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另三個道人又走出一個五綹長鬚的道者,此人本是妙靈道人的師弟,比玄化尚長出一輩。玄化一見此人走出,忙躬身道:
“五師叔也來賜教嗎?”
這五綹長鬚道人乃昔年終南掌教玉機真人的五弟子妙元,此刻微微一笑朗聲道:
“你我較技,各施所長,你切切不可心存禮讓顧忌,否則就失了以較技來爭掌門的原意了。”
玄化忙躬身唯唯道:
“弟子遵從師叔的教誨。”
雙手下垂,凝神而立,正待出手。八卦神掌卻突地大步走了過來,將手一攔,朗聲笑道:
“道長且慢動手!方才杜少俠之意,玄化道長,已過了三場,此刻不妨稍為歇息一下,由另三位道長先過過手,其中最勝之一位,再出來和玄化道長動手,各位看此舉可妥當否?”
玄化垂手退步。
妙元躬身道:
“全憑範老師作主。”
這兩陣較技下來,妙元道人以一招“金蛟剪”勝了第一陣,最後上來的是“玉機真人”的四弟子妙通,交手方十數個照面,稍一不慎,竟被妙元搶入中宮,以掌緣在他前胸拂了一下。
於是妙通道人,也立刻退去。
羣豪眼看這幾位終南高手過招,技爭掌門,竟像是平時師兄弟考較身手一樣,完全沒有驚險,剌激的場面。一面暗贊這些終南弟子的寬宏氣度;一面卻又暗暗惋惜自己的眼福,沒有看到什麼熱鬧。
這些武林豪士,大多是遠道而來!心裏多多少少總是存有一些幸災樂禍的人類通病,恨不得這些終南道人,打個血淋淋的火爆場面。此刻見他們輕描淡寫,就已過了五陣,倒有些悵然。
此刻唯一未決勝負的,只剩下妙元道人和玄化道人兩人,羣豪不禁將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兩人身上。因為此兩人的勝負,就關係着終南一派的掌門。這在武林中來説,可算得是件大事。
八卦神掌朗聲笑道:
“兩位道長稍為歇息一下,再動手爭這掌門之座。老夫也算眼福不淺,能眼見如此高手的過招。”他轉身向杜長卿,錢翊一笑,又道:
“兩位想必也有同感吧。這原是百年罕睹的哩!”
錢翊斜倚在一張交椅上,始終動也未動。此刻微微頷首,像是要説話的樣子。
那知那妙法真人突然走了過來,道:
“妙元師弟和玄化師侄,還是此刻就動手吧!得勝者就在此間當着天下英雄和呂祖神像,就為終南掌門,也用不着再立儀式了。”
範仲平雙眉微皺,暗暗奇怪這妙法道人,一向老成持重,此刻卻怎的竟將這等大事,處置得如此草率?連讓他們歇息一下都等不及。
伊風冷眼旁觀,卻貝這妙法道人臉上的憂色,更加濃重,眼光不時掃向門外,彷彿生怕有什麼人會突然闖來,擾亂此一盛舉似的,是似迫不及待地就讓妙元,玄化兩人,動手過招,決一勝負。
蕭南蘋卻全都不管這些,只是幸福地倚在伊風身側。因為四座羣豪,坐得都甚為逼擠,是以她全身都依偎在伊風身上,卻也不覺惹眼。
此刻大廳肅然,都在凝神觀望着這終南派的兩位最高手的比鬥。
妙元和玄化兩人,正是全神凝注。
這些道人們在動手之先,全都全神凝注,絕不大意。但在一分勝負之後,立刻告退,確是名家風範!
那時就在這大廳中靜得連諸人呼吸之聲,都可以聽到的時候,正面坐着的羣豪,突然起了陣騷動,紛紛向兩旁移開。
妙法道人面色大變。伊風也一驚,知道自己的猜想未錯,果然此事並不簡單。
八卦神掌,梅花劍等人,正自驚詫,卻見這呂祖正殿的正門,走入一行人來,竟也全部是身着藍色道袍的道人。
四座羣豪,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見當頭而行的一個道人,形容枯瘦,背後揹着一柄長劍,幾乎拖到地上。但步履之間的沈健,眉目之間的鋭光,卻令人一望而知是武家高手。
這一行十餘道人,個個身後都揹着長劍,最令伊風觸目的,卻是這些道人所穿的道袍,竟全都是嶄新的,但又不是方才在山下所見的那些年輕道人。
當先而走的那枯瘦道人,鷹目微一顧盼,竟朗聲一笑,道:
“妙法師兄!你這卻不對了!小弟早已令門徒先來稟報師兄,説是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弟,也要來湊湊熱鬧。怎地師兄卻逕自就行起會來?難道一別十餘年,師兄你竟忘了終南門下,還有小弟我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師弟了嗎?”
一面又四顧羣豪,大聲笑道:
“貧道妙雨,亦是終南弟子,此次有勞各位遠來,早以命小徒們,在山下為各位擺茶接風。敝師兄接待不周之罪,貧道先在此謝過。”
此話一出,羣豪全都愕然,奇怪半路上怎地又多了此人出來!
伊風也恍然而悟,暗忖:
“原來先前在山下的那些道人,全都是這妙雨道人的徒眾。但這妙雨道人雖自稱是終南弟子,那妙法道人卻為什麼作如此形狀?”
