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偉虎目圓睜,大聲狂吼道:“誰殺死他們!誰殺死他們……”
顯然虎僧與劍先生正在對掌時被人暗算,而且那暗算之人一定是熟人,才未引起他倆的警戒,以致慘遭殺害!
阮偉傷心得連連狂呼,以他的內勁,雖未運功,那聲音也傳開數里,要是君山有人早就聽到了!
然而他叫了半天,四下靜悄悄的,偶然驚起幾隻水鳥,不見有任何人跡,那殺害虎僧、劍先生的兇手,想是早已走了。
阮偉呼到後來,已然聲嘶力竭,只見他頹然的坐在高台上,雙目發呆,不知他現在想些什麼?或者他現在根本什麼都沒想,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裏!
好一會兒他沒有動彈,卻見遠處走來一位黑衣女子,那女子長得甚為嬌美,身上雖僅是一襲粗布長衫,卻掩不住天生的靈秀、綽約的風姿。
女子漸漸走近阮偉,看來只在二八年華,她走到阮偉身前一丈處,停身問道:“這位大哥,什麼事令你如此悲苦啊?”
哪知阮偉好像沒聽到她説話,仍舊低頭坐着,呆呆地好像痴迷了一般,黑衣女子嘆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這位大哥不要再哀痛了,若是有何困苦,小女子甚願意幫助你!”
半晌,阮偉沒有作聲,黑衣女子自討沒趣,內心並不難堪,但見他不理會自己,只得同情地嘆息一聲,緩緩走開。
她尚未走出三步,阮偉突然抬起頭來道:“好心的姑娘,你能幫助我什麼呢?”
黑衣女子含笑轉身道:“小女子身上有點……”
她看到阮偉的面容,霍然一愣,整個的神色好像凝固住了,她好一會兒才失聲呼道:“你……你……你是……大哥……”
阮偉驚道:“你……你是誰?”
黑衣女子神情激動地道:“我是芸兒,大哥忘了嗎?”
阮偉因一時傷心過度,感官失靈,他呆望了一會,終於看出眼前黑衣女子就是一別數年、被神行無影妙手許白抱去的二妹。
他既認出,歡喜得猛然站起,一把抓住阮芸的雙手,顫聲道:“二妹……二妹……原來你是二妹……”
阮芸被阮偉抓住雙手,卻未想到會突然羞紅滿面,纖手好似微微一掙,本能地想要掙脱,但她卻未掙脱,只是垂下粉頸,反而默然無語了。
阮偉絲毫不覺阮芸的異態,一掃剛才的愁容,敞聲笑道:“大哥好高興能遇到你,你這幾年在哪裏啊?過得可好?”
阮芸慢慢抬起頭來,秋波微轉的道出這幾年的遭遇,她被妙手許白帶去後,隱居山中,終日除了學藝外便無他事,還是最近藝成下山,經過洞庭湖中,偶然觸發遊興,未想到卻能遇到親人,實是巧逢。
阮偉聽她説完,才放下她的雙手,問道:“聞説神行無影許老前輩在正義幫中,為幫中前輩人物,他老人家怎會有暇帶二妹至山中隱居,傳授武學呢?”
阮芸道:“許老前輩與正義幫只有十年之約,當年他把小妹從十三公子太保手上救下時,正好屆滿十年,他老人家無牽無掛,暢遊天下名山水澤,機緣湊巧從魔掌中救了小妹一命,更不厭其煩捨棄寧靜的生活,將一身武學傳授給小妹。”
阮偉讚歎道:“千里追風神行無影許老前輩武功蓋世,二妹得他傳授,真是莫大的福緣,大哥真為你高興。”
阮芸垂下頭,低聲道:“可惜小妹資質魯鈍,尚未學到許老前輩全身武學的十分之一。”
阮偉道:“你怎麼不稱許老前輩為師父呢?”
阮芸抬頭笑道:“小妹要稱他為師,哪知他老人家得知我的身份後,説使不得使不得,僅叫我稱他老前輩就可。”
阮偉道:“既得知二妹的身份,他為何不願你稱他為師,難道他老人家與父親有什麼關係嗎?”
