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火輪從白沙鋪帶回來的消息,使眾人精神一振。
郭小娥是在秋菊死前十天便到了白沙鋪安居,而且她每日都到那間酒家沽酒解悶。
李鷹及沈神通一直都有個感覺,自從看了郭小娥那本日記,他倆便覺得郭小娥絕非是一個心狠手辣、絕情寡義的女人,這種人怎會是殺人兇手?
那麼,兇手到底是誰?
沈神通認為先從毒藥方面來研究,普通烈性毒藥,中者通常會七孔流血,而鐵凌威及秋菊卻只是鼻孔流血,這是什麼毒藥?
如果能查出毒藥的性質,豈非已解決於一半的問題?
因此沈神通立即把手下派了出去,這些天他已兩次上大江堂,見着了鄒香主及章香主。
鄒香主單名一個章字,三十七八的年紀,皮膚異常黝黑,寡言沉着,沈神通覺得他心機頗深,很難從他口中挖出什麼來。
章煥新雖然滔滔不絕,可是每能避重就輕,在關鍵的地方輕輕一帶而過,儘管他的性格與鄒章不相同,可是同樣城府深沉。
即使如此,沈神通還是認為這趟沒有白走。
晚飯後沈神通易了容潛在大江堂總舵附近,入黑之後見鄒章獨自一人離開總舵,他衣錦履新似乎去赴宴。
沈神通悄悄跟在他背後。
鄒章左轉右轉,穿街過巷,大搖大擺,到了一家大院之前,他住了腳,左右看了一會兒才閃身進去。
沈神通若有所思,他認得這是城內最著名一家妓院,藏春閣!
他眉頭皺了一皺,腳步一緊,跟着亦入了院門,鄒章的背影剛在迴廊轉角消失,沈神通不敢怠慢急趕幾步。
有個鴇母迎了上來,掛上笑臉道:“客官可有舊相識的姑娘嗎?”
沈神通臉色一沉,粗聲道:“讓開,在下是來找個朋友!”
“找朋友?”鴇母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來這裏找朋友?
見你的大頭鬼!看你這副模樣料也出不起錢,來人!”
沈神通左手一伸捏着她的脖子:“要命的便不要再叫,府台大人是我的表哥,你不信在下可以讓你一日之內便得關門!”右手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她手中,“跟我來!”
轉過迴廊鄒章已不知去向,沈神通低聲在鴇母耳際説了幾句話。
鴇母見他雖然貌不驚人,可是自眸子射出來的目光凌厲得令她不敢仰望,這種女人眼皮最雜,知他不好惹,點點頭道:“大爺請先到廳上用茶,老身一有消息便來相告。”
回身走去,她身軀肥胖,可是走動起來卻頗快速。
沈神通剛喝了一杯茶,鴇母便又扭動着水桶般的腰肢走來,她在沈神通耳際耳語一陣。沈神通道:“好,你立即去安排,等下有賞,不過今日之事你絕對不能傳出去,否則……”
他又射出一道凌厲的目光,鴇母打了個寒噤,迭聲道:“老身知道,老身一定守口如瓶!”慌忙告退。
一會兒又回來把沈神通帶到一間雅房內,室內芬香撲鼻,牀褥尚有餘温,沈神通心中好笑。“不知哪個黴星讓那婆娘臨時趕到別間房去。”
他摒退鴇母,關好門窗,屏息靜氣把耳朵貼在左牆上,運了一陣功,耳力漸明,隔壁房的低聲終能斷斷續續聽到。
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頭兒叫你儘早靶石一平除掉,這廝跟沈神通他們眉來眼去……對我們很不利……”
底下的話因為説得太低,沈神通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只見鄒章道:“師妹……她何必這般急?
誰會知道……太急反而不美……欲速則不達……”
先頭那個又道:“她説那兩隻老鷹不是尋常人……最少也得把他攆走……夜長夢多……皖西方面軍情頗急……不能分心……”
鄒章喟然道:“好吧,本座也是基於大局,蟄伏多年的願望眼看……出人頭地……告訴她……本座的大志也不小,單隻一水長江本座還未看在眼中……”
“頭兒説,待巨鯊幫滅了之後,她便重整堂風人事……
二堂主之位便名正言順,只望屆時二堂主提攜屬下一二!”
鄒章哈哈大笑:“本座自不會虧待你……你先回去吧,本座一會兒再走!”
開門聲響起,跟着又傳來閂門之聲,隔一會兒,只聽鄒章大聲道:“黛月你怎地睡着了?大爺找你來可是來找樂子的!”
只聽一個女人似剛睡醒地道:“奇怪,妾身只喝了一杯怎地就會睡着了。”
鄒章笑嘻嘻地道:“許是你昨夜那相好的弄得你整晚沒睡!”
黛月笑罵道:“死相……哎呀,你這般急幹什麼?”
