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不由一陣煩惱,決心要離開百花山莊。
沈木風佝僂着高大的身軀,緩步走進蘭花精舍。
蕭翎欠身抱拳説道:“不知大哥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大哥恕罪!”
沈木風兩道眼神中,暴射出冷厲的寒芒,凝注蕭翎臉上,似是要從他神色中查出什麼。
蕭翎眨動了兩下圓大的星目,淡淡一笑,道:“大哥這般的瞧着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沈木風肩頭一聳,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心中如若沒有愧疚、隱秘,讓大哥瞧一陣,又有何妨?”
蕭翎淡然一笑,並未接言。
沈木風就桌邊木椅上坐了下去道:“五年之後,天下英雄,唯三弟才足為大哥之敵。”
蕭翎心中吃了一驚,口中卻微笑答道:“大哥過獎小弟,小弟雖得良師垂愛,授予絕學,只可惜質愚才庸,未能真正學得恩師絕藝……”
沈木風淡淡一笑,接道:“縱然你武功強過此刻,那也未放在為兄的眼中……”
蕭翎道:“大哥説的是……”
沈木風緩緩接道:“我説的是你應變的才智,三弟純金噗玉,略經歷練,必將是一位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適才一睹應變之才,更堅信為兄的預料不差……”
蕭翎雖是生具慧質,又得莊山貝講過江湖上百年來出眾的英雄人才,和那些絕智絕勇的武林往事,但他終是初出茅廬,歷練不足,沈木風一番獎中帶刺之言,一時間竟使他難再想出論辯之語。
只聽沈木風繼續説道:“小兄入室之初,見三弟神色有異,依情推論,你心中定有着什麼隱秘?”
蕭翎已對他生出了極深的戒心,正待出言反駁,忽然心中一動,暗道:言多必失,不如沉默不語,給他個莫測高深的好,當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這一着又大出了沈木風的意料之外,等待良久,不見蕭翎答話,才一皺眉頭,接道:“但三弟竟能在片刻之間,恢復鎮定,這份冷靜的工夫,實叫為兄佩服,但為兄又自信,觀察絕不會錯,不知三弟的高見如何?”口氣之中,逼使蕭翎開口。
蕭翎淡淡一笑,道:“大哥訓教,小弟洗耳恭聽!”
沈木風離坐而起,縱聲大笑,道:“好一個洗耳恭聽。”
蕭翎只覺那笑聲中充滿着一股森寒的殺氣,震人心絃。
笑聲延續了一刻工夫,仍不停止,滿室中迴音激盪,盡都是震耳笑聲。
蕭翎暗運內力,和那刺耳的笑聲抗拒,臉上卻仍然保持着平靜之色。
但聞砰的一聲輕響,夾入了笑聲之中,沈木風笑聲頓注,回目望去。
只見玉蘭容光慘然,全身微微的顫抖,手中的茶盤下垂,兩隻細瓷白杯,早已落地粉碎。
沈木風陰森的臉色上,綻開一縷笑容,道:“三莊主已決定午後動身,回籍探親,你們可要跟隨他去嗎?”
玉蘭道:“奴婢們聽憑大莊主的吩咐!”
沈木風微微一笑,道:“這要看三莊主了,不知他肯不肯要你們追隨前去。”
蕭翎道:“小弟正要請求大哥,金蘭、玉蘭二婢,秀外慧中,獲得小弟歡心,此次小弟回籍,意欲讓二人隨侍同去,不知大哥是否賜允?”
沈木風道:“金蘭、玉蘭二婢,確為咱們百花山莊中諸婢魁首,也勿怪三弟喜愛,何況兩人的武功不弱,機智應變,都過得去,三弟肯帶她們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為兄的也可放心了!”
蕭翎忽然想起唐三姑,欠身一禮,説道:“多謝大哥,小弟還有……”
沈木風接道:“自己兄弟,不用謝了。”
蕭翎接道:“小弟還有一樁事情請求大哥。”
沈木風道:“你説吧!但得為兄的力所能及,無不答允!”
蕭翎道:“唐三姑犯了咱們莊中的規戒,被大哥關入石牢,不知可否放她出來?”
沈木風笑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蕭翎道:“小弟既是三莊主的身份,對咱們百花山莊的事,自是該處處留心才是。”
沈木風道:“你可也要帶着她隨你回籍探親嗎?”