“這……這……小妹也不知何故。”
阮偉想到自己的身份,到現在還不知生身之父為誰,顯然自己和二妹不是一個父親了,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呢,想着,他不由嘆息一聲!
阮芸甚是關切道:“大哥你這幾年怎麼過活呀?為……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裏傷心呢?”
阮偉概略述出這幾年的遭遇,説到後來,回身指着劍先生與虎前輩的屍體所在地,十分悲痛的道:“哪……哪……知……這兩位前輩高人,竟在同一日被人暗算在此,大哥真不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事實,到底是誰殺他們的啊?到底是誰殺死他們的啊……”
阮芸聽到阮偉這幾年離奇曲折的遭遇,心中暗暗高興大哥的奇遇,倒沒想到一箇中原武學高手、一個天竺武學宗師會同時喪命於此,見大哥如此傷心,安慰道:“人死不復生,大哥不要再悲苦,我們仔細去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好給兩位前輩復仇。”
阮偉搖頭道:“我已仔細看過了,除了兩位老前輩背後各印着一隻致命的黑手掌印外,別無其他的痕跡留下!”
阮芸道:“這烏黑的手掌印可是一門絕學?”
阮偉嘆道:“只是一種普通的烏砂掌,來人深謀遠慮,想是早已有心要殺害虎老前輩與劍先生。可是,虎老前輩又聾又啞,心腸又好,他一生會害誰呢?誰會要殺死他呢?”
説到後來,阮偉用手捧住頭連連嘆息,阮芸見他苦惱的樣子,勸道:“不要愁壞了身體,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們去把兩位老前輩的屍體安葬吧。”
阮偉安葬好虎僧與劍先生的屍體後,便與阮芸同時離開君山,他倆人別無他事,商量好回杭州老家去一趟。
途上阮偉一直悶問不樂,垂頭喪氣,他的形態本已落魄潦倒,這時更形落魄了,若非阮芸和他説話,相信他連話也不願意説了!
這一日,到一處不知名的鄉村,村上炊煙裊裊,正是午飯時分,二人自清晨已趕了半大的路程,便向村上居家馳去,好憩息一番,用點飯食。
只見數百丈前炊煙處有十數棟宅屋,兩人馳近後,看那宅屋共有十三棟,每棟房屋銜接起來圍成一個圈子,建造的磚瓦都是新的,似乎才蓋成不久。
阮芸道,“大哥,這村莊怎麼是新蓋的呀?”
“二妹,這不是普通的村莊,敢情是些武林人物歸隱於此,若是村莊不會有這麼好的房屋。”
阮芸點頭道:“看這些房子建造得甚為奇特,一定住着非凡的人,大哥,我們再趕一段路,不要進去打擾。”
阮偉搖頭道:“要憩一會再趕路,你的身體吃不消。”他輕輕一帶繮繩,緩緩向那十三棟怪屋馳去。
阮芸聽他話中關懷自己,心中有説不出的高興,即刻隨着策馬,再也不理會這怪屋內會住些什麼人。
這十三棟房屋每棟長約十丈寬約二丈,蓋得比普通房屋高出八尺,兩棟房屋銜接的地方是用鐵條編成,每根鐵條高與屋頂齊。
阮偉圍着這十三棟房屋繞了一圈,見這十三棟房屋雖是互相銜接成一個圈子,但是很奇怪,銜接的地方全是用鐵條編成,竟然沒有一個入口。
每棟房屋的門開在裏面,背向外,以致外面的人除非翻過屋頂或者爬過鐵條,否則無法進入屋裏。
住在屋裏的人要想出來,也唯有翻過屋頂或爬過鐵條才能出來,這十三棟房屋這樣的建造,任誰也要莫名其妙!
再繞一圈,阮偉還是尋不着一個像入口的地方,阮芸跟在後面,忽道:“莫非這十三棟房屋是個監獄?”
若説它真是個監獄,監獄蓋成這樣住家的樣子,太令人費解了,而且縱然是監獄也要有個入口呀!
但若説它不是監獄,再難令人相信它是什麼了,除非是瘋子才會蓋這麼高的屋子而又沒有一個入口!
那銜接的鐵條排得很密,根本無法攀登,要想走出這十三棟怪屋非要有高來高去的本領不可了!
