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簫被害之處是在宋府的後花園。此時,宋玉簫的屍體當然已被移開,但現場仍然保持一切。
宋玉簫的佩劍跌在地上,地上有血,因時間已久了,呈褐色。鑲着三顆明珠的寶劍,劍尖亦有血。
另有圍牆下發現了幾滴血,顯示宋玉簫臨死前亦刺了兇手一劍,只是未能致命。
李鷹目光再一掃四周,花木頗有損折之處。但假山盆栽卻未有倒塌。“田副總管,你有沒有見到令公子曾刺了兇手一劍?”
田副總管是宋府的護院領班,接近五十歲的年紀,一臉精悍之色。聞言後,略一沉思,道:“當時賊人突然失手打碎個花盆,也許這是故意的。那時還未二更,公子亦尚未睡,我在前面巡視。公子由書房來此比老朽近得多,因此,當老朽到時,公子已倒地,而兇手在牆上躍出。老朽只見到兇手是個中等身材、身穿黑衣黑褲的人而已。”
李鷹道:“這後花園既然接近住宅,為何沒有人守衞?”
“有。”田副總管開口道:“因為佔地太大,而且人手不很夠,因此老朽便指定一些手下分別守在幾處地方,而老朽則另外率十二人四周來回巡視。”
“兇手進入時你們沒有發覺?”
田副總管臉上一熱,道:“説來慚愧,我還是事後才發現原來他已潛入庫房偷了不少金銀的呢。”
“此地由誰負責守衞?”
“老薛,你過來。”他指一指一個瘦削的護院道:“稟大人,此地是他負責守衞。”
李鷹臉色一沉,道:“花盆碎時,你在何處?”
老薛恭聲道:“在那邊,”他指了一指後面。
李鷹臉色再一沉,“那你應該比玉簫先到此地。”
老薛道:“花盆在那邊打碎,小的一聽見聲音立即奔去。到公子追出去時,小的聽見打鬥聲了,於是便跑過來,可是到達時公子已倒地,而兇手已逃開。至於兇手如何殺死公子,小的視線被這假山遮擋住,看不到,只見他臉罩黑布。”他雙手邊説邊比劃。
李鷹走到另一邊,那裏果然有個破碎的花盆倒在地上。
李鷹便把這件事仔細想了一次。
花盆在西邊破碎時,老薛在東邊,他聽見聲音立即奔到西邊。可是兇手那時已藏在中間的一座假山後,而此時宋玉簫亦聞聲奔來,兇手出其不意地突襲宋玉簫。宋玉簫一開始便受了重傷,因此,打鬥很快便結束。
兇手可能發現老薛的腳步漸近,一個疏忽便中了宋玉簫臨死的一劍,但這一劍看來只令他受了輕傷,故此他還能逃脱。
依此看來,兇手偷金是次要的目的,主要的是要伏擊宋玉簫。
江北四秀接連死了三個,兇手看來是同一個人,他的殺人動機亦應是相同,下一個被殺的對象會不會是楚英南?
李鷹禁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短短的兩天,使楚英南好像蒼老了十年,神色異常憔悴。
李鷹拍一拍他的肩頭,道:“帶我去看看令弟的遺體。”
楚英南呆呆地點點頭。
宋玉簫果然背後中了一劍,入肉三寸,致命之處卻是胸口的那一劍。
李鷹看了看他的傷口,不禁懷疑宋玉簫有沒有餘力臨死再刺兇手一劍,如此,他劍上的血漬亦有可能是蘸上自己湧流出來的鮮血了。
李鷹對宋父道:“李某意欲到庫房看看,未知方便否?”
“哪裏哪裏,李大人請來,這件事還得仰仗大人發神威,早日緝拿兇手歸案。”想到自己妻妾多人,畢生卻只得此子,如今又不幸被殺,眼圈不禁一紅,潸然欲滴。
擺放貴重物品的壁櫃打開,裏面放了不少珠寶古玩及銀票,李鷹心頭連動,問道:“兇手只偷金銀?”
