且,也統治了他們的心。”
青衣人忽然嘆息一聲道:“葉兄,我有很多話想説明白,不過,因為,有一些顧慮,使我無法説出口。”
葉長青道:“什麼顧慮。”
青衣人道:“你還不是我們的人,我如告訴你太多,對你很不利。”
葉長青道:“如果我現在離開呢?”
青衣人道:“葉兄儘快請便,這座院落之外,已經有着三匹上了鞍的快馬,你可以隨便選擇一匹。”
張珞道:“另外,堡主還會致送程儀黃金百兩。”
葉長青心中暗暗忖道:這個組織,是怎麼回事,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去留,但感覺中,他們對我義很重視。這莫非是裝作?莫非有什麼陰謀?
葉長青又仔細的打量了那青衣人一眼。
精巧的面具和易容術,掩遮了他的臉,但卻無法掩遮他的眼神。
那是一對神采的眼神,似是藴藏着無比的智慧的眼神。
葉長青以他在江湖上的閲人經驗,卻看不出任何邪惡。
難道這個人,並非是什麼壞人?
對這麼一個充滿着神秘的人物,葉長青完全失去了估算。
青衣人道:“葉兄,你是不是有些猶豫了?”
葉長青道:“你花了很多的錢,原本買我一條命,如今,卻又要輕輕的放我離去,損失了那麼一大筆金錢,難道一點也不心疼嗎?”
青衣人笑道:“葉兄,我們相識不久,完全談不到了解,不過,至少,我們在這幾天相處中,我感覺到我們不會成為敵人。”
葉長青道:“哦!”
青衣人道:“所以,葉兄去意既決時,我不便強留。”
葉長青道:“唉!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你一聲堡主。”
青衣人道:“我姓黃,其實,怎麼稱呼我都不要緊。”
葉長青道:“很奇怪,對這個充滿神秘的人人事事,我忽然動了強烈的好奇。”
青衣人道:“哦!”
葉長青道:“我不知道,自己的請求,是否有些過分,我想見見何寒衣,自從我藝滿離師之後,他是唯一能接下我追魂七劍的人。”
青衣人道:“由來英雄最相惜……”
回顧了怡紅一眼,笑道:“就像怡紅-樣,自從和你葉兄相處了數日之後,小妮子竟然動了真情,終日愁眉不展,葉兄如果真的去了,你就帶走了她一顆芳心。”
怡紅的臉上,泛滿嬌羞,緩緩垂下了頭,
青衣人笑一笑,道:“不過,我在內心已經作了一個決定,本來,我不想説出來,現在,我看還是早些告訴你的好。”
葉長青道:“什麼決定?”
青衣人道:“寶劍贈俠士,紅粉贈佳人,就像留下葉兄的事,如果留住了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留下你,又有何益?怡紅既是芳心所屬,我又何必強留下她?葉兄決定離去時,我會要她伴君同行,不過……”
葉長青笑一笑接道:“堡主割愛厚賜……”
青衣人接道:“不!我和怡紅之間,十分清白,但她的身世堪憐,葉兄帶在身側,也只能……”
怡紅黯然接道:“我知道自己,只能作一個侍妾的身份。”
葉長青微微一笑,道:“由來俠女出風塵,過去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
敢情,那數日相處,怡紅的婉轉可人,也使得葉長青動了真情。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好一個由來俠女出風塵,紅拂、李靖、虯髯客,紅拂出身也只是楊府中一個歌姬……”
怡紅接道:“爺,清白玷污終恨事,回頭明珠曾蒙塵,殘花何堪常侍君。我還是留在爺的身側,作一個丫頭的好。”
葉長青道:“怡紅,你真的不願跟我嗎?”
怡紅雙目中流下兩行清淚,道:“我出身青樓,身軀經過千人抱,朱唇曾經百客嘗,你半生英名,劍藝無雙,怎能要我這樣一個人,常伴身側。”
葉長青道:“堡主,能不能讓我見見何寒衣,如是有礙難之處,我就帶怡紅立刻上路。”
青衣人道:“可以,不過,要等一日時間,我用飛鴿召他回來。”
葉長青道:“他已經離開了聖泉鎮?”
青衣人道:“是!此刻,恐早巳在百里之外了。”
葉長青道:“什麼事?行色如此匆急。”
青衣人道:“葉兄,我趕來此地會你,也是在很匆急之下趕來的,老實説,我要急着離去。”
葉長青道:“有急事?”
青衣人道:“對!十分緊急的事。”
葉長青道:“這件事,是不是和你們整個組織有關?”
青衣人道:“關係十分重大,等葉兄有一個決定之後,在下就要離開。”
葉長青道:“黃兄,在下是否就任劍使的事.可否暫行按下不談,容我葉某人以一個朋友的立場,給我一個幫忙的機會。”
青衣人沉吟了一陣,道:“葉兄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我們目前,雖然有很大的危機,但還用不到外人幫忙,葉兄,如是不願加入我們這個組織,實在不敢有勞。”
緩緩站起身子,道:“葉兄,他們已放出飛鴿,去追何寒衣,如是沒有其他的變化,我想明晨,葉兄就可以見到他了。”
青衣人一點也沒有逼迫什麼的意思,但這種情義上的壓力,遠比逼迫更為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