阮偉考慮了一會,才道:“這樣看來真好像是個關人的地方,但不知這裏關了些什麼人?”
阮芸指着僅有一棟在冒着炊煙的屋子道:“大哥,到那裏去問問看!”
阮偉飛快馳到那棟房屋後,大聲問道:“在下阮偉,偕同小妹想進來憩息一會不知可否?”
屋裏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閣下大概也是武林人物吧?”
阮偉道:“阮偉略通武功之道。”
屋裏那人嘆道:“你的武功假使不高的話,還是不要進來的好!”
阮偉道:“聽老先生的話,莫非有什麼困難嗎?”
屋裏那人振聲道:“我老了嗎?”
阮偉照實答道:“聽老先生的聲音大概在八十上下?”
屋裏人驚聲道:“什麼!八十上下,李某今年才四十七,想不到才幾月時間便蒼老如斯,唉!這又怪得誰!”
阮偉道:“老先生有什麼冤屈?是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屋裏人大嘆道:“我兄弟十三人有滿腹的冤屈,這關我們的人便是我兄弟十三人唯一的徒弟!”
“有這種大逆不道的人?世上真有此事嗎?”
屋裏人苦笑道:“我那徒兒捨不得一下把我們殺了,廢了我們全身武功,關在這裏慢慢死去,她還真有點良心哩!蓋了十三棟好房屋給我們住,可惜她的用心卻是最毒的殺師方法,哈!讓我們慢慢老死!”
阮偉越聽越怒,喝聲道:“老先生不要發怒,阮某救你兄弟十三人出來,再幫你們殺那殺師之徒!”
他正要作勢躍上屋頂,身後遠遠傳來嬌喝:“誰敢進去!”
阮芸急道:“大哥,慢着,後面來了個女人,問清楚後再進去救他們不遲,不要有了差錯!”
屋裏人道:“來人的聲音正是我那徒兒。”
阮偉道:“你們的徒兒是個女的?”
屋裏人急急道:“不錯!她的武功甚為高強,閣下要救兄弟們,可要小心點……”
就在這短短的説話時間,來人飛快地奔至阮偉身前,陡然停住,阮偉後退一步,凝神戒備。
那人身着紅裝,背插寶劍,嬌美的面容與窈窕的身材,無一不酷似阮芸三分,阮偉看她那樣子,記憶中十分熟悉!
阮芸忽然嬌喚道:“大姐!大姐!你是大姐……”
阮偉忽然憶起面前這紅衣女子是關閉自己五日的蒙面盜,想到她的殘酷、任性,不由大怒,一掌拍去。
紅衣女轉身閃開,大叫道:“妹妹,大哥打我,你還不快來幫我!”
阮偉收掌停身道:“誰是你大哥?”
阮芸急忙上前道:“大哥,她是萱姐,難道不認識了嗎?”
阮偉仔細一瞧,見紅衣女子雖如芸妹一般嬌美,卻無芸妹的靈秀資質,滿面透出飄蕩飛揚的神情,一看便知性格十分放任,正是阮萱小時的神態!
阮偉凝重地道:“你可是我的萱妹?”
紅衣女子笑道:“怎麼不是!大哥,在四川樂山城小妹多有得罪了。”
突見阮偉又是一掌拍出,這一掌出手好快,幸好阮萱武藝不凡,翻身躍起,但她一落地,阮偉另一掌緊跟而上。
阮偉的掌法已至上上之乘,只見一掌快過一掌,攻得凌厲已極,掌風呼呼,勁力之強只要阮萱捱上定要斃命!
阮萱毫無還手抵禦之力,竭盡所能讓開了阮偉五掌。
阮偉五掌攻畢,停手站住。
阮萱掏出絲絹抹去滿面的香汗,要知她躲過這五掌,不但盡出所學,也要被嚇壞了!
她抹着抹着,忽然掩面坐在地上痛哭起來,哭得十分傷心,似是受了無限的委屈。
阮芸望了阮偉一眼,走到阮萱身旁,低聲道:“姐姐!姐姐!你不要哭了……”
阮萱嗚咽道:“大哥好壞,我為他好關他五天,想不到如今他還我五掌,差點就把萱萱打死了……”
阮偉見她此時的嬌態,正是受了自己委屈的樣子,憶起那時的情份,頓起情懷,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為了你關我五天才打你五掌,只是你的行為太乖戾了,我不好好管你,誰來管你!”