“是,小人也覺奇怪!”
李鷹忖道:“這裏面可有蹊蹺。”順手敲一敲門,入手沉實堅硬,卻原來是以梨木包鐵做成的,忙叫道:“思南,你來看看這鎖是否受損?”
顧思南在李鷹手下中對鎖最有研究。入看了一回,道:“這兩副鎖異常堅硬,鎖頭又藏在鐵門之內,即使是內家高手亦難以用指力戳斷!”
李鷹神采連閃,道:“如此説來,兇手不但武功高強,且是開鎖的專家!”
“正是。江北三大開鎖小偷,各師每法,也各有千秋,但開這種鎖以‘金匙’白墨最為所長。”
“好。你在此地稍候,我先回去。”轉對楚英南道:“令弟安葬之後便請偕思南同來,千萬不可單獨行動。”
楚英南默默點頭。
李鷹決定再到梅莊一行,因為他曾經見過白墨在梅莊當了一段時日的食客。
到了小廳內,李鷹劈頭第一句便問梅任放,“白墨還在不在貴處?”
梅任放一怔,道:“你是説‘金匙’白墨?他這種人何需當食客?上次他來只不過因為失手受了傷,來我處養傷兼避避風頭。”
李鷹面色一沉,厲聲道:“如此,梅莊豈非成了犯人的避難所?”
梅任放亦是臉色一變,沉聲道:“李大人言重,不知李大人是以官府的身份對小民説話呢,還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對梅某?”
李鷹放緩臉色,“自然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詢問你。”
“那麼請李大人以後出言謹慎一點。”梅任放餘怒未息:“白墨雖是小偷,但向來只偷貪官污吏,土豪劣紳,亦無大惡,梅某念在同為江湖人的份上,讓他在此養傷,這難道也犯了法?”
“若以官府眼光視之當然犯法,起碼犯了窩藏犯人之罪,不過若以武林同道視之則梅孟嘗果然義氣幹雲,名不虛傳!”
梅任放冷哼一聲,“他養好傷已經離開了,此後梅某亦未再見過他。”
李鷹看了他一眼,緩緩地問道:“他去哪裏你知道嗎?
我的意思是他有沒有告訴你?”
“當然沒有,我梅莊的規矩是來去不問。”
“那是何時的事?”李鷹再問一句。
“五年了。”梅任放反問道:“老應窩藏的那個女人你查出來了沒有?”
李鷹搖搖頭,“你猜出來了?”
“十五年前,有個‘九尾妖狐’池萍的,你還記得嗎?”
李鷹眼光一亮,道:“她不是被應陽天殺死了嗎?”
“誰見到?”梅任放冷冷地道:“十五年前九尾妖狐迷惑了不少青年,老應約她在大洪山決鬥,事後老應揚言已經殺死她,可是有誰看見?決鬥時亦沒有人在場。説不定老應給她迷惑了,並把她藏了起來。應陽天那種人被這種女人迷倒絕不出奇。”李鷹踱起步來,在小廳裏走了幾圈。他不期然又吸了煙起來。“大洪山脈近者離此不過幾十里,即使南峯離此也不過二百多里左右。”歇了一歇,“老梅,往年老應有沒有到此過夜?”
梅任放聲音透着奇怪,“説來奇怪,他平時來我家經常在此過一兩夜,就是每年的中秋他例外,來去匆匆。”
李鷹冷冷地道:“那他是趕到大洪山池萍處了。”
梅任放臉色一變,喃喃地道:“不會吧,即使他趕去大洪山最近此地之處,時間上也來不及了,最快也得八月十六的中午才能到達。那已失去中秋團圓之意,這跟八月十七、十八才去又有何分別?”
李鷹脱口説道:“莫非池萍就藏在附近?”
