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一月來,終南派迭生鉅變,門下弟子,連連病倒,得病之人,不但昏迷不醒,而且呼吸日漸微弱,病勢沉重已極!
起先,還以為只是患病而已,但是得病之人,越來越多,而且都是突然病發。妙靈道人亦頗知醫理,但看視之下,竟看不出病源來,他這才大驚。
因為他醫術傳自三心神君,不知要比世俗中的名醫,強上多少倍!而這病源,竟連他都看不出來。
只是得病之人,三根極弱,筋絡不通,竟有些像像是被內家高手點中暈穴,但血液如常,卻又不像。
到後來,妙靈道人的再傳弟子,和幾個根基稍弱的弟子,竟相繼死去。就連他的幾個師弟,也無故病倒。終南山上,立刻愁雲滿怖,沒有病倒的人,竟就剩下掌門人玄門一鶴妙靈道人一個!
這種嚴重之事,使得一向精明幹練的妙靈道人,也為之束手無策。他完全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對策。就是求助,也無法可求。
妙靈道人,眼望著門下弟子,個個都是命如累卵,心情之愴痛惶急,可想而知。
他勢不能坐以待斃,但也別無他法。奇怪的卻是他自己未曾病倒,像是人家特地將他一人留下來的樣子。
後來,他果然證實了這想法的正確。
一日清晨,呂祖正殿的橫樑上,突然發現一張黑色紙箋,他取來一看,那張黑色紙箋上,竟不知用何物寫上白色透明的字跡,妙靈道人一看,字字驚人!
原來上面寫著:
“字諭終南山玄妙觀主妙靈其人:百十年來,中原式林沉淪,八方俠士無主,以致式林爭端百起,仇殺日多。
本教主上體夭意,下鑑世態,不得不在此紛爭紊亂之日,出世為人,一統天下式林之混亂。
因之,本教主擬以終南山為本教根據之地,此一名山,日後必因本教之昌,而更光大,觀主必也樂於聞此也。
再者,觀主天姿英發,若終生為終南所困,實為不智。因之本教主玻格將汝收為弟子,但望觀主達意,聲言終南派從此歸依本教,則終南山上數百弟子,當可不藥而癒。因本教主絕不令門人日夕沉於病痛也。”
下面具名:“天毒教主”。這文理雖不甚通順,但詞意卻非常驚人的紙箋,使得妙靈道人看完之後,面如死灰!
他這才知道:門下弟子,都是中毒。
但這天毒教主施毒之法,以及所施之毒,都是詭秘玄奇得不可思議,而且很顯然地,妙靈道人若不答應這荒謬已極的“建議”,門下的弟子,便無藥可治!
這“天毒教”三字,妙靈道人從未入耳。天毒教主是誰!怎會有竟能使終南山數百道侶,在無形中受毒的神通!他都茫然。
最令妙靈道人驚駭震怒的,卻是這天毒教主,不但要自己將這先人創業多年的基業,雙手奉送:還要自己聲言天下武林,率領開宗立派已數百年的終南派,歸依到他那從未聽過名字的“天毒”下。
這事別人聽來,也許極為荒謬可笑,但妙靈道人,卻絕對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他深深地體會到這張字箋的嚴重!
因為,如果他不答覆,門下垂危之弟子,顯然無救。而他雖是終南派的掌門,卻又怎能答應這曠古未聞的要脅呢?他心情紊亂,惶恐萬狀!
可是,就在他接到那張“諭示”的第三天,終南山上竟來了救星。
在終南上玄妙觀後園竹林中的丹房裡,妙靈道人,滿懷愴痛地將這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凝神傾聽著的兩大武林異人──萬劍之尊和三心神君,雖然素來行事怪異,卻也從未聽過這樣奇事。
因為自古以來,武林中無論成立任何宗派,幫會,都絕無在創教之時,以要脅手段,要求另一宗派,全部歸依於自己的。
三心神君冷哼一聲,道:
““上體天心,一統武林。”哼!我老人家還沒有聽過有這種狂人!也從不知道天下還有我老人家不能解的毒。妙靈!你引我去看看!”
劍先生微一沉吟,卻道:
“不看也罷。據我揣測,這種無色無臭,能在無形中使數百人中毒,而中毒之人在昏迷不醒中漸漸死的毒藥,普天之下,除了昔年五毒真君以守宮之精,蜘蛛之液,毒蛇之血,赤練之汁,蜈蚣之唾,和以苗疆深山絕望中的瘴毒草,再加上幾種毒物和成的“蝕骨聖水”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一種毒有此威力!”他微微緩氣,又道:“五毒真君製成此物之後,適逢天下武林同道的君山之會,五毒真君竟想以此物將天下武林高手一網打盡,只是那“蝕骨聖水”也委實厲害,數百個武林高手,果然一齊中毒,五毒真君正自揚揚得意,那知當時已功參造化的一個奇人,雖然中毒,但卻功力未失──逼著五毒真君取出解藥,才免了武林這一場浩劫。”
室中諸人都凝視著他,就連三心神君,也在靜聽他的下文。
他微喟一聲,又道:
“五毒真君也被那位前輩異人,一掌劈死,只是他們製作的一樽“蝕骨聖水”,據說只用了數滴,其餘的竟不知下落了。”
孫敏忍不住問道:
“那毒水只用了幾滴,就能使數百個武林高手,一齊中毒嗎?”
