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逸凡睜眼一看,冷桂華已不知去向,眼看着蔓延的火勢,不由心中大急,霍地挺身站起,疾向全身赤裸,昏迷未醒的李蘭倩撲去!連忙脱下自己的長衫,把她全身裹起來,雙手攔腰抱起,疾步奪門而出!但他剛剛走到門邊,忽覺一陣血氣翻湧,立時頭暈目眩,兩腿發軟,雙臂一鬆,不自主一連幾個踉蹌,向門外栽了出去!
要知他究竟是血肉之軀,四五天來滴水未進,而且幾度受傷,身體早已支持不住,是以他一栽門外,便又昏倒地上!
昏厥中,突然飛來一團火星,落在他的臉上,一陣辣辣痛楚,神智頓時清醒過來,眼看那熊熊的火勢,飛騰的烈焰,彌空的濃煙……
陡然想起昏迷未醒,此刻尚未出來的師妹!不由心頭大急,大叫一聲:“師妹!”挺身躍起,奮不顧身地向那已為火勢封住了的廟門撲去!但他躍起的身子還未落地,突然聽得轟隆一聲震天動地巨響,當門的一堵牆壁,驟然坍塌倒下!
蒲逸凡眼見這等情勢,腦際直如重錘撞擊一般,當場一陣眼花耳鳴,立時又暈倒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悠悠醒轉,四肢微一伸展,只覺得渾身痠軟,疲倦異常。緩緩睜開雙眼,立見銀光耀目,月華滿天,頓時清醒過來,想起日間經過之事,不由目光斜掃,入眼是斷壁殘垣,瓦礫一片,心頭一陣痠痛,挺身站立起來。面對着似水的月華,仰天一聲長嘯!嘯聲中充滿悲痛、憤怒、激昂,劃破了深沉的寒夜,長長地歷久不絕!
蒲逸凡眼望着一堆堆殘燼,強忍下心中的創痛,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過去。俯身拾起一截焦木,在那殘屑餘燼中,連連一陣翻撥,片刻之後,他從一堆焦臭四溢的殘屆中,尋出了兩具被燒得四肢卷編,皮肉焦黑的屍骸!
面對兩具焦臭觸鼻的屍骸,他心中不知是痠痛還是忿怒?熱淚泉湧之中,悲聲咬牙説道:“禪師,師叔,不管敵人怎樣兇狠,凡兒只要留得三寸氣在,就是刀山油鋼,誓必為兩位老人家報仇雪恨……”
忽然吹來一陣冷風,蒲逸凡不禁打了幾個寒噤,低頭看看身上,猛然記起自己所穿棉袍,是裹在師妹身上,想到師妹,心中又直如油煎火烤一般,當下一陣焦急,再也顧不得餘燼中尚有闇火未熄,立即俯身運掌,雙手在那一堆堆的殘屑灰燼中,連連地猛抖疾翻!
他希望找出師妹的屍體,更希望那裹在她身上的棉袍是被坍塌的牆壁壓住,未曾着火燒掉,因為那件長袍關係太大了!
可是他兩手被灼得皮破血流,翻遍了所有足以掩蓋的位置,就是找不到師妹的屍體。
他記得當自己用棉袍把她裹起來,抱着搶步出門的時候,她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在那等火勢正烈的情勢下,絕不可能自己逃出。此刻既然找不到她的屍體,可能已被那暗中相助之人救走!但不管怎樣,自己卻因此失去了那件隨身穿着,關連極大的棉袍……
蒲逸凡想到這裏,半月前那一段充滿了沉痛、悲憤,但卻聽來令他永生難忘的話——他師父的臨終遺言又已響起耳際:
“徒兒,為師的以命換來的這本武學奇書,就藏在你身穿棉袍的夾層以內。這本武學奇書,不但關係師門的沉冤,也關係你爹爹北嶽一派的絕繼存亡,更關係着武林中未來一場劫運。此番到五華山去投奔你師叔,任重道遠,江湖中雲波譎詭,千萬要小心慎重!只要能到達五華山,見過你師叔,把書交給他,他就會告訴你爹爹是何人所害,為師的又是被哪個弄得的重傷難治。並會照着書上記載武功,逐步指點。以你的天份,多則三年,少則二載,定可練成書上所載全部武學,到時不但你父仇得報,師冤昭雪,而且將成為無敵天下,萬人景仰的武林宗師……”
蒲逸凡默唸先師遺言,不禁思潮澎湃,感愧萬端,暗自嘆道:“爹爹與恩師,雙雙被仇家害死,但不知道仇家是誰?
普天之下,只有師叔一人,可以幫助自己復仇雪恨,想不到又在這廟中遭了毒手,並連帶那位海上奇僧,也死於非命……
師妹雖然未被燒死廟中,但也不知為何人所救?更不知現在存身那裏?……
師妹既然下落不明,那本關連自己,關連整個武林的奇書,勢必從此失落,奇書既失,師叔又死,自己身負的親仇師冤,豈不是從此水沉海底,長恨心頭?”
蒲逸凡越想越難過,也越想越傷心,更越想越覺得生不如死!不由仰天一聲長嘆,悽然淚下,默默唸道:“爹爹,師父,師叔!凡兒生不能替三位老人家報仇雪恨,現在只有一死相報了!”
意念及此,猛然猿臂高舉,單掌一翻,徑向自己“天靈”擊下!那知掌力還未發出,突覺脈腕一麻,彷彿被什麼托住一般,掌勢竟然無法砸下。但他死念已決,暗中運力透掌,正待再次下擊之時,耳際突然響起一個稚憨的口音,道:“人家説好死不如賴活着,看你個子大大的,什麼事情不好做,怎地在這裏自己找死?”
蒲逸凡聞聲一怔,舉起的右臂便不自主垂下來。
他心知有人相救,不由側臉一看,那知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竟自驚得目瞪口呆,好久好久透不過氣來!
原來他剛剛放下舉起的右臂,那稚憨的餘音尚在耳際迴旋,掉頭已是看不到發話人的蹤影。卻從那林叢中的兩株古松之後,跳出來一丈多高,猙獰駭人,馬首毛身,形似豺猿的怪物!
那怪物滿頭紅髮,渾身長毛,血盆般的大嘴以內,露出一排釘耙也似的森森白牙,兩隻毛茸茸的大手,幾乎長得拖到地面;長舌垂胸,怪眼突出,開合之間,只見螢螢綠火,宛如鬼火一般!
怪物的軀體雖然高大,行動起來,卻是肩不晃,膝不屈,僵挺挺地一蹦,就是丈來遠近,靈快已極!
蒲逸凡久居深山,自是見過不少奇怪異獸,但像眼前這模樣的怪物,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而且,此刻置身在這荒林之中,又是深更半夜,月光從樹隙中透下來明暗不定的光影,遠處不時傳來幾聲梟鳴,這種景物,本就恐怖已極!再加上突然從暗中跳出這樣一個怪物,就是膽子再大,也要心生驚恐,暗暴冷汗!
但他究竟是身懷武功之人,心中雖是驚悸不已,但本能地卻在凝神戒備;也就因此一來,適才那種滿懷悲憤的自絕心情,竟自一掃而空。一時好奇心起,不由軒眉剔動,星目閃光,緊盯着那怪物的來勢,一瞬不瞬!
那怪物似也知道蒲逸凡的厲害,只停立在他身前丈來遠之處,兩隻突眼不住地翻閃,呲牙裂嘴地怪叫!再也不前進一步。但饒是如此,也直看得他神經震顫,毛髮聳然!
“久聞江湖之上,有些武林宵小,雞鳴狗盜之徒,專於在那些荒林古廟,或是要道僻靜之處,故意裝神扮鬼,陷害人命,劫取財物;眼前這怪物雖不能斷定是人假扮,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脱,何況,自己一身武功……”
想到這裏,不由又朝那怪物一陣打量,驀然見它腳下是穿着一雙芒鞋,心知自己所料不差,當下一面暗中戒備,一面沉聲説道:“朋友,劫財奪物,招子也得放亮些,你看看在下這身行頭,可像懷有財寶之人?再説,你這裝神扮鬼的行徑,也只能嚇唬那些無知多民,要在蒲某眼下看來,哼哼!卻是不屑一顧!”
那假扮的怪物雖已被蒲逸凡拿話點破,但對他所説之言,卻是相應不理;除了仍自一味的裝腔作勢,暗中卻欽向他抓來!
蒲逸凡見他這般做作,隱忍的怒火,頓時冒了起來,立即凝神提氣,功行雙臂,斷喝一聲!道:“再要這麼不識進退,可莫怪蒲某出手傷人!”
那知那怪物仍自充耳不聞,而且,借他這説話的眨眼工夫,腳下已暗中前移了兩步,同時那早已欽向他抓去的雙手,此刻更是如風地抓向肩頭!
蒲逸凡知道不出手已是不行,當下微一側身,避開它抓向肩頭的毛手,同時大喝一聲:“你找死!”右手揮出一股掌風,徑向怪物當胸捲去!
蒲逸凡身兼兩家之長,雖然此刻元氣未復,但出手一揮之勢,仍是潛力激盪,勁道不弱;眼看強猛的掌勁快要觸到胸前,那怪物兀自不閃不避!蒲逸凡看的猛然一驚!忖道:“這種裝神扮鬼之人,武功多半很差,自己雖不是全力發掌,可他也承受不住!此人既然與我無仇無怨,何必一定把他斃命掌下?”
