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方一手推開木門,道:“咱們到屋內説話。”
這本是一間花匠住的房子,此刻卻空着無人。
包大方關上木門,低聲説道:“嶽少俠,衣服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只不過,這臉上還得化妝一下才成。”
嶽秀道:“這個,在下早已想到,勞駕説明那人形貌膚色,現在王府中是何職位?”
包大方道:“是王府一位三等待衞,剛到府中不久。認識他的人還不多,個比你稍矮一些,膚色很黑,所以,嶽兄必得在臉上塗些什麼?”
包大方道:“圖像倒沒有,但我對他的形貌,倒是記得很清楚,可以仔細的説出來。”
嶽秀道:“三等待衞,都作些什麼事?”
包大方道:“巡夜當值,一天兩班,每班約一個時辰多些。”
嶽秀道:“他住的地方,是否還有別人?”
包大方道:“這一點,我也花過一番心血,回來之後,連夜把他調出來,替他安排了一個單獨的住處,就在我們隔壁,如今你已不用再當值,只管巡夜。”
嶽秀微微一笑,道:“閣下安排得很周到,但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包大方道:“他叫沈明。”
嶽秀點點頭,道:“多勞費心,但不知那位真的沈明哪裏去了?”
包大方沉吟了一陣,道:“我派他到鎮江去了。”
嶽秀道:“他不會回來嗎?”
包大方笑一笑,道:“很難回來了!”
嶽秀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再多問,心中暗道:一個人面臨到生死存亡的關頭,當真是什麼事都作得出來。
但聞包大方接道:“嶽兄弟,我們的傷勢?”
嶽秀道:“我知道,三四天內,一點也不礙事,五天後,傷勢才開始發作,兄弟離去之前,一定替四位解開被扣鎮的穴道。”
包大方道:“嶽兄,這些事咱們不要談了,我們這一次是提着腦袋幫你的忙,希望你嶽兄,別對我們失信。”
嶽秀道:“放心,放心,兄弟決不食言。”
包大方嘆口氣道:“嶽兄的武功,十分高明,二、三等的侍衞,也許不放在你嶽兄的眼中,但三位一等待衞,卻是有着過人的能耐,嶽兄還得小心一些才行。”
嶽秀又問了三位一等待衞和宿居之處,形貌、年歲,和他們使用的兵刃。
包大方倒是真心合作,一一回答,説的甚是清楚。嶽秀又問了母親和舅父被收押的地方,一一默記於心。
然後放低了聲音,問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包大方道:“除了後院內宅,和三個一等侍衞的住處,不可涉足。”
嶽秀笑一笑,道:“我會盡量小心。”
包大方心中明白,再多説也是無用,乾脆,不再多言,轉身而去。”
嶽秀掩上房門,瞧過室中情形,打開了被褥,等到四更左右,推開了一扇木窗,飛躍而出。
他舉動小心的很,先隱在暗中,查看過四周的形勢之後,沿着牆壁,向外行去。
腰間帶着三等侍衞沈明的腰牌,但嶽秀並不打算使用,吸口氣,突然一抖臂,一式“潛龍昇天”,飛起了四五丈高。
這是武林中罕見的絕世輕功。
嶽秀乘勢未盡時,忽然一個懸空跟斗,飛落在一座三丈高的高樓屋脊上。
流目四顧,只見兩隊執着燈籠,身佩兵刃的府衞,在四下巡視。
自從發生了蘭妃被殺的兇案後,七王爺的府中,入夜後,一直不斷有府衞巡更,七王爺的府第很大,單是花園,就有兩座。
反覆觀察過四周的形勢之後,嶽秀借夜色掩護,在府中走動了一下,默記一些房舍形勢,立刻轉回房中。
第二天,嶽秀以三等侍衞沈明的身份,在府中到處走了一遍,他舉動十分小心,一面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暗暗熟記各種地勢。
如是楊玉燕説不錯,七王爺府中重心,似乎都在七王府本身和夫人身上,必需想法子找出七王爺和夫人的住處。
這自然會有些冒險,但卻又別無良策可取。
嶽秀心中暗自盤算了一陣,緩步向內宅走去。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包大方忽然由一座屋的小徑上行了出來,攔住了嶽秀去路,道:“一個三等待衞的身份,怎麼能在王府中亂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查看,嶽秀欠欠身,應道:“小人知錯。”
包大方道:“快滾回去。”
放低了聲音,接道:“我們在你的房中見面。”
嶽秀應了一聲道:“是!”
欠身而去。包大方的動作很快,嶽秀前腳到房裏,包大方後腳跟了進來。
不待嶽秀開口,包大方已搶先説道:“你似乎想找出七王爺的住處,和窺查一下內宅的情形。”
嶽秀道:“不錯,在下正有此念。”
包大方冷冷説道:“用心何在呢?”
嶽秀道:“不管我用心何在,有一件事,包兄可以放心,在下決不會傷害到七王爺和夫人。”
包大方沉吟了一陣,道:“七王爺受着秘密的保護,內宅中人情形,我雖然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也有着很森嚴的防備,你最好別去冒險。”
嶽秀道:“包兄,可是怕在下牽連到你的身上?”
包大方道:“這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你如被人殺死,咱們的傷穴,豈不是永遠無法醫好了。”
嶽秀道:“包兄對在下的武功,似乎是還有些不肯相信。”
包大方道:“先替我們治療好傷勢,然後,你再涉險。”
嶽秀道:“包兄在威脅小弟?”
包大方道:“嶽兄,在下説的句句真實。”
嶽秀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也有一個條件?”
包大方道:“嶽兄請説?”
嶽秀道:“設法讓我見見母親和舅父,在下就解去諸位受傷的穴脈。”
包大方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去替你安排一下。”
轉身行了出去。
嶽秀冷眼觀察,發覺這包大方在府中的勢力似是很大,大約除了三個一等侍衞之外,似是二等待衞的首腦人物。
包大方去不多久,又轉了回來,道:“委屈嶽兄,要暫時作兄弟的跟班了。”
嶽秀未答話,緩緩站起了身子。
包大方對嶽秀,心中實有着很大的畏懼,嶽秀不開口,他也不敢多言,轉身向外行去。王府很廣大,嶽秀隨着包大方,走在一條紅磚鋪成的小徑上,繞過幾重庭院,到了一座青磚砌成的院落中。
這是矗立在王府一角的一座宅院,王府中像這樣的獨立院落,不下數十座,不同的是,這座院落全用大青磚砌成,看上去,特別堅牢。
兩扇木門緊緊的關閉着。
包大方叩動門環,木門開啓了一條縫,門內人看清楚了包大方,才打開了大門。
包大方一揮手,接道,“請把狗關起來,我要看看犯人。”
那大漢應了一聲,把四條巨犬,趕入一間房中。
包大方舉步而入,直對正廳行去。
嶽秀目光一轉,看這座三合院中,分成了數十個小房間,每一間,都有編號。
方一舟和嶽老夫人被囚在北面一排囚房中,兩人緊相臨接。
包大方指指九號囚房,隨行大漢立時打開房門。
這間囚房中有木榻,還有一張小桌子。
一個兩鬢微斑的中年婦人,端坐要木椅上,青衣青裙,神態很鎮靜。
包大方回顧了身後的大漢一眼,道:“王洪,去把方總鏢頭帶過來,我有事問他們。”
王洪一欠身,退了下去。
待王洪出門之後,嶽秀才低聲説道:“包大人,有一位玉燕姑娘,也囚在這裏吧!”
包大方道:“你不覺要求大多嗎?”