阮萱抬起如花帶雨的面容道:“自從在樂山城與大哥會了面後,我就不敢再搶劫鏢局,最近我盡心學好,大哥您説小妹有何乖戾之處?”
阮偉怒道:“且不管在樂山以前的事,最近你做了罪大惡極的事還不承認嗎?”
阮萱茫然道:“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阮偉氣得臉色蒼白道:“你再故作不知,莫怪大哥不客氣了!”
阮萱道:“小妹確實不知,只要大哥指出我最近做的壞事,任憑大哥責罰!”
阮偉道:“真的嗎?”
阮萱滿不在乎地道:“自然真的!”
阮偉忽然雙手擺出掌勢道:“這十三棟屋裏的人可是你的師父?”
阮萱笑道:“大哥準備殺我嗎?”
阮偉瞪眼道:“你答得一個不好,我有把握在一招內殺你!”
阮萱仍不在乎的笑道:“大哥捨得殺萱萱?”
阮偉正氣凜然道:“大義滅親,我怎麼不捨得,別再説廢話,快快回答!”
阮萱道:“這屋裏的十三人正是萱萱的師父……”
阮偉氣勢威嚴道:“他們十三人教養你恩同父母,你為何師恩不報,反而殘害他們?”
阮萱道:“師恩一定不可不報?”
阮偉道:“當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恩哪有不報之理,倘若師恩不但不報反而殺害師父,此人便要十殺無赦!”
阮萱道:“大哥可知小妹為什麼將我十三位師父關在這屋裏嗎?而且……”
阮偉憤怒得幾欲出手道:“而且你將他們一一廢了武功,教他們再也無法走出這十三棟怪屋,你這罪惡還有何可饒恕之處!”
阮萱徐緩道:“我將他們十三人,關在這裏便是報恩……”
阮偉怒極,哈哈大笑道:“天下有這等報恩法嗎?你將他們永遠關在這裏老死,便是報恩嗎?”
阮萱冷冷道:“我就是將他們十三人放了,他們也不敢走,寧願住在這裏老死……”
阮萱見阮偉怒容越來越甚,不敢再大意,趕忙接着道:“因為他們離開這裏走到江湖,一旦被人知道喪失了武功,馬上就要慘遭殺害!”
阮偉道:“縱然他們是江湖惡人,但他們武功是被你廢的,這間接殺師之名仍不可饒。”
阮萱悲悽道:“但是他們不但是江湖惡人,而且是我殺母仇人!”
阮偉大驚道:“什麼!他們是十三公子太保嗎?”
阮萱道:“大哥難道不知當年是他們將我擄掠去的嗎?”
阮偉略有不信道:“當年果是十三公子太保將你擄去,難道他們不但沒有殺害你,而且皆將全身武學傳授給你?”
阮萱笑道:“他們見我喪失母親絲毫不悲,便以為我不是孃親生的,説我是什麼教主的女兒,我也就承認了,他們哪知在擄去我的那一天,我便已下定決心報此殺母大仇!”
阮芸忽然悲泣道:“大哥!大哥!娘死得好慘呀……娘死得好慘呀……”
這一悲泣勾起阮偉的仇恨,想起那日親眼見娘被 “神龍手”李民政一掌擊斃,頓時熱血沸騰,只見他滿面殺氣,向十三棟怪屋走去。
阮萱閃身攔到阮偉的身前,哀求道:“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阮偉想到剛剛説的活,師恩不可不報,暗道十三公子太保於萱妹有大恩,這個仇不能再報,不覺停步,深深嘆了口氣。
阮萱體會到阮偉的心痛,接道:“他們皆已被小妹傷了大脈,縱是華佗再世也無法治癒,這一生再也無法用得力,活着只如行屍走肉一般!”
阮偉心想,給他們十三人這樣的下場就夠了,當下消了殺他們之心,倒慶幸阮萱的心腸並不太殘酷,可是卻想不透萱妹怎麼有能力將十三公子太保全部廢了?
阮芸停住了悲泣道:“姐姐,你怎麼將孃的仇人都關到這裏的呀?”
