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和許白互視一眼,口中同時暴喝一聲,四掌疾推,只聽轟然一聲,那塊重逾千斤的巨石,竟被他兩人推得直滾了出去。
須知這妙手許白,昔年名震天下,雖以輕功見長,但真力之強,當世之中,卻也很少有人能與之頡頏的。
伊風年紀雖輕,卻本已可算武林高手,自從“督”“任”兩脈,被武林絕代奇人劍先生打通後,他真力之猛進,何止倍蓰,何況這十幾天裏,他又習得“天星秘笈”裏的無上心法。
是以這兩人齊一用力,力道之強,自可想見。
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推上十年,也未必能將這塊巨石移動分毫。
巨石一開,天光立刻射入,妙手許白回顧一笑,道:
“想不到你這娃娃功夫倒不錯。”
伊風微笑道:
“老前輩誇獎………”
話猶未落,卻見那薛若璧已掠了出去,他大喝一聲,腳尖頓點,嗖地,像箭也似地竄了出去。卻見薛若璧已將繞過巨石,他立刻大擰身,雙臂分飛,如影隨形地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厲喝道:
“把孩子給我!”
那知眼前突地光華錯落,四口帶着寒光的長劍,劍尖正對着自己,仍在不住顫抖着,一個森冷的口音道:
“朋友!你這是幹什麼?”
他駭然四顧,只見這片山地上,竟站着十餘個手持長劍的漢子,而此刻這冷然向自己發話的,竟就是那多手真人謝雨仙。
須知他在終南山上,曾見過這謝雨仙一面,只是那時他已經易容,是以他認得謝雨仙,謝雨仙卻不認得他。
他心中微怔之間,那謝雨仙已厲叱道:
“還不放手?”
刷地一劍,向他剁來。另外三人,正是武林一流劍手,也曾隨他同上終南山的山東大豪“勞山三劍”,此刻各自划動劍身,同時向伊風刺了過去。
剎那之間,四道寒光,交剪而至,伊風冷“哼”一聲,撒手,擰身,錯步,身形倏然滑開五尺。目光動處,只見妙手許白正和那鐵面孤行客相對而立,萬虹緊緊站在她父親身側,另外幾個勁裝漢子,各持長劍,圍在一週,目光俱都冷冷地瞪在萬天萍身上,顯然方才曾經巨鬥。
伊風這一展動身形,那種驚人的速度,他自己雖未感覺到,卻使得多手真人暗吃一驚,劍尖斜挑,收住劍式,翻身向薛若璧躬身施了一禮,和勞山三劍打了個眼色,一個箭步,卻竄到站在山地邊一株枯樹下的兩個長衫漢子身側,低低説了兩句話。
伊風心中一動,目光隨着他的身形望去,卻見那邊樹下,站着的兩人,其中一個面上微微含着冷笑,兩目上翻,一手捻着腰間的絲帶,不住把玩着,卻竟是那來自青海的狂傲少年錢翊。另一個雖不認得,但一眼望去,氣度亦自不凡,顯見絕非庸手。
他目光轉動處,就立刻判斷出此刻的情勢,於自己大大不利,自己今日若想從薛若璧手上奪回自己的孩子,也絕非易事。
他緩緩走到妙手許白身側,只見這“南偷北盜”兩人,此刻四隻眼睛,各各相對凝視,萬天萍突地冷冷道:
“姓許的!想不到你還沒死。這裏也不是你我談話之處,你若有興,我們不妨另外找個地方談談。”
妙手許白仰天一笑,大聲道:
“再好沒有,這裏你比我熟,你就在前面引路吧!”
這兩人一走,伊風更是勢孤,他心中一急,不禁脱口道:
“許老前輩…………”
萬天萍冷哼一聲道:
“我們的帳還沒有算完,你現在少説話!”
身形一轉,正待大步離去,那知身後突又響起一陣長笑,伊風閉目望去,只見那錢翊一手捻着絲帶,長笑着緩步而來,走到萬天萍和伊風中間,卓然一站,兩眼朝天上翻了翻,笑聲頓住,冷然道:
“各位先請暫留貴步,小鄙還有話請教各位。”
妙手許白濃眉一軒,目光電張。那萬天萍面上卻仍然全無表情,接口問道:
“什麼話?”
錢翊冷然一笑,將右手的絲帶,換到左手,沉聲説道:
“閣下方才以一雙鐵掌,力敵六劍,武功可算不弱,想必是位武林前輩。只是在下卻要請教,這山窟既非閣下所建,亦非閣下所買,閣下卻為何要三番四次地阻攔我們弟兄進去,難道閣下在裏面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想讓別人知道嗎?”