嶽秀冷冷地道:“包大人,別激起我的怒火,此刻,我的心情很壞。”
包大方沒説話,卻向後退了兩步,離開嶽秀遠一些。
青衣婦人似是聽出了一些熟悉的口音,一雙美目,轉註嶽秀的臉上。
包大方輕輕咳了一聲,道:“王洪,把那位玉燕姑娘也帶過來。”
玉洪又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片刻後,帶來了楊玉燕。
原本嬌美秀麗的楊姑娘,此刻,卻蓬首垢面,雙手也帶着一副鐵銬,露出衣袖的皓腕上,隱隱可見血紅的鞭痕,想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不待楊玉燕有所反應,嶽秀已低聲説道:“大人,這對質的事,該隱秘一些,是嗎?”
包大方自然聽懂弦外之音,揮手對王洪,道:“你去守門,這裏交給我了。”
王洪一欠身,走了出去。
楊五燕清澈的雙目中,暴射出兩道寒光,凝注在包大方的身上,冷冷説道:“你有什麼法子,只管請用,你看着你能從姑娘的口中問出什麼?”
這時,嶽秀已然撲身跪在那青衣婦人身前,低聲道:“孩兒不孝,累娘受苦。”
嶽夫人很鎮靜,笑一笑道:“果然是你,我聽到像你的聲音。”
楊玉燕也知道了這人的身份了,瞪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嶽秀,圓圓的大眼睛中,滿含着淚水,不知是慚愧,還是委屈。
方一舟望望包大方,強忍住一肚子話,沒有説出來。嶽夫人輕輕嘆口氣,道:“你先起來,你犯了什麼大罪,竟被官府下令緝拿。”
方一舟道:“大妹,這不怪秀兒,是我給他找的麻煩。”
嶽夫人奇道:“你給他找的麻煩。”
方一舟道:“是的!如不答應,秀兒怎會插手管這檔閒事。”
嶽秀緩緩把目光轉註到楊玉燕的身上,冷冷説道:“姑娘很聰明。”
楊玉燕垂下頭去,低聲説道:“嶽兄,小妹很慚愧,我想不到,他們會對副伯母。”
嶽夫人,嘆口氣,道:“秀兒,不許對姑娘無禮。”
嶽秀一欠身,道:“孩兒遵命。”
嶽夫人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一舟道:“大妹,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把嶽秀代己赴宴,捲入漩渦的經過,很仔細的説了一遍。
聰明的玉燕姑娘,突然輕移蓮步,走到嶽夫人面前,盈盈跪下,道:“是小女子對不住嶽兄,但我確沒有想到連累到伯母身上,早知如此,小女子拼受一死,也不連累嶽兄了。”
她和包大方詞鋒相對的倔強,和此刻跪地認罪時的温柔,極短的時間內,表現出剛與柔兩種絕不相同的性格。
嶽夫人伸手扶起了楊姑娘,道:“姑娘快快請起。”
楊玉燕站起身子,道:“多謝怕母,大量寬容。”
緩緩靠在嶽夫人身側而立。
嶽夫人冷冷地望了嶽秀,道:“你給我記着,大男人家,不可以對人家大姑娘沒有禮數。”
嶽秀低着頭,連聲應道:“孩兒記下了。”
嶽夫人嘆口氣,道:“秀兒,事情已經出來了,你準備怎麼辦?”
嶽秀道:“孩兒想先把母親和舅父救出此地,再作計較。”
嶽夫人道:“孩子,咱們可是安善良民,不能和官家動槍動刀。”
嶽秀道:“這個,孩兒想個別的法子就是。”
嶽夫人沉吟了一陣,道:“好吧!你已經大了,我不願管你大多的事,但作人不能有虧大節。”
嶽秀道:“孩兒明白。”
方一舟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妹,秀兒為人,已經是很謹慎了,這碼子事情,都怪我,當時,我要抱病走一趟,就不會連你也給牽上這場麻煩。”
嶽夫人笑道:“大哥,你説的那裏話,你是他舅舅,親舅如父,不論什麼事,應該吩咐他去辦,他辦的把咱們都牽了進來,那是他沒有才能。”
嶽秀一面示意方一舟,不要多話,一面低聲説道:“孩兒無能,娘不用生氣。”
嶽夫人道:“他們待為娘還算不錯,但對你舅父,那就很嚴厲了,再者這位楊姑娘,似是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楊玉燕垂下頭來,接道:“伯母,我是應該吃苦,但無端連累你和方總鏢頭,實叫小女子心中難安。”
嶽秀道:“姑娘吃過了苦頭嗎?”
楊玉燕嘆息一聲,道:“説出了你,但我知道他們決不是你的敵手,只是想借機會,傳出我被擒的消息,卻未料到,他們的手段,竟然是如此卑劣,牽累到怕母的身上。”
嶽秀道:“問你的是什麼人?”
楊玉燕道:“一個叫鐵婦的老婦人和兩個掌刑的侍衞,那間房裏,有一個小套間,中間垂簾相隔,我知道里面有人,但卻瞧不到什麼人。”
嶽秀沉吟一陣,道:“七王爺沒有露過面嗎?”
楊玉燕道:“沒有,那垂簾裏面的人,也沒有説過一句話,一切都是叫鐵婦的老媽子代問。”
嶽秀點點頭,道:“姑娘,你怎麼會被人擒住了?都告訴他們些什麼?”
楊玉燕道:“我在打掃庭院時,被一個小丫頭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
嶽秀接道:“小丫頭,是七王爺夫人身側的女婢?”
楊玉燕道:“是的,她只有十五六歲吧,比我還小一些,我想不到她會出手暗算了我,醒過來,就被他們加上了手銬,帶到這地方來,第二天就把我帶到那小室中去拷問。”
嶽秀道:“你講出了我?”
楊玉燕道:“第一次,我沒有講,第二次,我才講出了你,我只是想把這消息傳出去,沒有想到,他們會去抓了伯母。”
嶽秀道:“你沒有講出你的身份吧!”
楊玉燕搖搖頭,道:“我想牽連我爹太麻煩,只想到應該把消息告訴你。”
嶽秀點點頭,道:“你辦的不錯……”
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包大人,你們擒來家母和我舅父,用心在逼我出面,對嗎?”
包大方道:“不錯。”
嶽秀道:“現在,區區在此,不知是否可以放了他們兩位老人家?”
包大方道:“這個,如若咱們是名正言順的把你擒來,自然是可以,只是現在……”
嶽秀冷冷説道:“現在也不晚。”
包大方怔了一怔,道:“嶽兄,這中間的為難之處,在於兄弟也作不了主。”
嶽秀道:“你包兄有的是辦法,你們已把我逼的騎上了虎背,希望別再迫我出手傷人,如是逼的放開手幹,大家都沒有好處。”
突然伸手抓住了玉燕姑娘的手銬暗運內功,用力一扭。
但見手上鐵銬,突然被扭作了數段,灑落了一地。
包大方臉色大變,方一舟、楊玉燕臉色都為之一變。
他們心中都明白這是精鋼製成的特殊手銬,專以用來對副武林人物的,但這特製的精鋼重製之物在嶽秀的眼中竟然有如朽木一般,輕輕一扭,大都碎斷。
包大方大約心中太怕,竟然一欠身,道:“嶽兄,在下盡力,我就回去,和他們研究一下……”
目光一掠楊玉燕接道:“這位楊姑娘,是否也要放回去。”
嶽秀道:“自然也要放回去。”
楊玉燕接道:“不!我不走……”
嶽秀冷然接道:“為什麼?”
