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六目相對,靜得除了風聲之外,其他任何聲音都沒有。
驀地,就在伊風先前佇立的那塊山石之處,悄悄地露出了四隻眼睛來,注視着他們。這兩人從山下來,伊風和那母女兩人竟沒有覺察到,輕功能瞞過他們三人的,定是高絕的身手。
當然,這也是因為伊風等三人全心在注意敵方,而無暇顧及其他的關係。
伊風嘆了口氣,道:
“在下實是無意闖入華山,對兩位更毫無企圖,兩位如不見信,在下也實在沒有什麼方法可以……”
“只要你説出你實在的來歷就行了。”
那少婦打斷了他的話,説道:
“須知閣下雖有難言之隱,我母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風沈吟下半晌,慨然道:
“我想兩位必是為了避仇,只是在下的仇家,恐怕比兩位的仇家還要厲害,在下實在……”
那少女哼了一聲,道:
“媽!您跟他多嚕囌幹什麼?我看他説話吞吞吐吐地一定懷着鬼胎,説不定就是“天爭教”下的狗腿子。”
“天爭教”這三字一出口,伊風不由驀地一驚,忖道:“原來她們的仇家,也是天爭教!”同仇之念,油然而生,正欲説出自己的來歷。
他還未開口,突然有一陣刺耳的笑聲,從他身後發出……。
笑聲使得這三人同時一驚,嚇然望去,卻見兩人並肩立在那塊突出的山石之上,身形隨風飄動,像是站立不穩似的,寬大衣衫中的身軀,好比兩根竹竿,瘦得像是秋日田野間,農家用以防雀的稻草人,在那枯柴般身軀上的.兩顆頭顱,卻壓得那細弱的脖子像是不堪負荷似的。
這形狀雖然嚇人,可是更令伊風吃驚的是:這兩人身上穿着的竟是金色長衫!
“天爭教!”這三字在伊風和那母女兩人的心裏,像是霹靂似的,轟地一聲,直透心底。
“嘿!嘿!”
這兩個怪人同時開口,生像是早已約好似的,齊聲説道:
“好極了!我兄弟真是有幸,想不到在這窮山之中,卻見到名滿天下的三湘大俠凌北修的夫人,真是好極了!”
那少婦臉色立時灰白,在夜色中看起來,這種全然沒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覺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伊風一眼,伊風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知道,她一定誤會這兩人是被他引來的,於是不覺有些冤枉。
“可是,這兩個魔頭,怎會偏偏這個時候來呢?”
不用多作思索,他知道這兩個怪人,就是江湖上人人聞名色變的“奪命雙雄”。
因為武林之中,也唯有這兩人才有這副長像。
這“奪命雙雄”是一對孿生兄弟,自幼生息相通,長大後也沒有一刻分開過。手底之狠辣,在武林中早負盛名。掌指的功力,自成一家,腰中十七節亮銀長鞭“潑風十三打”,更是稱譽武林,尤其厲害的是!動手發招,兩人之間的配合,天衣無縫。
這兩人生性奇特,卻不知道怎地也為“天爭教”所網羅,在天爭教下金衣壇裏,為十九個金衣香主中武功頗強者之一。
那保定府外和呂南人動手的硃砂掌,卻在金衣香主中佔着第十八位,比起他們兩人來,自是大大不如。
原來天爭教自教主以下、依武功強弱,共分五壇,武功最強者,就是金衣壇,以下才是紫衣,藍衣,褐衣,至於烏衣壇,就是最基層的教眾了。
那少婦果然就是三湘大俠凌北修的未亡人孫敏。
三湘大俠以掌中劍獨霸三湘多年,竟在天爭教擴充勢力至三湘時,在金衣壇中的七靈飛虹印寶林,萬毒童子唐更的兩件神奇兵刃和絕毒暗器之下,受傷而不治。
天爭教素來趕儘教絕,這孤苦無依的母女,才避仇至這華山之陰來,苦練武功,冀求復仇。
那知卻在此時,又遇見了江湖中的煞星──奪命雙雄。
“凌夫人!”
奪命雙雄陰森森地齊聲道:
“我們教主想念你得很!懊聞你是武林中的美人,怎麼忍心讓我們教主想得這麼慘?”
他們臉上的表情,使人看了不禁毛髮悚然。
他們緩慢地邁着步子走過來,口中道:
“夫人!還是跟着我們一齊回去吧!”
那少女──三湘大俠的愛女凌琳,氣得亦是面目變色,喝道:
“你們兩個怪物少廢話,要找死,姑娘就送你們回老家去!”
“怪物!”奪命雙雄宮氏兄弟一齊裂開大口,怪笑着説:
“這小姑娘説話真有意思,嗯!長大了和你媽媽一樣,也是個美人。”
説話之間,他們已走到伊風身側,卻連眼角也不向伊風瞟一下,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他似的。“不知他們認不認得我!”伊風暗忖。他的這個疑問,立刻就獲得了答覆。
奪命雙雄中的宮申──因為他是在申時落地的──一伸手.推開了伊風,冷冷説道:“這位朋友像是和凌夫人也有未了之事,不過那些事卻衝着我兄弟的面子上揭過了。朋友,你閃開!”
宮酉也望着他一笑,似乎對他甚有好感。
伊風退開一步,暗忖:“他們果然不認得我了。”
看着奪命雙雄和孫敏之間的距離更短,“不知道凌大俠的妻女,是不是這兩個怪物的敵手?”
三湘大俠雖是頗有俠名,但伊風仍不禁為這母女兩人擔心。
最主要的是:他對這母女兩人毫無惡感,何況還是同仇敵愾呢?
但是他暗歎一聲,忖道:
“只是我自身尚且難保,雖然他們不認得我,我還是一走了之。我若一出手,這兩個怪物必定可以看出我的來路,那時候他們的對象恐怕將是我,而不是這母女兩人了。”
他迴轉頭,不去看那邊的情況。
“反正這母女兩人,我又不認識,何況她們還要逼着我動手,我就是不管她們,也沒什麼説不過去。”伊風替自己解釋着。
因為他已覺得良心有些不安。
他往那邊走了幾步,方想縱身離去,卻突然聽到一聲慘呼……。
他愕然回頭而望,因為他認為她們決定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中,就分出勝負的。
他這一回頭,使得後來許多事情改變了,連他自己一生的命運,也在這一回顧之間,決定了一切。
然而無論他這一回顧是對他有利抑或有害,在這種情況下,他能不回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