阮萱笑道:“這還不容易,我若不是想學會他們十三個人的獨門武功,早就將他們害了,在四川與大哥會面後,他們的武功全部被我學完了,於是一天我準備了一桌情美的酒宴,等他們吃完後,便一一昏倒……”
阮偉輕嘆道:“於是你就一一將他們廢了,然後關到這裏!”
阮萱道:“暗劍難防,他們哪知唯一的徒兒早已深種了報仇之心,還説我是天下惡人蕭無的女兒呢,好叫我以為不是娘生的,再不會反叛他們……”
屋裏人突然大聲道:“你怎麼不是蕭無的女兒,只有蕭無那惡人才會生下你這殺師之徒!”
阮萱道:“你……你……放屁,我娘是蕭南頻,我爹是蜀中有名的伏虎金剛阮大成!”
屋裏人大笑道:“伏虎金剛是條沒遮掩的漢子,會生你這狼心狗肺的臭貨?你照過鏡子再去找蕭無,看是不是一樣的壞蛋!”
阮萱氣得急叫道:“你放屁!你放屁!”
屋裏人又是笑道:“好臭啊!好臭啊!想不到我‘神龍手’教了個會放屁的徒弟!”
阮萱被激起野性,但見她縱身一躍掠進怪屋內,拔出寶到,朝第一棟怪屋走去。
阮芸見姐姐動了殺心,她的輕功得自妙手許白真傳,勝過阮萱甚多,只見她單足輕點,身如飛鴻,跟着掠進怪屋。
阮萱正走到怪屋前,阮芸急快趕上,輕聲道:“姐姐!姐姐!你不要殺他們……”
這時每棟怪屋內走出一位老人,個個老態龍鍾,滿頭滿面散亂着枯燥無光的白髮白鬚。
阮芸驚道:“他……他們就是十三公子太保嗎?”
第一棟怪屋內走出的那矮胖老者道:“好!好!咱們能死在自己的徒兒手下也好!”
另十二公子太保齊聲道:
‘大哥,我們跟這臭貨拼了!”
話聲中氣息喘喘,想是功力不及, “神龍手”李民政連説話都不行了。
阮萱想不到數月時間,自己的十三位師父會變成這樣,心中雖然難過,但她生性悍潑,倔強的向阮芸道:“為什麼不殺他們?”
十三公子太保似有默契般,緩緩向阮萱圍攏,他們明知不是徒兒的對手了,但也要拼着最後一口氣向阮萱索仇!
阮芸看他們每個人殺氣滿面、怪里怪氣的樣子,顫聲道:“姐姐……我……我們走吧!蕭……無真是你的父親……”
阮萱臉色慘變道:“天下第一惡人蕭無真是我的父親?”
阮芸微微點頭,阮萱緊跟道:“那你的父親也是蕭無?”
阮芸輕嘆道:“不錯,我倆的父親都是蕭無,但……但……但是姐姐的母親卻不是娘……”
阮萱急忙問道:“我娘是誰?……”
阮芸道:“姐姐的母親就是大哥的母親……”
阮萱道:“那大哥的父親是誰?”
阮芸幽幽道:“大哥的父親是天下第一好人正義幫主……”
在這片刻時間,阮萱得知身世之秘,心中有説不出的感慨,憶起兒時難怪爹孃都不喜歡自己,原來自己親生的爹孃都是別人呀!
十三公子太保緩慢的腳步漸漸圍近,粗重的喘息聲都可聞及,阮萱既知自己的真實身世,再也無心殺害他們,纖足一跺,飛掠而去。
阮芸生性善良,見十三公子太保現在的狀況,雖知他們與自己有殺母之仇,也不忍再報復,跟隨阮萱掠出怪屋。
阮偉還在屋外,只見阮芸勸了一陣阮萱,阮萱就不再殺十三公子太保,但不知阮芸跟她説些什麼,還以為阮萱性情變得和善了,不再草菅人命,胡亂殺生!
阮萱走到阮偉身前道:“大哥,你現在要到哪裏去?”
阮偉道:“我與芸妹要回家看看。”
阮萱道:“回家!回什麼家?”