楊玉燕道:“第一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第二,我是內宅夫人交出來的人,他們不敢輕易放我。”
包大方道:“姑娘很明事理,咱們不能隨便放人。”
嶽秀淡淡一笑,道:“包兄,咱們不是賣菜,討價還價的耽誤時間,如是一個人不幸死去,什麼榮華富貴,權勢金錢,都將轉眼成空。”
包大方道:“放心,放心,我這就立時放人。”
果然,傳諭去了方一舟的手銬、腳鐐道:“委屈兩位,走便門出去吧”
事情變化,連嶽秀也有些意外之感,想不到包大方竟立刻放人。
沉吟了一陣,嶽秀緩緩説道:“包兄,你能作得了主嗎?”
包大方笑一笑,道:“在下要交你嶽兄這個朋友,天大的事,兄弟也承擔起來。”
嶽秀道:“看來,包兄確然是很幫忙。”
這時,包大方已經召來了一個輕裝大漢,道:“送方總鏢頭和嶽夫人出去。”
那勁裝大漢一欠身,道:“屬下遵命。”
嶽秀一欠身,道:“娘!你多多保重,孩兒不送了。”
嶽夫人嗯了一聲,目光卻轉在楊玉燕臉上,道:“姑娘,如果你可以走,為什麼不走呢?唉!女孩子家,留在這等所在,豈是長久之策。”
楊玉燕似是感動,急行幾步到了嶽夫人的身側,道:“謝謝你的愛護,玉燕能出去,我就去叩謝伯母,好好伺候你老人家。”
嶽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好吧!孩子,你要多保重。”
楊玉燕不知是太高興,或是太傷感,突然間流下兩行淚水。
嶽秀卻暗暗嘆一口氣,行到舅父身側,低言了數語。
方一舟點點頭,扶着嶽夫人而去。
室中,只餘下了三個人,包大方、楊玉燕和嶽秀。
楊玉燕幽幽一嘆道:“嶽兄,我很抱歉……”
嶽秀搖搖頭,接道:“過去的事,不用提了……”
目光突轉註到包大方的身上,道:“包兄,看來拘押家母和我舅父來此的,是你的主意?”
包大方道:“上命難違啊!再説,我已經替嶽兄……”
嶽秀冷冷説道:“將功折罪,過去算了,現在,你準備如何處置嶽某?”
包大方苦笑一下,道:“你還是三等侍衞沈明,我説過,放人的事,由我承擔。”
嶽秀道:“直截了當的説吧!我想見見七王爺,包兄,可否給我安排一下?”
包大方呆了一呆,低聲道:“嶽爺,聽我説,我儘量想辦法開脱你們,過去的,兄弟也想辦法擺平它,不再追究。但七王爺那裏,不能胡來,皇戚貴胄,位極人臣,一旦出事,恐將造成大獄,株連所及,何只千萬人頭落地。”
嶽秀淡淡一笑,道:“這位姑娘的事,你也能作得了主嗎?”
包大方道:“但白些説,我不能,不過,我會盡力,她是夫人交下來的,必要時……”
放低了聲音,接道:“我們來一個嫁禍東吳,犧牲幾個三等侍衞。”
嶽秀只聽得心中冒起了一股寒意,只覺這些官場中自保的手段,比諸江湖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這當口,王洪急急跑了進來。
包大方正憋着一口氣,算是找到了發泄的人,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發的什麼瘋,慌慌張張的活像是沒頭蒼蠅?……”
王洪哈着腰接道:“夫人遣人來提人……”
包大方一怔,道:“你是説王爺要提人?”
像是在胸口重重的打了一下,包大方頭上忽然出現了汗水,道:“提什麼人?”
王洪一掠楊玉燕,道:“這位楊姑娘,還有那位嶽夫人。”
包大方忘去了二等待衞的尊嚴,來不及取手帕,用衣袖抹了一下臉上汗珠兒,道:
“怎麼會這樣一個巧法……”
包大方道:“王洪,你能不能找個人頂一下。”
王洪道:“太急了,包爺,來不及。”
嶽秀突然接道:“我來,叫他拿兩副手銬去。”
包大方道:“你怎麼成啊!提的是你母親。”
嶽秀道:“你們在逼我,我既投了案,自然是不用再拘押家母了。”
包大方一回頭,對王洪道:“你聾了麼?快去拿手銬來。”
王洪退出去,嶽秀同時脱去外面的衣服,擦下臉上的藥物。
但他也未以真面目見王后,順手取出了一副人皮面具戴上,那是個二十六七歲的面孔,黑裏透黃。
王洪拿着手銬進來,嶽秀換過衣服易過容。
嶽秀伸出雙手,包大方親自給嶽秀戴上手銬,口裏卻連連道:“嶽兄,委屈,委屈。”
王洪也替楊玉燕戴好手銬,低聲道:“兩位跟我來。”
包大方沉聲道:“王洪,儘可能的照顧嶽爺和這位玉燕姑娘。”
王洪道:“包爺放心。”
帶着嶽秀、楊玉燕向前行去。
穿過兩重庭院,王洪低聲沉道:“嶽爺,你戴了人皮面具?”
嶽秀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有什麼不妥。”
王洪道:“最好是別戴,不瞞你説,你嶽爺的形貌,內宅中早已知曉,戴着面具去,一樣瞞不過人,而且要你取下來,豈不是白費心機。”
嶽秀雙目內掠過一抹愕然的驚震,但立刻又恢復了原狀,哦了一聲,道:“王兄的意思是……”
王洪道:“如若問在下麼?嶽爺最好是取下人皮面具,以本來的面貌入見。那至少,可以給人一個很誠實的感覺。”
嶽秀點點頭,道:“好吧!就依王兄的高見。”
抬手取下了人皮面具。
王府的宅院太大,單純的分成內外宅,很不容易,所謂內宅,也是夫人住的宅院。
這地方,楊玉燕姑娘很熟,但也只限於前面一半廳院。後面是夫人的住處,那就不是一般的丫環,能夠輕易進入了。
楊姑娘有着很多話,但卻一直沒有機會説出來,看看就要進入內宅,只是急急説道:
“嶽兄,聽我幾句話,時間不多,我只能畫龍點睛的説個大概。”
嶽秀道:“只管請説。”
楊玉燕道:“他們發覺了我有武功,所以,就逼我説出受何人指使……”
嶽秀接道:“所以就説出了我。”
楊玉燕道:“簡明點説,就是這樣了!”
嶽秀道:“他們沒有問你來此的用心何在嗎?”
楊玉燕道:“有,我告訴他們,奉你之命,查明一下王府中有些什麼舉動?”
嶽秀苦笑一下,道:“題目作的很大啊!”
楊玉燕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説,就這樣隨口説了出來。”
嶽秀嘆口氣道:“他們相信你的話?”
楊玉燕道:“本來有些不信,但後來,又相信了,我就被關入囚房。”
嶽秀點點頭,道:“等一會,他們問你什麼?你儘管向我的身上推就是了。”
楊五燕黯然説道:“嶽大哥,你真的不怪我?”
嶽秀搖搖頭,道:“沒有人能抗拒那掃穴手法,這些不能怪你。”
王洪低聲説道:“兩位,快要到了,內府裏已有人出來了。”原來,兩人只顧談話,不知不覺間,停下了腳步。
嶽秀淡淡一笑道:“你走前面通知他們,就説人犯帶到。”
嶽秀等被帶入內宅,如那楊玉燕所説一般,那是個幽靜的小廳,有一間軟簾垂遮的內室,由於光線映射之故,裏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卻很難看到內室。
緊靠在室門口處,站着兩個老媽子。
楊玉燕低聲道:“右面的是鐵婦了。”
嶽秀凝目望去,只見兩個老媽子,都在四十上下的年紀,衣着也相同,一身的天藍褲褂,但兩人卻是有着懸殊的分別,那就是手腕上的鐲子,一個很白,一個鐵青。
這分別很微小,不留心的人,很難看得出來。
王洪送兩人進入了小廳之後,悄然而退。
鐵婦寒着一張臉,道:“你叫嶽秀?”