心念電轉,右手隨勢一偏,硬把快要觸及的掌風,斜卸開去!
那知他一念生仁,當場幾乎吃了大虧。那怪物就借他自卸掌勁的剎那之間,單腳一跳,欺近身來,垂胸的長舌一捲,發出一聲懾人心魄的怪叫,一雙毛茸茸的大手,同時帶起砭骨浸肌的寒風,攔腰向他抱來!
蒲逸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假扮怪物之人,身手竟是這等快捷,自己劈出的掌力剛剛卸開,他已連跳帶蹦的如風攔腰抱到!距離既近,來勢又疾,且在猝不及防之下,縱躍閃避全已不及,不得已身形下矮,正待仰身倒縱之時,但説時已返,只聽“嘶”的一聲,腦際突然一涼,舉臂伸手一摩,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激起了滿腔怒火!
原來就在他仰身倒縱之時,那怪物的兩隻長臂,已自恰好攔腰抱到,雖然及時避脱出了一抱之危,但頭上的一頂文巾,卻被那怪物一把抓去!當時只要倒縱稍遲一瞬,勢必傷在它如鈎的雙爪之下!
蒲逸凡對那假扮的怪物是心存仁念,不忍將它立斃掌下;但它卻對他出其不意,驟下殺手!這等情勢之下,蒲逸凡那得不驚!又那得不怒?
驚怒交併以下,蒲逸凡暗自功行雙臂,力蓄掌心,不待它再次欺身來,驀地猱身疾上,右手“推山填海”劈出一道掌風,直擊前胸,左手卻迅捷無倫地扣向它毛茸長臂的右腕!
那假扮的怪物因為身軀高大,縱躍閃叫之間,本就稍欠靈活;而他此刻又是含怒出手,兩招不但勢沉力猛,而且快速絕倫!想躲那裏能夠?只聽喀喳一聲碎響,那馬頭頸肩以下,竟被蒲逸凡劈出的強勁掌風,震得齊胸而斷!而那扣向右腕的左手,他同時拿住運勁一扭,毛茸茸的一條長臂,當場脱落下來!
蒲逸凡兩招得手,口中方自喝得一聲:“這是你自己找死!”
但“死”字還未住口,奇事又已出現!
只見那怪物齊胸斷去的半截身子中空以內,忽然冉冉升起一股彩色煙霧,並自煙霧中幻化出無數道耀眼彩芒。奇在那上升的彩色煙霧,卻停留在夜空中,任其寒風吹拂,竟是緊而不散!似水的月華照耀之下,宛如一根騰輝放彩的晶瑩光柱,好看已極。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蒲逸凡看得心頭悠然一怔。就在這個當口,鼻中突然嗅到一陣似腥不腥,説香不香,但卻好聞已極的異樣怪味!
這異樣怪味方自入鼻,蒲逸凡頓感四肢輕快,百脈流暢,胸中一陣開朗,周身舒服已極!日來縈繞在腦際的親仇師恨,壅塞在心頭的悲憤怒火,也隨之掃滌得一千二淨!有如置身在快樂的夢境裏,耳聞目睹的,全都充滿了興奮、慰藉、快樂與歡笑。不知不覺中,一種歡愉之情,油然從心底升起,不禁雀躍欲舞,面露微笑!
這不過片刻間的事,他這裏笑容方一露面,那升空的彩色煙霧,卻又彷彿被什麼大力吮吸似地,陡然急劇下降,俄頃之間,便回到了那怪物一截中空的身子以內。而蒲逸凡嗅到的那股異樣怪味,也隨之消失得無嗅無聞。可是他那浮現在臉上的微微笑意,此刻卻是愈來愈濃,一陣“哈哈……”之聲起處,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就在蒲逸凡哈哈大笑聲中,突然從那怪物半截空身之中,跳出一個身高不滿五尺,年約十四五歲,看去雖是滿臉稚氣,但卻神光暴射的小孩來!
這小孩身着紫衣,手提一隻長形革囊,神色匆匆地瞥了正在哈哈大笑的蒲逸凡一眼,迅即拾起那被蒲逸凡掌風震斷的馬首猿身的軀殼。奇在那麼個丈多長的龐然巨物,經他一陣折卷揉搓以後,裝在手提革囊之中,竟然變成了一根烏黑髮光的短棒!
此際,蒲逸凡的笑容已越來越激,聲調也越來越大,片刻之後,竟自笑得彎腰捧腹,聲淚俱下!
紫衣童子目睹蒲逸凡這種情形,知他所受感應已深,自己要動手索寶,此正其時!但唯恐發生意外,神光略注四周以後,才自走近蒲逸凡身邊,右掌運力在他胸前拍了一掌,得意地笑了笑,道: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不知有什麼事情,使你傷心得自己尋死?又不知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等高興地哈哈大笑?”
話落同時,蒲逸凡突覺胸前一震,笑聲便倏然而止!
蒲逸凡面對紫衣童子,彷彿見了親人一般,只覺得有很多話要對他説,但又不知從何説起,低頭想了一下,終於情不由己地開口説道:“我覺得一個人孤伶伶地活在世界上,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想死!”
紫衣童子道:“那你現在為什麼不死?反而高興得哈哈大笑呢?”
蒲逸凡神不守舍地道:“我笑我這人真笨,年紀輕輕的為什麼就想死,要是真的死了,還有很多事誰替我去做呢?”
紫子童子“哦”了一聲,神光十足的眼珠子轉了幾轉,繼又説道:“你説的不錯!既然覺得還有很多事要做,就得好好地活下去。不過你孤伶伶的一個人,沒別人跟你幫忙,你心中所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力量可以完全做到?據我看來,你還是不要問在心裏,説出來我替你參詳一下,不定我還可幫幫你的忙呢!”
蒲逸凡自被那彩色煙霧所溢出的怪味感應後,神智大為失常,心中所想之事,嘴裏就要説,彷彿骨鯁喉頭,不吐不快似地,眼下正感到滿懷心事,不知向誰傾訴的當口,一聽紫衣童子問起,那能還有什麼顧忌;但他似又不信眼前這紫衣童子,真有力量幫助自己,當下略一尋思,將信將疑地説道:
“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不容易做到!看你年紀比我還小,説句你不見氣的話,頂多不過會幾乎花拳繡腳,能不能照顧得了自己還很難説,那裏還有力量來幫我的忙?”
紫衣童子知他雖被自己所放彩煙的效力生了感應,但他因內功基礎深固,定力頗為堅強,深藏在靈台方寸間的原始神智,並未完全迷失。此刻着不設法加強他對自己的信念,只怕在一時半刻之內,他絕不會自動説出寶物的下落,心念既動,立時憨笑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只會幾手花拳繡腳,沒有力量幫你的忙?告訴你,我的本領大得很,不相信,我露一手給你看看……”
話未説完,持棒的左手振腕一揮,劃空生嘯的鋭風起處,只聽“喀喳”一聲,身旁丈來近處一棵粗邊海碗,高達數丈的冬青樹,竟自應聲折斷!
蒲逸凡想不到眼前這位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的童子,竟有這等深厚的內力,就此一點看來,身懷武學一定不凡,能夠得到這麼個有力幫手,對自己復仇之事,確實大有助益,心裏一陣高興,不由面露喜色,正待開口説上幾句欽羨之言,那紫衣童子卻已氣憤憤地,搶先説道:“我好心有意幫你的忙,你卻對我一點也不信任,看來真是天數使定,人力確實強求不得!”轉身跨步,大有離去之勢!
蒲逸凡見他轉身欲去,深悔自己一時失言,惹起他的氣惱,連忙騰身一個縱躍,擋在紫衣童子的前面,抱拳為揖地歉聲説道:“算我有眼無珠,看不出小兄弟是身懷絕學之士!”
話到此處,略為頓了一頓,繼續又道:“小兄弟身懷武學,在下欽佩不已,不知尊師是那位前輩高人?可否見示……”
紫衣童子心有所繫,眼見他這麼打恭作揖,禮數周到地恭維不暇,知他對自己已是深信不疑,但仍故作餘憤未息地説道:“你別問我是何人的門下,我也不管你師父是誰,我既然有意幫你忙,就絕不想在你們師門之間,套點不關緊要的表面交情!眼下你只管將事情説出來,讓我參詳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力量幫你辦到!”
蒲逸凡聽話辨意,知他不願見示師門名號,心知再要追問下去,只怕又要自討沒趣,當下微一思量,便自出口説道:“小兄弟既然今夜在此地現身,想必經常在江湖上走動,對於當今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大概亦知道得很多,我問你幾個説來也是頗有名氣的人物,你可曉得?”
紫衣童子聞言一怔,但仍自滿口應道:“只要在武功方面稍有成就的人,我全都曉得,並多少還有點交情,不知你問的是那一個?”
蒲逸凡道:“北嶽逸叟蒲玄,五華神聖李子丹,乾坤神劍南宮彥,這三人的武功怎樣?”