阮偉責怪道:“自然是回杭州的家,難道萱妹離家數載,連家都忘了嗎?”
阮萱氣道:“你我早就沒有家了,那杭州的家不是我們的……”
阮偉厲聲道:“胡説!胡説!你再胡言亂語……大哥要打你嘴了。”
阮萱倔強地道:“大哥不信問芸妹!”
阮偉自幼十分注重倫常,見阮萱連家都不承認,怒氣無法再抑制,動念之間,舉掌拍去。
這一掌快得叫阮萱根本無法躲閃,只聽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阮萱被打,激起野性,大叫道:“你……你……不是我的大哥,憑什麼打我!”
阮偉怒道:“誰説我不是你的大哥?”
阮萱氣忿道:“你的父親是天下第一好人,我的父親是天下第一壞人,你打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阮偉大聲道:“誰是天下第一好人?”
阮萱頃刻奔得沒了影兒,阮偉得不到回答,喃喃自語道:“天下第一好人!他是誰?他是誰?……”
一側阮芸突道:“他便是正義幫主呂南人!”
阮偉大驚道:“呂南人!”
阮芸道:“不錯,大哥的父親是正義幫主,我和萱姐的父親是天爭教教主……”
阮偉急道:“誰説的?”
阮芸道:“是傳我武功的許老前輩説的。”
阮偉失聲驚道。
“妙手許白!”
原來當年蕭南頻懷着蕭無的身孕,搶走呂南人的兒子及薛若壁與蕭無生的女兒,這件往事許白是當場目擊者,知道得清清楚楚。
妙手許白打聽清楚阮芸的身世,便知她是蕭南頻與蕭無的女兒,他不願和阮芸定師徒的名份,就因輩份的關係,他長呂南人一輩,算來阮芸、阮萱、阮偉三人要比他矮兩輩。
這件事妙手許白一直沒和阮芸説,到阮芸下山時才全盤告訴她,阮芸和阮偉在君山見面,本想告訴阮偉,但是阮芸怕説出自己父親是天爭教主後,阮偉會瞧不起自己,便不敢説,現在情勢逼得她不得不説,於是將妙手許白告訴她的,一一説出。
阮偉得知整個事情的細節,苦笑道:“這樣説來,我和萱妹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和你……”
阮芸突然羞紅着臉,低頭道:“我和大哥沒有一點血統關係。”
阮偉握住阮芸的纖手道。
“芸妹,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我雖不是你的真大哥,爾後也要把你當做親妹妹相待……”
聽到這裏,阮芸的臉越發羞紅,但一會兒就恢復正常,抬起頭望着阮偉道:“大哥,我們去見你的父親──呂伯父,好嗎?”
阮偉放下她的手,走到“白蹄馬”身邊,苦笑道:“我不願意見他!”
阮芸緊跟走上道:“為什麼?江湖盛傳呂伯父是天下第一好人……”
阮偉激動道:“他的名聲雖好,行徑卻和我死去的母親一樣……”
他話未説完,想到 “子不論父過”這句話,舉手“啪啪”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跨上馬道:“芸妹,你父親不一定是壞人,去見見他,告訴娘去世的消息,大哥有事先走啦!”
只見他馬繮輕輕一帶,如飛馳去,阮芸急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要走……我跟你去……”
阮偉頭也沒有回,“白蹄馬”的腳程天下無敵,片刻後早已奔得無影無蹤,阮芸自知設法追去,走到坐騎旁,伏在鞍上忽然哭泣起來。
她正哭得很仿心,耳旁聽到一個女子聲道:“妹妹,不要哭了,我們去見爹爹吧!”
阮芸回身抱住去而復回的阮萱,泣道:“姐姐!姐姐:大哥走了……”
阮萱道:“不要傷心,我們總有再見他的時候……”
天空驕陽高照,照在這對重逢的好姐妹身上,是那麼的柔和,但照在另一個孤騎的身上,卻顯得十分的寂寞。
阮偉無目的地緩馳着馬兒,伴着他的只有一個影子,直走到黃昏才走到一個小鎮,鎮上有家酒店,於是阮偉想到目前只有酒才能解去自己的寂寞了!