嶽秀淡淡一笑,道:“正是小民。”
鐵婦道:“你派了這丫頭潛入王府來,用心何在?”
嶽秀道:“查蘭妃的死因……”
鐵婦道:“你是官家的人?”
嶽秀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樣問我的話?”
鐵婦怔了一怔,忽然大怒道:“人死在眼前,還敢發橫。”
突然一上步,並指如戟,點向嶽秀的死穴。
嶽秀冷冷説:“殺人滅口。”
忽的一個側身,雙手推出。
一股暗勁湧了過去,逼住了鐵婦的身子。
她本正向前跨步,但嶽秀一掌,不但逼的她無法上步,反而向後退了兩步。
強大的內勁,使得鐵婦臉上一變,道:“你敢抗拒。”
嶽秀冷笑一聲,道:“你們敢在王府之中,私設刑具,施展絕毒手法,拷打人犯,知法犯法,該當何罪,激怒了我,我還要殺人。”
説話之間,早已默用內功,雙手向後一震,腕上的重銬,立時斷裂,灑落一地。
鐵婦怒喝一聲:“大膽。”
側身而上,右掌右指,攻了過去。
嶽秀沒有還手,但如風中飄絮,搖來擺去,竟然,避開了那鐵婦一陣凌厲的攻擊。
只聽一個冷冰的聲音,自那軟簾垂遮的內室傳了出來,道:“鐵婦!你和人家相差太遠了,還不住手,真要自討苦吃嗎?”
鐵婦臉上一紅,退到一側。嶽秀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嶽秀是安善良民,一不作好,二不犯科,你們這樣步步逼我,一旦激出我的怒火,造成什麼樣的局面,在下也很難把握。”
垂簾內又傳出那冷冷的聲音,道:“嶽秀,你知道,你在和誰説話嗎?”
嶽秀心中大大的一震,暗道:怎麼會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在他的想象之中,這垂簾之內,應該是七王爺的夫人,但怎的竟然會變作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呢?
但他乃具大智慧之人,略一沉吟,立刻恢復了鎮靜,道:“金陵城中,身份最高的,莫過七王爺,閣下大概不是吧!”
詞鋒犀利,膽氣豪壯,佔足了一個理字。
內室中,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又傳出那冷冰的聲音,道:“嶽秀,你果然膽大的很。”
嶽秀冷笑一聲,道:“你是七王爺,就該堂堂正正的升堂理事,問個明白,像閣下這等行徑,未免有失你的身份了。”
那冰冷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嶽秀,你放肆的很啊!”
嶽秀道:“如是在下料斷的不錯,你決非七王爺,這王府之中,除了七王爺之外,任何人,都不應該私下傳諭拿人,應天府現在府堂,王府中要拿人,也該通過府衙拘拿才是。”
那人似是被嶽秀這理直氣壯的一番話,逼的無活可説,又經過一陣沉默,聲音突然間,變的十分温和道:“嶽秀,至少你應該明白,我能在王府中發號施令,自具有極高的身份……”
嶽秀一笑,接道:“閣下想證明什麼?”
那人道:“你掙斷刑具,藐視王法,是不是有罪呢?”
嶽秀哈哈一笑,道:“私室之內宅,也是論王法的所在麼?如是我嶽秀,沒有幾分能耐,單是那鐵婦幾掌幾指,早已取了我的性命,在下早橫屍萬段。”
鐵婦臉色大變,怒聲喝道:“你放肆至此,應該碎屍萬段。”
嶽秀冷冷口顧了鐵婦一眼,道:“我剛才對你手下留情,你如再敢出手施術,我就算不取你性命,也要廢你一身武功。”
這番話,似有着很大的嚇阻之力,已然向前奔行的鐵婦,果然收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行去。
另一個銀婦,似是很沉得住氣?一直神情冷漠的望着嶽秀,既不出手,也未多言。
小廳中突然靜了下來,大約是內室中那主事人,也覺着事情已經鬧砸了,在思索應對之策。嶽秀也在冷靜推敲事情的發展,下一步應該如何?
內室垂簾後,傳出了男子的聲音,使得嶽秀原先的推想有了很大的變化。
自然,那男人如不是七王爺,事情就更為刺手,複雜。
心念轉動了一陣,突然伸手抓住了楊玉燕腕上的鐵銬,用力扭斷,道:“姑娘也不用手下留情了,儘管施下毒手就是。”
室中人緩緩説道:“閣下身手高明,我們很敬佩,不願太開罪你閣下,但希望你答應一件事。”
嶽秀道:“請説吧!”
室中人道:“離開金陵,不再過問江湖上的是非。”
嶽秀道:“本來,在下已準備遠離金陵,是你們硬把我牽入此中……”
室中人接道:“嶽秀,事猶未晚,我們不願逼你作對,但並不是怕你……”
嶽秀笑一笑,接道:“事情來的太突然,大出了我意料之外,因此,在下也得仔細的想想才成,一時很難答覆。”
室中人道:“好吧!我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只要在三天內離開金陵,既往不究,我們還有厚贈,過了三天限期,那就是拒絕了我們的條件……”
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口,竟然是不願對嶽秀有所威嚇。
嶽秀道:“閣下的口氣,似乎是可以放我們離開了?”
室中人道:“不錯,為着你嶽秀的面子,我們把玉燕姑娘一併放了。”
嶽秀道:“果然很賞我嶽某人的臉,咱們就以此為約,如是在下三天限期內,不離金陵,那就不願離開了。”
鐵婦冷冷説道:“兩位請跟我走!”
轉身大步而去。
出了便門,離開王府,直奔楊晉家中。
目睹兒子歸來,揚晉心中説不出高興,但臉上卻是一片怒意,冷冷叱道:“你這丫頭,怎麼能咬了嶽先生一口,害的嶽夫人……”
嶽秀連連搖手,道:“大人,算了,不能怪楊姑娘,人家把我摸的很清楚,也幸好楊姑娘咬了我,也好使我早些有了些準備,如是等他們準備了再動手,只怕結局更慘了。”
楊晉揮手讓楊玉燕回到後面更衣,一面問道:“嶽老弟,這是怎麼回事?”
嶽秀道:“王府中事情的複雜,完全出了人意料之外,看來,這一次金陵動亂之源,只怕是王府中人物暗中策動,指揮。”
楊晉臉色大變,道:“老弟,這話可有所本?”
嶽秀點點頭,説明了深入王府的經過。
楊晉道:“七王爺權傾南國,手執舉國一半兵馬,怎會和武林人物勾結。”
嶽秀道:“在下也覺着七王爺不大可能,但那能入內宅的男人又是誰呢?怎能和王爺夫人的從婢,走在一起?”
楊晉愣住了,半晌答不出一句活。
嶽秀笑一笑道:“應天府如若不敢動七王爺府中的人,這件案子,辦到此地,就可以停下了,或能保住你這個總捕頭的位置,應該如何,你自己拿主意吧,在下告辭了。”
楊晉道:“嶽老弟,你要到哪裏去?”