紫子童子毫不思索地答道:
“北嶽逸叟執掌恆山一派,在江湖上聲譽很隆,當今五嶽之中,數他第一;李子丹隱跡五華山中,常年採藥深山,很少涉足江湖,武功究竟如何,卻是不大清楚;不過他的醫術,可算得獨步天下;至於乾坤神劍南宮彥,他可是二十年前響絕一時的頂尖人物,一手‘乾坤劍法’,更是無敵天下,只不知因了何事?二十年來再未出現江湖!”
説着,微露怔愕的看了蒲逸凡一眼,又道:“你無緣無故地問起這三人來,難道你……”
蒲逸凡見他對自己恩重如山的三位親長,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由又對他增加了幾分好感,堅定了幾分信念,當下不待話完,立時插言接道:“小兄弟這點年紀,武功既高,見聞尤博,教人好生欽佩,不過我有句不識深淺的話問你,以你目前的武功,自信比他們三人如何?”
紫衣童子毫不猶豫地脱口説道:“單打獨鬥,只有南宮彥一人才算得上是真正對手!”
蒲逸凡適才已見過他振腕揮棒的驚人威勢,知他所言並非託大之詞,正待將自己復仇之事説出,又見他眼珠一轉,憨笑一聲道:“你心中所想之事不用説啦,八成你與他們三人有什麼過節,或是深仇大怨,自量武功不敵,要我幫助你去找他們拼命,是也不是?”
蒲逸凡見他這麼神氣十足地陪猜一通,不由心中好笑,但因想讓他幫助自己報仇,又不好出言説什麼,使微微一笑説道:“小兄弟,你這下可恰巧猜反了,我不是要找他們三人尋仇,而是要替他們三人報仇!”
此話一出,紫衣童子聽得猛的一怔,暗道:“李子丹死在冷桂華的手中,倒是自己親眼所見。但以北嶽逸叟、乾坤神劍那身能耐,竟會同時遭人殺害,其人武功之高,簡直高得不可思議,放眼當今武林,黑白兩道之中,就連與自己並駕齊名的一代女魔冷桂華算上,只怕也無此身手,然則其人又是誰呢?……”
想到這裏,他已不願多作推測,只知道二人身遭殺害,多半是被那本武學奇書所引起,心知既然有武功這等高強的人覬覦這本奇書,自己若不趁早從他口中探出下落,待會等他身受感應過了時效,神智恢復原狀之後,自己只怕也和冷桂華的下場一樣,白費一番心機!
但他也正因為有冷桂華的前車之鑑,所以明知蒲逸凡此刻的心情,尚在自己所施特種感應的效用之控制中,對自己幫他報仇之事,仍是深信不疑,而且自己向他提出的諸問題,他也必然毫不保留地坦率相告,但還是不敢操之過急,貿然從事,仍自一本正經地由表人裏,以抽絲剝繭的方法,順乎自然的讓他親口説出寶物的下落來!
紫衣童子心中計議既定,不由泰然笑道:“要我幫你報仇不難,但你首先得答應我一件事!”
蒲逸凡道:“小兄弟,只要你幫我報仇,漫説答應你一件事,就是頸上人頭,我也可以給你!”
紫衣童子聞言一笑,道:“沒有這般嚴重……”他微微一頓後又道:“其實説起來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能對我幫你報仇之事,不管在何時何地任何情形之下,不向別人提起就行了!”
蒲逸凡知他雖然有心幫忙自己,但卻不願為了自己的事情,引起他本身的麻煩,當下為了取得他的信任,立時神情莊重地説道:“小兄弟,這個你不用擔心,假如我再向別人提起今夜的事情,將來必遭凌遲而死!”
那知説者無心,聽者有意,二年後,蒲逸凡仗劍尋仇,身隱魔窟,弄得九死一生,身遭酷刑,此乃後事,這裏暫且不表。
蒲逸凡話完人動,左手一把抓住紫衣童子的右腕,催促地説道:“小兄弟,要幫我報仇,我們現在就走!”
紫衣童子看他這般情急,不由心中好笑,右腕微微用力一甩,擺脱了他的左手,故作沒好氣地説道:“你這人是怎麼搞的,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就是要走,我們也得先計議一下。再説,你的仇家是誰?住在那裏?説也沒説清楚,就這麼糊里糊塗拉着我走,你要我幫你找誰去報仇?”
蒲逸凡聽紫衣童子這麼一説,自己也覺得糊塗可笑,連仇家姓甚名誰也沒告訴他,就要拉他幫忙去報仇,這豈不是盲人瞎馬,胡碰亂撞!”想到這裏,卻又茫然不知所措。心想師父在臨終之時並未告訴仇家究竟是誰?眼下縱然人家答應幫助自己,但連仇家的姓名也不曉得,這夥又從何報起?意念及此,不由面露惶惑,不知如何是好?
紫衣童子察顏觀色,似已看透了他的心事,神秘地笑了一笑,道:“看你這惶然無措的樣子,大概你也不知道殺害他們的仇人是誰?不要緊,我的朋友很多,只要找幾個人打探一下,便不難查出仇家是誰!但最要緊的,我還不明白你與他們三人有什麼關係,不妨説出來讓我酌量酌量,看看是不是我份內應為之事?”
蒲逸凡聞言答道:“北嶽逸叟是我爹爹,乾坤神劍是我授業恩師,五華神醫是我師叔。”
話到此處,音轉激昂的高聲接道:“小兄弟,你替我想想,這等似海深仇,如山重恨,我豈能偷生隱忍,畏死不報麼?”
他天生至情至性,自受一紫衣童子所施特種感應後,心中所想之事,早就恨不得一口説出,再經紫衣童子這麼一問,那裏還記得師門規誡:“不能向任何人道及師門”的師父遺言!
紫衣童子見他神情激昂,知道已臨緊要關口,再接下去,就是要他説出寶物的下落!但這等重要秘密,乃他藏在心靈深處的不言隱事!冷桂華不惜拼着兩敗俱傷,將李子丹擊斃掌下,把他那如花似玉的師妹全身脱得赤裸,以煙燻火烤的酷毒非刑,據質要挾於他,在那種慘絕人寰,目不忍睹的情勢之下,他尚且不肯輕易説出,看來自己加諸於他的特種感應,也未必一定能生奇效!不如暫時住口不問,等他激動到了極點的時候,與自己加諸於他的感應效力,兩相交匯,使他完全迷失了本性之後,再來拿話引導他,才可據實説了出來!
紫衣童子心念這麼一轉,臉色倏然疾變,當下故作無可奈何的神情,幽幽一聲長嘆!
蒲逸凡見他神色忽變,以為他要自食諾言,更改了幫助自己復仇主張,不由神情激動,立時大聲説道:“小兄弟,你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説出口的話可不能不算!你問我的事情,我全告訴你了!現在你對我的報仇大事,究竟作何打算?也説出來讓我聽聽!”
紫衣童故示怔愕的“哦”了一聲,道:“你三位親長的武功,已是那麼高強,殺害他們之人,武功定然高得出奇,放眼當今武林,倒真想不出何人具此身手?”
説到這裏,似又想起了什麼,頓了一頓之後,才又接着説道:“但這且不去管他,我既然答應替你幫忙,怎麼也得想法讓你了卻心願!只不知殺害你三位親長之人,究竟為了什麼事情?萬一人家光明正大,是你的三位親長情輸理虧,我雖然決心幫你報仇雪恨,只怕江湖難容,師門不許。”
蒲逸凡聽他這麼侃侃道來,也覺得入情入理,當下略一思量,立即朗聲説道:“我爹爹執掌北嶽門派,俠名卓著,師父與師叔,更是萬眾景仰,望重武林的正道人物!豈能作那些情輸理虧……”
話猶未了,紫衣童子,趁機插言接道:“既然未作情輸理虧的事情,那麼究竟為了什麼遭人殺害?”他知道此時如不拿話引導他,説不定讓他略為思考後,又起什麼變化!
蒲逸凡道:“我師父不知從那得來了本傳誦武林的奇書,一時風聲走漏,被人追蹤強討惡要,來人在索取不遂之下,便對我師父下了毒手!”
紫子童子道:“你師父既然遭了人家的毒手,看來那本奇書也一定被殺害你師父的人帶走了!”
蒲逸凡道:“沒有!”
紫衣童子故作驚訝地問道:“殺害你師父之人既然未將奇書帶走,而你師父勢也不能把書帶到土裏去,那麼那本奇書豈不是下落不明瞭?”
他一問起那本奇書的下落,蒲逸凡心中猛可的一怔,只覺得心中難過已極!一時之間,感到説也不大舒服,不説又很痛苦,沉思片刻之後,終於為一種異樣情愫所激動,便將自己此番因何南下,奇書因藏在棉袍夾層之中,已隨着師妹不知為何人救走,以及幾日來的諸般遭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傾訴出來!
紫衣童子聽完蒲逸凡這番悲慘的傾訴後,心中也是説不出的難過!但他並不是同情蒲逸凡不幸的遭遇,而是覺得自己甘冒奇險,千方百計地設法把那聞名喪膽,人見人怕的一代女魔冷桂華引走,然後趁機來探奇書下落!那知費了這麼大的手腳,並不惜損耗一部分自己珍逾性命,廿年來未曾一用的“離真宣秘”藥物,結果還是落得一場空!想到這裏,不禁唉的嘆了一口氣!