匆匆一月後,阮偉流浪江湖,到處飄泊,鞍旁除了行囊外就是掛着一袋酒,他現在與酒己分不開了。
這天漫遊到信陽州,阮偉進城後,只見街上到處都是挺胸拔背的武林豪士,緩緩向城西趕去。
阮偉心下奇怪,攔着一位老年俠客道:“敢問前輩,信陽城中發生了什麼事嗎?”
老年俠客急着趕路本不擬回答,但聽阮偉尊稱自己為前輩,只得停身道:“這是一件驚動武林的大事,你難道不知道?”
阮偉恭身道:“在下孤陋寡聞,尚請前輩告知!”
老年俠客精神一振道:“歸隱江湖二十餘年的南谷北堡突然宣佈今日在信陽州決一雌雄,這件事轟傳各地,凡是得知消息的武林人物,誰不想來見見這場罕見的爭鬥!”
阮偉聽到南谷兩字便知指的是温義的父親,不知他要和什麼人決鬥,想他數月前被自己打成重傷,怎會再是別人的敵手,當下急急問道:“北堡是誰呀?”
老年俠客正要回答,前面一人道:“倪老!和臭小子談什麼,快點走吧!否則趕不上看熱鬧,遺憾終生。”
姓倪的老俠不好意思道:“我那朋友性格魯直,説話欠考慮,不要見怪,小兄弟着想知道北堡是何等人物,不妨趕去看看!”
説罷,快步趕上一位滿面鬍鬚的中年大漢,阮偉見他罵自己臭小子也不在意,看看自己身上襤褸不堪,已有月餘沒有洗換了,也難怪人家喊自己臭小子。
阮偉心中急着想見温義,現在既知身世,便知她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統關係,更不是長輩了,見了她得好好賠罪一番,於是,牽着白蹄馬,跟着人羣迅速向城西走去。
來到城西一片廣場處,只見人頭攢動,頂前方搭着一個高台,台上兩側各坐着一位老者,阮偉一眼看出坐在右側的是温義的父親温天智,左側卻是位從未謀面的高大威猛老者。
再見台中人正在打鬥,鬥勢正急,只見人影往來交手,分不出兩人是何許人也!但是阮偉眼光鋭利,瞧了一會,瞧出一個是自己的意中人温義,另外一個是開封府酒樓上打敗自己數次的花花公子簡少舞。
阮偉知道胖公子簡少舞掌法十分厲害,温義恐非其敵手,心中焦急萬分,恨不得飛身上台幫她打,但上去又怕温義見着自己,一個失神,就要傷在簡少舞那凌厲的掌下,只得在台下靜靜觀看。
看了數刻後,才知温義的掌法並不下於簡少舞,尚且在身法輕靈上,要略勝胖公子半籌。
當下阮偉大人放心,暗知簡少舞要想打傷温義決非可能,但是温義要想勝得簡少舞也非輕易之事。
台上南谷温天智也看出一點,一面看一面不住輕輕搖頭,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女兒在功力上稍強一分,定可勝得簡少舞,可惜她離家一年餘,否則在南谷不離開,專心練功,便不會成今日勝負之局了!
另一位威猛老者正是二十餘年前江湖上赫赫成名的北堡簡則民,只見他眉頭緊蹩,顯是見自己的兒子如此不濟,勝少敗多,不禁深怪自己太溺愛兒子,以致平日讓他縱情酒色,而今功力不能發揮出八成效果,看來三十年前賭的那口氣,卻要輸在對頭温老兒的手上!
台上各路武林人物卻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哪會看到過這等招式奇幻、身法快捷的比鬥!
正在大家看得緊張的時候,突聽一聲暴喝,跟着一聲嬌叱,兩聲甫畢,台中兩人已然分開。
阮偉大驚看去,幸好温義沒有受傷,只是罩在頭上的英雄中被簡少舞抓去,披下長髮,露出女兒的容貌。
羣豪見南谷的兒子身懷絕世武功,哪知卻是個女子,而且是個容貌絕世的美姑娘,頓時齊聲大譁!