嶽秀道:“我回長江鏢局,和舅父商量一下,如何自處,我本身不畏任何事情,但我娘和舅父這一片基業,很難作處。”
楊晉沉吟了一陣,道:“你先回去,我這就去見府堂大人,有消息,我會到長江鏢局子拜訪。”
嶽秀點點頭,笑道:“包大方這人很有用處,權勢地位,都不算小,但更重要的是他承上啓下,從中弄梳,頗有一手遮天之能。”
楊晉茫然不解,道:“這個和我……”
嶽秀道:“我傳你一樣解穴之法,你解了他的穴道,藉機攀交,包大方好名利,不難對副。”
當下仔細傳授了楊晉解穴之法。
楊晉學完解穴手法,嘆口氣,道:“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見識過不少高人,但真正能叫我佩服的,到目前為止,還只有你嶽老弟一個。”
嶽秀苦笑道:“在下承繼兩位老前輩的絕學,一位把全身武功傳授於我,一位把絕世的醫道傳授給我,這兩種表面上文武殊途。大不相同的武功、醫道,事實上,卻有着很多相伺之處。兩位老人家也都有這麼一個想法,希望我能把武功、醫道融合起來,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條新的習武之路,這自然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也要本身去體會試驗,想不到竟被江湖上的事務拖住……”
言未盡意,卻突然住口一拱手,道:“在下去了。”
轉身出門而去。
楊晉突然想起膽叟、頑童和譚雲這些人,都被嶽秀遣派了出去,不知現在何處?
他想叫住嶽秀問個明白,但最後還是忍下未言。楊姑娘換過衣服,特意打扮的素雅可人,但卻晚了一步,嶽秀已去。
楊晉望望嬌生慣養的愛女,不過幾個月的時光中,但卻似長大了,變的很文靜。
交代了女兒幾句話,舉步欲行,楊玉燕突然沉聲叫道:“爹,王府的事情太複雜,咱們管不了,這世間,唯一有能管這件事的,就是嶽秀,但人家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也不能硬拖人家。他外面柔和,內心剛毅,他對人和氣,但卻有一定的限度,一旦越過了那個限度,他就剛毅不屈,氣勢迫人。爹,能辭了總捕頭就辭了算了,咱們連夜離開金陵。”
楊晉啊了一聲,道:“孩子,你長大了。”
楊玉燕笑一笑道:“當半個多月丫頭,似過了十幾年……”
楊晉呆了一呆,道:“怎麼,孩子你吃了苦頭?”
楊上燕道:“皮鞭抽打和掃穴手的折磨……”
楊晉啊的一聲,接道:“孩子,傷的……”
楊玉燕笑一笑,接道:“爹,當時,我都忍受了,現在已經好了大半,不用為孩兒擔心……”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嶽伯母人很好,也很和氣,如是爹能辭去這總捕頭的位置,咱們也就即日離開金陵。”
話説的很明白,楊晉那還能不瞭解女兒的心情,嘆口氣,道:“孩子,我會盡心力,但我能不能辭掉,為父的心中也無把握。”
楊玉燕微微一笑,道:“爹!應天府也管不到府中事,你拿王府的帽子壓他們。”
楊晉失聲一笑,道:“孩子,我知道,能用的方法,爹都會用。”
趕楊晉回應天府,直奔向文案劉文長的書房。
文案師爺劉文長,還在書房裏蹁着方步,到楊晉行進來,有如看到救星一般,急急説道:“楊兄,你來的正好,兄弟正要找你!”
楊晉一皺眉頭,暗道:我還未開口,他倒先開口,既不能不理會,只好説道:“文長兄又有什麼事了?”
劉文長道:“玉府中有一道令諭下來。”
楊晉道:“説些什麼?”
劉文長道:“要大人把人犯準備妥當,七王爺明日要提審正凶呢!”
劉文長道:“胡大人現在內宅等候,咱們一起去見大人。”
兩人行入內宅,胡大人便裝相迎,把兩人延入書房落座。
女婢獻上了香茗後,俏然退出。
胡大人堆了一臉笑容,道:“楊總捕頭,這件案子,辦的漂亮的很,明天七王爺審過正凶之後,我準備替你當面請賞。”
楊晉搖搖頭,道:“大人,請獎的事,再也休提,我是來辭職的。”
胡大人道:“為什麼?”
楊晉道:“大人對我楊某人,一向十分着重,因此,楊某人心中有幾句話,不得不説出來。”
胡正光哦了一聲,道:“什麼事?”
楊晉道:“七王爺府中的形勢,十分複雜,決非應天府能管得了。”
胡正光道:“這話怎麼説?”
楊晉略一沉吟,簡略他説出了楊姑娘和嶽秀目睹的經過。
劉文長聽得呆住了,胡正光更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楊晉輕輕咳一聲,接道:“七王爺要拿的兇手,咱們已經抓到,可以銷案了,如若事情真的牽扯到王府中去,大人無法辦,卑職也辦不到了,所以,請大人體念下情,恩准卑職退休。”
劉文長吁了一口長氣,道:“楊兄。兄弟昨天還在和大人談起楊兄,應天府藏龍卧虎,這幾年能過這麼太平,實仗楊兄之力,退休的事,再也休提。”
胡正光道:“唉!楊總捕頭,本官待你不薄,這當口,你怎能提出退休的事呢?”
楊晉道:“小人年紀大了,再説承蒙大人看重,這些年勉得保持個平穩局面,這次,追查王府兇手,卑職已盡了全力,卑職想一個全身退休。”
胡正光道:“楊晉,你落個全身退休,本官呢?咱們相處數年,你就能放得下本官的事情不管。”
楊晉接道:“胡大人,王府的事,咱們辦不了……”
劉文長,接道:“我知道,大人不會逼你辦,事實上,大人也無能辦,這就要看七王爺的意思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楊兄,嶽秀這個人,似乎是很有點才氣,是嗎?”
楊晉道:“不瞞文長兄,此人的武功,已到了令人莫測之境,年紀不大,但遇事的沉着、幹練,在下難及萬一。”
劉文長道:“楊兄,介紹他一位副總捕頭的位置,由他協助楊兄如何?”
楊晉連連搖頭,道:“文長兄,就算這總捕頭的位置,他也不放在眼中,就在下所知,他不喜同官府中人往來。”
劉文長回顧了胡正光一眼,道:“大人,文長有一點拙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胡正光道:“你説吧!……”
笑一笑,劉文長接道:“昔日劉皇叔三顧茅蘆,奠定了漢室三分天下,大人何不去拜訪嶽秀一次。”
胡正光怔一怔,道:“拜訪嶽秀!方便嗎?”
劉文長道:“沒有什麼不方便,大人,嶽秀孤傲不羣,不為名利所動,但這種人有一個大缺點,擺不脱一個情字。”
胡正光道:“他既無意功名,就算咱們去拜訪他,也無法使他為咱們效命,文長,你覺着這樣合適嗎?”
劉文長道:“大人,體賢下士,那嶽秀能出入王府,不為所困,自然是非常的人物了。”
胡正光宦海浮沉了二十年,有如睡在磨面,一點就轉,立時説道:“不錯,文長,咱們去拜訪一下嶽公子和嶽夫人。”
劉文長微微一笑,道:“還有長江鏢局的總鏢頭方一舟。”
胡正光目光轉到楊晉的身上,道:“楊晉,咱們一起去吧!勞動帶路了。”
楊晉為難的説道:“這個,大人……”
劉文長接道:“楊兄,這是私人拜會,只有咱們三個。”
胡正光接道:“楊兄,你只要替本官引見一下嶽秀,其他的,都不用你管了。”
楊晉無可奈何地道:“大人一定要去,屬下只好帶路了。”
胡正光、劉文長兩人合坐了一頂便轎,楊晉步行帶路。
長江鏢局和應天府衙,相隔也就不過幾條街,片刻抵達。
守門趟子手,一看來的是楊總捕頭,立刻轉身奔向內院通報。
胡正光、劉文長隨在楊晉身後而行。
剛走完一進院子,方一舟已迎了出來,搖首抱拳,道:“楊兄,不知大駕光臨……”
楊晉還了一禮,接道:“方兄,咱們到廳裏坐。”
方一舟瞄了胡正光和劉文長一眼,把三人讓入廳中。
小童獻上香茗後,楊晉才低聲説道:“方兄,應天府正堂胡大人親來拜訪。”
方一舟道:“罪過,罪過,草民怎敢。”
對着胡大人拜了下去。
胡正光伸手扶起了方一舟,道:“方兄,下官便裝來此,咱們是私室論交,不用行禮。”
方一舟道:“大人……”
胡正光伸手攔住,接道:“見外了,方兄,我説過,咱們是私室論交,方兄不便叫我兄弟,稱我一聲胡先生也就是了。”
方一舟道:“這個,這個草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胡正光道:“對!這才能暢所欲言。”
方一舟雖然江湖很老,但面對着領銜一品巡撫的應天府正堂,也不禁有些不安,回顧了楊晉一眼,道:“楊兄,大人可是來拿人的嗎?”