先前在山下那些年輕道人的舉止,觀門前那中年道人的神態,那些欲言又止的言語,此刻都一一閃過伊風心頭。
伊風知道這妙雨道人此來,其中必定有着些蹊蹺。但其中究竟如何,他卻也摸不清楚,只得靜待此事發展下去。
四座羣豪,愕然相顧,所抱的心裏,正也和伊風相同。
妙法道人面色驟變之後,目光一直瞪在那妙雨道人面上,此刻冷笑一聲,道:
“妙法不才,可不敢做閣下的師兄,死去的師尊,此刻若有知,也斷斷不敢承認有閣下如此高人的弟子”
妙雨“咦”了一聲,冷笑道:
“師兄!你這是什麼話?小弟雖然一別終南十餘年,但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師門。而且小弟雖然遠遊在外,卻也始終沒有被逐出門牆呀!難道師兄你今日卻要把小弟逐出門外嗎?”
他陰森之極地“哼”了一聲,又接着説道:
“只是師傅在生前,沒有逐出小弟,小弟就仍然是終南弟子。師兄你縱然對小弟不滿,可也不能公報私仇,硬指小弟不是終南弟子哩!”
妙法道人面目更是變色。那知妙元道人卻一步搶上前來,朝妙雨躬身施了一禮。妙雨道人哈哈笑道:
“好!好!五師弟!你還沒有忘記有我這麼一個師兄。”妙元道人微微一笑,朗聲道:
“小弟雖未忘記師兄,卻只怕師兄早已忘記小弟們了。”
他雙目一張,聲色轉厲,道:
“請問師兄!若你還未忘記師門,師傅仙去時師兄怎地不來?多手真人謝雨仙名滿天下,可是又有誰知道這位多手真人就是終南弟子?怎地師兄早不想起師門晚不想起師門,卻偏偏在此時想起師門?難道這區區終南掌門之席,還放在你多手真人的眼裏嗎?”
他冷哼一聲,更加激昂地説道:
“昔年你我師兄弟六人,師傅待你最厚。可是師兄你卻置師門聲名不顧,在江湖上做出許多敗壞師門的事,可嘆師尊臨去時,卻仍掛念着你,不肯將你逐出門外。師兄!你如稍有良心,就該迷途知返。那知師兄你……你卻又投入……”
妙雨道人始終冷笑傾聽着,此刻突地一聲厲叱,喝道:
“妙元!你再要胡言,我做師兄的可要當着武林羣豪,教訓教訓你這個目無尊長的狂徒!”
妙元冷蔑之極地一笑,道:
“天下武林,.誰不知道你多手真人的那些“善行義舉”?我説不説又有何妨?只是這些話我卻有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
四座羣豪此刻才都聳然動容。他們誰也想不到這個枯瘦的老道,就是橫行川黔一帶,惡行無數,卻又極少有人見到真面目的魔頭──多手真人。
更想不到這多手真人謝雨仙,竟會是終南門下的弟子。
這妙雨道人和終南派其中的糾葛,羣豪此刻亦都從妙元道人義正詞嚴的這一席話中,恍然得知了真相,不禁紛紛議論着。
但這些議論之聲,卻是極為輕微的,更沒有一人挺身出來説話。
妙法真人此刻也厲叱道:
“何況你又加入了天爭教下!此刻你焉敢再無恥地回來爭這掌門人之位,難道你以為你的所為,別人都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伊風不禁更驚,這多手真人既已入了天爭教,此刻卻又來逐鹿這終南掌門位,其用心不難想見。
“看來這天爭教不但想稱尊武林,竟還想將各門各派一網打盡。若真讓這天爭教徒作了終南掌教,那天下武林,眼見就將再無瞧類了。”
他一念至此,心中熱血翻湧,幾乎要挺身而出。
八卦神掌此刻也一捋長鬚,朗聲道:
“按理説:妙雨道長既未被逐出門牆,自應仍算終南門徒。但若妙雨道人真的入了“天爭教”,那麼再爭終南掌教,就有些不便了。”
妙雨道人卻突地仰天一陣長笑,笑聲竟如金石,震得四間嗡然作響。連大殿承塵上的積塵,此刻竟都簌簌落了下來。
羣豪相顧變色之間,笑聲戛然而止,餘音雖仍繞樑,但大家耳畔卻都倏然一輕。
妙雨真人雙目一張,冷然道:
“有誰説終南弟子入不得“天爭教”?有誰説“天爭教”徒做不得終南弟子.我妙雨雖入“天爭教”,卻仍然是終南門徒,有誰説我爭不得終南掌教?”
他傲然四顧,冷笑一聲,又朗聲道:
“好教各位師兄弟得知,不但我妙雨重歸師門,長江南北,大河兩岸的所有名劍手,此刻也都入了我終南門下。”
他右手朝隨他進來的十餘個藍袍道人逐一指點着,説道:
“勞山三劍汪氏兄弟,一劍震金陵胡大俠,南宮雙劍李氏昆仲,燕山三劍,太湖一劍,這幾位劍客的大名,想各位也都聽到過吧?”
他又仰天一陣長笑,接着説道:
“現在這些聲名顯赫的名劍客,全都入了我終南門下,眼看終南一派,行即光耀武林,師傅在天之靈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八卦神掌臉上卻有些不悦,他本是老而益辣的薑桂之性,此刻兩道灰白的長眉一立,正待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