突然間,腦際掠起一個疑念!想道:“在我引走冷桂華之時,那女娃兒尚半死不活的躺在廟中木榻之上,再轉身時,廟中業已烈焰騰空,到處是火!而自己來去之間,至多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什麼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中,把那女娃兒從熊熊火勢中救走?”
意念及此,不由看了蒲逸凡一眼,暗道:“難道他設詞騙我不成?”
但轉念一想,又覺出不對!若説沒人把她救走,必然就會被燒死在廟中,眼下既然找不到屍體,看來被人救走無疑!只不知那本奇書是否藏在他棉袍的夾層以內?果真,自然也隨同那女娃兒被人帶走了……
想着想着,心中忽然又興起另一個念頭,忖道:“今夜之事,若一旦傳揚開去,別人定以為自己得到了那本奇書!這等武林重寶,那個不想據為己有?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成了當今武林人物的眾矢之的?羊肉沒吃到,反惹上一身羶,那可是大為煩惱之事!唯其如此,只有把眼前這少年人下手毀掉,才可免除後患!”
心念一轉,殺機陡生!但心中雖是這麼想,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暗自裏提氣行功,力貫右掌,緩步向蒲逸凡走去!
這時,蒲逸凡身受紫衣童子所施感應之力,經過適才一番傾訴後,便自開始由強轉弱,靈效漸失,激動的心情,也隨着趨於平靜;而那潛在深處的神智靈光,更是慢慢的清醒過來!
神智漸復以後,蒲逸凡好像大病初癒一樣!只覺得周身痠軟,四肢無力,腦際胸口之間,更是虛空的有如一張白紙!但一想起適才對那紫衣童子,言不由己,自泄隱密之事,心中忽然一動,驀然想起一個人來,忖道:
“久聞江湖之中,有一位心性乖僻的草莽奇人,雖然年齡已在七旬以上,但看起來卻像一個十來歲的稚齡童子,不但一身武功高得驚人,而且煉就一種名為‘離真宣秘’的獨門帶味藥器,一經施展開來,不論對方武功多高,少有還被他制住的!奇在受制之人,聞到一陣不香不腥的怪味之後,便會生出一種異樣感應,隨着他當時的喜怒哀樂,立時忘卻本性……”
意念未已,心中大感驚駭,暗道:“果真眼前這紫衣童子,就是那位傳聞中的怪異奇人?自己今夜落在他手中,看來只怕……”
他這裏意念未竟,那紫衣童子已胸懷殺機地逼近身來!蒲逸凡眼見這等情勢,心中不由一懍,電光火石般地微一思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當下本能的一面疾步後退,一面朗聲發話,但他話到嘴邊尚未脱出,紫衣童子早已蓄勁的右掌,已自推出一股威猛無倫的勁風,當胸撞到!
蒲逸凡在功力未復,元氣幾乎喪失殆盡的情勢之下,怎樣也無法躲開他這迅疾無比地當胸一擊,驚急間一陣頭暈目眩,當場便隨着擊來的勁風,倒在地上!
紫衣童子眼看擊出的掌風快要觸及他的前胸,驀然見他仰身倒地,以為他要施展什麼“鐵板橋”的身法閃避,不由嘴角微動,冷然一聲哂笑道:“你還躲得了麼?”
推出的右掌,就勢化招“高祖斬蛇”,變推為斫,掌風一側,斜劃而下!
並防他萬一來個左右翻滾,或是倒身後縱,持棒的左手跟着振腕一圈,在他周身劃下一道圓弧!
蒲逸凡雖然驚急倒地,但知覺並未完全失去,只感到周因丈餘方圓以內,全被無比的勁風所籠罩!而當胸斫下的勁道,更是鋭如利刃!在這等前後左右全被封死,全身無法閃避的情勢之下,自分殺劫當頭,難逃一死!不禁黯然一聲長嘆……
但就在這生死須臾,嘆聲未已的電光火石之間,腦際忽然閃掠過一個意念,忖道:“人生百歲,雖免一死!但須死得其時,死得其所!與其無聲無息地飲恨喪生,倒不如竭盡所能,與他捨命一拼!雖然此舉無殊螳臂擋車,難以損他毫髮,但總比就這麼束手待斃的死去,顯得悲壯!”
一念及此,豪氣驟生,是以對他當胸劃下的如刃勁風,竟自不躲不閃;右腳卻奮起全身之力,猛然向他陰囊撩去!
要知蒲逸凡年歲雖輕,武功卻得兩家專長,此刻雖然元氣未復,但這全力的一撩之勢,仍自威猛異常!
紫衣童子見事出意外!為形勢所迫,不能不先求自保,心知若不撤身閃避,蒲逸凡固然可以立斃掌下,但自己也非受傷不可!
處境窘迫以之下,驀然身形微仰,讓開來勢;右掌收勢沉腕,易斫為拿;五指一張一收,已然抓住了蒲逸凡的足踝,順手振腕一揚,徑向丈外一棵參天古木,凌空飛擲過去!
紫衣童子內力何等精純,就這順手一甩之勢,力道竟是強勁無倫!但見蒲逸凡偌大一個軀體,被他有如投擲彈丸一般,凌空的身子,帶起一片呼呼風響,霎眼即已撞近樹身!
蒲逸凡軀體凌空,身不由己,這等情勢之下心知在這枝幹交錯,樹木叢生的荒林之中,只要頭殼撞到樹上,馬上就得裂腦飛漿,命喪當場!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髮之際,樹後突然閃來一條人影,一把將他凌空的身子接住!蒲逸凡只覺得頭額所觸,柔軟如棉,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方自入鼻,耳際便已響起一個脆生生、嬌滴滴的聲音道:“蒲相公,你受驚了吧?”
説着,將他的身子放下地來,扶着他倚樹坐好之後,又道:“趕快運功調息一下,有什麼事情,等我把這魔頭打發走了再説!”
蒲逸凡絕處逢生,驚喜交集,睜眼一看,只見面前站着一個雲發披肩,身材窈窕的玄裝少女!
玄裝少女來的時機大巧,只要是遲到一瞬,蒲逸凡就得當場送命!是以,這突然間的變化,不但紫衣童子感到意外,就是死裏逃生的蒲逸凡,也自驚愕不已!暗道:
“自己十歲別父從師,埋首深山習藝,九年來未曾離開半步;除了師妹李蘭倩外,並不認識別的女子,而自己爹爹北嶽門中,也立有不收女弟子的規戒;但聽眼前這女子説話的語氣,卻又似對自己多少有點認識,不然,自己並未向她説名道姓,她又怎的知道自己姓蒲呢?……這女子是誰呢?……”
他想來想去,總是想不出眼前這女子的來路,不禁疑竇叢生,便想問個明白,正待出言相詢,紫衣童子卻已大聲説道:“那來的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吃了熊心豹膽?竟敢管你家神童爺的閒事!眼下若不還我個明白,當心連你的小命也陪上!”
紫衣童子話一落口,蒲逸凡以為她必然會馬上答話,那知她對紫衣童子之言,卻是恍如未聞,不理不睬!竟自轉身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翠色小瓶,遞向自己説道:“這裏面有三粒藥丸,分紅、黃、綠三色。綠的清心靜性,避邪驅毒;黃的暢經活血,提神導氣,紅的培元固本,益虧補虛……”
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這三粒藥丸,雖不是什麼稀世珍品,但對蒲相公來説,卻是大有稗益!不過這三粒藥丸,不能一次服下,只可擇其需要緩急,先服一丸,俟一個對時之後,再服第二丸,第三丸若無需要,不服亦可!”
蒲逸凡幾日來迭經變故,閲歷已自增長不少,眼前這位玄裝少女,雖然對自己有着救命之思,這等雲天至情,只有鏤骨銘心的由衷感戴,絕不能存以絲毫疑念!但江湖之上,雲譎波詭,人心難測,是以對她所贈靈藥,儘管伸手接了過來,卻不敢貿然揭開瓶蓋,擇其所需的立時服下!
玄裝少女見他遲遲不將藥丸服下,知他對自己素昧平生,此刻突然挺身相救,心中有些懷疑,不由微笑説道:
“蒲相公,看你這般神情,大概我不把話説明,這藥你是不會吃的!但目下強敵在側,委實不便多講;蒲相公,你仔細想想看,就是我對你有什麼圖謀,也儘可採用別的手段!何必一定要借重藥物之力?……”
驀聞一聲大喝,打斷了她未完之言,紫衣童子見她對自己所問之言,竟是心存藐視,置之不理,不由氣往上撞地怒喝一聲,道:“女娃兒,你再要這麼不聞不問,可莫怪我……”
話猶未了,玄裝少女便自連頭也不回地哂笑一聲,説道:“你要怎樣?是不是想早點死?告訴你,別人怕你那兩手三腳貓,我可沒放在眼中!你再要這麼大聲怪叫,當心我要你好看!”聲音有如黃鴛婉囀,悦耳動聽;語氣卻是斬釘截鐵,冷傲至極!此話一出,聽得蒲逸凡不禁一皺眉頭,暗道:“你也太不知厲害了!以你這點年紀,縱然天份再好,成就再高,頂多不過比我強些而已,可是在眼前這位武功既高,手段又辣的魔頭面前,你竟口沒遮攔,説話沒有分寸,神態語氣之中,全是任誰也受不了的狂妄與冷傲!他若在激怒之下出手,你還有命麼?”