楊晉笑道:“要拿人,大人怎會親自出馬,此番是特來拜會方兄。”
方一舟道:“拜會方某,這個叫我如何敢當啊!”
胡正光笑一笑,道:“聽説方兄受了不少的委屈,本座心中極是不安,特來拜候。”
方一舟道:“王府勢大如天,拿錯人能夠立刻釋放,已經很不錯了,草民縱然受點委屈,哪裏還放在心上。”
胡正光輕輕咳了一聲,道:“聽説還有令妹嶽夫人,也受了株連之苦,不知是否如此?”
方一舟道:“回大人的話,舍妹,雖也被王府中侍衞拿下,但他們相待不錯,並未受苦,因此舍妹也不願再把事情鬧大了,大人一番盛情,小人定當轉告舍妹。”
話説的曲曲彎彎,但用心卻在拒絕大人和嶽夫人見面。
胡正光為難的不知如何開口,轉眼望着劉文長。
劉文長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兄,大人此番來此。一是撫慰而來,還有事情請教令妹嶽夫人,不知方兄,可否安排一下。”
方一舟道:“舍妹王府歸來心情不好,只怕不喜見客。”劉文長道:“這就要方兄成全了,再説大人親臨府上,方兄也該給一個面子才是。”
方一舟回到了內宅,片刻之後,行了出來。
胡正光當先站起,道:“怎麼樣?”
方一舟道:“舍妹在內廳恭候。”
胡正光一揮手,道:“方兄帶路。”
方一舟無可奈何,只好舉步引三人行入內廳。
一張白緞子座墊的木椅上,坐首一個四十出頭,五十不到的中年婦人,布衣荊釵,但卻自具一種很高雅的氣度。胡正光搶前一步,揮揮手,道:“下官應天府正堂胡正光,這廂有禮。”
嶽夫人一閃身,道:“不敢,草民叩見大人。”
盈盈離座,向下拜去。
嶽夫人未堅持跪拜,起身坐了原座,道:“諸位大人請坐。”
胡正光落一座位,道:“下官此來,一是致慰夫人,二有一事懇求夫人?”
嶽夫人道:“致慰心領,草民感激,懇求不敢當,只怕婦道人家,無能效力。”
胡大人是有備而來,儘管嶽夫人話説的很難聽,但他仍然是面不改色。
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不敢勞動夫人,但希望能見見令郎。”
嶽夫人道:“犬子不喜和公門中人來往,有負雅意了。”
這番率直的拒絕,不但出了胡大人的意料之外,而且,也出了方一舟的意外,低聲道:“大妹,這位胡大人,是應天府的正堂。”
胡正光道:“方兄,咱們不談這個,兄弟此番來此,只是想見見嶽世兄。”
嶽夫人嘆口氣,道:“胡大人,你官居應天府,勢力甚大,如你不能解決的事,犬子又有什麼能力幫忙,再説犬子一向不喜招惹是非,因此,我們母子,已決心離開金陵,胡大人的盛情,我們母子心領了。”
劉文長接道:“夫人,先請嶽世兄出來,大家見見,其他的事,咱們慢慢再談。”
嶽夫人原本態度很堅定,但此刻卻有些動搖,沉吟了一陣,道:“好吧……”
提高了聲音,接道:“秀兒,你出來吧!人家胡大人,是一方大員,咱們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一陣步履之聲,嶽秀緩步行了過來。
楊晉一抱拳,道:“嶽老弟……”
嶽秀冷冷一笑,道:“楊兄,又是閣下替我安排的機會,是嗎?”
楊晉乾笑一下,道:“老弟,官身不自由,這一點你要原諒。”
嶽秀先對嶽夫人欠身一禮.道:“娘!”
嶽夫人嘆道:“孩子,應天府胡大人只要見見你。”
胡正光一抱拳,道:“下官胡正光,久聞嶽兄大名,今日有幸一會。”
嶽秀還了一禮,道:“不敢當,胡大人有何見教?”
劉文長一上步,道:“嶽兄,胡大人希望向嶽兄領教幾件事,不知嶽兄是否有暇?”
嶽秀道:“什麼事?”
胡正光嘆口氣,道:“嶽兄,金陵城亂像已現……”
嶽秀冷冷接道:“你們食王傣祿,為王解憂,和咱們作者百姓的有什麼相關……”
劉文長道:“嶽兄,讀聖賢書,自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嶽秀淡淡一笑道:“國家養兵幹日,用在一時,這時間,該是你們為國效勞的時候了。”
劉文長道:“嶽世兄,兵臨城下,守土有責,咱們雖是文人,但食王俸祿,自當以死報國,那自是不致勞動嶽秀兄,目下形勢,是暗流激盪,來來去去的,盡都是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楊晉兄雖然稱江南第一名捕,但也從沒有遇上過這樣刺手的案子,非嶽世兄這等高明的身手,不足以撲滅亂源,因此,大人得楊總捕頭述明瞭一些內情之後,立時易裝來訪,只求嶽世兄仁心俠膽,為金陵城中數十萬良善百姓着想,慨伸一臂助力。”
他不虧是應天府第一幕賓,一開口,滔滔不絕,説出了一番兼顧公誼私情的大道理。
嶽秀沒有動容,嶽夫人卻聽得慈眉揚動,嘆口氣,道:“這又不是千軍萬馬的大動干戈,怎能牽連到數十萬良善百姓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機會,胡正光立刻接道:“聽説夫人已身受拖累,案子牽入了王府,事情鬧的太大,七王爺手執南七省兵馬大權,一旦激怒了他,出動大軍,那豈不兵滅民亂,鬧的數十萬金陵百姓不安,刀兵帶腥,屍積如山,血流漂杵,哭聲震天。那是一幅何等的淒涼景像。”
看準了嶽夫人怵然動容,劉文長又鼓起如簧之舌,道:“大軍轉動,黑白難分,倒黴的還不是百姓人家,對那些高來高去的亂賊匪黨,只怕是難有效用,這就是星火燎原,夫人仁慈,豈能忍心坐視不管。”
嶽秀冷然一笑,道:“好一番動聽的説詞,為什麼不説,你們害怕保不住頭上烏紗,身上紫袍。”
這位浮沉宦海,二十年官場混跡的胡大人,這時按下一腔怒火,慷慨激昂的説道:
“嶽世兄,説的也是,下官確有保官護命之心,但我如無法護住這頂烏紗,金陵城亦必鬧的雞犬不安,適才下官一番話,也並非誇張之詞,還請嶽世兄三思。”
嶽秀沒答聲,嶽夫人卻開了口,先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秀兒,胡大人説的不錯,這位劉大人也説的有理,三五個江湖人惹事生非,鬧到王府中去,一旦激出大變,鬧的名城遭劫,蒼生塗炭,實在大不成活,你看看,能不能把這場大難消餌於無形之中。”
嶽秀道:“娘!孩兒……”
嶽夫人接道:“我知道你不喜和官場中人來往,也不喜在十丈紅塵中走動,但孩子,你不該學武功的,既然有了一身武功,有了過人之能,就該多為人間做點事情,難道你真要看着,很多人家破人亡,很多人妻離子散。”