劍先生緩緩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五毒真君是將毒汁滴入食水之內,雖僅僅數滴,卻已使那滿溪之水,都變成了極為厲害的毒藥,我一聽妙靈賢契所說的情形,便知道那“蝕骨聖水”,又再次出現。想來也必是終南山的食水溪中,被人施了這種毒汁,而中毒之人,功力深淺不同,是以發作的時間,也前後各異。”
妙靈道人卻懷疑地問道:
“那麼小侄也曾飲過溪水,卻怎的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呢?”
劍先生眉心緊皺,道:
“這可能是施毒之人,為了留你有用,是以乘你不覺時,在你食物中暗暗放下解藥──”
三心神君卻道:
“你卻又怎能如此確定,這毒就是那“蝕骨聖水”呢?昔年君山之會,我雖未及趕上,但也曾聽人說過,只是沒有這般詳盡罷了。難道天下就沒有第二種如此毒的毒藥嗎?”
劍先生微喟一聲,嘆道:
“我之所以如此確定,因為我那時年齡雖極幼小,卻也隨著先師參與此會,也中瞭如此之毒。”
“近年我浪跡天涯,在滇西一帶,就曾聽到一位故人說起,五毒真君的“蝕骨聖水”,又重現江湖,卻想不到終南弟子,竟都中了此毒!”
孫敏雖然沒有聽過數十年前的魔頭──五毒真君的名字,但聽劍先生說得如此沉重,就知道此毒必定非同小鄙,黛眉不禁緊皺。
而妙靈道人更是惶恐下已,滿臉悲愴之色。
只有三心神君,兩眼微閉,似乎陷入沉思。良久,他才緩緩說道:
“以七種以上的絕毒之物,合成的毒藥,我也無法可解。”
他忽然目注劍先生道:
“數十年來,我始終無法猜透你的師承來歷,你一說此事,我倒想起來了,那解藥放在何處,你總該知道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禁一怔!
劍先生也自面色微變,但仍沉聲道:
“我之師承來歷,本無不可告人之處,你既然知道,就該知道我的苦衷。至於那解藥,昔年果有剩下,但那位前輩奇人,後來為著一事,痛恨天下人,將此解藥連同一本上面記載著他一生武功精粹的秘笈,和一顆兩百年前東海屠龍仙子所制,能奪天地造化之功的“毒龍丸”,都封在一個絕秘密的所在。聲言:日後若有一人須吃了他當時所身受之苦者,才能得到此物。而那位武功妙絕天人的異人,竟在萬念俱灰的心境下,引刀自決了!”
孫敏和妙靈道人,都無法揣透劍先生口中的武林異人,倒底是誰!
三心神君卻俯首沉思,突然凝聚真氣,以傳音之法,向劍先生道:
“我和你相交多年,該算知友,此刻我只問你一言,武曲星君獨孤靈是你何人!他那本“天星秘笈”的藏處,普天之下,是否只有你一人知道?”
孫敏和妙靈道人,茫然望著三心神君,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劍先生面上的神色,雖然極力控制,但仍大變。
他目光凝注三心神君,也以“傳音入密”之法,緩緩說道:
“你既已猜破,多言何益?昔年之事,令我終生難安,是以我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那本“天星秘笈”的藏處,的確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但我除非遇到那位奇人口中所說之人,也絕不會對人說出。”
三心神君雙眼一張,但卻立刻閉了起來,若有所失地說道:“我多年潛居,此次下山,多半就是為了這本“天星秘笈”,但我竟將隱居於青海穆魯烏蘇河,布克馬因山口的無名怪叟,認做是武曲星君獨孤靈的唯一弟子。我今晨才說有事求你相助,就是要你同往青海,尋找這“天星秘笈”的下落。”
他長嘆一聲,竟不再傳音,放聲道:
“那知我差之毫釐,謬之千里,這心願只有落空了!”
他雙眼再次張開,兩道神光,利刃般地落在劍先生臉上,道:
“只是你若不說出那解藥的下落,難道忍心眼看玉機老道的數百弟子,都葬送在這“五毒真君”的“蝕骨聖水”之下嗎?”
這兩位神色冷漠的異人,此時卻都大失常態:尤其是劍先生,臉上竟露出痛苦之色,顯見得內心之矛盾,已達極處!
孫敏緩緩踱到床前,突然看到那冒死救她的青年俠士,臉孔在燈光下蒼白可怖,輕輕伸手一探,鼻息竟已在若有若無之間,她大駭之下,忍不住“哎呀”一聲,脫口驚呼了出來!
這一聲驚呼,使得丹房中另外三人,目光都轉到她身上。
“他……他看樣子不成了!”孫敏惶急地說道,焦慮之情,溢於言表。
三心神君又長嘆一聲,走到床前道:
“我救得一人,且救一人。”
側目一望劍先生,又道:
“至於其他的數百條人命,就全操在你的手上了!”語聲沉重。
孫敏微喟,忖道:“看來人言真的不可盡信,江湖上傳言三心神君惡名彰著,那知卻是個宅心仁厚的俠士!”
她卻不知道,三心神君,潛居二十餘年之後,早已大大地改變了性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