想這到裏,頓感事態嚴重,驚恐萬分,不自禁暗中潛運功力,面露惶急地注視眼前的發展!
玄裝少女見他這般驚急萬狀,凝神戒備的緊張情形,不由“噗嗤”一笑,道:“蒲相公,你放心好了,諒他也不敢!”
在蒲逸凡想來,紫衣童子在盛怒之下,定然會立下殺手,那知事情大出他的意外!紫衣童子聞言之後,雖然是滿面殺氣,目露兇焰,但仍佇立當地,想是心有顧忌,果如玄裝少女所言,並未立即出手!
要知紫衣童子,乃久走江湖的成名人物,見識既廣,閲歷尤豐,適才見她那凌空接人的身法,以及聽她説話的狂傲口氣,就知眼下這玄裝少女,絕非平凡人物!若不是身懷絕世武學,定然是大有來頭之人。自己雖然未必就一定製她不住,但在未摸清她底細之前,倒也真不能貿然出手傷她!
他念頭這麼一轉,便自強抑怒火,自找台階地哈哈笑道:“女娃兒,口氣倒是不小!想必真有點鬼門道,好吧!我就索性等你一會,看你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竟敢這樣藐視你家神童爺!”
玄裝少女聞言仍自身不轉,頭不回地冷笑一聲,語帶不屑地説道:“那麼你就等着吧!”
話到此處,詞鋒一轉,又向蒲逸凡説道:
“蒲相公,要知這麼多武林高人對你躡蹤攔截,無非是想獲得那本武學奇書,或是想法從你口中,探出那本奇書的下落,現在你奇書已失,下落不明,還有什麼值得別人覬覦的?至於眼前這紫衣童子,他是個什麼來路?為什麼一定要致你於死?就是我不説,你也猜想得出來!目前情形如此,他不達目的,勢必不肯干休!因此,待會與他動手之時,定然驚險異常,慘烈無比!那等情勢之下,我實無法兼顧於你,是以,我希望你能將藥丸服下,在短暫的時間之內,調好傷勢,離開此地,免得我心分兩頭,受到牽制!至於我的出處來歷,因何來此相救贈藥?異日有機會相遇,再行奉告不遲!蒲相公,我話已説完,聽不聽完全在你!”情詞懇切,入情入理,蒲逸凡直聽得面現靦腆,尷尬已極!
他心中暗自説道:“人家苦心孤詣的贈藥相救,自己卻對她疑神疑鬼,這等存心,實在太不正大!”意念及此,愧疚之心立生,忙自啓開瓶蓋,倒出那粒益虧補虛,培元固本的紅色藥丸,當場如言服下,並自感激不已地説道:“姑娘雲天高誼,在下鏤骨銘心!但請示下芳名,蒲逸凡此生不死,將來必有以報!”
玄裝少女見蒲逸凡眼下紅色藥丸,也覺欣喜非常,當下黛眉輕舒,櫻唇微綻地淺笑説道:“救難濟危,義不容辭!些須一點小事,何必記在心裏,掛在嘴上,再説,我也是……”
她本想告訴蒲逸凡,自己出身來歷,以釋他心中的疑竇,但話剛説到一半,忽然想起紫衣童子尚在身後,若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來歷,自己雖然不怕,但師父一旦責怪下來,那可不是玩的!心念一轉,到了嘴邊的話,不禁又咽了回去。
蒲逸凡見她欲言又止,知她心有顧忌,也不好再事追問,只以一雙感激的神光,凝注在她的嬌靨之上!
他凝神注視之下,只覺得眼前這玄裝少女,清麗脱俗,無處不美,宛如一株盛放在絕峯的梅花,冰骨雪肌,冷豔寒香,風華絕代,令人生出一種不可高攀,不敢仰視的感覺!
蒲逸凡面對玉人,一時間,竟自目定神凝,渾然忘我,玄裝少女見他望着自己這麼呆呆地出神,也不禁雙頰飛紅,鹿鹿心跳不已!
紫衣童子早已等得不耐煩,但又不願一聲不響地,對一個年青女子背後偷襲,可是老是這麼等?神童爺可沒有許多閒空來聽你們……”
他本想接下去説“談情説愛”,但他乃成名多年的前輩人物,雖對玄裝少女恨之入骨,口詞上卻仍是不願稍有輕薄,低了身份,是以話到嘴邊,又倏然住口!
更深夜靜,荒野死寂,紫衣童子驀然大喝之聲,有如雷電劃空,聽得人心神震盪!蒲逸凡聞聲一驚,忙自垂簾閉目,運氣行功,玄裝少女卻是神態依舊,緩緩轉過身去,面對紫衣童子。臉罩寒霜地冷冷説道:
“你不用大驚小怪,姑娘既然敢伸手管事,自然得還你個明白!那麼你説吧,關於眼下的事情,不論是文了武了,姑娘決不讓你失望就是!”
紫衣童子心中早有打算,聞言哈哈一笑,道:“女娃兒,你口氣倒是不小,不過神童爺懶得同你鬥嘴,對於眼下之事,只要你説出你的師承門派,便可看在你大人的份上,撒手一走,就此算完!要想借詞搪塞,或是存心弄鬼,嘿嘿!”
冷笑連聲之中,一揚手中烏光閃閃的短棒,繼道:“我只要信手一揮,恐怕你就承受不起!”
玄裝少女見他這麼裝模作樣,不由冷笑説道:
“你不要倚老賣老,我也不拿師父的威望壓服你!現在我們長話短説,識相的,趁早一走了事!今夜之事,只要我同蒲相公不向別人提起,任誰也不會知道;要是仍想打着你那黑心算盤,可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言來口詞託大,語意狂傲,直聽得紫衣童子怒忿難捺,頂門冒火,雖然心知玄裝女子大有來頭,但此刻那能顧得許多,當下怒喝一聲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振棒疾點而出。
棒風生嘯,當胸點到,但玄裝女子仍是卓立不動,直視那足可碎碑斷石的千鈞棒力,有如無物一般。
單是這份膽氣,已令紫衣童子暗暗心折!
紫衣童子棒勢將近玄裝少女前胸之際,忽覺對方英風逼人,高貴無比,這等高貴氣質,豈容褻瀆,自動一偏棒勢,點向玄裝女子左肩!
玄裝少女微微一笑,嬌軀微晃,低聲叱道:“你還不失正大風度!”讓開棒勢,疾退四尺。
紫衣童子一擊不中,接着騰身跟進,正待揮棒攻敵,施展煞手之際,突聞劃空傳來一聲嬌叱:“住手!”
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聽得人心神震動,那“住手”二字的餘音尚在空中飄蕩,二人身旁已多了一箇中年美婦,來人正是一代女魔冷桂華。
她突然在此時此地現身,紫衣童子不禁暗暗叫苦!暗道:“眼前這位不知底細,莫測高深的女娃兒已是難以應付,此刻再加上這個難惹難纏,自己與她又有新仇舊恨,勢必得之而後甘心的一代女魔冷桂華,當前的處境,實在是兇險已極!自己一個應付不當,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冷桂華目掃全場,心中暗自盤算,知道紫衣神童雖然對自己有着舊恨新仇、必須當機立斷一筆向他算清,但自己千方百計,費盡了心血,迄今未探得的那本奇書的下落,此刻也是不能錯過機會!可是以自己一人之力,目前勢難二者兼顧,心頭略一思忖,便自打好了主意,目光掠過紫衣神童,玄裝少女,最後停留尚在閉目行功的蒲逸凡身上,想到得意之處,不禁雙目閃光,展顏一笑。
這當兒,蒲逸凡已自靈藥入口,功效立生,一股沁香熱流,直注丹田以內,隨又循着體內經脈散佈開去,一時間,只覺得四肢發脹,經脈憤張,片刻之後,竟是汁水直流,奇熱難耐,四肢百骸之間,有如油煎沸煮一般!
他本聰穎絕頂之人,深知這種感應,乃是藥力行開後的必然現象,只要熬過這短暫的時光,待到痛苦消失之後,幾日來所損元氣,便可完全恢復!
這不過片刻間的事,冷桂華嬌喝“住手”,現身當場的同時,正值蒲逸凡藥方行開的緊要關頭,是以,他雖然明知眼前又生變故,但也無法騰出身來,心中一陣焦急,不由咬緊牙關,暗裏凝神提氣,加速藥力運行,果然在這種情形之下,效驗倍增,周身熱流運轉一週之後,頓感神情爽朗,輕鬆無比!再一試行調息,竟自覺出內力真氣方面,似比未傷之前,還要充沛許多!
蒲逸凡大傷驟愈,心頭狂喜,睜眼一看,見冷桂華赫然佇立當場,想起師叔李子丹與蓬壺奇僧的慘死,不由怒火高熾,悲憤填膺,霍地站起身形,猛然丹田提氣,雙臂一抖,縱身急躍起,怒極無聲地徑向冷桂華撲去!
但他急躍的身子剛剛離地,玄裝少女忽然羅袖輕揮,迎面控來一股無形勁道,硬把他前衝的身子逼回了原地!