劉文長道:“夫人説的是,嶽世兄一身武功,埋沒田園,實在是太可惜了。”
胡大人道:“夫人,官場中人人事事……”
嶽夫人搖搖頭,道:“大人,別給我説這些,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少。”
嶽秀一欠身,道:“娘!你請後邊休息,孩兒和他們談談。”
劉文長也一抱拳,道:“夫人,你請後面休,嶽世兄不喜功名,我們決不拖他下水。”
嶽夫人沒有再説話,起身行入內室。
劉文長道:“嶽世兄,慨允臂助,府台大人很感激……”
嶽秀接道:“不談這些,家母已允,區區也無法推辭了,長江鏢局中,不是議事所在……”
劉文長接道:“嶽世兄看哪裏方便。”
嶽秀道:“既然談公事,自然到應天府去。”
劉文長道:“好,咱們在府中候駕。”
嶽秀一揮手,道:“諸位大人情吧!事情緊急,不能拖延,今夜初更,在下到府中拜候。”
胡正光道:“下官設宴花廳,恭候俠駕。”
目賭胡正光等離去之後,嶽秀也作了一番安排。
初更時分趕到應天府,胡正光果然是早已在花廳中擺宴候駕。
大約胡正光怕嶽秀找不到花廳,特地點了四支火燭,照了滿廳通明。
嶽秀未步入花廳,楊晉和劉文長,已然雙雙迎了上來。
胡正光站起身子抱抱拳,道:“嶽世兄請坐。”
嶽秀也不謙讓,在胡正光對面坐了下來。
胡正光舉起酒杯,道:“嶽世兄,在這花廳中的,都不是外人,下官希望你有什麼就説什麼。”
嶽秀淡淡一笑,道:“王府中經過之情,在下已詳細的奉告過楊總捕頭,想來,楊總捕頭,早已啓稟大人了。”
胡正光道:“不錯,咱們知曉了一些內情,頓生出六神無措之感。”
嶽秀道:“事情很明白,由蘭妃之死,牽連到王府中去,不過,那人究竟是什麼人?
在下還沒有見到,不敢妄言,不過事情牽入王府中決不會錯。”
胡正光道:“嶽兄,你看這事情會不會牽涉到七王爺身上?”
嶽秀道:“這個,在下無法斷言。”
胡正光道:“看情形,事情已進入了深宅內院,就算不牽上七王爺,只怕也會牽上了王妃夫人。”
嶽秀道:“不論牽上了什麼人,你現在面臨的是要不要查,如何一個查法?”
胡正光道:“下官現在為難的,也就是如此,還請嶽世兄,指點一下。”
嶽秀道:“事情很明白,大人只有兩途可循,一是不管牽連到什麼人,只管大刀闊斧的查下去,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事情如是牽到王府,你就照辦公事。第二是,把內情稟明七王爺,由他作主定奪。”
胡正光沉吟了一陣,道:“我看,第二個辦法比較好一些。”
嶽秀長長吁一口氣,道:“那麼,你就照第二個辦法作吧!”
胡正光道:“我想請嶽世兄,在金陵應天府,等這件王妃血案辦完之後,再走不遲。”
嶽秀道:“留我在應天府,對你也沒有什麼幫助,我看不用了。”
胡正光道:“嶽世兄不住在應天府,咱們如何能找你。”
嶽秀道:“你找楊總捕頭要人就是。”
胡正光道:“唉!嶽世兄,聽説你是親身經歷過王府內的詢問,不知可否把詳細經過,告訴下官。”
嶽秀淡淡他説道:“兩個王妃身側從人,守在一座小廳中,但問我話的卻是一個男子口音,怎麼回事,你們自己猜猜了。”
胡正光忽然間出了一身大汗,道:“嶽世兄,你是説王妃……”
嶽秀冷冷一笑,道;“事情很複雜,是不是?”
胡正光道:“是是!我是進士出身,作了十幾年知縣州官,也問過不少離奇的命案,但這一次是最奇怪了,簡直是丈二金剛,有些叫人摸不着頭腦了。”
嶽秀道:“那是因為事情發生在王府之中,所以,你心理感覺着自己無能審問。”
胡正光道:“説的也是,所以,下官才千方百計的借重你嶽世兄。”
嶽秀道:“在下的看法,你先去見見七王爺,也許七王爺會改變了心意,把兇手定罪處斬,一了百了,結了這件案子?”
胡正光道:“嶽世兄的意思是……”
嶽秀站起身子,接道:“官場中事,你們照官場的辦法處置、在下也要告辭了。”
劉文長急急説道:“嶽世兄,酒還未吃……”
嶽秀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胡正光低聲道:“楊總捕頭,替我送客。”
一面以目示意要楊晉陪着嶽秀,不用再來了。
楊晉緊隨在嶽秀身後,離開了應天府,低聲説道:“嶽世兄,光臨寒舍如何?”
嶽秀回顧了楊晉一眼,緩緩説道:“我本已不想再管江湖中事,但又被你拖了出來,目下的重頭戲,顯然已在七王爺的府中,有很多事,我也無法妄作論斷,得和令媛談談。”
楊晉突然低聲接道:“老弟,我也給弄的眼花繚亂,這嫌犯是不是王爺身側從婢?
他們都有着很高的武功,而且,他們練的是道道地地的江湖人物的武功,不像是出身於武將世家,以刀、弓為主的武功,固此,在下斷言他們,出身於江湖之上,使在下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麼要混入王府,目的何在?”
楊晉道:“唉!可惜,應天府的捕頭,不能在王府中抓人。”
嶽秀微微一笑,道:“就算你們能抓人,但以那銀婦、鐵婦兩人的武功而言,你們也無法抓到。”
楊晉道:“兩人的武功很高嗎?”
嶽秀道:“很高,單以武功而論,只怕可以列名武林中一流高手。”
話由嶽秀口説出,楊晉是不能不信,呆了一呆,道:“老弟,咱們回家去燙壺酒,好好的談談。”
楊姑娘看到了嶽哥去而復返,心中那份高興,簡直是無法形容,一面下廚房,親自指導廚師作菜備酒,務求色色精細可口;一面帶着貼身的丫頭,親自替嶽秀安排一間卧房。
酒菜備好,楊姑娘親自捧上桌面,為了談話方便,楊晉決定把酒宴設在書房。
這位天下名捕閲人多矣!冷眼旁觀,那還會瞧不出女兒的心事。笑一笑,道:“燕兒,嶽者弟不是外人,你忙過了廚下事務,可到書房中來坐坐。”
嶽秀也笑一笑,道:“姑娘,廚下事交給師傅,我還有很多事向姑娘討教。”
眨動了一下大眼睛,楊姑娘緩緩在椅上坐下,粉頰上,帶着三分嬌羞之態,道:
“向我討教什麼事啊?”
嶽秀道:“自然是王府中事。”
回顧了父親一眼,楊玉燕低聲道:“爹!你又把嶽大哥拖下水了?”
女心外向,對父親的口氣中,隱隱有責備之意。
楊晉哈哈一笑,道:“孩子,這次不是爹拖他下水……”
楊玉燕接道:“那是……”
楊晉道:“是胡大人親自請嶽老弟出來幫忙。”
楊玉燕眨動了一下大眼睛,盯住在嶽秀身上,道:“你答應了?”