“幹什麼你還不知道?黛月也有一身好皮肉……”
沈神通感到一陣噁心,忙把耳朵拿開,他坐在一張椅上閉目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隔壁的門聲又響,沈神通忙把眼在門縫處望去,鄒章正準備離開。
沈神通待他走過迴廊才推門而出,好在他知道鄒章的去向,因此也不怕會被他撇掉。
到了一條小巷沈神通終於追上了他,鄒章聽見背後的步履聲,轉身過來,目光電射,沈神通毫不理會徑直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道:“閣下怎地用狗眼看人?”
鄒章勃然大怒道:“閣下因何出口不遜!”
“豈只出口不遜,大爺還想把你的狗眼摘下來。”
鄒章怒極反笑,“只怕未必!閣下所為何來,不妨直説。”
“待拳腳分了高低自會告訴你。”
鄒章越發思疑,沉聲説道:“閣下是誰?”
“大盜畢留人!”沈神通變臉道:“把錢乖乖獻出來,免受毒打之苦!”
鄒章聽他所説心情倏地一鬆,再看他貌不驚人,以為是城內瞎了眼的毛賊,卻因自己剛來此地不久而不知自己的身份,當下長笑一聲道:“有本事你自來取!”
“好,難道老子會怕你不成?”沈神通裝出兇悍的神色,猛向他打了一拳。
鄒章一皺眉,心想這廝真的膽大包天,偏身一錯,手起掌落往他後背切下。
沈神通右拳迎起直擊他手腕,鄒章迅即化掌為抓,沈神通御肩偏身一閃而過。
鄒章吃了一驚,心想這毛賊看來毫不起眼,但功夫卻不含糊,當下連擊五掌,一掌緊過一掌,這下他是動了真火,決心把他斃在掌下。
沈神通武功豈止不含糊,他不過是想試試他的斤兩而已,他一伏腰,手掌自鄒章臂下突人,鄒章發了五掌他只發一招便把鄒章的攻勢盡數破去。
鄒章怪叫一聲,手腕一沉,封住沈神通來勢。
沈神通微微一笑,手掌合起來,只露出中指,向他脈門劃去,左拳疾如星火向他頭部猛然擊去。
鄒章腰向側前一彎,左手陡地縮回,右腳倏地踹向對方面前,這招十分怪異,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能出腳,可是奇怪還不止如此,鄒章那一腳臨至半路改蹬腰腹,未待腳底觸及沈神通之身,霍地轉了半個身,右腳再度揚起一腳改蹬沈神通頭部,這一腿連續幾道晃招至此才是實招,勢如奔雷,帶起一陣勁風。
沈神通大出意料,總算他經驗豐富,臨場鎮定,一怔之下,立即後退一步。
鄒章左腳單足一移,右腳去勢更疾,沈神通右手慌忙架擋,鄒章改踢為壓,腳跟擊在他小臂上,又再揚起直踹。
沈神通從未遇到一個腳法如此神奇莫測的對手,倉促間,身子如紙張般向後竄退,他退,鄒章立進,腿始終不離沈神通要害。
沈神通長嘯一聲,右手指疾點他腳底之湧泉穴,鄒章又轉了半個身,改踢為掃,力藴千鈞,沈神通騰空而起,足尖在屋瓦上一點,疾掠而去。
夜空中傳來鄒章的笑聲。
沈神通回到窩裏,他心中的推論已經完成。
梅傲霜久有鵲巢鳩佔之心,她不斷擴大自己勢力及增加親信,在她取得了大部分大江堂兄弟的信任之後,便加速進行。
鐵凌威死了後,她更加速翦除老臣子,因此石一平遲早將難倖免,而梅傲霜的志向頗不小,她不以得了大江堂為目的,其最終目的是雄霸長江,甚至問鼎水路總瓢把子的寶座。
鄒章將是她的得力助手,巨鯊幫雖然尚未消滅,她已先答允事成讓他坐上二堂主之位。
鄒章的掌法以及身法無異是巫山派的招數,可是其腳法卻是南疆龍家的獨門腿法。
看來鄒章不但學了巫山派的武功,而且在南疆的日子也不短。
他立即派顧思南上大江堂,無論如何要請石一平來此一趟,跟着把他今宵所見告訴李鷹,李鷹一聽之後目光大盛,立即抽出煙桿抽吸起來。
沈神通又派人去巫山以及南疆一帶調查。
幾天之後,調查鐵凌威所中之毒的手下已回來報告。
路遠道:“據‘百毒老人’説,這種毒藥除了南疆的‘兩點紅’之外,別無其他毒藥有此功效及死狀!”
另一個接口道:“所謂‘兩點紅’那是指中毒者死後兩個鼻孔會出血,據‘百毒老人’説,這種毒藥無色無嗅,下在任何食物中都不會稍改食物的味道,最是難防,即使以銀簪沾試也要過了一段時間,銀簪才會變色!”
南疆兩字人了沈神通之耳,他陡地把鄒章跟它聯在一起。
這毒藥是不是來自鄒章,因為他懂得南疆龍家的獨門腿法,這種腿法絕不易學,鄒章使得如此純熟,證明他在南疆的日子絕不短。
那麼即使他懂配製“兩點紅”也絕不稀奇,果如此,郭小娥的確死得很冤。
秋菊是誰殺的?只要查到其中任何一案的兇手,另一案也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