這一來,不但蒲逸凡吃了一驚,就是紫衣童子與冷桂華,也是大感駭異,當下暗忖道:“他那奮身前衝之勢,少説點也有六七百斤力道,而她居然羅袖輕輕一揮,便能把逼回原地,這等功力,委實非同小可!眼下她不過廿來歲,內力就有這等深厚,如果假以時日,讓她功力再為精進之後,只怕要成為黑道上的大患……”
越想越是驚駭,也越想越覺可怕,想到末了,竟是連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冷桂華一代女魔,最工心計,她原本打算讓紫衣神童與玄裝少女,先拼上一陣,待到二人精疲力竭之後,自己再行出手,屆時不但對紫衣童子的新仇舊恨,可以一筆算清,並可將蒲逸凡挾持遠去,找個隱密之處,再行設法探尋那本武學奇書的下落!
她算盤雖然打得如意,但紫衣神童玄裝少女也是機警非常,自她一現身當場,便自住手收勢,靜以待變,眼看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不但毫無動手之意,而那依樹靜坐,似在閉目行功的蒲逸凡,業已元氣恢復,此時突然向自己躍身撲來;那玄裝少女輕揮羅袖的驚人威勢,更使她心生恐懼!這等情勢之下,便不得不改變原先計劃,再作現實打算,當下略一思忖,又已計心上心來,目光一掃玄裝少女與蒲逸凡,側臉對紫農神童冷冷地説道:
“你欠我的舊債新賬,可以暫時不算,但對眼下之事,卻不能弄奸使詐,必須聽命而行;不然的話,你可莫怪冷桂華不講交情!”
她這突然間的轉變,紫衣神童如何不知她的心意,心中暗罵一聲:“好狡猾的魔頭,你不是打算坐收漁利,不勞而獲麼?我就偏不上你這個當!”但心中雖是這等想法,表面上仍是點頭微笑,表示贊同地説道:“今夜之事,你我榮辱相關,要是連眼前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都收拾不了,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不過你我男女有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交給你,這姓蒲的後生由我來……”
話未説完,也不待冷桂華出言搭腔,大步向蒲逸凡逼去!
冷桂華想不到紫衣神童心思竟是這等機靈,不由暗罵一聲:“你倒是吃柿子趕軟的挑!”但事到臨頭,又不得不硬起頭皮頂上去,當下冷“哼”一聲,也自默運神功,一步一頓地向玄裝少女欺近!
紫衣神童與冷桂華這一唱一合,玄裝少女聞言就覺好笑,又看她這麼神情緊張地向自己逼來,心中更是忍俊不迭,索性雙手揹負,抬頭仰望月色,對她緩緩逼來的架勢,索性置之不理。
蒲逸凡卻是看的心驚肉跳,暗裏發急,忖道:
“冷桂華武功既高,手段又辣,而且存心把你殺死!這情勢之下,你就是身懷絕世武學,也不能這樣裝模託大,視若無睹;要是對方驟下殺手,你就能保準不為其所傷麼?萬一有個差錯,身罹劫難的固然是你,但是你卻是為了救我,才被人家殺害的呀!這樣一來,豈不是成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麼?……”
想着想着,不禁望着玄裝少女呆呆地出了神,一時間,竟然連那大步向他欺近來的紫衣神童,以及本身此刻所處的險境,都忘記得置諸腦後了!
眼前這一雙少年男女,一個是抬頭望天,神態悠閒,一個是緊張過度,待著木雞地佇立當地,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瞧在紫衣神童和冷桂華的眼裏,饒他二人均是見多識廣的蓋世魔頭,一時間也自弄得高深莫測,不明所以!因之早已蓄足功勁的厲害殺着,便也不敢貿然出手!
四人兩雙,就這麼捉對兒耗着,誰都滿腹心事,但誰也不願先行出手!眼看半個時辰又已過去,天色已近露曉時分,這種弓滿不發的緊張情形,紫衣神童因心中早有打算,第一個按捺不住,神光一掃冷桂華,大聲喝道:“打鐵趁熱,此時不下手,你還等的什麼?”呼的劈出一掌,向尚在呆呆出神的蒲逸凡擊去!
冷桂華打蛇隨棍上,右掌虛在玄裝少女面前一晃,左手疾出如電,運出自己最為拿手的“九陰指”力,點向對方右肩,但唯恐一擊不中,並在兩招齊出之後,右足跟着來了一記“魁星踢鬥!”
要知紫衣神童與冷桂華成名多年,武功奇高,此刻又是蓄勢出手,而且是在對方似不經意之下;尤其冷桂華的兩掌一腳,發時雖有先後,但快得儼如同時,而且招招可實,也招招可虛,完全隨着對方閃避架隔的變化情形,虛實兼施交相為用,簡直是神妙無比,威力難測!
那知玄裝少女在這等情形之下,仍是仰首望天,神態悠閒視若無睹,直以冷桂華的掌風、指力,以及踢來的右腳將要同時沾身之際,才自傲然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你這連環三式,何足為奇!”也不見她怎樣晃身作勢,嬌軀微微一閃,便自斜出三步,脱出了冷桂華連環三式的威勢之外!
玄裝少婦並在斜出三步地的同時,驀然雙臂平分,右手驕指點出兩縷勁風,疾襲冷桂華的“丹田”重穴;左掌乘勢拍出一道柔勁,迎向紫衣神童襲擊蒲逸凡的威猛掌風!
玄裝少女閃身避勢,不過剎那之間,而她在這剎那間,“左右開弓”的一招兩式,所擊出的力道卻是剛柔不同。右手的陽剛指力,正好消去冷桂華的奇寒陰風,左手的柔和暗勁,亦恰好卸掉了紫衣神童的剛猛掌力!
她這一把兩式,不但攻守兼具,而且在時機上也用得恰到好處,本身既避開了冷桂華的凌厲攻勢,又化解了蒲逸凡勢難招架的一掌之危!這等奇奧武學,不但蒲逸凡心生驚愕,就是紫衣神童與冷桂華,也是大感駭異!
紫衣神童與冷桂華心思一樣,知道此刻若不合力將玄裝少女除去,不但眼下之事難了,只怕今後江湖再大,也難有自己立足之地了!
一念萌生,殺機立起,冷桂華與紫衣神童一交眼色,立即各運功勁,分別向玄裝少女逼來!
蒲逸凡眼見這等情勢,知道二人已存了殺她之心,心中一陣大急,不由脱口罵道:“虧你們還是成了名的前輩人物,對付一個年青女子,居然還要兩個打一個,你們到底知不知羞?”
紫衣神童和冷桂華,俱都是縱橫江湖的一代魔頭,幾曾受過別人的羞辱,但在這等時候,心知小不忍則亂大謀,是以對蒲逸凡的譏刺之言,竟是充耳不聞,當下只兇狠地瞪了他一眼,仍自神情凝重地緩步向玄裝少女逼去!
玄裝少女聞言卻是格格一聲嬌笑,道:“罵得好,罵得好!本來嘛!他們就是不知羞,要是知羞的話,也不會乘人之危,越火打劫了!”
此話一出,冷桂華與紫農神童就是麪皮再厚,涵養工夫再好,也自覺得臉上發熱,怒火難捺,當下同時一聲斷喝:“小賤人,快拿命來!”
二人正待出手之時,驀見玄裝少女嬌軀一閃,斜退到蒲逸凡身邊,並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交給他,然後説道:“蒲相公,他們那個敢來欺侮你,你就拿這東西對付他,但不到用的時候,切莫輕用!”
話完縱身一個疾躍,又已回到原地,神光左右一掃,向面騰殺氣,目露兇焰的冷桂華和紫衣神童,冷笑一聲道:“姑娘還有要事待辦,懶得和你們在這裏窮耗,你們也不用硬要面子,假充人物,乾脆就兩人一齊上吧!”
言來詞意託大,語帶輕屑,這種目無餘子的口氣,直把二人氣得神色陡變,目呲欲裂!
急怒攻心之下,二人那裏還顧到什麼身份地位,江湖過節;冷桂華雙掌齊揚,紫衣神童兩手猛推,頓見兩股鋭風生嘯的排空勁氣,分左右逕向玄裝少女疾襲而至!
好個玄裝少女,膽氣真是壯得可以,在二人含怒出手,左右受敵的情勢之下,居然仍是神色不變,直到二人那足可推嶽撼山的千鈞掌力,業已吹動衣袂之際,才自雙腳尖用力點地,以決得幾乎令人難以看清的騰躍身法,驀然凌空拔起一丈七八,並在空中嬌聲發話道:“讓你們二人自己先行較量較量,看那個強些我再來收拾那個!”
二人這次挾怒出手,力道何止千鈞,眼看就要擊中玄裝少女,驀見她騰身躍起,心知要糟,但在這等情勢之下,要想把擊出的力道完全收回,怎樣也無法辦到,無可奈何之中,各自收掌拳臂,飄身疾退!
但饒是二人警覺得早,應變得快,兩股內家真力雖然卸去不少,強猛的鋒端仍自凌空交觸,只聽蓬然一聲問響,激盪的潛力渦旋成風,吹飄起一丈開外觀戰的蒲逸凡衣袂!冷桂華與紫衣神童各自打了幾個踉蹌,才自拿樁站穩!