蕭翎暗暗想道:我如果不肯帶她離此,只怕她難以出這百花山莊,當下説道:“小弟雖有此心,但不知那唐三姑是否答應。”
沈木風道:“三弟英俊瀟灑,氣度非凡,正是那些自視極高的少女心目中的人物,我想那唐三姑無不應之理。”
蕭翎道:“大哥答應放她了?”
沈木風道:“三弟所求,為兄的幾時拒絕過你?”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莊中正值多事之期,小弟實不該於此時離去,但思親情深……”
沈木風接道:“三弟不用為此抱疚,只要早去早回,趕得上為兄替你安排的那場大會羣豪之期,也就是了。”
蕭翎暗道:我借探親之名離此,雖非託詞,但主要的還是不願幫你為惡,既然離此,焉肯再自行回來,口中卻答道:“小弟儘快的趕回來就是。”
沈木風望望天色道:“為兄已吩咐設下盛宴,為三弟餞行,此刻時已近午,三弟也該準備一下,酒飯後,立時上路。”轉身緩步而去。
蕭翎望着沈木風背影消失之後,回頭對玉蘭説道:“你可是很怕那大莊主?”
玉蘭黯然嘆息一聲,道:“三爺午宴時請小心一些。”
伏身撿起地上碎去的瓷杯破片,匆匆離去。
蕭翎心中想着:那沈木風除了多疑之外,對我蕭翎也算得仁盡義至了,這玉蘭卻為何又這般囑咐於我,但她既然這般説了,倒是該小心一些……
收拾好簡單的行囊,漫步向大廳而去。
大廳中,果然高張盛宴,沈木風、周兆龍,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濤都已在坐,最使蕭翎驚疑的,是那唐三姑也高坐在客位之上。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拍拍身側的座位,道:“小兄弟,快些過來,這是你的位置。”
蕭翎行近座位,掏出玉仙子的畫像遞了過去,道:“夫人請收下畫像。”
金花夫人道:“這畫像本該送給小兄弟,但那王仙子畫的太好看了,還是由我保存的好。”伸手接過來,藏入懷中。
蕭翎又取出三奇真訣,道:“在下大哥要我把三奇真訣也交給夫人保管。”
金花夫人伸手接過,道:“好吧,待我瞧過之後,再交給大莊主收存就是。”
沈木風舉起酒杯道:“三弟早去早回。”
蕭翎舉杯,正待吃下,忽然想起了玉蘭之言,不禁猶豫起來。
沈木風卻似渾如不覺一般,自行幹了一杯。
周兆龍微微一笑,舉杯説道:“祝三弟一路順風。”
金花夫人接道:“小兄弟多珍重。”
宇文寒濤説道:“三莊主此行愉快。”
四人舉杯相祝,每人都喝乾了杯中之酒、但蕭翎的杯中卻仍是滿滿一杯,點滴未嘗人口,大大感到尷尬,暗道:這杯酒縱然是斷腸的毒藥,我也該喝下去了,舉起酒杯,正待吞下,突聽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入耳際:“你這杯酒吃不得。”
蕭翎心中一動,閉住氣,把一杯酒倒人口中,但卻不吞下腹去,緩緩就坐。
在這一瞬之間,他已明白自己正處在一個充滿殺機的環境之中,必需要冷靜的應付這個局面。
他表面之上,若無其事,暗中卻在留神查看那暗施傳音之術示警的人。
但這大廳之中,除了坐中幾人之外,只有兩個青衣小婢、如若是坐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那金花夫人可能,但兩人一直日未啓動,何況那聲音十分陌生,記憶中從未聽聞過。
沈木風眼看蕭翎吃下了杯中之酒,立時舉筷説道:“三弟歸心似箭,急於登程,咱們儘快吃吧!”
蕭翎緩緩舉筷,挾了一些菜餚,但卻不敢送入口中,原來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聽那陌生細微的聲音,又在耳際響起,道:“你如沒有聽我的話,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沈木風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藥王,而他又答應救你,始可擺脱,如若沒有吞下那毒酒,快些設法吐出來。”
蕭翎聽得他説出毒手藥王,憶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電轉,巧計忽出,暗裏摸出一枚制錢,運指力捏成一團,由桌下彈了出去。
他從柳仙子學得了舉世無雙的迴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團的制錢,由桌下飛出,折轉由窗中飛入,掠着周兆龍耳際飛過,叭的一聲,擊在一盤菜餚中,登時油水飛濺,肉塊橫飛,瓷盤也片片碎裂。
這變故大出意外,滿桌雖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時接着那飛來暗器。
蕭翎一按桌面,疾飛而起,穿出窗外,腳尖一點地,一個鷂子翻身,人已躍上屋面,藉機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見人影閃動,周兆龍和金花夫人以及那宇文寒濤,分由門窗中飛躍出來,登上屋面。
金花夫人低聲説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敵蹤嗎?”