嶽秀道:“胡大人舌吐蓮花,家母被他們説服了,我不答應也不成。”
楊晉突然發覺到玉燕姑娘肚子裏有很多機密,竟然未告訴過自己。
不禁一皺眉頭,道:“孩子,你好像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
楊玉燕道:“爹,不少事,我不但沒有告訴過你,也沒有告訴過嶽大哥,但他們和我説過,要我勸勸嶽大哥,別再多事,而且,保證爹全身退休、七日內要嶽大哥退出金陵……”
嶽秀接道:“什麼人和你談的?”
楊五燕道:“銀婦。”
嶽秀道:“這麼説來,這件事果然和王爺夫人有關了?”
楊玉燕道:“我們只有這樣猜想,銀婦和我談話時,一直未提到夫人。”
楊晉道:“孩子,他們沒有提到,難道你也沒有問嗎?”
楊玉燕道:“自然是問了,不過,銀婦不肯説,她只告訴我,爹就算想辦這件事,應天府也不會要你辦,爹既然不問了,為什麼拖嶽大哥下水?”
楊晉道:“這麼説來,他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了?”
楊玉燕道:“大概是吧!”
楊晉道:“你這丫頭,也不早告訴我,我可以勸勸胡大人,要他們早些罷手,如今又把嶽老弟拖了出來……”
嶽秀接道:“不要緊,官場中人,最是善變,我已要那胡大入去問七王爺,老實話,這件案是否會辦下去,要取決於七玉爺的態度。”
楊晉道:“嶽老弟,先在寒舍中留居幾日,看看七王爺如何決定這件事。”
楊玉燕輕輕嘆息一聲,道:“嶽大哥,你在金陵至多還能留五天了。”
嶽秀道;“五天之後呢?”
楊玉燕道:“他們會不計一切後果,施用各種手段對付你。”
嶽秀道:“這個我倒不怕……”
楊玉燕接道:“可是,伯母,她……”
嶽秀冷笑一聲,接道:“最好他們別招惹到母親,那將會激起我的殺機……”
語聲一頓,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不能不作準備,我已把家母藏了起來。”
楊玉燕道:“那好極了,爹,咱們也先把娘暗中送走,免得他們狗急跳牆,傷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
楊晉道:“這話也對。”
楊玉燕道:“事不宜遲,爹如決定了,立刻去辦。”
楊晉未再多言,起身行人內宅。
書房中只餘下嶽秀和楊玉燕兩個人。
楊玉燕側目望了嶽秀一眼,忽然間覺得臉上一熱,微帶羞意説道:“嶽大哥,你真的準備和他們周旋下去?”
嶽秀笑一笑,道:“你説呢?”
楊玉燕道:“我不知道,但我卻感覺到這件事很嚴重,他們不像是虛言恫嚇。”
嶽秀道:“他們不是恫嚇,問題是咱們應不應該管這件事,如是應該管,縱然是艱苦無比,咱們也得伸手,如是不該管,就算伸手之勞,咱們似乎也用不着多管了。”
楊玉燕有些意外的抬起頭,道:“嶽兄,你真的要幫我爹這個忙嗎?”
嶽秀嘆口氣,緩緩説道:“本來,我不喜捲入江湖是非紛爭,但令尊和胡大人,去見家母,説服了我母親,家母下令使我無法不管,再説,他們的行為,也有些使我惱火。”
楊玉燕道:“嶽兄,我知道,爹的能耐,管不了這件事,所以,我勸他不要管,但嶽大哥插手進來,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嶽秀笑一笑,道:“現在可以説了嗎”?
楊玉燕點點頭,道:“嶽大哥決心管這件事了,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他們沒有把爹放在眼中,但卻把你看作了勁敵,他們要我勸告你,不要多管閒事。”
嶽秀道:“是銀婦,鐵婦?”
楊玉燕道:“不是她們……?”
嶽秀精神一震,道:“什麼人告訴你的?”
楊玉燕道:“我沒有看到他,但陪我去的,是鐵嬤,他坐在一間雅室中,我們隔着一張竹簾交談。”
嶽秀道:“是不是男子口音?”
楊玉燕道:“不是,一個女子口音,她要我轉告你,你插手此事,目的何在?如是想要一筆銀子,可以和她説明,她可以送給你。”
嶽秀道:“是不是王爺夫人呢?”
楊玉燕道:“聲音不像,我聽過七王爺夫人的説話聲音,但決不是她。”
嶽秀道:“燕姑娘,你如沒有説鍺,事情就更復雜了?”
楊玉燕淒涼一笑,接道:“嶽大哥,我爹的事,多承你幫忙,我們父女,都感激不盡。”
嶽秀道:“不用客氣啦,事情是我自己找的,遇上這樣的強敵,倒是逐漸激起了我的鬥志。”
楊玉燕道:“我一直擔心嶽大哥心中不高興……”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大哥,你看我和過去,是否有些不同了?”
嶽秀道:“你現在似乎是長大了,也變的文靜多了。”
楊玉燕道:“近一個月來,對我而言,像過了幾十年似的,我自己也覺着懂事不少。”
嶽秀笑道:“那很好,記得我們初見面時,你兇霸霸的,一言不合,似是就要找人打架。”
楊玉燕道:“大哥,我很慚愧,似乎是太幼稚了?”
輕輕嘆口氣,接道:“嶽大哥,我有一點不情之求,不知你是否答應?”
嶽秀心頭一震,嘴裏卻笑着説道:“什麼事,先説説看,如是我能答應,自然不會推辭?”
楊玉燕道:“近日來的經歷,使我知道自己的武功太差,希望大哥能指點我幾招,不知可以不可以?”
嶽秀略一沉吟,道:“好吧,不過我先看看你的成就?”
楊玉燕道:“那是自然,嶽大哥如有興趣,咱們現在就去試試如何?”
嶽秀點點頭,站起身子,隨楊玉燕行入後院。
嶽秀背手而立,看着楊玉燕演完了所有的武功,點頭笑道:“身手不凡……”
楊玉燕道:“人家要你指教錯失,誰要你誇獎我了?”
嶽秀道:“我指點五招劍法,三招掌法。”
楊玉燕一嘟小嘴道:“嶽大哥,你不覺着大小氣嗎。”
嶽秀道:“只要你能練熟我傳的五劍、三掌,一般江湖人物,你都可以對付了?”
楊玉燕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真的嗎?”
嶽秀微微一笑道:“大概可以吧!”
楊玉燕在嶽秀指點下,開始習練劍法,前兩招都是守勢,後三招才是攻敵的劍招。
花了大半個時辰之久,嶽秀才教完了五招劍法。
楊玉燕抿嘴一笑,道:“大哥回書房喝酒去吧!”
嶽秀道:“你呢?”
楊玉燕道:“我還練幾遍,剛剛入門,不練的熟悉一些,只怕會忘掉了。”
嶽秀道:“不累嗎?”
楊玉燕道:“累!不過,我不能使你失望,覺着我太笨了。”、嶽秀髮覺她目光神情中,對自己似有着無比的崇敬和眷戀,心頭微微一震,道:
“你一個人練練吧!我不打擾你了。”
轉身行入書房。不知何時,楊晉已然回來,一個人在喝着酒。
嶽秀一抱拳,道:“大人幾時回來了?”
楊晉道:“老弟,這稱呼太外氣,也叫我汗顏無地,你如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楊兄。”嶽秀道:“這個,不太好吧,你和家舅是多年好友,長幼之序……?”
楊晉接道;“武林人不講究這些……”
語聲一頓,接道:“我回來一陣了,看你們在習劍,我沒有敢打擾,先回書房來了。”