二人縱橫江湖,數十年少有敵手,想不到今夜在這荒林之中,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娃兒,戲要得幾乎同時受傷!這等事情,可是出道以來的未有之辱,兩人不由同時目露兇光,一瞬不瞬地緊盯着玄裝少女的懸空下落之勢,準備施殺手合擊。
二人雖然想得不錯,那知事情又出他們意料之外!玄裝女子在下落離地尚有五六尺之際,雙掌猛然下劈,就借這下劈的反震之力,又已升高八尺,半空中彎腰彈腿,一式“野鶴孤飛”,直向丈外一株參天古樹飛去!待到飛近樹身之時,接着一式“仙女盪鞦韆”,兩手微微一分,已自抓住了一根橫枝,緊跟着“雁落平沙”,便已飄然墜地!
玄裝女子這種獨特的輕功身法,不但輕靈快捷,而且姿態美妙,直看得男女兩魔,又是羨妒又是震驚,一時間,竟自目定神疑,許久説不出話來!
二人驚顧愕然的神情,玄裝女子一眼就看透了他們的心思,當下略一沉吟,微笑説道:“我這點輕身縱躍的閃避身法,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本事,你們又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妙目一瞥冷桂華,接口又道:“看你人倒長得不錯,可惜就是心腸太毒!剛才一下沒打着我,現在還是這副氣唬唬的樣子,教人看了就覺着不舒服,好吧!你既然存心找我打架,我要不陪你玩上兩手,你還以為我真的怕你!不過我話説在前頭,相罵無好口,打架無好手,倘若有個收勢不住,你可別怪我出手太重就是了!”
話到此處,側臉又對紫衣神童説道:“你不妨先作壁上觀,在旁邊看看熱鬧,保險教你瞧得熱烈緊張,精彩至極!假如你有興致要插進半腳一腿,我也一樣歡迎,不過我想你不會那樣傻!”
這番話講的雖是輕描淡寫,但含意卻是一語雙關,他知道眼前兩個魔頭,各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單打獨鬥,自己縱然不能穩操勝算,但也絕不致落敗,要是二人連手合擊來對付自己,那可是凶多吉少之事!
當下略一沉吟,驀然記起冷桂華現身之後,似曾對紫衣神童説過什麼新仇舊恨的話,才知二人聯手對付自己,並不是真正誠意,如若拿話將他們任何一人穩住,便可免除自己的顧慮了!
冷桂華聞言猛地一怔,忖道:“怎地這女娃小小一點年紀,武功固然高得可以,心思也是這般機靈,生怕敵不住自己與紫衣神童的聯手合擊,便想拿話來將他穩住,要是狡計得逞,紫衣神童便會臨陣抽身,這種事情,自己倒真不能不防備一下!”
想到此處,不由望了紫衣神童一眼,見他仍然無動於衷的神色依舊,才自寬心略放,然後冷哼一聲道:“小賤人,任你心機再巧,我看只怕也是白廢!”
紫衣童子何等人物,玄裝女子與冷桂華説話的含意,那有聽不明白的,但他心中卻有他自己的打算,玄裝女子固然是要除掉,可是冷桂華也不能留着,知道眼前二女只要有一人存在,就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只是一時間沒有機會,不敢貿然出手,眼下聽二人這麼一説,不由觸動靈機,心知她們這番拼搏,定然激烈無比,絕不是三招兩式可以分出勝敗的,拼鬥時間一長,真力自然消耗不少,待到二人分出勝敗之後,敗的一方固然是不死即傷,勝的一方也定然精疲力盡,到時自己再以養精蓄鋭之身,出手斃敵,豈不是輕而易舉?至於那個蒲姓後生或殺或擄,則更是微不足道了!
但他知道眼前二女,誰也不是省油之燈,尤其冷桂華這一代女魔,更是久經大敵,閲歷豐富的大行家,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只要稍微露點神色,她一眼即可瞧透,是以冷桂華話一落口,立即怒聲向玄裝女子叱道:“女娃兒,看不出你年紀不大,詭謀倒是不小,若你這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套住,我幾十年江湖豈不是白跑了?”
説着,抬頭望了望天色,又對冷桂華説道:
“現在時候不早了,要動手就快點!這女娃既然把你我全不放在眼下,我們下手儘可不必留情!你那足可冰江凍海的九陰‘神’功,不妨施展出來教她嚐嚐味道,我的一點壓箱底本錢,也掏出來讓她見識見識!”
他生怕玄裝女子不知冷桂華練有奇寒掌力,在驟不及防之下,三招兩式以內,就着了她的道兒;又唯恐冷桂華不施展她的絕活,敵不過玄裝少女,是以出言點醒,使兩人不得不小心謹慎地各以絕藝相搏!
唯其如此,拼鬥時間才可拖長,自己眼下從旁搖旗吶喊,虛應場面;待會兒酌量情形,伺機出手,其心計之工,奸謀之毒,不愧為一代魔頭,詭辣無比!
各人心事不同,説話的口氣迥異,臉上的表情也不一樣!冷桂華眉梢聚殺,目射兇光!紫衣神童神情詭異,但故作一臉狠相;玄裝少女卻是儀態安詳,帶着滿面的笑容;只有站在一丈開外,默不作聲的蒲逸凡,眼見三人這種針鋒相對,箭拔弩張的緊張情形,焦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甘自着急不已!
晨雞唱曉,紫衣神童目睹漸已放曉的天色,見二女仍自不肯出手,不由暗中着急!心知自己如不即時挑起戰火,真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當下向冷桂華説了聲:“打旗的先上!”呼的一掌,向玄裝少女遙空劈擊過去!
玄裝少女香肩微晃,讓開來勢,不理紫衣童子,嬌軀一閃,卻撲到冷桂華的面前,左手叉腰,右手一指她的面門,面罩寒霜地冷然説道:“你不是要打麼?怎地還不動手!”
冷桂華遲不出手的原因,一方面因見玄裝少女轉動身法絕佳,聯想到她其他的武功,也必定不凡;自己能否接下,實在沒有把握;另一方面則是唯恐紫衣神童詭計多變,臨陣抽身;是以雖然殺氣騰騰,怒火燃胸,仍自強捺着不願發作出來!
此刻紫衣神童已先出手,又見玄裝少女欺上門來像問罪似的指着自己説話,那裏還能隱忍得住,當下冷叱一聲:“小賤人,你有多大的本事,競敢這樣在姑奶奶面前放肆,今天要不讓你受點教訓,只怕你當真要目空四海,眼中無人!”陡然欺身而上,早已蓄足了陰寒掌力,以八成勁道舉臂一掌,當頭劈下!
玄裝少女不閃不避,右臂輕舉,一招“天王託塔”,硬接劈下的掌勢,口中同時説道:“你行走江湖數十年,閲歷經驗,當是異常豐富,我是不是你的對手,你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像這樣你一拳、我一腳的打法,就是打上一天半夜,只怕也難以分出勝敗,再説,這樣打下去,你我總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突然側臉望了紫衣神童一眼,接道:“到時讓人家以養精蓄鋭之身,坐收漁利,那可太不合算了!”
紫衣神童聽得臉上一熱,想道:“連冷桂華那麼鋭利的眼力,都無法看透我的心思;你這小賤人憑什麼這樣猜法?難道你真是天上的神仙,會算不成?”
冷桂華聞言收掌,電光火石般的忖思一下,也覺玄裝女子言之有理,揣度不差;但唯其如此,益發覺得眼前這玄裝少女可殺不可留,心想:“你眼前就已如此厲害,如再讓你在江湖上再增加點閲歷,那還得了!”
但心裏雖這麼想,嘴裏仍是接口説道:“你要怎麼樣?”
玄裝少女道:“定下多少招數,並賠上點東道!”
冷桂華在玄裝女子適才硬接一掌之下,已覺出她內力似比自己稍弱,此刻見她要定下招數,不由心中一動,脱口説道:“你我互攻三掌,但只可招架,不許躲閃!這樣你也不吃虧,我也不佔便宜,你看可是公平?”
紫衣神童聞言哈哈笑道:“二位定招打賭,我願從旁做個見證,誰也不準投機,誰也不準取巧!各憑真實本領,互換三掌,不論勝敗屬誰,賭下的東道,可不能反悔!”他這麼自演自唱,可説是打獵的看虎計,三掌互拼下來,不管誰勝誰敗,對他卻是有利無害!
玄裝少女不屑地朝紫衣神童看了一眼,又向冷桂華冷冷地説道:“見證人是你們的人,招數也是你定的,賭上點什麼東道,總該由我提了吧!”
冷桂華道:“你要賭什麼?快説!”
玄裝女子沉吟俄傾,神情嚴肅地説道:“看你的來勢,大概是想從蒲相公身上探出那本奇書的下落,但你要不把我殺掉,又怕我伸手多事,橫加阻攔,是也不是?”
冷桂華想道:“這是我心中所想的事情,是也好,不是也好,難道……”
話猶未了,玄裝少女忽地冷笑一聲,接道:“只要你能勝我,以上兩件事,一定教你稱心如願!但要是我能僥倖勝你,不知你是否接受我的條件?”
冷桂華聞言怒道:“了不得一條命,只要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玄裝少女道:“你縱然不怕死,我也不能殺你,同時你還沒有到死的時候!”
話到此處,聲色陡然轉厲道:“你要不幸敗在我的掌下,我要你跟我到‘小南海’去走一趟!你敢不敢?”
玄裝少女“小南海”三字方一出口,冷桂華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重大事情似的,神情為之激變!愧疚、驚恐、畏怯,剎那之間,連換了幾種不同的臉色,但一時間卻答不上話來!