蕭翎搖搖頭,道:“沒有。”
周兆龍道:“什麼人竟能混進百花山莊?”
金花夫人笑道:“二莊主常説貴莊中門禁森嚴,不啻是銅牆鐵壁,今日卻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莊中,而且逼近大廳。”
周兆龍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眼,但見一片平靜,毫無警兆,不禁一皺眉頭,道:
“今日之事,實是有些奇怪……”
金花夫人細看四周形勢,只見相距這大廳最近的一片花叢,乙在三丈開外,但卻方向不對,心下暗自震驚,口中卻仍是嬌聲笑直:“嗯!來人的腕力很強,竟然能在五丈開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廳中。”
周兆龍覺臉上一熱,突然舉手互擊三掌,高聲説道,“當值的護院何在?”
但見四周花叢中突然站起了十幾個佩帶兵刃的勁裝大漢,飛奔而來。
周兆龍當先跳下屋面,金花夫人等也隨着飛落地上。
幾人不過剛剛落着實地,那飛奔而來的勁裝大漢,也已奔到,一字排開。
宇文寒濤暗暗忖道:這些人動作如此之快,顯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之上瞧來,這百花山莊中似是毫無戒備,事實上卻是警備森嚴,別説來敵難以隱秘行蹤,只怕莊中的客人,都在他們嚴密的監視之下。
但見那十幾個勁裝大漢齊齊抱拳一禮,道:“二莊主召喚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兆龍道:“你們可曾發現敵蹤混入莊中嗎?”
十幾個勁裝大漢全部聽得一怔,面面相覷,講不出話來。
良久之後,才有一人答道,“我等各盡職守,毫無懈怠,但卻未曾發現敵蹤!”
周方龍被金花夫人連番譏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厲聲説道:“既是沒有敵人混入,難道那暗器長了翅膀,自己飛人了廳中不成?”
十幾個勁裝大漢,一聽到有暗器打入廳中,個個臉色大變,莊中規戒森嚴,發生此等事情,勢將要受到重罰不可……
但聞沈木風的聲音,遙遙飄送過來,道:“二弟,不用責怪他們了,這事與他們無干,放了他們去吧!”
聲音不大,但卻傳播很廣,場中之人,個個都聽得十分清晰。
周兆龍素來不敢稍逆那沈木風令諭,舉手一揮,道:“你們去吧!”轉身向廳中行去。
十幾個勁裝大漢抱拳一禮,回身飛奔而去,眨眼間,隱入了花叢之中不見。
蕭翎緊隨周兆龍身後而行,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沈木風智謀絕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經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間,人已進了大廳。
只見那沈木風端然而坐,神色平靜,毫無怒意,頷首一笑,道:“驚擾諸位了。”
金花夫人咯咯嬌笑道:“大莊主聲色不動,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沈木風道:“蕭三弟回籍探親,歸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誤了他的時間。”
蕭翎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口中應道:“莊中混入了敵人,是何等重大之事,豈可不查……”
沈木風接道:“不用查了,那人發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
微微一頓,又道:“快請入座,不要攪了咱們的酒興。”
桌上的碎盤,早已收去,羣豪齊齊入座,蕭翎擔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飲用,跟着沈木風落筷的菜餚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這菜餚中也下了毒,連你在內,誰也別想逃脱。
一餐餞行宴,匆匆用完。
沈木風挽住了蕭翎一隻手同出大廳,穿過花叢,直向莊外走去。
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馬,一個青衣童子,高坐車門外,右手裏拿着一條長鞭,左手中控繮待發。
沈木風指着那馬車笑道:“為兄和你二哥,都備有一份薄禮,奉送雙親,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車中,四匹健馬,也都是千中選一的好馬,足可當長途跋涉之任,三弟思親情切,就此上道吧!”