“不可能,若在這附近又豈能瞞得過你我之耳目?必是藏在深山中,才不為你我所知。”
李鷹不禁狐疑起來,只覺得滿腹都是疑團。
他回到襄陽已是掌燈時分,他的手下正在吃飯,公孫良恰在席上。他心頭一動,道:“公孫老弟,你明天帶幾個人到大洪山找個女人。”
“誰?”公孫良把飯嚥下,“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昔年的‘九尾妖狐’池萍,以前你不是見過她嗎?”
“見過幾次,相信還能認得。”
郎四回來報告:“屬下到馬家村後,在馬淑君外家的鄰居處探聽到馬淑君的小名。”他素來喜愛賣弄關子,雖是面對李鷹,還是禁不住在緊要的關頭把話頓住。
李鷹冷冷地瞪着他。
郎四悚然一驚,忙道:“她的小名叫小黑,這是因為馬淑君小時候身上的一塊胎記比別人的大且黑,所以她父母叫她小黑。”
説到這裏又禁不住頓了一頓,幸而立即醒覺,“但應陽天卻嫌她這名不好,就從不以小黑叫她。”
“好,你去休息一下。”
郎四前腳剛離開,顧思南及楚英南便即時踏進來。
李鷹目光一盛,“楚少俠,你説令姨丈第一次失竊也只是失了金銀,其他貴重之物並未失去?”
“是。晚輩也是覺得奇怪。按理每個小偷必要挑值錢而又體積小的拿,豈會像他如此?”
李鷹一笑,反問道:“這是什麼原因?”他目光自楚英南的臉上轉註顧思南了,“你猜得出嗎?”
顧思南想了一會兒,便脱口説道:“那人急需要用錢,如果偷珠寶、古玩及銀票,總是會比較麻煩。”
李鷹面色倏地一沉,道:“你就是不用腦子仔細想想,所以跟了我幾年還不及蕭穆一半!”
顧思南低下頭,不敢吭一聲。
李鷹又看了楚英南一眼,這才道:“如果他只是急要用錢,大可以全部拿去。因此,必定另有原因。這個原因只是我們還未想出而已,這是一個關鍵,能把這問題弄清楚,這件案子也就破了一半了。思南,你明天去調查一下有關白墨的消息,最好能把他找來,這也是一個關鍵。”
顧思南一挺胸大聲應道:“是!”李鷹又回顧楚英南,“你不必擔憂焦急,這件案子我有絕對把握破案,不過,你不可單獨一人外出。”
“前輩真的有絕對把握?”
“當然!只要犯人留下破綻,我便有絕對的把握把它破獲,問題只是時間的遲早而已。”
楚英南一怔,脱口道:“兇手難道留下破綻,怎地晚輩看不出?”
李鷹滿懷自信地笑笑,“只偷金銀笨重的物品,而放着價值連城的古玩珠寶不取,這不是破綻?能夠打開那個櫃門的鎖,絕非一般人所為,這又豈不是一個破綻?”
“那麼應陽天……”
“秦雪嶺及江三妹不是他殺的,也非殺子虞子清的兇手,更非第一次到令姨丈家偷竊的人,因為第二次偷竊被你及宋玉簫發覺後,交回的贓物裏面有不少銀票。前後兩次的行徑完全不同,説明是兩人所為,只不過兩人衣飾及身材相同而已。”
楚英南急道:“那麼我們豈非枉殺了應前輩?”
“沒有。”李鷹望着屋頂緩緩地道:“若我沒有估計錯誤,他必是做了一件虧心事,他一生光明磊落,雖然做過偷竊的事,但那也是劫富濟貧而已,不會心虧。”
頓了一頓,續道:“他在被蕭穆等人圍困之後,立即覺得自己的行藏已被我發現,這是一個初犯通常的心理,而且這還是在五十多年來的第一次,與一生行徑絕不相同,所以……不過,這還只是推測而已,事實有待蕭穆去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