她這麼激變的神情,如何能逃得過紫衣神童鋭利的目光,雖然他並不知玄裝女子所説的“小南海”是個什麼地方?也更不知冷桂華為什麼聽了“小南海”三字就神色立變?但他廣博的閲歷可以使他確定一點,那就是這“小南海”必定與冷桂華有着深而且大的關連!要不然,以她那種高傲孤獨的生性,那麼深不可測的城府,怎會在眼下這等緊要當口,聞言變色,突示怯意!
紫衣神童疑竇既生,好奇之念大動,有心揭開眼前謎底,不禁神光掠掃冷桂華,以激將的口氣,但卻向玄裝少女説道:
“女娃兒,這賭東道的事情,可得雙方同意才行!人家既然不願意跟你到什麼‘小南海’去,你也不能強人所難,再説,就是勉強答應下來,待會分出勝敗之後,不照言實行又有什麼用呢?我看這樣吧!你還是收回成命,她也不要互換三掌,兩位各憑本身所學,當面鑼,對面鼓,分個生死,判個強弱!不比這徒託空言,賭什麼東道明快得多麼?”
説着,轉臉又對冷桂華問道:
“女娃兒以兩條人命為賭注,僅欲你跟她走趟‘小南海’這種賭法,不啻泰山之與鵝毛,輕重太過懸殊,未免有欠公平,失卻了‘賭’的意義!依我看來,她根本不是在打賭,簡直是狗眼看人低,沒有把你放在眼裏!”
口中雖在説話,兩眼卻在觀察她的神情變化,見她那一向喜怒難形於色的臉上,此刻竟似心懷愧疚,眉梢卻又隱含殺機的樣子,遂再接口説道:“她既然敢這麼狂妄自大,不把你放在眼中,你又何必再對她客氣什麼?要知像她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小輩,你不拿點厲害給她看看,讓她吃點苦頭,還真得以為你在怕她呢!”
説至此處,頓了一頓之後又道:“要是你對她心存顧忌,不願下手懲戒,我倒真想下手,替你教訓她一頓,只是這空招打賭,乃你們二人之事,我這從旁做見證人的,卻又不便橫裏插手!”
紫衣神童這番話,説得譏諷兼具,奸滑至極!要在往常,以冷桂華那種不可一世的氣焰,怕不早已反唇相譏,怒目相向,那裏還能容他冷嘲熱諷,講上這麼一大套,不知她此刻的心思,已全部放在玄裝少女所説的“小南海”三字上,思索着萬一對掌落敗之後,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去吧!廿年來隱藏在自己心底的一樁恩怨固可了結,但那種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非刑折磨,卻又不敢以身相試;不去吧!自己固然不願當着三人面前,自毀諾言;就是眼前這玄裝少女,也定然不肯輕易放手!……
委決不下之間,雖然明知紫衣神童,這番話説的是別具用心,聽起來滿肚子不自在;但也懶得和他唇槍舌戰,徒費口舌!只在他話完之後,才自冷冷地看了他一看,説了兩句:“既然知道是我們兩人的事情,你就不該從旁多嘴多舌!”
紫衣神童聞言哈哈大笑,又待出言相激,玄裝女子早已不耐煩地搶口説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存的什麼鬼心眼,還以為我們不知道?識相的,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會了斷,用不着你當什麼見證人!你要是死賴活纏地呆在這裏,妄想從中搗鬼,混水摸魚得到點什麼,老實告訴你,那你可是在做夢!”
原來她見冷桂華遲遲不答,臉上神色瞬息忽變,知她心中正疑決不定,又見紫衣神童神色詭異,目放奇光的故意拿話激她,怕她一時隱不住,説出了關於“小南海”的箇中原因,故一面拿話阻止紫衣神童再次出言説話,一面又目注冷桂華的忽變神情,冷言説道:“你我互接三掌,這是你自己説的,我又沒有強迫你!再説,我以兩條人命換你走一趟小南海,在賭注上的輕重來説,吃虧的是我不是你,難道你不滿意嗎?不過假如你膽怯的話,這個賭不打也行!”
紫衣神童聞言一看冷桂華,見她仍自面露怯意的默然無語,不由心中大奇,忖道:
“這女魔頭一身武功何等高強,縱橫江湖數十年所向披靡,那個見了她敢於説個不字!以她冷傲的癖性來説,就是刀劍加身,也不會皺一皺眉頭,怎麼此刻在這玄裝少女面前,竟似耗子遇着貓一樣,任其當面奚落,不敢出言答話!如此看來,眼前這玄裝少女以及她所説的‘小南海’,只怕是……”
正在他百思莫解之際,玄裝少女忽地怒聲叱道:“你以為老是遲不作答,就可拖延了事麼?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老實告訴你,今天要不見個真章,除非是日從西起!”
冷桂華突然仰天失聲長笑,笑聲高烈入雲,其中所含的內家真氣,激盪得方圓五丈以內,交錯半空的樹枝簌簌作響,枯葉飄飄墜地,不但棲息在荒林中的雀鳥,被驚得撲撲兢飛;就是那站在一丈開外的蒲逸凡,也被震得索索顫抖不已。
半晌之後,笑聲才自漸漸由高轉低,由尖轉細,冷桂華的神情也隨之俱變,到了後來,完全是有口難言,欲哭無淚的悲忿意味!
紫衣神童武功奇高,自然能聽出她這笑聲中的含意,心知她這種怒急反笑的轉變,一方面是恨透了玄裝少女,存心在對接三掌之下,一舉將她擊斃!另一方面則是藉着長笑之聲,暗察她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深淺?
玄裝少女待她笑聲一落,便自冷然不屑地説道:“你兀自笑的個什麼勁?難道就想憑這聲怪笑,把我嚇唬走不成?哼!哼……”
冷桂華悽然一笑,長嘆一聲,喃喃似地自語道:“廿年了!我冷桂華一生之中,也就只廿年前作了這件不為別人見容的憾事!今天既然有人來找我清算這筆舊賬,看來真是天網恢恢,報應不爽……”
話未説完,玄裝少女似有所觸地插言説道:“我要你答應的,只是眼下我們打賭的事情,誰管你廿年前的亂賬!”
冷桂華似是無可奈何地神情一變,臉上陡然滿露殺氣,怒聲喝道:“冷桂華數十年江湖闖蕩,行蹤遍天下,還沒聽説過也有地方不敢去,漫説區區的‘小南海’,就是龍潭虎穴,也照樣不放在冷桂華的心裏!”
説到此處,神光一掃玄裝少女,繼道:“只怕你沒有能耐教我去!”
玄裝少女,冷哼一聲,接道:“空言無益!有膽的就答應下來,咱們比劃比劃!”
冷桂華大喝一聲,怒道:“答應就答應,三掌也要不了命!小殘人,看掌!”話落掌出,左手“丹鳳朝陽”,遙空劈擊而出!
掌勢劈出,陰風陡卷,一股奇寒徹骨的排空勁氣,直向玄裝少女當胸擊到!
玄裝少女大敵當前,那敢稍有疏忽,就在冷桂華掌勢劈山的同時,她早已蓄勁待發的右掌,也自推出一股罡風,硬向當胸擊來的陰風寒氣,迎擊過去!
二人都想先聲奪人,是以第一掌便以全力出手,兩股強烈的罡風寒氣凌空一觸,玄裝少女只覺得對方的掌力疾而不勁,當下不由微微一愕,忖道:“聽她適才那聲長笑,內力真氣是那麼充沛強勁,怎地此時她象是全力擊出的一掌,力道竟是這般軟弱……”
沉忖未了,突覺她那軟弱的掌力,陡然轉為強勁,有如排山倒海般,當胸直逼過來,就這微愕分神的一霎眼之間,要想加力相拒已是不及!兩股內家潛力凌空交觸的蓬然響處,冷桂華面帶得意的臉色,紋絲不動,玄裝少女當場被震退了三步,才自拿樁站住。
原來冷桂華因見玄裝少女先前逃閃自己與紫衣神童合擊時的身法太過玄妙,想來其他的武功,定然也很高強;何況又是“小南海”中的來人,對自己一身武功,必也瞭如指掌,若無十分篤定的把握,也不會派出來尋捕自己。
但眼看玄裝少女不過廿來歲,武功縱然已得了“小南海”的全部真傳,或許比自己稍強;但究竟閲歷有限,臨敵經驗絕好不到那裏,自己如在暗中使巧,對方定然不會發覺,是以她在發掌之先,就已打好了主意。
故她這一掌,表面看去似是全力出手,其實暗中卻留了幾成勁力未發,待到對方迎擊過來的掌力,鋭鋒大為削滅之後,再驀然含勁猛吐反擊過去,如此一消一長,強弱自然易勢,力道更是倍增!這等情勢之下,玄裝少女不明就理,就是功力再高,又焉得不敗?但饒是如此,玄裝少女也僅後退了三步,便自毫無損傷的拿樁站穩!
一掌對過,玄裝少女心中不由一怔,暗想:“在離開小南海之時,師父曾説得清清楚楚,自己目前的功力,比她至少要高出一籌,怎地自己這全力出手的一掌,不但沒有將她擊敗,反而被她震得後退三步?尤其不解的是,她那掌力怎會在剎那之間,忽然由弱變強,連自己要想運功相拒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