蕭翎仔細看去,只見那控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蘭扮裝,當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設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別,”
沈木風回顧了身後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請扶唐姑娘上車。”
蕭翎抬頭看去,只見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見她時那等巧笑情兮、妙語解頤的情形相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問,當下一抱拳,道:
“唐姑娘如願和在下同行,請來上車。”
唐三姑目光緩緩由沈木風臉上掠過,慢步而來,登上馬車。
蕭翎飛身一躍,登上馬車。
金花夫人避過沈木風的目光,向蕭翎笑着走來,突然一枚小小紙團飛到蕭翎身前,蕭翎趕忙接過。
金蘭左手綴繩一抖,馬車陡然向前飛馳而去。
遙聞金花夫人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兄弟,你如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畫像,最好是早些回來。”
蕭翎站在車頭上,揮手致意,但卻未答金花夫人之言。
轔轔的輪聲,蕩起了一片沙塵,沈木風和金花夫人的身影,也逐漸消失不見。蕭翎藏好了手中的紙團,掀開垂簾,進入車廂,只見玉蘭也改穿了一身男裝,倚欄而坐,目光望着車篷,似是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車廂後面,放着兩隻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閉着雙目,似是已經熟睡了。
寶馬華車,麗人相伴,這該是何等的賞心樂事,但蕭翎卻有着一種茫然無措之感,他覺出這車廂中充滿着一種幽傷和詭異的氣氛,每個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輕輕的咳了一聲,道:“玉蘭,你在想什麼心事?”
原來他自從進入這車廂中後,那玉蘭姑娘始終未曾望他一眼,渾似不覺他進入了車廂。
玉蘭如夢初醒一般,緩緩把投注在車篷上的目光,移注到蕭翎臉上,黯然的叫了一聲:“三爺。”又住口不言。
蕭翎心中大奇,説道:“你怎麼啦,此刻咱們已離開百花山莊,有什麼話,儘管説吧!”
玉蘭搖搖頭,微微一笑,道:“妾婢很好,沒有什麼。”
她雖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蕭翎卻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強,很淒涼。
蕭翎心頭氣悶,暗道:好吧!你既然不願説,那便算了,我也不來問你,當下閉目運氣調息起來,不知不覺間,竟入禪定,物我兩忘。
待他由禪定中清醒過來,夕陽早下,已然是暮色蒼茫的時分。
馬車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王蘭已然不見,只有金蘭一人當門而立。
只聽金蘭低聲説道,“三爺醒了嗎?”
蕭翎點點頭,道:“她們呢?”
金蘭道:“進去休息了,包莊主已在車外等候很久了。”
蕭翎道:“哪一個包莊主,我不認識啊!”
只聽車簾外響起一個宏亮的笑聲道:“在下接得了大莊主金花令諭,特地趕來迎駕,廳中盛宴已張,敬候三莊主上坐了!”
蕭翎皺皺眉頭,掀起垂簾,出了車廂。
只見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藍色湖綢長衫,面帶微笑,站在車旁,神態極是恭謹,看蕭翎掀簾而出,立時長揖拜見。
蕭翎還了一禮,道:“怎敢勞駕。”
那老者笑道:“大莊主在金花令諭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駕,不得有違,但得三莊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歡喜萬分了。”
蕭翎暗忖道:百花山莊的力量,確是不可輕視,竟是處處都有分舵。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紅門綠瓦,該是個豪富之家,不知內情,誰也難以猜出,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莊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當胸,躬身説道:“三莊主請。”
兩扇黑漆大門,早已大開,一個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舉着一盞氣死風燈,肅然而立,燈籠用絹製成,四面各寫了一個包字。
蕭翎緩步登上七層石級,直向大廳行去。
那老者緊隨在蕭翎身後,居中而行,金蘭走在最後。
三人行不過丈餘,身後那黑漆大門,已砰的關上。
穿過了兩個院子,才到大廳,廳中燭火輝煌,早已張宴相候。
蕭翎日光一轉,只見敞闊的大廳中,除了兩個綠衣婢女之外,別無賓客。
那老者一側身,走在蕭翎前面,欠身説道:“三莊主請上坐首位。”
蕭翎心知謙遜推辭,徒費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蕭翎坐好,突然一撩長袍,屈下一膝説道,“包子威見過三莊主。”
蕭翎暗忖道:看來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點架子,舉手一揮,道:“不用多禮。”
包子威欠身而起道:“三莊主旅途辛勞,請隨便進些酒菜。”垂手站在一側。
滿桌佳餚,只有蕭翎一個人高居首位而坐,那包子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蕭翎淡淡一笑,道:“包兄請坐。”
包子威道:“屬下謝座。”就主位坐了下來。
兩個綠衣婢女,款移蓮步,行了過來,伸出皓腕,挽起酒壺,替兩人斟滿了酒杯,退到旁側。
蕭翎目光轉動,早已不見金蘭,心中自是納悶,正待開口詢問,那包子威似已瞧出了蕭翎心中所思之事,搶先説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內人接入內廳款宴。”
這一席晚宴,就在包子威恭謹中匆匆用過,蕭翎雖然是受盡了尊嚴禮遇,但卻有着枯燥無味之感。
晚宴過後,包子威親自送蕭翎到安歇之處。
這是座擺滿鮮花的精緻跨院,錦帳繡被,佈設的極盡豪華。
包子威待蕭翎落座之後,恭恭敬敬他説道:“三莊主幾時上路?”