胖公子按着頭上被温義抓裂的傷口,驚道:“你……你……是個女子……”
按理説温義擊傷簡少舞已然勝了一籌,温義冷笑道:“是個女子怎麼樣!難道你不承認敗了……”
北堡簡則民突然站起,大笑道:“當然不能承認敗!”他穩重的走到台前,又道:“二十年前北堡南谷在江湖上一直勢均力敵,小老兒與南谷温老私下比鬥共達九次之多,然則無一次定出勝負,咱倆便定了另一種鬥賽的方法,這方法請温老説出來給大家聽聽!”
温天智鐵青着臉站起身來,走到台前,嘆道:“那年温某與簡老商定,各養一子,在二十歲以下,當着天下英雄面前比鬥一番!”
簡則民笑道:“勝了如何?敗瞭如何?”
温天智低聲道,
“敗了的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宣佈自己的父親不是對方父親的敵手!”
簡則民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正是這樣説的!”
他轉身走到温義面前,冷冷道:“丫頭,你快宣佈令尊是咱家的手下敗將吧!”
温義嬌叱道:“胡説!我明明打敗那位胖小子,怎要我宣佈,應當要那小子宣佈他父親是家父的手下敗將!”
簡則民冷冷道:“你是男是女?”
温義紅着臉訥訥道:“我……我……當然是女的……”
簡則民笑了。
“那就好了!簡某夫人的肚子還爭氣,養了一個兒子,剛好二十歲,但不知……”
他走到温天智旁邊接道:“温老可有兒子?……”
温天智斷然道:“沒有!只有一個女兒!”
簡則民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相約二十年中各養一子代父決鬥,想不到堂堂一代英雄温兄卻無法辦到,不知當年之約温兄可承認敗了?”
温天智自温義生出便給着男裝,及至長大,無論言行動作都教她學男人,為的是應付今天的比鬥,更勤奮不倦的強令她學藝,哪知今天武藝是學成了,卻萬料不到會被揭穿女兒身份,結果功虧一簣,豈非命哉!
温天智搖頭嘆道:“怪我温某本身無德,養不出兒子,這口冤氣只有認了……”
簡則民笑聲不斷道:“你既認了,快在天下英雄面前宣佈不是咱家的對手,並且此後南谷之名永不能與北堡並稱!”
温天智聽得不禁微怒道:“大丈夫,輸則輸。簡兄,不要太狂!温某自信若有一子必能在百招內擊敗你那兒子!”
簡則民大聲譏笑道:“可惜呀!可惜呀!可惜卻沒有兒子,徒呼奈何……”
就在此時,陡見一條黑影疾飛上台,定身後大聲道:“誰説南谷無子?”
簡則民怒聲道:“小子是誰?”
簡少舞上前笑道:“爹爹!此人在開封酒樓曾被孩兒打下酒樓三次!”
温義突見阮偉來到,驚喜得竟呆住了,温天智也深覺奇怪,不知他來此何干,只有靜觀其變。
簡則民聽了簡少舞的話,“嘿嘿”笑道:“閣下是誰?”
阮偉神色凜然道:“在下便是南谷之子!”
簡則民拍手大笑道:“你是南谷之子……你是南谷之子……別丟人了,南谷就是有子也不會有你這樣窩囊的兒子,況且咱們温兄剛剛承認此生無子……”
阮偉冷冷道:“岳父雖無賢郎,卻有女婿,婿為半子,怎説無子!”
簡則民洪聲笑道:“不錯!不錯!有女必有婿,有婿可為子,這樣説來閣下可是温兄的賢婿呢?”
阮偉正色道:“在下正是南谷温公之婿!”
簡則民暗道這小子會被自己的兒子打下酒樓三次,一定武功不行,可能看上温天智的女兒,自告奮勇上來,想傅得美人歡心,且看温天智有何表示,他若承認,叫那小子當場出醜,好教温天智大大丟人,從此南谷聲望一蹶不振!
當下簡則民打着如意算盤,向温天智笑道:“温兄,此人可是你賢婿嗎?”
温天智不知阮偉在弄什麼玄虛,心道他是女兒的晚輩,怎麼甘冒亂倫之罪,上台承認是自己的女婿呢?莫非他的身世另有秘密?
温義芳心竊喜,她可不管是不是阮偉的長輩,只要能與阮偉終生廝守,就是天崩地裂她也不管了,若非女兒的矜持,她早已跑上前叫爹爹承認阮偉是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