地滔滔而言,説完了就轉過身子,根本不等萬天萍回答,冷然又道:
“還有……這個朋友。”
他用手上的絲帶,指了指伊風:
“閣下一表堂堂,武功亦是卓卓不凡,只是在下也有請教,閣下與我那蕭大嫂,是否沾親?有無帶故……”
他面色突地一沉,又道:
“如果非親非故,閣下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卻拉人家女子臂膀作什?”
他又指了指那處洞窟,道:
“這洞窟中,幽深黝黑,你們幾人,在裏面是在作個什麼勾當?還要用石頭將洞口封起來,弄個老頭子在外面看門……哈……”
他狂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絲帶。
“這都教在下弄不憧了。”
萬天萍面如青鐵,妙手許白鬚發皆張,萬虹圓睜杏眼,伊風劍眉怒軒,這四人各各怒叱一聲,方待答話。那知那薛若璧竟一陣風似的掠了過來,明眸之內淚光閃動,竟哽咽着道:“二弟!你……你怎地現在才來,你師哥呢?他又跑到那裏去了?”
錢翊冷“哼”一聲,目中神光閃動,緩緩道:
“師兄不在這裏,有小弟在還不是一樣?有人欺負嫂子,小弟雖不才,也要盡力和他周旋一下。”
妙手許白,一捋虯鬚,暴喝道:
“你這小子!説話可得放清楚些!你若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語……”
錢翊冷然接口道:
“又當怎的?”
話聲猶自未落,漫天的掌影,已當頭壓下,招式奇詭飄忽,生像是自己的前後左右,竟同時在人家的掌風籠罩之下,又像是有好幾個武林高手,同時出掌襲向自己。
薛若璧懷中的孩子,哇地哭了,伊風劍眉軒處,箭步竄了上去,左手微揮,一領薛若璧的眼神,右手疾出如風,仍是去搶孩子。
銷魂夫人嬌呼一聲,腳下風快地退出三步,伊風厲叱撲上,但是眼前卻又劍光暴長,刷刷幾劍,帶着青藍的劍光,剁向自己,正是那“勞山三劍”擊出的。
那邊錢翊突地長嘯一聲,頎長的身形,如風中之柳,搖曳轉折,毫無定向,一眼望去,竟像是他已站不住身子似的,但妙手許白的漫天掌影,卻在他這種奇妙的身形下,全部落空。
這一來兩人各各大吃一驚,錢翊固然想不到,自己的對手是如此厲害的角色;那妙手許白卻更想不到,自己盛怒之下,擊出在無量山巔苦心研成的一掌,竟被這年齡並不甚大的少年避了開去。
兩人身法稍稍一頓,各又錯步進擊,霎眼之間,只見掌風虎虎,已分不出這兩人的身影來。
萬天萍四顧一眼,低叱道:
“虹兒!你先回去。”
猛一反身,撲向環伺身後的幾個劍手,舉手投足間,已對這幾人各各擊出一掌。
萬虹秋波流轉,腳下緩緩移動着腳步,突地竄到薛若璧身側,纖掌齊地揮出,左手玉指並起如劍,疾地點向薛若璧右腰下的“笑腰穴”,右手劃個半圈,刷地一掌,切向她的左胸。
薛若璧再也想不到這少女會突然向自己出手,大驚之下,左掌疾起迎敵,那知懷中一鬆,右手抱着的孩子,卻被萬虹一把搶了過去。
這一切變化,幾乎在同一剎那中發生,遠遠站在樹下的多手真人謝雨仙和七海漁子韋傲物,只聽得薛若璧驚呼一聲,一條翠綠色的人影,電也似地掠了開去,嗖嗖幾個起落,已自消失在路旁的林木中,而已身懷六甲的薛若璧,也嬌呼着追了過去。
七海漁子冷笑一聲,道:
“謝兄難道也受了傷嗎?”
他肩胛之處,日前中了萬天萍一掌,幾乎骨頭都被打碎,是以遠遠站開,此刻冷冷一問,言下之意,自然是你並沒有受傷,卻為何和我站在一齊,以致出了變故,都來不及出手。
那多手真人豈有聽不出他話中含意的道理。冷笑一聲,亦自展動身形追了過去,韋傲物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語道:
“這孩子被人搶走也好,留下這娃,遲早總是個禍胎。”
原來這七海漁子韋傲物和蕭無最是接近,是以這些私事,他全知道。俯首沉吟了半晌,抬起頭來,只見眼前人影翻飛,劍光錯落,打得自激烈無比,並未因這一突來的變故住手。
於是他伸出左手,微微撫了撫右肩的傷處,緩步走向激鬥着的人羣,像是要將他們的動手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此刻山風強勁,日已西隱,天色越來越黯。這西梁山畔,沖霄的劍氣,光華卻越來越盛,給這料峭的春日薄暮,更加濃了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