蕭翎道:“明晨一早就走。”
包子威欠身説道:“三莊主是乘坐原車,還是換坐快舟,請吩咐一聲,也好讓屬下準備。”
蕭翎暗暗想道:由此歸家,自是該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們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動,一直在他們監視中,倒不如坐原車的好,當下説道:“我仍乘原車而行,不勞費心了。”
包子威應了一聲,躬身退去。
蕭翎打量了一下室中佈設和院中形勢,熄去燭火,盤膝坐在榻上,運氣調息。
但他腦際思潮起伏,竟然難以靜下心來,他想到玉蘭、金蘭的反常情態,在兩人的心底處,似是隱藏了一樁很大的隱秘;還有那唐三姑也變的痴痴呆呆,其間定有隱情,明天上路之後,必得設法追問個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漸的靜了下來,真氣逐漸由丹田升起,衝上了十二重樓。
需知他內功正值精進之期,每次調息,必入渾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習上乘內功最危險的時期,如若在他靜坐之時,有人暗中施襲,縱非必死,亦得重傷。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被一陣兵刃接觸的金鐵交嗚聲驚醒過來。
睜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兩條人影,正自迴旋交錯在月光下。
蕭翎暗道一聲慚愧,起身離榻,輕步行至窗口。
凝神望去,只見包子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個全身夜行勁裝,施用文昌筆的大漢,正在打的難解難分,那大漢筆法十分辛辣,攻勢凌厲,着着都指向包子威的要害。
包子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環身飛繞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筆大漢攻勢凌厲,一時間也無法取勝。
蕭翎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這座廣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莊中的分舵,絕不至只有包子威一人,何以不見有人助戰?
他心中疑團未解,場中形勢已變,但見包子威金刀疾變,展開了反擊,一時間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筆大漢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蕭翎暗中觀戰,長了不少見識,原來包子威在初動手時,隱藏寶刀,採取守勢,先讓那施筆大漢放手搶攻,直待瞧出他筆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開了反擊之勢,招數變化,盡找施筆大漢的缺陷,那大漢果然被迫的手忙腳亂起來,幾度要振作反擊,但一直是力難從心。
搏鬥中突然一聲悶哼,刀光筆影,突然收斂,那施筆大漢身子搖動了一陣,一交跌倒在地上,包子威左手疾出,點了那人穴道,還刀入鞘,對着蕭翎卧房抱拳一禮,道:
“屬下無能,致令敵人侵入了三莊主息駕的跨院中,驚擾好夢,心中不安的很。”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原來他早已知道我醒了過來,暗中觀戰的事……
心中念頭電轉,口中卻緩緩應道:“不妨事。”
包子鹹道:“多謝三莊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筆大漢,回身退出跨院。
蕭翎心中納悶,幾次想叫那包子威進來問問,那施筆大漢是何等人物,夤夜來此為何?但他終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牀,包子威早已在室外相候,兩個綠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門外。蕭翎步入室外小廳,兩個婢女,立時奉上漱洗用具,待蕭翎梳洗完畢,包子威才緩步而入,長揖請安,但卻絕口不提昨夜中事。
蕭翎看那包子威神色平靜,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神情,説道:“她們起來了嗎?”
包子威道:“姑娘都已經準備好了行裝,坐待三莊主的動身令諭。”
蕭翎道:“好!你要她們即時登車,我們立刻上路。”
包乾威道:“廳中已為三莊主擺下早點,屬下斗膽請三莊主食用過後再走。”
蕭翎本待推辭,但又覺堅決拒絕,使那包子威太過難看,只好隨往廳中,匆匆吃畢,上車趕路。
金蘭、玉蘭仍然是青衣小帽的書僮裝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車之後,就靠在車欄上,似是大病未愈,一言不發。
蕭翎登上馬車,金蘭立時揚起手中長鞭,叭的一聲,馬車起動如飛而去。
只聽包子威高聲説道:“屬下恭祝三莊主一路平安。”
蕭翎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團,車行三里左右,立時掀簾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帶動馬緩,馮車向一條荒涼的山道上轉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隱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